《无人告白》 第1章 《无人告白》作者:栖邻【cp完结】 简介: 深情隐忍攻x矜傲钓系受 林随然x陈礼谨 人生被一场车祸劈成两半。 八岁的陈礼谨在医院醒来,他所有的记忆都没有了,他忘了他的父母,忘了家门口的树,也忘了那个总在树下等他的竹马林随然。 十年过去,陈礼谨慢慢长大,他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他不知道为什么早上小混混还在找他麻烦,下午就会痛哭流涕向他求饶。 他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天多看了蛋糕店一眼,第二天桌子上就会多出一块蛋糕。 他不知道暴雨天时公共伞区里剩的最后一把伞是谁留下的。 他上了大学,认识了一个很奇怪的人,叫做林随然。 明明是个陌生人,却总是好像想要靠近他,又好像想要逃离他。 陈礼谨不喜欢有人对他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他气得想再也不要理林随然了,可是每次林随然一出现,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走。 于是陈礼谨收起骄傲,开始主动靠近林随然。 他用最天真无害的语气说出最让林随然心跳加速的话:“哥哥,你心跳得这么快,是我靠得太近了吗?” 攻受身心彼此唯一。 第1章 成年 今天是陈礼谨的十八岁生日。 寿星本人不耐烦地靠在吧台上,周遭的蹦迪音乐声摧残着他的耳膜。他手里拿着一杯被他晃散的酒,这是这家酒吧的得意之作落日飞车,原本下面是烧红的夕阳色,上面是淡粉的云雾色,混在一起煞是好看,可惜在陈礼谨不耐烦的摇动中,两种酒液混在一起,变成浑浊的颜色,就像被污染的晚霞。 周围的人声聒噪声吵得他头痛欲裂,终于他承受不住这一切,砰的一声放下手中的酒正打算离开时,却有个穿得花枝招展的男生朝他靠了过来。 他身上的腻得让人窒息的香水味一瞬间充斥着围绕了陈礼谨,混合着酒精的气息让陈礼谨胃部一阵抽搐。男生的耳环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他有点轻薄地笑道:“帅哥,一个人吗?” 陈礼谨抿了抿唇,忍住了把酒泼到他身上的冲动。 “离我远点。”陈礼谨不耐烦地皱起眉。 “不要这么冷淡啊。”男生抬手,让酒保又给陈礼谨递了一杯酒,“这杯算我请你的。” 他说着,又往陈礼谨这里靠近了些,手指差一点就要抚上陈礼谨的腰,“就当交个朋友呗?我不是坏人。” 陈礼谨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他刚打算起身逃走,对面不远的霓虹灯阴影里忽然走出了一个男生。 灯光太昏暗,陈礼谨看不太清他的样子,但是也能认出来这是一个很帅的男生。因为他刚走出来,周遭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那个刚刚恨不得贴到陈礼谨身上的男生更是看直了眼。 这个男生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看起来是个阳光开朗的温和型男生,但此刻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恼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走到陈礼谨面前,挡住了那个花枝招展的男生的视线。 “不好意思,他是和我一起来的。” 花枝招展的男生撇了撇嘴,目光在新来者身上逡巡了片刻,嘟囔了几句便离开了。 陈礼谨对于这种解围的英雄救美戏码没什么兴趣,因为解了一个围意味着又有新的围出现了,而他现在只想早点逃离这里。他矜持地冲男生点了点头,“谢谢。” 男生冲他笑了笑,“没关系。” 陈礼谨不想等男生说出下一句话,跳下了吧台的椅子,转身离开了酒吧。 在他身后,男生一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嘴唇微微动,似是想要挽留,可是又什么话都没说。 陈礼谨刚刚高考完,正处于一种被家里管制和想自由的跳脱状态。他八岁那年出门经历过一场车祸,当时的后遗症太大,让他失去了很多记忆。家里人从那时候开始就很防着他出门,严到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程度。出门玩必须报备,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以前别说酒吧了,就连学校组织的春游他都没有办法参加。 但他这么多年过去,忘了很多事,当然也忘了车祸本身带来的恐惧。他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车祸的记忆,更何况这么多年都已经平安无事的过去,自然对父母的打草惊蛇开始不耐烦。 而这次去酒吧就是他微弱的反抗方式之一。今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他在父母的祝福下吃了蛋糕,然后选择了走进这家酒吧。也许父母的担心固然有道理,但他是个人,不是瓷娃娃。他没有办法车祸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出门。 只是外面的世界似乎也没有他想的这么有趣,他这么想着,推开了酒吧的大门。时值八月盛夏,空气里已经翻滚着阵阵热浪。他品尝了叛逆的滋味,现在只想快点回家吹空调。 他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烫得有些不好受,挥了挥手想要赶走面前的热气,同时加快了步伐走到了街上。 只是他今天似乎流年不利,刚在酒吧碰到搭讪的,这会街边又蹲了几个醉醺醺的醉鬼。陈礼谨越走越近才发现这几个是他的仇家。他们看到有人走路的动静,纷纷看向陈礼谨。 说是仇家其实并没有那么准确,只能说是他们单方面和陈礼谨结仇。他们为首的那个老大叫李毛毛,是这儿的地方二霸——一霸是之前也找过陈礼谨麻烦但是被吓跑的一个怂货,不值一提。 李毛毛和陈礼谨的仇来源于某个平常的一天,李毛毛想要去找一直喜欢的姑娘告白,结果刚在校门口堵着人呢就看见那姑娘羞涩地在给陈礼谨递情书。而陈礼谨还是他平时那一副什么都看不上的拽得十万八千的样,对姑娘说了一句我们没可能就走了。一时间李毛毛的所有少男心都破碎了,只剩下了对陈礼谨的恨。 陈礼谨皱了皱眉,微微低下头想要略过他们离开,李毛毛却忽然开口了,“哎呦,陈礼谨!” 陈礼谨都已经毕业了李毛毛还这么穷追不舍,他不知道李毛毛还爱不爱那姑娘,但肯定还没放下对他的恨,果然恨比爱长久多了。 其他几个醉鬼纷纷跟上,“老大教训他!” 什么东西?陈礼谨内心很无语,但是还是不打算与醉鬼计较,但李毛毛开始不依不饶,“老子平生......最恨你们这种小白脸......把我的妹子拐跑了......今天你也别想走......” 看来是为情所伤来买醉的,陈礼谨心中有了结论,他停下来双手插兜扫视了一下这群人。 他只是不想多惹麻烦,但是他不怕麻烦。他不经常打架,但是对付这几个醉鬼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还没等到他出手,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清亮但是夹杂着愤怒的男声,“你们几个又想惹什么事?!” 李毛毛一群人一听到这男声,吓得就要开始四处逃窜,“饶命啊然哥!我们只是口嗨!” “我看你们是大胆得很啊,我要是没看见就打算动手了是不是?” 李毛毛在恐惧之下酒都醒了几分,开始对陈礼谨求饶:“我错了!!娟娟不喜欢我是我的错!!” “知道了还不快滚?”身后的男生冷哼一声,“再让我看见你们打架就不是卸两只手这么简单了。” 李毛毛和他的小弟们屁滚尿流地滚了,陈礼谨有点诧异地看向身后的男生,发现就是刚刚在酒吧里替他解围的男生。 “没吓到你吧?”男生带着歉意看向他。 “你是他们老大的老大?”陈礼谨问。 “我不是,只是之前教训过他们几次,被我揍得不敢还手而已。”男生冷笑一声,“欺软怕硬的混蛋。” 陈礼谨想说其实我不软,但看在对方挺身而出的份上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他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了眼前的男生的样子,这才发现男生的眼尾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并不显眼,此刻却在路灯下显得格外生动。 他比陈礼谨高了大半个头,身形修长却不单薄,黑色衬衫下隐约能看出常年锻炼的线条。他嘴角天然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即使不笑时也透着几分温和。 “谢谢你,不过我自己能解决。”陈礼谨说。他一直不太习惯接受陌生人的好意。 男生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轻轻笑了一下。“知道你厉害,但我就是个爱路见不平的人。”他说话时双手插在兜里,姿态放松,语气也很自然,像是真的只是顺手帮忙。 陈礼谨没有过多纠缠这个话题,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我得回家了。”陈礼谨说。 “我送你吧。”男生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却突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唐突,有谁会让一个陌生人送自己回家呢?他一时间有点尴尬,努力给自己找补了一下:“看你走的方向和我挺顺路的,可以一起走一段。” 陈礼谨其实根本不需要有人送他回家,他一个男生到底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对方今天帮他解了两次围,为了不伤好人心,他最后还是说:“那就一起走吧。” 第2章 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中,谁都没有说话,男生和他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太近,也不太远,像是刻意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夜风拂过,他闻到了男生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是柠檬雪松味的,清爽干净,和酒吧里那些刺鼻的香水截然不同。 “你叫什么名字?”陈礼谨有点忍受不了空气中的寂静了,随口扯了个话题。 男生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才回答道:“我叫林随然。” “哦,我叫陈礼谨。” “嗯。” “你也一直住在这里吗?”陈礼谨问。 “差不多吧。” “这条路上的树长得还挺好的。” “是啊。”林随然抬头看着树冠,凤凰木的花开了,红彤彤的铺了一整条街,再过一两个月,它们就会开始落花,到时候街上也会铺满红色的花瓣,“我也喜欢这个树。” 转过一个街角,陈礼谨家的小区已经近在眼前。他停下脚步,看向林随然:“我到了。” 林随然点点头,他的目光在陈礼谨脸上贪婪地停留了几秒,又很快移开了。 “那……再见。”林随然说。 陈礼谨转身走向小区大门,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林随然还站在原地,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的身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孤寂。见陈礼谨回头,他似乎有些慌乱,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一样,低下头,转身离开了。他的身影只用了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2章 炎夏 陈礼谨不傻,他当然看出来林随然有些不对劲。 只是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这种事情太多了——这不是夸张,因为他的脸实在太优越了,因为长得太好看,所以露出不耐烦冷漠的表情时都不会让人讨厌。不管林随然是因为什么对他有关注,他都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有资本吸引别人,当然也有资本无视别人。 陈礼谨回到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母亲杨宁婉披着外套从沙发上站起来,眼底的担忧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化作了责备:“几点了,你去哪儿了?” “高考都结束了。”陈礼谨弯腰换鞋,声音闷闷的,“你们难道真的要这么锁着我一辈子吗?” 杨宁婉皱着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想起来今天是陈礼谨的生日,硬生生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没舍得说太重的话。 “你长大了,不要让我们总是担心你。” “你们真的觉得我长大了吗?”陈礼谨问。他闭了闭眼,似乎是有点累了,又似乎是觉得这种对话已经没意义了,“我先回房间了。” 他推开房间门,房间的书架上放着他小时候的照片,但是说小时候,其实也没有太小。他的所有相册都是从他八岁以后开始的。父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把他八岁以前的照片全部收走了,导致他对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全是断层。 他也曾经努力回想过,只不过都是一片空白,就像人总是想不起自己三岁以前的记忆,他是想不起来八岁以前的记忆,不过失去这些记忆其实对他的人生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于是,他后面就不想了。 他的房间里堆满了这次生日收到的礼物,他的每次生日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大事。里面有父母送的最新款手机,有同学送的小熊玩偶,他又随手拿起来拆了一件,是一本空的相册。 今天在酒吧发生的事已经快耗尽他所有的精力了,他有些困顿地放下手中的相册,打算之后再来拆这堆礼物。 高考完后的暑假格外的炎热,杨宁婉习惯开窗通风,于是燥热和蝉鸣随着敞开的窗户一起飘进屋内。高考成绩还没公布,但招生办打给陈礼谨的的电话已经接踵而至,招生办都急着想把这位全市状元挖到手。 “同学,有没有意向来f大?” “陈同学,考虑一下b大吧,我们可以提供全额奖学金加专业任选!” “谢谢,我再考虑。”陈礼谨说,然后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他一如既往地情绪没有什么波动,这些追捧和赞誉对他来说太过稀松平常,就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他最后选择了清南大学的建筑系,在他填报志愿时,杨宁婉全程都站在他的旁边,看到他按下志愿确认的那一秒时,杨宁婉叹了口气。 “确定选清南大学了?离家好远。”杨宁婉说。 “嗯。”陈礼谨看着学校官网的建筑系介绍,没有犹豫,没有纠结,仿佛这个决定早在多年前就已做下,只等他画上一个句点。 陈礼谨考上清南大学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学校。一中公告栏的光荣榜上,他的照片和名字高悬在榜首,烫金的字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路过的学生驻足仰望,窃窃私语里夹杂着惊叹和羡慕。 “听说今年清南大学全省只招了几个人。” “这也太厉害了,听说他还是全额奖学金。” “下辈子能不能让我也长得好看又会读书啊?” 揭露成绩之后的时刻总是缺不了同学聚会。班长在班级群里发了通知,地点定在市中心的ktv。 陈礼谨其实并不喜欢这些聚会。酒吧太吵,ktv太闷,同学们聊的话题他也提不起兴趣。但他还是要去,就像是某种无声的反抗,又像是急于证明什么。 杨宁婉站在窗前,看着儿子跨上自行车。这些年她想尽办法给陈礼谨补身体,但是陈礼谨总是养不起来,一直维持着清瘦的状态。她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路口,终于意识到也许她应该放手了。 “又出去?”陈慎从书房走出来。 “嗯,说是同学聚会。” 陈慎走到妻子身旁,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于是他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安抚她。 “也锁着他太久了。”陈慎叹了口气,“算了,由着他去吧。他总是要出去上大学的。” 陈礼谨推开ktv包厢的门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灯光昏暗,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首过时的情歌,几个男生在角落摇骰子喝酒,女生们凑在一起拍照,笑声混着音乐声,嘈杂得让他的头有点痛。 他的到来吸引了全场所有的目光,ktv里适时爆发了一阵欢呼。 “我们全场的焦点迟到了!快喝快喝!祝贺你考上清南大学啊!”体委笑嘻嘻地凑上前,把一杯冰镇啤酒怼到他手里,“都等着你呢!” 陈礼谨没推脱,接过啤酒一饮而尽,全场都沸腾了起来。他喝完酒,漫不经心地走到沙发旁,略过女生们刻意给他留的最中心座位,坐在了角落。 但即使在角落他也依旧是焦点的中心,周围立刻围满了人。有人递来饮料,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说“苟富贵勿相忘”,还有女生红着脸偷偷打量他。 陈礼谨接过饮料,目光扫过包厢里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三年同窗,有些人他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体委喝了一口酒,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开启了个新话题,“你们知道吗?隔壁附中那个林随然也考上清南大学了。” 陈礼谨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想起前段时间晚上送他回家的那个男生。又是这个名字,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知道知道!”几个女生立刻兴奋起来,“那个计算机竞赛全国一等奖的,长得特别帅,而且人也很好!” “就是那个竞赛保送的?听说很难追。” “对!我表妹是他学妹,说附中校花追了他三年,连微信都没加上。” 人群发出夸张的惊叹,另一个女生激动地插话:“上次竞赛领奖的时候我也见过他,笑起来真的太好看了,我当时差点都要叫出来了。” 女生说着说着,越来越兴奋,看向陈礼谨,“你俩要是到时候在清南大学遇上了,估计能成校园两大男神!” 陈礼谨抬起眼睛,少见地对这种话题感兴趣,“他长什么样?” 一旁的同学极其热心肠地给他递来了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林随然的证件照,他正温和地看着镜头,脸部的轮廓线条分明,眼尾的弧度温柔地上挑。 前段时间路灯下那张脸在陈礼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人眼角的泪痣,在路灯下映衬得像一颗将落未落的泪。 最后陈礼谨只是把手机还了回去,语气平淡地说道:“不认识。” 关于林随然的话题来得快,转走得也快。年轻的少男少女们总是不会在一个话题上停留很久,再开始时,他们已经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酒瓶在桌上旋转,停到谁面前都会爆发一阵哄笑。在转了几次之后,酒瓶停到了他面前,体委终于逮着了机会,得意地笑道:“陈礼谨,轮到你了!” 陈礼谨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选了真心话。 “高中三年,有没有喜欢过谁?”体委不怀好意地问道。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陈礼谨。 陈礼谨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笑了一下:“没有。” “哇——”众人起哄,“才不信!!” 第3章 “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陈礼谨说着,把酒杯放到了桌上,重新抬手转动酒瓶,酒瓶反射着包厢里的灯光,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们又玩了几轮,酒瓶只眷顾了陈礼谨一次,之后再也没停到他面前过。散场时体委有点喝高了,没能挖出什么猛料,很遗憾地抓着他的衣服,“这次算你走运,下次我们聚会你可别想这么轻易就逃过去了!” 旁边有几个同学闻声笑了,“下次再聚会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陈礼谨没有应声,他知道今天这一散场,很多人他可能这辈子都再也不会相见。 从聚会出来时还是傍晚,刚刚他们在ktv的时间里似乎下了一场暴雨,但是现在雨已经停了,夕阳重新洒满了整个街道。 暴雨后的落日余晖美极了,陈礼谨呼吸着雨后的空气,沿着街道走了几步,打算逛一会儿再回家。 路上的行人纷纷拿出手机在拍今天的晚霞,陈礼谨也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拍完之后他低头看了一会照片,再抬头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市图书馆。 他以前高中的时候很喜欢来这里写作业,因为图书馆的镂空中央平台上有一颗长得很茂盛的刺桐树,在树荫下写作业总让他觉得心安。后面他因为高三学业太繁忙,已经很少再来了。 想着以后可能也没什么机会来了,他决定再去图书馆里逛逛。他推开了图书馆的大门,馆中央的刺桐树依旧像他以前看到的时候那么茂盛。时值盛夏,枝繁叶茂,夕阳透过玻璃穹顶洒落。 陈礼谨不自觉地走向他常坐的那个位置。那张木质桌椅紧挨着散文合集的书架,陈礼谨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过,书架最下面有一本泛黄的散文集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拿起那本散文集随意翻开,一片已经干枯的树叶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在地。 【我也知道还有一个补过的方法的:去讨他的宽恕,等他说,“我可是毫不怪你啊。” 我想,他要说了,我即刻便受了宽恕,我的心从此也宽松了吧。 “有过这样的事吗?”他惊异地笑着说,就像旁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陈礼谨的指尖抚过这段文字,触到一小块干涸的水痕。那痕迹已经有些年头了,在纸页上微微凸起,像是谁落下的泪。 第3章 不该 林随然和陈礼谨本该是同校的学生。 他的生日在一月,陈礼谨在六月,但是因为都赶上了九月开学,所以他们一直是同一届。这本该意味着他们从小学到大学,都应该一直在同一个班级,一直当同桌。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确实他们现在是应该一起。 他们现在本该一起坐在飞机的前排,陈礼谨靠窗,林随然靠过道,像从前无数次放学路上那样,肩膀抵着肩膀,头靠着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了十二排座椅,一整条飞机的走道。 林随然坐在最后一排,他的目光越过层层走道,静静注视着坐在前排的陈礼谨。陈礼谨的头发似乎比上次见时长了些,在舷窗透进来的阳光里泛着柔软的棕色。 他还是控制不住,和陈礼谨选了同一所大学。其实不该这样的,这个决定让他在数个深夜都辗转难眠。他应该像过去的十年一样,选一所离陈礼谨最近的学校,然后远远地看着他。但是他这一次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他痛苦地发现自己没办法接受陈礼谨离开他,即使对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即使他像个可耻的偷窥者,连和陈礼谨对视几秒的勇气都没有。 飞机滑行、起飞、降落,离他们生活的城市越来越远。 三个小时后,飞机稳稳落在清南市,乘客们纷纷起身拿行李。林随然坐在原位没动,直到看见陈礼谨背着背包走向舱门,才缓缓跟了上去。 陈礼谨还背着他高中时最喜欢的那个书包,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机场,踏入陌生的城市。清南和他们长大的地方鲤州一点也不一样,没有满地的凤凰花,也没有海,空气也比鲤州干了不少,只是街道两侧种满了高悬的悬铃木,在阳光下舒然生长着,像是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九月的阳光依旧灼热,林随然眯起眼,看着陈礼谨的背影消失在出租车的车门后。 无论他承不承认,他都知道,从今天开始,他的煎熬才真正开始。 清南大学的迎新处人声鼎沸,林随然站在计算机系的迎新棚下,天气太热,他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他领到了校园卡,但是还是没舍得走,他心不在焉地盯着新生指南的宣传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建筑系那里飘。 陈礼谨就在那里。 他低头看着新生手册,有学姐热情地递给他冰水,他礼貌地接过道了谢。他皮肤白,阳光一晒让他的脸变得有点粉,后颈在阳光下却被衬托得更白。 林随然喉结动了动,移开视线。 “同学,那边可以领新生手册和学校地图哦。” 似乎是林随然一直站着,看起来有些迷茫,一位好心计算机系的学长出声提醒了他,打断了林随然的思绪。 林随然向他道了谢,终于迈开步子离开了迎新棚。他绕到了后面的通向食堂的小路,树叶的影子斑驳地落在他肩上。这条路僻静,能避开人群,也能远远看见建筑系迎新处的棚顶。 树荫下有个女生正在给小猫喂猫条,小猫亲昵地蹭着她的掌心。林随然停下脚步,想起小时候陈礼谨也总爱逗弄院子里的猫,被挠了手背也不生气,还是软声软语地说“猫猫乖。” 他实在热得慌,走到小卖部里买了一瓶冰水,出来时他却看见陈礼谨和几个建筑系新生走了过来,他们看起来已经结束了迎新的流程,正打算去食堂,有个男生搭着陈礼谨的肩膀说话,陈礼谨正微微侧头听着。 陈礼谨的眼睛是偏浅的琥珀色,在阳光下会变得更明显,这导致他看人时总像带着点事不关己的疏离。但只有林随然知道,陈礼谨其实一点都不冷漠,只是他的外表太容易让人误会。 就像现在,虽然他面无表情,可是处处都彰显着他在认真听着别人的话。 林随然一瞬间感觉心脏都揪紧了,他深深吸了口气,但还是压不住心中魔鬼的张牙舞爪。 他已经有新朋友了吗?这么快就交上新朋友了吗? 那个男生是谁?他靠谱吗?为什么第一天就要让他离你那么近? 他一直都这样。他没有办法看陈礼谨和别人接触过于近,他会控制不住想要让他身边的其他人都消失。 他一直都这样,他不敢上前,也不敢放手。 进入大学的第一关就是军训。烈日下,林随然站在计算机系的方阵里,一旁休息的同学纷纷抱怨着军训太艰苦,但是他却觉得军训也没有那么难熬。 一是因为他经年累月都在锻炼,二是因为建筑系的方阵离计算机很近,每次中途休息的时候他都能看到陈礼谨。 陈礼谨明明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军训服,却像被阳光单独眷顾似的。他好像晒不黑,领口露出的皮肤依旧白得晃眼,只有鼻尖和耳垂泛着淡淡的粉。 林随然只是看着,思绪又会飘远。他想陈礼谨以前在高中的每个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子的。 当时在高中,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刷着一中的校园资讯,反反复复看着里面的有关陈礼谨的每一张照片。他看到陈礼谨变成里面的主角常客,看到他演了仲夏夜之梦的舞台剧、他作为学生代表在礼堂上发言,他在校艺术节的开幕式上弹钢琴。 他走到哪都是那么耀眼出众,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自虐般地后面都没有选择和陈礼谨一个高中,因为每看到陈礼谨一次,他的心就叫嚣着想要跳出他的胸膛。这异样的情感让他恐慌,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打扰他的生活。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人怎么能控制住自己的心脏呢? 他一边忍不住沉迷,一边又痛骂自己的阴暗。陈礼谨那么好,他像天上的月亮一样,漂亮又柔和,可他又是什么呢?他是数十年如一日只敢在夜晚时候才敢抬头看一看月亮的小偷。 他沉沦,他痛苦,他清醒,他怎么能祈求月亮只为他投下光辉呢? 但后面他又想,其实月亮曾经有那么一瞬,确实是属于他的。只可惜那一瞬太短太短,短到他这么些年连回忆都不敢太过,生怕在万千次的回想中磨损了那唯一的甜。 军训结束的那天晚上,学校在操场举办了迎新晚会。林随然坐在台下,看着陈礼谨作为新生代表走上舞台。聚光灯下,陈礼谨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漂亮得不像现实中的人。当他抬起眼睛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看向全场时,林随然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些。但陈礼谨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台下,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任何人身上。他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演讲稿。 第4章 “非常荣幸在此刻作为新生代表……” 演讲结束后,操场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林随然看着几个女生上去给他献花,看着陈礼谨礼貌地接过,然后转身离开舞台。 等陈礼谨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在众人眼前后,林随然才敢呼出那口憋了太久的气。他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格外圆,也格外亮。 清南的表白墙这么多年过去已经升级成了自建的小程序,因为校园人数多,里面的活跃度也极高,每天都有上百条新帖。 回到宿舍后,林随然打开电脑,在清南表白墙里很快就找到了今晚晚会的照片。陈礼谨的样子被相机拍得格外清晰,他还是长得那么好看,那么让人移不开视线。 林随然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击了保存。这张照片和之前的几百张一起,被小心存放在一个名为“c”的隐藏文件夹里。他存了却很少打开看,似乎只是这么放着,对他来说就够了。 正当他准备关机时,无意间表白墙发了一条新的动态:【谁有今晚上台发言的新生代表联系方式啊?】 下面的回复已经堆了几十楼,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这条动态。 【建筑系这回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hello帅哥,我是女的,听到了吗我是女的!】 【我还是男的呢!男的也考虑下呗?】 【一边去,他看起来就是直的,给我们留点直男吧!】 【你们都醒醒,都说优质的男生一般不流通,万一人家已经有主了呢?】 林随然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被用力合上时发出啪的一声响。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那些文字却阴魂不散地钻进他的大脑,啃噬着他每一寸理智。 陈礼谨谈恋爱?他简直没法想象这六个字。他要和谁谈?和系里最漂亮的女生还是男生?光是一想,他脑海里的嫉妒就仿佛要化了形,他胸口翻涌的情绪像是一锅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宿舍里人声嘈杂,大家在七嘴八舌地讨论一天中的新鲜事。但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有人注意到了他情况不对,似乎是询问了他一句,他摇摇头说自己没事,随即艰难地站起了身,走到了洗手间,把水龙头调到最大。 冰凉的水流拍打在他发烫的脸上,他却始终感觉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他抬头看向自己,镜子里的人眼眶发红,面色惨白,他看上去不是什么计算机系的高材生,更像是个从地域爬出来的恶鬼。 水珠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滑过他眼角的泪痣。即使这样,镜中的男孩的五官依旧锋利而漂亮。只是林随然的眼神却仿佛在看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厌恶、憎恨、自毁,各种情绪在他的眼睛里翻涌,他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他走到了阳台旁想要吹吹风。楼下忽然传来了一声猫叫,他循声望去,宿舍楼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一只三花猫安静地趴在他的脚边。 陈礼谨。 林随然全身都僵住了,刚刚才找回的一丝理智荡然无存。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为什么一定要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就像命运恶意的玩笑。 林随然手指死死抓着宿舍的栏杆,指尖因太过用力而泛白。他死死咬着嘴唇,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光是站在这里看着陈礼谨,都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第4章 选修 陈礼谨结束了新生代表的发言就匆匆逃离了现场,他向来不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刻,这次也是在辅导员的软磨硬泡下才答应了上台发言。 比起在那么多人面前念稿子,他更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要是能再有只猫就更好了。 清南的流浪猫很多,他经常包里带着一小罐猫粮,看到了小猫就喂一些,军训这些天,宿舍楼下的一只小三花猫都快被他喂熟了,看到他来就会撒娇地蹭蹭他。 他在面对小猫时神情都很放松,他其实都不知道自己能露出这么柔和的表情。 他以前在家里时也养了一只小三花,陪了他十年,冬天会钻进他被窝,夏天会趴在书桌上陪他写作业。他早已视它为亲人,可惜小三花在他快升上高三时就因病去世了,没能陪他到成年。 他长大之后就很少流泪,但他为那只小狸花整整哭了三天。 他在宿舍楼下待了好一阵子,把小猫哄得翻肚皮开始呼噜之后才上楼。清南的宿舍都是四人间,他有一个舍友刚开学就搬出去住了,所以他们寝室其实只有三个人。 他刚到宿舍,其中一个舍友蔡英杰就凑了上来,“谨哥你今天帅炸了!回来的路上好几个女生抓着我要你微信。” “你没给吧?”陈礼谨说着,把随身的包放在了桌上。 “那哪能啊!”蔡英杰嘿嘿一笑,“誓死守护建筑系第一帅哥的微信!” “少来。”陈礼谨被他逗笑,“对了,明天是不是就要开始抢选修课了?” “是啊。”宿舍另一个舍友夏一季接话道,“这才刚结束军训呢!真是一口气都不让人喘啊。” 清南的热门选修课向来是出了名的难抢,人人都想要一门学分高又轻松好过的选修课,但实在是太看运气。 陈礼谨打开电脑,登录选课系统,打算提前熟悉一下选课流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课程名称看得人眼花缭乱,他视线扫过《经典电影赏析》《流行音乐艺术》,这些热门的课程往年都是秒没。再往下就是一些名称生涩的课程,他看着看着,视线忽然被一门叫做《记忆心理学》的课程吸引了。 蔡英杰此时此刻凑了上来,“谨哥你对心理学感兴趣啊?” “也不是感兴趣吧。”陈礼谨说,“就是小时候失忆过一次,一直没想起来以前的事,不知道上这种课会不会有帮助。” “你还有这经历?”蔡英杰夸张地张大了嘴,“真不愧他们都说你是校园文男主啊,buff叠满了。” 陈礼谨无奈地合上电脑,“不许出去乱传我的事。” “那必然不会,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蔡英杰拍拍自己,“我可是同时拥有本届新生最帅两个男人的微信,但是我一个都没给出去!” “两个?还有一个谁啊?”夏一季问。 “那个计算机系的林随然啊!”蔡英杰说,“新生报道那天我去买东西忘记带手机了,是他帮我付的钱,后面就加了他微信还给他。别说,他人还挺好的,看着也很好接近。” 林随然,又是这个名字。 陈礼谨没有说话。 “后面我才知道林随然也是个抢手货,听说他在表白墙上的人气和谨哥不相上下。不过谨哥你放心,虽然林随然也很帅,但你在我心里永远是no.1! ” 陈礼谨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些事。 第二天一早,清南的校园网崩了三次。 陈礼谨面无表情地盯着加载图标,旁边的蔡英杰焦急地踱步,“完了完了,这下电影赏析肯定没有了!” 就在这时,陈礼谨的电脑先所有人一步跳转出了页面,他看到几门大热门的选修课还有空位,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记忆心理学》。 其他舍友的电脑在此刻才转入选课系统,蔡英杰在旁边哀嚎:“真没了!!谨哥你选了啥?” “记忆心理学。” “刚好这门课还有!那我和你一起!” “但是这门课的老师听说很严,你要不再......” 陈礼谨话还没说完,盯着蔡英杰已经按下确定键的界面,轻轻叹了口气,“好好努力吧。” 选修课安排在了第二周开始排课,第一周还是以专业课为主。建筑系第一周的课表就排得很满,从早八到晚九,一口气都不让人喘,课间还要穿梭于相隔最远的东区和西区教学楼。 蔡英杰在第三天就撑不住了,额头抵着厚重的课本装死,“不想读了。” “同学,可以借支笔吗?”前排的女生转过身,一头栗色卷发垂在耳边,衬得皮肤格外白皙。她的眼睛很亮,像是含着笑意,指尖在陈礼谨的桌角轻轻点了点,“我忘记带了,下课还你。” 陈礼谨依旧没抬头,“我也只带了一支笔。”说完他顿了顿,用笔戳了戳旁边还在装死的蔡英杰,“你有多的吗?” 蔡英杰一个激灵直起腰,目光在看到女生的瞬间亮了起来:“有的有的!当然有!”他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一支崭新的笔,殷勤地递过去,“不用还都行!” 女生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谢谢,我叫邱照清。” “我是蔡英杰!”蔡英杰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英杰的英,英杰的杰!” 邱照清笑着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蔡英杰刚把手里的笔送走就急着拿起手机给陈礼谨发微信: 第5章 英杰且英俊:前面这女生长得也太好看了!! 还未读别急:? 英杰且英俊:名字也好听,啊,邱照清,别管了,我要开始追她!!! 还未读别急:?? 英杰且英俊:你别只发问号啊!给点鼓励啊! 还未读别急:......加油? 第二周的选修课因为聚集了不同专业的学生,所以设在了全年段最大的阶梯教室里。 上课的当天,蔡英杰和夏一季早起跑步去了,没有人叫他起床,陈礼谨早上不小心睡过了头,等他惊醒时,离上课只剩十分钟了。他睁大了眼睛,胡乱洗漱了一下,顶着一头没来及梳的头发就冲去了选修课教室。 等他气喘吁吁跑到教室门口时,蔡英杰在最后一排冲他疯狂挥手,但陈礼谨对他摇了摇头,转身就坐到了空荡荡的第一排的位置。 刚坐下手机就震了一下,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蔡英杰发来的。 英杰且英俊:? 还未读别急:你忘了我为什么来上这门课? 老师在此时走进了教室,陈礼谨收起手机。教室已经人满为患,尤其是中后排,恨不得一个位置上塞两个人,只有他坐的第一排最空。 老师敲了敲讲台示意大家安静,就在这时,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略显局促地站在门口,向老师点头致意。他本想悄悄溜到后排,却在看到拥挤的场面时愣了一下。那人犹豫了几秒,最终不得不向前排走来。他在陈礼谨右侧几个座位外坐下,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尽管他和这人只见过一面,但是他那张脸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陈礼谨一下就想起了他是谁。 林随然。 陈礼谨侧头看了林随然一眼,他能听见后排的人对这位计算机系顶级帅哥的窃窃私语,但是林随然专心致志地在键盘上打字,似乎对周遭的事一点都不在意。 “我叫季华瑛,大家可以叫我季老师。”讲台上的老师开了口,她看起来非常年轻,扎着利落的马尾,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若不是站在讲台上,说是高年级的学姐都有人信。 “不管你们是因为真的喜欢心理学,还是因为学分来上这门课,我都欢迎。但是要注意,在我的课上我一视同仁,没有任何捷径,不会给任何人优待。”季华瑛缓缓地扫视了一眼全场,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今天是我们的第一堂课,所以我们不上太深奥的,先来点简单的小测试引入,带大家简单了解一下心理学。” 她说着,点开了一个视频,“接下来,请看着这段视频,记录下你们能记住的所有细节。” 教室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简单的街景画面:一个阳光下的十字路口,红绿灯由红转绿,行人形形色色走过斑马线。 身旁的键盘敲击声停止了。陈礼谨好奇地看了林随然一眼,林随然的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斑马线上的红绿灯变红了,一辆红色的小轿车驶过了斑马线。 视频到此结束,季华瑛关掉视频,“现在请邻座的同学交换自己记录的内容,大家可以对比一下自己记录的内容和别人有什么差异。” 整个第一排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陈礼谨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手中的笔记本往林随然那儿推了一下。他的笔记本上面详细记录了行人的衣着特点、路边植被的茂密程度,还用这些估算出了视频拍摄的季节和城市。 林随然这才回过神,把自己的电脑也向他这里挪了挪。他看起来动作有点僵硬,也不敢转头看陈礼谨,他的电脑上开着一个记事簿,上面记着几行字: 【0:03 十字路口 红绿灯周期22秒 0:05 行人5名(3男2女) 1位行人骑着自行车 0:13-00:18 通过车辆5辆(红1/白2/黑2)】 “你们两位的记录很有趣。” 季华瑛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桌前。她弯腰看了看两人的记录,用手指轻点在林随然课桌,“这位同学,你是计算机专业吗?” “是的老师。”林随然抬起头,轻轻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眼角的泪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亲切,“职业病犯了,看到数据就想记录得精确一点。” 教室后排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显然这位计算机系的明星学生在哪都是焦点。季华瑛也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个就是典型的程序思维。人类的记忆会本能地筛选与自身经验产生共鸣的片段。” “所以在记忆时,选择与自身有共通的片段,记忆的效果会更好。”季华瑛总结道。 陈礼谨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林随然。尽管他在各种传闻中已经听说过林随然,但是他还是没能搞懂林随然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像现在这样,对方表现得轻松自如,但他总觉得林随然的脸色在看到那个视频之后就一直不太好。 “你要不要喝点水?”陈礼谨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推过去给他,“你的脸色有点白。” 林随然猛地抬头,有那么一瞬间,陈礼谨确信自己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无措。 “谢谢,可能是没休息好。”他礼貌地说着,在接触到陈礼谨目光时又猛地偏过头,似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下课铃在此时响起,林随然猛地站起身,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陈礼谨还在慢条斯理地收着自己的东西,林随然已经背着包离开了教室。他的动作之快,堪称是落荒而逃。 第5章 路过 刚下课,蔡英杰就兴冲冲地举着手机向陈礼谨冲来。陈礼谨看他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没什么好事,果然到了陈礼谨身旁,他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你又在表白墙上火了!” 还以为是什么更劲爆的话题结果是这种事,陈礼谨简直见怪不怪,他拧上矿泉水瓶盖,连眼皮都懒得抬,但是为了不扫蔡英杰的兴还是敷衍地回了一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嘿嘿,这次你绝对想不到。”蔡英杰把藏在背后的手机拿出来,“你看!” 【本届两大帅哥同框了!!林随然和陈礼谨!!】 陈礼谨一口水呛到喉咙里,他咳嗽着去抢蔡英杰手机,“什么东西?!” 蔡英杰贱兮兮地往后跳了一步,手指划拉着屏幕,“还有照片呢!” 陈礼谨直接把蔡英杰的手机抢了过来,这条动态上附了一张在后排拍的他们背影照,还抓拍了一张陈礼谨给林随然递水时的照片。照片里林随然转头看着他,拍摄角度的问题让他眼尾更往上翘了点,嘴角还带着未收起的笑意,看起来竟然有些温柔。 【我真没想到他们同框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原谅早八一天啊!!】 【嗯,如果他们都追我的话......】 【光看这个画面竟然有点好嗑是怎么回事啊?】 【楼上醒醒吧,这两个人认识吗你就嗑?】 “怎么样?”蔡英杰撞了撞他的肩膀,“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不熟。”陈礼谨把手机塞回他手里,“只是碰巧坐一起了。” 他们顺着楼梯走到教学楼的楼下,碰到林随然正和几个同学围在一起说话,他微微低头听身旁的人说话,时不时笑着回应两句,眼角那颗泪痣在光线下格外明显,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暖的亲和力,让陈礼谨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他想起林随然刚刚上课时那个有点僵硬的反应和最后落荒而逃的背影,有点困惑。林随然在各种传闻中都说是阳光开朗很好接近,怎么一到自己面前就像变了个人? 难道是自己冷脸太凶了? 陈礼谨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确实知道自己经常没什么表情,但也不是大部分时间都很凶,不至于让人紧张成这样吧? 他不会烦我吧?难道是他也有个喜欢的女生喜欢我?陈礼谨想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头把脑海里的思绪晃走。如果是真的那也太吓人了,难怪每次林随然看到他的时候表情都怪怪的。 陈礼谨收回视线,禁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转头对蔡英杰说:“下节课在前工院,得走快一点,不然赶不上了。” 下午和晚上的课之间有一段休息时间,蔡英杰太久没打球了手痒,他狼吞虎咽地扒完食堂的饭,迫不及待地冲回宿舍翻出篮球,一边换鞋一边嚷嚷:“要不要一起打篮球?” 夏一季立刻积极响应,“正好我也想去!” 陈礼谨向后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我对打篮球没什么兴趣,你们去吧。” 蔡英杰和夏一季的生活方式非常健康,能一起早起去跑步也能一起打篮球,但是陈礼谨现在已经对运动这些毫无兴趣,他只想待在宿舍里发呆。 “真的不来吗?很好玩的!”蔡英杰仍旧不死心。 “不去。”陈礼谨干脆利落地拒绝,顺手翻开桌上的建筑理论课本,“记得早点回来,今晚的课要点名。” 第6章 “得嘞!”蔡英杰一把搂住夏一季的肩膀,“那帮我们占个座啊!” 宿舍门被砰地一声关上,欢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陈礼谨盯着课本上的配图发了会儿呆,等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同一页看了十分钟。他直起身子,刚打算痛定思痛开始看书,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表白墙。 他以前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以前在高中的论坛上也不是没有一些给他乱传绯闻的帖子,但是过一会儿就会被管理员删掉,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影响。可这次不一样,这条动态已经一整天了,回复数还在不断增加。 【我要追林随然!!急急急,在哪可以经常看见他啊?】 【他好像经常去打篮球,上次路过篮球场时有看到。】 【你每天堵在计算机系教学楼下 肯定能看见他】 【有点变态了......】 窗外传来隐约的欢呼声,应该是从远处的篮球场飘过来的。陈礼谨走到阳台,暮色已经笼罩了校园,从这个距离,他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在跑动。 他驻足看了一会,刚打算回到书桌前,手机忽然震动了下,他拿起来一看,是蔡英杰发来的消息: 英杰且英俊:你知道我们碰上谁了吗!!!林随然!! 英杰且英俊:我从来没有被这么多女生围观过打篮球啊!!! 陈礼谨盯着手机看了几秒,利落地关上手机,抓起外套出了门。他往球场方向走,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散步路过,顺便看看蔡英杰他们打得怎么样。 篮球场边围了不少人,大多是下了课来看热闹的学生。陈礼谨站在人群外围,目光扫过场上奔跑的身影,很快锁定了林随然。 他穿着黑色无袖运动衫,手臂的肌肉线条在篮球场冷白的灯光下格外清晰,汗湿的额发凌乱地搭在眉骨上,嘴角带着肆意的笑容。 光看这样确实是挺容易招人喜欢的。陈礼谨想。 “注意防守!”场边有人喊。 林随然一个灵巧的假动作骗过防守队员,干脆利落地起跳、投篮,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三分命中。全场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这时,蔡英杰眼尖地发现了他,远远地挥手大喊:“谨哥!你怎么来了?” 林随然下意识转头,看到陈礼谨正站在人群边缘,双手插兜,神色淡然。 陈礼谨矜持地抬了抬下巴,“路过。” 围观的学生们立刻骚动起来,显然有不少人是因为表白墙来围观的,没想到能同时见到两位主角。 “我今天真的是赚大了!!” “看起来好像林随然更好追一点诶!” “但是你不觉得拿下陈礼谨这种会很有成就感吗?” 陈礼谨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在意四周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他的视线径直落在林随然身上。 林随然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愣了神,无暇再分出心顾及手里的球。前一秒还行云流水的动作突然变得笨拙,他手里的球脱手,被对手轻松截走了。 场上发出一阵遗憾的呼声。 陈礼谨站在球场边缘,他抿了抿嘴。 他想起第一次和林随然见面时,那会还在家乡,林随然在诡异的气氛中送他回家;第二次是白天,他选修课上完之后落荒而逃;第三次是现在。 无论哪一次,林随然看到他时都表现得很不对劲。但是为什么呢?他和林随然到目前为止见过的面屈指可数,林随然也从来没有什么绯闻传出,他更不知道他是不是截胡了林随然的心动对象。 找个时间问问林随然好了。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对其他事也没了兴趣,转身正想走,忽然又被蔡英杰叫住了:“谨哥你要走了吗!帮我把我的外套带回去——” 进了早秋,北方的冬天已经开始转凉,不少人在傍晚时出门都会带一件外套。而蔡英杰嫌麻烦,每次打完球都会把外套遗忘在球场,后面想起来了又忙不迭跑来拿,让陈礼谨顺手带回去倒是省了他很多事。 “知道了知道了。”陈礼谨扶额,向后走了几步退出了拥挤的人群。球场边的长椅上堆满了男生们随手乱扔的外套和水瓶,陈礼谨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蔡英杰的外套是哪一件,刚想回去找蔡英杰问问,视线忽然被一件外套吸引了。 那件外套叠得整整齐齐,和其他男生乱扔的外套显得格格不入。但更吸引陈礼谨的是外套旁边放的保温杯,外表是深蓝渐变的色系,和他高中时候用的一模一样。 “你好,这个是我的外套......” 林随然的声音从后面转来,陈礼谨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不好意思。”陈礼谨往旁边退了一步,“我就是看这个保温杯有点眼熟,我以前也用的这一款。” 林随然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但是又恢复了自然的神色,“是吗?我也觉得这款挺好看的。” “但我后面觉得它保温效果不好就换了。”陈礼谨有点遗憾地说,“虽然它挺好看的。” 林随然眨眨眼,“这样啊。”他说着,上前拿走了保温杯和外套,他看起来不打算继续再打球了,也不打算再继续话题,礼貌地朝陈礼谨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第6章 实验 选修课的第二节课安排在了第三周。 陈礼谨早上起来时,四下一片寂静,宿舍空无一人,他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再一次睡过了头。 蔡英杰和夏一季又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地出门晨跑去了,没人叫他起床,历史再次重演。他崩溃地随手抓了一下头发,匆忙忙地跳下床洗漱,从衣柜里翻了一件卫衣穿上。好在这次没睡过头太久,还足够他冲到教室。他急匆匆地跑出宿舍,在路过宿舍楼下的食堂时犹豫了一会,内心快速过了一遍不吃早餐的危害,但是最终还是不迟到的渴望战胜了健康,他非常自如地就放弃了吃早餐,继续往前冲。 昨天晚上刚下了一场雨,面前的植物全被淋得湿漉漉的,还能闻到一股雨后空气的味道。选修课的教室在中山楼,楼的两旁种了一排的悬铃木,枝头高悬,在烈日投下一片树荫。 当他冲到教室时,教室已经人满为患。陈礼谨喘着气,从后门走向第一排,路过第五排看到了林随然。林随然坐在上周找蔡英杰借笔的女生邱照清身边,正低着头看书,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邱照清正对他说着什么,林随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他的书。 上课铃响,季华瑛拿着一叠资料走进了教室。她今天还是穿着一件利落的白衬衫,头发用簪子随意挽了一个发簪。 “上周我们做了个小实验,探讨了人的记忆模式。”季华瑛打开电脑,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圈台下的学生,“这周我们正式引入课程。这节课,我们进行分组实验,研究记忆的形成机制。” “老师,分组能自己选择组员吗?”台下有学生问。 “分组由我这里随机分。”季华瑛嘴角挂着温和的弧度,语气却不容置疑,“在陌生环境中快速建立联系,这也是心理学里很重要的一环。” 教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叹,季华瑛点开一个随机分组软件,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接下来大屏幕上会随机出现两个名字,一起出现的同学即为一组。” “邱照清,陈思思。” “蔡英杰,李楚。” 一连分了几个组都没有出现陈礼谨的名字,陈礼谨支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点着课桌,一下一下,看上去有些无聊。 “下一组,陈礼谨,林随然。” “!” 陈礼谨一下弹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第五排的林随然。 林随然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分组结果,他有些错愕,但还是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抱着笔记本走了过来。 “打扰了。”林随然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声音很轻。 陈礼谨一瞬间动作和表情都有点僵,他甚至有点心虚,不敢转头去看林随然。他才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定论说林随然一看到他就不对劲,但是,也不是完全确定了吧!也不用这么上赶着把林随然送上来让他确定吧! 余光里林随然和上次坐在他旁边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在电脑上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看不出什么异样。 等所有同学都分好组后,季华瑛为他们解释了这个实验的流程。a向b展示十五个词语,每个词停留一秒。b在完成口算干扰后,默写记住的词语。完成一轮之后轮换。 这个实验并不是太难,陈礼谨听完规则之后,问林随然:“我先来还是你先来?” “我都可以。”林随然说,“你决定。” 说不定林随然只是社恐了点,见到半熟不熟的人就有点紧张呢?陈礼谨想,林随然今天看起来实在是太正常了。 “那我先展示词语吧。”陈礼谨拿起一张词语表,“准备好了就告诉我。” 第7章 林随然眼神专注地看着他,朝着他点点头。陈礼谨有点不习惯被人这么直白地看着,他咬了咬嘴唇,开始展示纸张上的词语。 “桌子,奇迹,胜利,铅笔,爆炸。” 林随然神色如常,甚至还在看到“奇迹”这个词时轻轻挑了下眉,像是觉得有趣。 “云朵,鲜血,地面,亲吻,纸张。” 这一次,陈礼谨察觉到林随然的呼吸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的表情没变,只是眼睛低垂了一瞬,又抬起来,依旧带着那副温和的笑。 “坠落,窗帘,废墟,彩虹,告别。” 最后一个词念完,林随然拿起笔,低头开始做口算题。他写题的速度快得几乎要飞起来,但是即使这样他的字迹也依然保持着工整,陈礼谨看着也挑不出一点错,他完美得不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时间到。”季华瑛说,“现在交换角色。” 陈礼谨也顺利地完成了所有的流程,他一个词也没记错。 实验结束后,季华瑛让各组交换批改。陈礼谨核对着林随然的答案,发现他只漏写了告别和鲜血这两个词。 “记忆力不错啊。”陈礼谨把纸推回去,林随然今天的表现无可挑剔,专注、配合,堪称完美搭档。 林随然接过,笑容依旧挑不出错:“还行,运气好。” 邱照清从后排探头过来:“你们错几个?我们两个人漏了七个。” “两个,都是我错的。”林随然说。 “厉害啊!”邱照清笑着看向陈礼谨,“不愧是建筑系之神!” 陈礼谨有点不太知道怎么应对她,经历了上次对林随然的猜测之后他出于愧疚,现在决定对所有人都友善些。但实话说陈礼谨对邱照清更是一个不熟,唯一的印象就是上次她找蔡英杰借笔。不过目前看来,邱照清好像和林随然关系还可以。 “还行,运气好。”他胡思乱想着,下意识地把刚刚林随然的话重复了一遍,刚说完,余光看到旁边的林随然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挑了一下眉。他一口气差点噎在嗓子里,“就是实验运气都挺好的......” “大家都完成实验了吗?”季华瑛敲了敲讲台。 陈礼谨如临大赦,立刻转回了身看着季华瑛,但是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耳朵红了。 “完成啦!”邱照清第一个响应,她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下巴冲讲台笑。 季华瑛嘴角微扬,“好。相信大家在实验的过程中也发现了,带有情绪的词语,是比普通的词语更容易记忆的。大家总是容易记住鲜血而不是窗帘这种中性词。” “这是因为在带有情绪的情况下,人的记忆会不自觉的加深。就像在考试紧张前背的东西记忆总会更深刻。” 林随然安静地听着,开口问道:“季老师,如果是刻意回避某些词汇呢?会影响实验结果吗?” 季华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理论上,刻意回避反而会加深潜意识记忆。”她顿了顿,“心理学上也有相关的实验论证,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白熊,脑子里越是会出现白熊。” 全班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下课铃在此时响起,蔡英杰跑过来勾住陈礼谨的肩膀,“终于下课了!吃饭吃饭!” “去哪个食堂?” 蔡英杰思考了一会,“去紫荆四楼吧,紫荆听说是最好吃的食堂。”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道:“我昨晚打完球去吃了宿舍楼下那个食堂,好难吃啊!我这辈子不会再踏进去!” 陈礼谨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今早路过了,我还想着进去买个包子,但是最后赶时间就没买。” “千万别去!!”蔡英杰夸张地大叫道,“吃一口我感觉在给我下毒!” 林随然已经走了,陈礼谨低头把课桌上的东西都放进包里,忽然发现桌上遗漏了一支笔,看着是林随然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笔追了出去。 走廊上,林随然还没走远,双肩书包被他单肩挎着,他随意地靠着教学楼的墙,嘴角含着笑意,正低着头和邱照清说着什么。邱照清双手抱着书,栗色的长卷发温柔地垂在她的身侧,正午的阳光照到他们身边的墙上,他们两个像是在拍校园广告一样安静和谐。 他们两个人同时听到陈礼谨走来的动静,纷纷抬起头看向他。 陈礼谨看着他们两个,心里微妙地泛起一种不太高兴的情绪。他到来像是打扰了他们两个独处。 “你的笔。”陈礼谨走上前,把那只黑色水笔递给林随然。 “谢谢。”林随然显然对这支笔没有太在意,他漫不经心地接过笔,拉开书包拉链丢了进去。 陈礼谨内心更不爽了,合着他的送笔真的打断了这对郎才女貌佳人的约会?好心当作驴肝肺。他面无表情地刚打算转身走,邱照清却笑盈盈地叫住了他:“季老师说以后心理课需要小组做报告,到时候我们几个一组怎么样?” 陈礼谨还没来得及回答,蔡英杰突然从后面冒了出来:“当然没问题,加我一个啊!” “那就这么定了!”邱照清拍板,转头问林随然,“你没意见吧?” 林随然的笑容纹丝不动:“当然没有。” 陈礼谨对蔡英杰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没话说,事到如今他被架在这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只能再微弱地挣扎一句:“我怎么不知道要分组的消息?” 邱照清看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我消息灵通啊!” 第7章 素描 邱照清的动作非常快,几乎是陈礼谨和蔡英杰刚走,她就把小组群拉了起来。——准确地说,是蔡英杰把陈礼谨拉进去的,因为群里另外两个人陈礼谨都没加过好友。 “你怎么连邱照清的微信也有?”陈礼谨看着微信弹出的新群聊提示,有些无语地问蔡英杰,此刻的蔡英杰不像他自己,更像一朵在清南大学盛开的交际花。 蔡英杰正忙着在群里发“大家好”的可爱表情包,“我要追她啊!”蔡英杰理所当然地说,“你追人不加微信啊?” “......”陈礼谨不打算再和他废话,抛下他大步走向了食堂。 紫荆离他们的宿舍有些远,陈礼谨平时都嫌太远懒得走,今天还是第一次踏入这家人气颇高的食堂。他目光在几个档口间搜寻了一圈,最后买了一碗淮南牛肉汤,还特意叮嘱了窗口的阿姨不要给他放辣。 蔡英杰端着几个辣菜坐到他对面,看了一眼陈礼谨的碗,“你这碗里也太清淡了吧,一点辣椒都没有,跟白开水泡面似的。” 蔡英杰是重庆人,吃饭时无辣不欢,还经常嫌弃食堂的菜不够味。但陈礼谨是南方人,从小家里做菜几乎不放辣,他也养不成吃辣的习惯。他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粉,“你以为谁吃饭都和你一样,在辣椒里找东西吃。” 蔡英杰痛心疾首的表达了他对陈礼谨品味的否定,两个人放在旁边的手机忽然同时亮了起来。蔡英杰拿起手机,是邱照清在群里发了一只可爱猫咪的表情包。 芒果拯救世界:周末我想出去写生,有没有人一起呀? 建筑系的学生出门画速写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蔡英杰立刻积极报名: 英杰且英俊:我来!!! 他一边回消息一边疯狂地用眼神示意陈礼谨,话里话外都是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陈礼谨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不会去的。” 虽然建筑系的学生出门画速写很正常,但是群里还有一个别的专业的呢。陈礼谨正想着,群里又跳出了一条回复: kernel panic:我也去。 林随然的头像走的是极简风——也许对计算机的来说是极简心梗风,他的头像是电脑的蓝屏,上面画着一个不高兴的表情。 “什么啊!他又不是建筑的,他来凑什么热闹啊!”蔡英杰几乎是同时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陈礼谨低头喝了口汤,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可能刚好有空吧。” “他们两个不会有意思吧?”蔡英杰酸溜溜地说道,“我看他俩刚才在走廊聊得挺开心的。” “不知道。”陈礼谨放下筷子,碗里的红薯粉还剩了大半,“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啊?你才吃了几口啊?” 陈礼谨已经起身往外走。蔡英杰眼看拦不住他,只好扯着嗓子道:“cad作业待会回去借我看看啊!” 陈礼谨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蔡英杰挠了挠头,迷茫地嘀咕道:“这是给看还是不给啊?” 下午的课是素描,建筑学院里有一间专门的美术教室给学生练习素描和水彩,平时上美术相关的专业课时也会在这里上。 美术教室是建筑学院采光最好的教室,有几面很大的落地窗。教室的墙面上贴着一些往届学生的优秀素描作品。 陈礼谨和蔡英杰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邱照清坐在他们的前面一个位置,她的画板上夹着一张半透明的硫酸纸,上面画着建筑的细部,她正在用刀片刮掉画错的位置。 第8章 教他们素描的李建树老师慢悠悠地走进教室。他是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学生们都很喜欢他,因为交不上作业他不会发火,画得再差他也不会皱眉,只会笑眯眯地说“下次努力”。 当然,陈礼谨后来才知道,这老头其实每次都会在小本本上默默记下一笔,期末再一起算总账。 但总的来说还是个不错的老头,只要不记仇就更好了。 李建树拍了拍手:“同学们,我们今天继续练习建筑速写,记得要重点把握透视和比例,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我。” 陈礼谨取出一页新的素描纸夹在画板上,从笔袋里抽出一支铅笔开始削。刚削到一半,蔡英杰又开始在他旁边压低声音问:“我忘记带比例尺了!谨哥你有多的不?” 陈礼谨看了一眼笔袋,遗憾地摇头,“我也只带了一把,待会借你。” 蔡英杰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突然悟到了这是个大好机会,于是戳了一下前面的邱照清。他压低声音和邱照清说了什么,邱照清从笔袋里拿出了一把尺子给他。 “诶嘿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蔡英杰得意地在他旁边炫耀。 陈礼谨懒得理他,低头开始构图。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没有办法集中思绪,画着画着脑海里就会开始神游,想到今早上过的心理课,想到中午没吃几口的牛肉汤,想到他和林随然的这几次见面。 明明在家乡时,这么小的地方都只见过两次,怎么到了大学反而这个人开始频繁出现在他周围? 咔嚓。 他分心太过,削得细细的笔尖直接被折断了。 他皱眉换了一支铅笔,重新起稿。他这次画的是教学楼侧面,本该是简单的两点透视,可线条却怎么都拉不直。他重复画了几次,又烦躁地用橡皮擦掉,纸张表面在他的蹂躏下起了毛。 “透视不太对啊。”李建树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正端详着他的画。说着他口袋里掏出一支专门给学生改画的笔,在陈礼谨的画纸边缘空白处快速画了几条辅助线,“你这里,视平线定得太高了,所以整栋楼看起来像是飘在空中。” 陈礼谨轻轻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几条线。 李建树继续道:“画建筑,要先把自己放进场景里。你是站在地面上看这栋楼,还是从高处俯瞰?视角不同,透视线倾斜的角度就不同。” 李建树说着,直起了身,“刚开始可以先画轻一点,再慢慢加细节。线条要稳,手不能抖。你手一抖,楼就歪了。” 陈礼谨默默思考着李建树的最后一句话,同时用笔开始继续在图上勾勒。这一次,他的线条变得干净利落,建筑的轮廓开始渐渐在纸上清晰起来。 下课铃在此时响起,李建树结束了全班的巡视,重新回到了讲台上,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布置一下作业啊,下周上课前交两张建筑局部素描。” 全班又响起一阵哀嚎,有几个胆大的男生起哄道:“老师,有没有可能减到一张啊?” “学建筑还想偷懒?”李建树拿起他的公文包,“要多练才能熟能生巧啊。” 陈礼谨正打算回宿舍,邱照清在身后叫住了他,“礼谨,周六的写生你想来吗?” 陈礼谨刚想开口拒绝,蔡英杰不知道从哪蹿了出来,再一次积极地帮他答应了,“去去去,当然去!” 陈礼谨:“......” “好呀,那我们周六下午两点见!”邱照清挥挥手,走了几步又回头朝他们喊,“不见不散啊!” 看她这次真的走远了,陈礼谨咬牙问:“不是你说的让我给你们创造二人世界?” 蔡英杰委屈道,“可是林随然都说他要来!今时不同往日啊谨哥!我哪里压得住林随然的风头啊,肯定还得你出马嘛!” 蔡英杰说着,脑海里不知道构想了什么,他原地转了个圈,肉眼可见地又兴奋起来,“这样,到时候林随然一来,你就随便找个借口拉着他去别的地方,这样我和邱照清就还是二人世界了!” “滚。”陈礼谨言简意赅。 蔡英杰双手合十,眼巴巴地看着他,“求你了谨哥,就帮我这一次,来世兄弟给你当牛做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啊!” 陈礼谨转头就走,“想都不要......” 想。 陈礼谨生无可恋地坐在大礼堂的喷泉前想,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他们大一新生练写生时刚开始都喜欢在学校里找几栋建筑,清南大学的大礼堂就是他们写生的首选地点。 大礼堂是欧式古典建筑风格,顶部是钢结构穹隆顶,前面有一个喷泉大水池,两侧种着一排悬铃木,黄昏时夕阳照下来,会给这一片都照得黄灿灿的,漂亮极了。 蔡英杰兴奋地在他旁边支起折叠板凳摆好画架,晃了晃给邱照清带的礼物,“那就说好了谨哥,待会林随然来了就按原计划行事!” 陈礼谨没什么表情,平时那双冷漠疏离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迷茫,看上去已经不想活了,“可是我跟他真的不熟。” “多待会就熟了,你说邱照清是喜欢粉色还是蓝色?不知道我包装盒选的合不合她心意。”蔡英杰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路,“哎呀邱照清来了!” 远处小道的尽头,邱照清穿着一条黄色连衣裙向他们走来。 第8章 蛋糕 “你们来得好早呀。”邱照清带着一本素描本走到他们身旁,她今天为了方便写生,把那头栗色的卷发扎了个高马尾,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更活泼。 蔡英杰眼睛都要看直了,邱照清说什么他都没往脑子里去,像个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磕磕巴巴就开始念他准备好的台词,“你来得好早啊。” “我吗?”邱照清没想到蔡英杰把她的话复读了一遍,疑惑地笑了笑,但是没继续追问,“林随然说他晚一点到,我们可以先开始画了。” 已经熟到这种程度了吗?陈礼谨在内心冷笑一声,蔡英杰没戏了。 “抱歉,我来晚了。” 他们刚架起画板没多久,陈礼谨还没开始起稿,身后传来了林随然的声音。 林随然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站在树底下,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神情温和。 “出门时还在烤蛋糕所以晚了,给你们都带了小点心。”林随然说着,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了三盒蛋糕,“照清是芒果千层,英杰是抹茶慕斯。” 邱照清眼睛闪闪发光地接过蛋糕,“哇写生竟然还有此等福利!谢谢你!” 蔡英杰虽然目前看林随然不爽,但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也生硬地说了声谢谢。 到陈礼谨时,林随然从纸袋里拿出最后一盒蛋糕,放在他手边,却省略掉了对他的称呼:“......这个提拉米苏,是你的。” 陈礼谨挑了挑眉,提拉米苏一直是他最喜欢的甜品,但是这几年已经很少吃了,林随然还挺会投其所好的,虽然是歪打正着。 林随然发完蛋糕,随意找了个树荫坐下,拿出他的平板,“你们画,我测一下我新写的软件。” 远处的湖面泛起粼粼波光,微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这是一个很平和的秋季下午。也许是因为这一切都太日常,陈礼谨总觉得这个场景莫名地有种似曾相识感:阳光、树下、蛋糕的香气,还有旁边那个安静坐着的人。 “你已经开始开发软件了?”邱照清夸张地感叹了一声。 “嗯,是一个建筑相关的辅助软件,所以今天我想来测试一下。”林随然温和地说,“你们待会谁有空,可以麻烦和我一起看看吗?” 蔡英杰眼睛一亮,像是逮到了天大的好机会,在陈礼谨肩上拍了一爪,“他有空!让他来!” 陈礼谨:?! 陈礼谨:“我什么时候——” 他感觉他这颠沛流离的一生就像个命苦的工具人,他回头看去,蔡英杰已经在怂恿邱照清去接近图书馆的地方写生。 “照清,图书馆下午三点的阳光最好,咱们去那吧!” 邱照清不疑有他,已经在收拾画板准备和他过去了,临走前还贴心地转过头说:“那我们先过去了,你们慢慢测!” 陈礼谨:“......” 他僵硬地转回头,看下树下的林随然,耸耸肩,“好像只有我了。” 林随然也没想到这个结果,看起来有点无措,“如果......你忙的话.....” “没事,测完吧。”陈礼谨走到他坐着的树底下,扫了扫地上的落叶,“你还懂建筑吗?” “嗯,懂一点点。”林随然垂下眼睛。 陈礼谨挨着他坐下,看向他的平板屏幕,“这是什么?” “这是个辅助软件。”林随然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树上的鸟儿,“可以通过ar实时生成建筑结构分析。我以前都是在室内测试,今天主要是想测试一下它在室外场景的识别准确度。” 他说着,拿起平板对着大礼堂拍了一张,软件转了几个圈之后就识别出了礼堂的结构。“室内测试时准确度不错,但室外的干扰会比室内大多了。我不确定这些分析是不是完全正确,所以想找建筑系的同学一起看看。” 第9章 林随然身上有种很好闻的柠檬雪松的香气。陈礼谨很厌烦甜腻的香水味,此刻也觉得鼻尖萦绕的那股香气格外舒服,像是夏日里一阵清凉的风。他下意识地多吸了一口气,柠檬的清爽混合着雪松的沉稳,显得身边的这个人在阳光下格外温暖干净。 陈礼谨从他手里接过平板,刚刚林随然拍摄的礼堂照片上浮现着3d模型,还用不同的色块分区分出了建筑的结构分区。 陈礼谨放大看了几个关键结构,都挑不出错,他眼睛里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这个你开发了多久?” “有点记不清了,可能两三年吧。”林随然回想了一会儿,说道。 两三年前?陈礼谨在心里回想了一下时间线,那会儿他们应该还在高中,普通高中生连编程基础都不一定掌握,更别说还要再加上建筑了。他忍不住多看了林随然一眼,他还在高中,就已经学会计算机和建筑了吗?难道他身边真的坐了个天才? “这个软件可不可以发给我?”陈礼谨问,“我看着准确度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为了保险,我可以帮你去问问我们专业课老师。” “没问题。”林随然说,然后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转头看了一眼陈礼谨,“但是我们好像......” 陈礼谨不等他说完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利落地拿起手机,“我加你。” 他直接点开了他们一起的那个群聊,点开那个蓝屏头像发送了好友申请。 “趁还有阳光,要去试试其他建筑吗?”林随然收起平板看着他,语气里小心翼翼又带了一点期待,像是终于找到借口可以多留他一会儿。 “好啊。”陈礼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提到建筑相关的事,他整个人都有活力了不少,“去图书馆那里吧。” 他收好东西,跟上林随然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图书馆,影子在草地上短暂地交叠在一起。 他们到达图书馆外面的广场时,在那里碰见了满脸悲怨画着速写的蔡英杰。他蔫得像颗霜打小白菜,平时总翘着的头发也耷拉了下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邱照清呢?”陈礼谨问。 蔡英杰抬起头,满眼写着绝望,“刚刚我们碰到了季老师,季老师问谁可以帮她整理一下项目材料,然后照清说着什么‘和老师一起学习真是太好了’就和她走了。” 一想到蔡英杰刚把他推出去的样子,陈礼谨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又迅速抿成一条直线。他轻咳一声,努力摆出遗憾的表情:“那真是太可惜了。”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林随然站在一旁,假装自己对图书馆的结构很感兴趣,实则悄悄看着陈礼谨。看到陈礼谨含着笑意的眼睛,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你们一起过来干嘛?”蔡英杰听出了他话里的幸灾乐祸,没好气地问。 “测他的软件。”陈礼谨说,“刚刚测了大礼堂,精确度还挺高的,现在想来试试图书馆。” 蔡英杰狐疑地凑上来,“有这么神奇?” “不对。”他又反应过来,目光在林随然和陈礼谨身上来回巡视,咬牙切齿道,“所、以、你们也背着我一起做软件了?!” 陈礼谨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我去的?” “我不管!”蔡英杰满眼写着怨念,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一样控诉道,“你们要带上我,否则就是背叛兄弟!” 旁边的林随然适时说道,“大家的蛋糕是不是还没有吃,刚好现在吃了吧,放久了影响口感。” “说得也是,那我们吃完这个再去。”蔡英杰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拿出林随然给的抹茶慕斯,挖了一口送进嘴里。 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前的广场找了个位置坐下,陈礼谨也拿出他的提拉米苏,却瞥见林随然手里什么也没有,“你没给自己带一个吗?” “啊,我不喜欢吃甜品,我只是喜欢做。”林随然对他笑了一下。 陈礼谨点点头,也尝了一口提拉米苏,马斯卡彭的奶香非常浓,几乎尝不出咖啡的苦涩味道,是他喜欢的那种甜品。 “好苦啊!”旁边的蔡英杰刚尝了口就咂了咂舌,被苦得五官都扭曲了,“这个抹茶是我吃过最苦的抹茶!” 林随然眨了眨眼,看起来有点无辜,“我用的这个牌子的抹茶粉说是味道会正一点,为了保留原来的风味我就没加糖,你吃不惯吗?” “这有点太正了吧!”蔡英杰皱着脸,“我还是喜欢吃不正宗的抹茶。” “我觉得我的还好,不会太苦也不会太甜。”陈礼谨说。 “嗯,你的是我严格按提拉米苏配比调的。”林随然温柔地看向他,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温和却莫名带着点笃定,像是早就知道陈礼谨会喜欢这个味道。 陈礼谨被他看着,忽然觉得耳根有点热,低下头假装自己在专心吃蛋糕。 蔡英杰原本还苦着脸,但吃着吃着,竟渐渐适应了抹茶的苦味,甚至开始咂摸着回味,“你别说,这苦苦的还有点上头。” 他这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忘了对林随然的敌视,兴致勃勃地往两人中间一凑,“话说你们知不知道清南这几届的八卦?” 蔡英杰显然是最近刚听的,他这人就藏不住事,听到什么都爱往外抖。 陈礼谨挑眉,“你又从哪搞来的八卦?” 第9章 architect “不要这么看不起我的八卦啊!”蔡英杰做出了一个捶他的手势。以前蔡英杰说的八卦都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出轨劈腿,陈礼谨一点兴趣都没有,但这次蔡英杰显然听了个大的,语气兴奋无比,“你们知道最近很火的那个旷世三角恋吗?” 陈礼谨还在吃蛋糕,被蔡英杰惊天动地的话惊得呛住,开始剧烈咳嗽。林随然在旁边适时贴心地给他递了一瓶已经拧开的矿泉水,陈礼谨对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接过水灌了几口,“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 “法语专业一个叫白叙的男生,同时交往了学生会副主席和篮球队队长。全都是男的!” 陈礼谨听了蔡英杰的话,又睁大了双眼,努力消化着蔡英杰话里的信息量,“你是说,他们全都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啊!”蔡英杰绘声绘色地说,“上周市篮球联赛中场休息,副主席直接冲进球场,抡起篮球就砸在队长脸上!” “然后呢?”陈礼谨前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来没人和他讲过这么精彩绘声绘色的八卦,他不禁坐直了身子。 “然后就被保安带走了啊。”蔡英杰遗憾地摊手,“据说在后台打起来了,但是细节没人知道。” 蔡英杰说着,看向身旁的林随然,“你是不是也打篮球?你知道这事吗?” 林随然一怔,“我没进篮球校队,我也不太清楚这些。” 陈礼谨遗憾地叹口气,“怎么说八卦只有一半啊?” “我还有呢!就今年六月的毕业典礼,有个计算机的学长直接黑进了当时的大屏幕,在毕业典礼上循环播放游慕我爱你。” 可能因为和他的专业相关,林随然听了也开始咳嗽起来。陈礼谨看了一眼手中的矿泉水,已经喝过了不好再给他了,只能象征性地帮林随然拍拍背,但是眼神还没有离开蔡英杰,“然后呢?” “结果那个叫游慕的同学根本没来。”蔡英杰摊手,“哦对了!”他猛地拍腿,看向林随然,“那个计算机的学长也姓林!你认识吗?” 林随然觉得自己的清白受到了诋毁,他诚恳地说,“不是每个姓林的都和我有关系的。” “话说你们计算机真的能黑进这些系统吗?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蔡英杰问。 “我遵纪守法。”林随然再次诚恳地说,“不要老是勾我上套。” “那你刚刚咳什么,我以为你心虚呢。”蔡英杰狐疑地看着他。 林随然八风不动的笑容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看起来很想让蔡英杰赶紧闭嘴,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暮色,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天快黑了,再不走食堂人会很多。” “哦对对对!咱们该回去了!”蔡英杰从地上蹦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你住哪栋宿舍啊?”他问林随然。 “我在紫荆6。” “哎呦这不巧了,我们在紫荆8。” 陈礼谨很想说这到底那里巧了,从6栋走到8栋都能顺便去操场跑两圈了,但他忍了忍,还是把心里的话咽下去了。 蔡英杰凑到林随然身边继续说,“兄弟,聊了一下午了感觉挺投缘的,我能不能问你个私人问题啊?” “嗯,问吧。” “就是......你对邱照清怎么看?” 林随然脚步一顿,抬眼看向走在他们前面一点的陈礼谨。陈礼谨在低着头玩手机,看起来对他们的话题毫无兴趣。 “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林随然谨慎地回答道。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你对她......那个......有没有...... ” 第10章 林随然终于反应过来,无奈地看了一眼蔡英杰,“没有。” 蔡英杰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太好......哦不是,我就是帮同学问一下!” “可能是哪里让你误会了,我对她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思。”林随然稍微提高了一下音量,似乎是要让陈礼谨也一起听到。但陈礼谨还在专心地看着手机,没有其他反应,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我这不是关心同学情感生活吗!”蔡英杰义正言辞地说道,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灵机一动,“诶,林随然,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林随然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看着前面的路灯,“没想过。” “我才不信!”蔡英杰不依不饶,“你喜欢甜美的还是活泼的?总得有个类型吧!” “蔡英杰。”陈礼谨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口打断道:“你再问下去,我要以为你喜欢他了。” “我——”蔡英杰一时语塞,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是直男!!” 林随然低笑了一声,正好走到了宿舍区分岔路口,他停下脚步。 “我的宿舍到了,我先上去了。” “好嘞!”蔡英杰朝他挥挥手,随即转过头对陈礼谨说道:“谨哥,那我们去食堂吧!” 陈礼谨点点头,“还去紫荆园?” 他们朝着紫荆园的方向走了几步,眼看着林随然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层里,蔡英杰立刻原形毕露,拽了一下陈礼谨的胳膊,“你刚才听见了吧?他对邱照清没意思!” 陈礼谨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所以?” “所以我还是有机会的!”蔡英杰的眼睛闪闪发光。 陈礼谨敷衍地附和了两声,瞥见手机屏幕来了新消息,拿起手机看了眼。 “kernel panic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陈礼谨盯着那个蓝屏的不高兴头像,忽然有点好奇林随然这种人的朋友圈是什么样的。但是旁边还站着个絮絮叨叨的蔡英杰,他生怕他翻人朋友圈的样子会让蔡英杰觉得是变态,于是他又收起了手机,打算回宿舍了再看。 食堂正值饭点,人声鼎沸。蔡英杰端着餐盘在人群中灵活穿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这边!”他朝陈礼谨招手,他今天吃的是辣子鸡,刚坐下就殷勤地向陈礼谨推销:“今天一定要让你试试辣的菜,真的是人间美味!” 陈礼谨面前是一碗清汤馄饨,他慢条斯理地舀起一个吹了吹,“看着就胃疼。” “人生就是要勇于尝试啊!”蔡英杰说着,像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咬了一口盘里的辣椒,顿时呛得满脸通红,但他还是强撑着竖起一个大拇指,“咳咳......真的特别带劲......” 陈礼谨莞尔,余光瞥见隔壁桌几个女生频频看向他们,窃窃私语中隐约能听到“表白墙”“好帅”之类的词。他没有在意,低头专心吃着饭。 “我和你说!!” 蔡英杰刚回到宿舍,就迫不及待地像只花蝴蝶一样,扑到还在打游戏的夏一季面前,“你知道我们今天在食堂碰到啥了吗?” “什么?”夏一季摘下耳机。 “好几个女生在偷看我们啊!我还听到她们在说什么好帅!” “你确定是‘们’?” 陈礼谨则走到书桌前坐下,拿出手机。 他点开了林随然的聊天框,两个人的聊天还是仅止步于那句新加好友的提示。 林随然的朋友圈是半年可见,但是他不太经常发。最新一条是昨晚凌晨发的,他分享了一首叫做suffocate的英文歌,封面是一个漂浮在宇宙中的人,没有配文。 再往前翻,是几张校园的随手拍:图书馆前的树、篮球场边的落日、一只蜷在长椅上睡觉的橘猫。没有自拍,没有琐碎日常,干净得像他这个人一样,温和又疏离。 陈礼谨看完了他的朋友圈,正想退出,聊天框顶部突然跳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他盯着那行对方正在输入好一会儿,看着那行字出现又消失,反复三次,最后终于弹出了消息,是下午说的那个软件的安装包,还有一份说明文档。 kernel panic:[文件]architect_setup.exe kernel panic:[文件]architect_setup.apk kernel panic:[文件]使用说明.pdf kernel panic:可以先看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陈礼谨想说好,在发送前又删掉,重新打了几个字:我下礼拜拿去给教授看看。但最后他想了想,还是删成最简单的回复。 还未读别急:好。 “谨哥!!我知道女生在说什么了!”他手机都还没放下,蔡英杰就举着手机风风火火地冲过来,语气是如出一辙的兴奋。陈礼谨下意识地立马把手机倒扣——但他忽然又反应过来,他又没干什么事,这么做贼心虚干什么? “不是之前那个吗?”陈礼谨问。 “不不不,在那个之后,表白墙又出了一条爆款啊!” 他不由分说地把手机塞到陈礼谨面前,陈礼谨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配文。 【谁说林随然和陈礼谨不熟?!】 里面的照片是今天下午他们在树下测试软件,林随然当时正在为他讲解操作方法。因为角度问题,照片里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林随然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柔,而他自己的表情也出奇地专注。 【额滴神啊,上个礼拜才出了那三个给,不会这两个也是给吧?】 【说到上礼拜,到底有没有人知道后台打架之后发生了什么啊?】 【跑题了啊!!注意一下我们的主角好吗?】 【上次说要追这两个的我看没戏了。】 陈礼谨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猛地扭过了头,“他们一天到晚都在乱传什么?” 第10章 不熟 蔡英杰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个样子,着实新奇得很,“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热的。”陈礼谨没好气地回答。 “哎呦你别说,要不是我知道你俩确实不熟,光看这个图我都要觉得你们有什么了。”蔡英杰啧啧道,“你别说这照片这确实拍得有点意思。” “滚蛋。”陈礼谨再次没好气地说道。 “哎你这脾气,”蔡英杰摇头晃脑地坐回去,“你以前真的没被人套麻袋打过吗?” 陈礼谨闻言,微微抬起下巴,像只矜傲的小孔雀。“没办法。”他慢条斯理地说,“谁让我长得好呢。” 如果是别人,蔡英杰早就一句不要脸甩过去了,但他对着陈礼谨的脸,他发现他真说不出这句话。蔡英杰备受重击,他咬住牙,半晌才想出了一句微弱的反抗,“你这样不会有女生喜欢你的!” 陈礼谨笑了一声,“今晚cad作业还看不看了?” “看看看!”蔡英杰立马转变了态度,“您就是宇宙最帅的人!” 新的一周上课时,陈礼谨特意带上了安着architect的平板,打算帮林随然问问他们的老师的意见。 给他们上《建筑设计》的许栀叶是系里最有名的老师,她是建筑系的副院长,是系里出了名的严格,但也是最受学生尊敬的一位老师。她身形瘦削,脊背却挺得笔直,站在讲台上,像一棵挺立昂扬的白杨树。 其实她的外形并没有太凶,仔细看眉眼间甚至还带了一丝柔和,但是没有人敢以敷衍的状态对她。她讲课从不点名,但没人敢在她的课上迟到,教室里总是坐得满满当当。 她这节课简单点评了一下班里的同学上交过来的作业,从她微微蹙起的眉头里可以看出她没有太满意,“我知道大家都是新生,还需要时间去精进,但是很多基础错误是你们作为全国最顶尖的建筑学子不该犯的。” 她说着,在电脑上点开了某个同学的作业,用红笔点了一个地方,“这里,承重墙的结构完全错误,如果应用到现实生活中是会出大问题的。” 许栀叶今天心情显然不太好,她又点评了几个有明显错误的作业,最后蹙着眉扫视台下,“如果以后交上来的作业还犯这种低级错误,那以后都不用交上来了。” 台下一片寂静,无人敢应声。 陈礼谨咬着笔盯着屏幕,他思索了一会之后拿出平板,对着屏幕上错误的示范拍了一张照片。 architect转了几个圈,立刻识别出了错误的部分,并且重新在旁边构建出了一个新的模型,和许栀叶讲解的正确模型分毫不差。 下课之后,许栀叶带着材料正要离开教室,被陈礼谨叫住了。 许栀叶回头,是他们建筑系最近最出名的小男生。陈礼谨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毛衣,衬得他的肤色看起来更冷白,他抱着一个平板,语气平稳,“许老师,我有一个......朋友,开发了一个建模辅助程序软件,想请您帮忙看看。” 许栀叶看了下表,“可以去我办公室聊。你待会有课吗?” 陈礼谨摇摇头,“今天早上就这一节课。” 第11章 “行。来我办公室。”许栀叶说着,风风火火地走了,陈礼谨赶紧小跑回教室抓起书包,一边追赶许栀叶的步伐一边单手给蔡英杰发消息: 还未读别急:中午别等我吃饭了 英杰且英俊:? 英杰且英俊:为什么抛弃兄弟!! 还未读别急:我要去找许老师帮林随然看他的软件 英杰且英俊:???你们果然背着我?? 陈礼谨发完最后一条之后,把手机塞回兜里,再也不管蔡英杰的死活。他抱着平板,迎面跑到了教学楼连廊,阳光把他的长长的影子投到教学楼上。 副院长的办公室就在建筑系行政楼的一楼,陈礼谨赶到时,许栀叶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坐。”许栀叶示意他在面前的沙发上坐下,“你说的那个软件是什么?” 陈礼谨把平板递给她,“是一个叫architect的辅助软件,一位计算机的同学开发的。” 许栀叶随意地点开主界面,“是怎么使用的?” “在主界面这里拍照之后,软件可以自动识别并通过ar实时生成建筑结构分析。”陈礼谨说着,点了一下平板的屏幕,“周末我们测试了一下,生成的结构都是正确的,但是我担心我们会有疏漏,所以想请您也一起测试一下。” 许栀叶挑了挑眉,她没急着评价,而是从抽屉里抽出一沓图纸,随手挑了一张出来。 “试试这个。”许栀叶把图纸推到陈礼谨面前。 图纸上是她去年带研究生做的一个复杂曲面结构设计,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数据足以让外行人头晕。陈礼谨的心顿时有点紧张,他不太确定architect能不能通过这道考验,但还是拿起平板对准了图纸。 他拍照之后,architect转了几圈,立刻像往常一样在软件上生成了ar模型。 许栀叶接过平板,观察了好一会。办公室没人说话,顿时安静得连窗外鸟儿的叫声都能听到。 半晌,许栀叶终于开口,“有点意思。开发者是谁?” 陈礼谨看她的表情应该是满意的,顿时松了口气,“是计算机系大一的学生,叫林随然。” 许栀叶点头:“让他有空来我办公室聊聊,我有些问题要当面问他。” 陈礼谨走出行政楼时还是正午,外面炽烈的阳光让他眯了眯眼睛。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想要告诉林随然这个消息。 还未读别急:我把architect给许老师看了,她说让你有空去办公室找她 过了好半天林随然都没回,陈礼谨都从建筑系走到食堂了,林随然才姗姗来迟地回了消息。 kernel panic:她不满意吗 还未读别急:我看着应该挺满意的,但是她没多说,只让你去找她。 陈礼谨发完消息之后,林随然又是一大段的沉默。陈礼谨的手机聊天框沉寂了很久,久到过了饭点,食堂的学生逐渐变少,整个食堂开始冷冷清清的,林随然才回了消息。 kernel panic:好吧。谢谢你。 对话到此就结束了,林随然的回复客气又简短,像是一扇刚打开就迅速合上的门。陈礼谨盯着手机,一时有些愣,他和林随然的第二次聊天只有三句吗?他可是专门为林随然跑了一趟办公室,难道林随然不应该、不应该再多问他几句吗? 他犹豫着要不要再发点什么,比如告诉林随然许老师办公室的具体位置,但又转念一想,林随然既然能开发出architect,总不至于连建筑系行政楼都找不到吧?更何况林随然也没问,他上赶着凑上去干什么。 他有些赌气地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然后又把手机翻过来,点开了和蔡英杰的聊天框。 蔡英杰给他发了一堆表情包骚扰他,他刚刚急着给林随然发消息没来得及看,此时他划过了蔡英杰那一排小熊流泪的伤心表情,停在了他和蔡英杰聊天的最后一句。 英杰且英俊:???你们果然背着我?? 还未读别急:(引用)没有背着,不熟。 英杰且英俊:? 英杰且英俊: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还未读别急:谁大小姐?再乱喊拉黑了。 英杰且英俊:完了完了,陈少爷今天脾气这么大,谁惹你了? 英杰且英俊:你刚说要去帮林随然看软件,该不会是因为他吧? 蔡英杰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陈礼谨看着更气了,把手机随手塞回兜里,抓起书包起身,结果刚往门口走了几步,又猛地刹住了脚步。 林随然正从食堂门口走进来,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头戴式耳机挂在他脖子上,阳光从他身后逆光照进来,给他全身镀了一层浅金,他整个人帅得像是一个来食堂拍广告大片的男模。 他和男模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食堂门口对视,陈礼谨面无表情——主要是不知道此刻该摆出什么表情,林随然看了他几秒,对他露出了他一贯的招牌笑,“好巧。” 陈礼谨矜持地点点头,他一句话都不打算说,他倒要看看林随然还要说什么。 可林随然只是微微偏头,语气温和得像在对待一个不太熟的点头之交,“你要回宿舍吗?” 陈礼谨再次点头。 “噢,我是不是挡着你了?”林随然说着,侧了侧身给他让了个位置,“不好意思。” 他说着,对陈礼谨再次笑了笑,“我先去吃饭了。” 然后他就这么走了。 真的走了。 陈礼谨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看着林随然用他一贯的笑容对窗口的阿姨说要一份饭,那个笑容和刚刚对他的笑一点区别都没有。 他居然真的,一句话都没有要对他说的?! 第11章 陈皮 陈礼谨刚回到宿舍,蔡英杰就跟闻着味了一样从床上弹起来,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又用他那一贯八卦兮兮的态度凑上来,“陈公主你脸色咋这么黑,到底发生啥了?” 陈礼谨这会儿连纠正他这个破外号的心思都没了,随手把书包往桌上一扔,“我去帮林随然去问许教授他的软件,但是林随然一点兴趣都没有,看起来也不太爱回我消息。” 蔡英杰瞪大眼睛,“他是这样的人吗?他不是看着挺礼貌的吗?” “我不知道。” 蔡英杰挠了挠头,试图缓和气氛:“说不定他刚好在忙?或者没看到消息?等忙完了肯定就好好回你了。” 陈礼谨想起食堂林随然见到他时那张毫无破绽的脸,没有继续搭理蔡英杰。他不打算再纠结这件事了,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想要开始完成许栀叶今天留的作业。 但是前两天心理选修课的季老师说得还真没错,越不让自己想白熊,自己心里就越会出现白熊。他越不让自己想林随然,脑子里就越是林随然。 主要全是林随然那个莫名其妙的态度。林随然难道真的嫌他多管闲事了? 陈礼谨想着想着,敲键盘的力度都不自觉重了几分,他从小到大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的,从未受过如此冷落——好吧,可能林随然那样也该是众星捧月的,所以没办法和陈礼谨互相理解。 蔡英杰看他气压太低,主动凑上来问:“要不咱们晚上出去搓顿好的?” “吃什么?”陈礼谨问。 “你想吃高大上的咱们就去那家新开的河岸法餐厅,想吃点接地气的咱们就去路边摊。” 陈礼谨思考了会,高级餐厅他吃过不少,但以前被父母管着,很难有机会吃路边摊。他当机立断下了结论,“那我们去吃烧烤。” 陈礼谨说着,靠在椅背上,抬了点头问夏一季,“晚上要不要一起?我请客。” 虽然陈礼谨平时在寝室的时候就经常请客,但他的阔绰总是来得太突然,蔡英杰和夏一季都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两人都张大了嘴,蔡英杰更是夸张得捂住了心口,“谨哥!你是我亲哥!”他说着,凑上来就想给陈礼谨捏肩,“小的给您按按摩!” 他一有吃的称呼又变回谨哥了,简直有奶就是娘。陈礼谨嫌弃地推开他快要贴上来的脸,“少来。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烧烤吗?” “校门口有家阿伟烧烤还可以。”夏一季说,“我上次和蔡英杰去,他一口气吃了十串羊肉串。” “我今天要吃二十串!!!” 蔡英杰坐在烧烤摊的塑料椅上,面前摆了好几大盘肉,但他还是不过瘾,“再给我来十串烤牛肉、十串烤五花,哦对了,再给我来几瓶啤酒!冰要加满!” 陈礼谨在旁边对于此人的食量目瞪口呆,夏一季倒是习以为常,“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但是这个又实在太香了。”蔡英杰嘴中塞着肉嚼嚼嚼,口齿不清道,“今个拟卟吃吗?” 他说着试图把吃了一半的肉串往陈礼谨嘴边递,被陈礼谨推开了,“你先把肉咽下去再说话。” 蔡英杰咽下一口肉,又把啤酒倒满了,他还特地去找店家要了一桶冰,把啤酒竖插在里面。水珠顺着冰凉的玻璃瓶身滑落,在桌面上积成一小滩水渍。他举着酒杯抬手:“爽啊!这才是生活啊!” 第12章 陈礼谨也拿起一杯和他碰了个杯,他试图和蔡英杰一样仰头就灌,结果刚尝了一口就被苦得直皱眉,“好难喝。” “是吗?”蔡英杰刚碰完杯又开始嚼嚼嚼,“你嚯不习惯吗?” 这时,他们前桌一个栗色短发的男生转过身来,“我这里刚好有瓶果酒,这个应该好入口点。”他说着,晃了晃手中未开封的酒瓶和小票,“是刚刚在店里买的,同伴临时有事来不了,我一个人也喝不完,不介意的话送给你们吧。” 蔡英杰在他转过来的那瞬间,连烤串都忘记吃了,他一直盯着面前男生的脸,似乎觉得他很面熟,但是酒精有点麻痹他的大脑,让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他想不起来干脆就不想了,傻呵呵地对他笑道:“谢谢啊!” 栗色短发的男生对他们笑了笑,把酒放在他们桌上,飘飘然地走了。 “你老盯着人家干嘛?”陈礼谨说。 “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他,但是暂时没想起来。”蔡英杰没心没肺地说着,拉开了外瓶的拉环,给陈礼谨面前的杯子倒满了,“不管了,这个看起来就好喝,谨哥喝!!” 陈礼谨半信半疑地抿了一口,入口是甜腻的果香和气泡的感觉,确实尝不出什么酒味。他不知不觉喝了大半瓶,当酒精的灼热后知后觉地开始烧他的胃时他才发现来不及了。 “这个......”他靠着桌子,声音变得软绵绵的,“后劲有点大......” 他感觉自己脸颊烧得发烫,眼前是蔡英杰夸张的表情,他戳了下夏一季,“不会吧,他真醉了?” 陈礼谨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不清晰,烧烤摊的灯光在他眼里变成模糊的光圈,耳边嘈杂的人声忽远忽近。他试图撑着桌子站起来,膝盖却不受控制地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卧槽!”夏一季眼疾手快地架住他,“他不是才喝了半瓶吗?” 蔡英杰在旁边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他拿起手机就要拍陈礼谨,“等等等等!让我拍个视频!”他贱兮兮地对陈礼谨晃着手机,“来,陈公主比个耶!” 陈礼谨虽然脑子像团浆糊,但还是记得去挡蔡英杰的镜头,只是他的动作老是慢半拍,挡着挡着给他自己挡生气了,夏一季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再闹下去他明天要杀人了。” 陈礼谨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他看起来很想摆出平时那副高冷的样子,但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什么冷漠的样子都装不出来,他脸颊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他烧得自己也感觉狼狈,低下头把发烫的脸埋进自己掌心,这种陌生的失控感让他既困惑又委屈,他自暴自弃地把头抵在桌沿,似乎很想把自己缩到桌子底下。 但陈少爷还是个很讲信用的人,醉倒临头了也没忘记今天全场消费由他买单。他想到还没结账,又费劲地站起来,想把手机递给收银员,“扫我的付款码......” 收银员看起来是个来兼职的小姑娘,她似乎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也不敢多看陈礼谨,红着脸接过手机,小心翼翼地说道:“同学,你、你站不稳的话可以扶着桌子......” 蔡英杰在旁边憋笑得狂发抖,夏一季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咱们得把他弄回去。” “没关系,我自己能走。”陈礼谨拿回手机,他只是有点晕,还没到意识不清醒的程度——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他往门口走了几步,步伐像是要走直线,但是又好像处在直线和曲线一个诡异的边缘上,蔡英杰和夏一季赶紧跟上他,“你真不用扶啊?” “不许扶我。”陈少爷自尊心大爆发,“都说了我自己能走。” “是是是,陈少爷好走啊!”蔡英杰跟在身后忍着笑拍视频,夏一季则无奈地走在陈礼谨身边生怕他摔了,原本十分钟就能到的路程陈礼谨硬生生走二十分钟才走到,这当然不怪他,喝了酒之后腿总是有点发软,不太听他的使唤,他能撑着不摔倒都已经很厉害了。 好不容易到了宿舍,陈礼谨坐在椅子上,又变回了那副想把自己埋起来的样子,他看起来以后再也不会喝酒了。蔡英杰手机里存满了今晚陈礼谨的珍贵录像,他边看边憋笑,正打算把录像备份一遍以防陈礼谨明天恼羞成怒让他删了,手机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提醒。 kernel panic:我家里给我寄了一些陈皮,有些多了我喝不完,送一点给你们吧。 蔡英杰看了一眼在旁边持续当鸵鸟的陈礼谨,突然想起来是该给这个醉鬼弄点什么东西解一下酒,他猛地跳起来。 英杰且英俊:救星啊!刚好陈礼谨喝高了!! kernel panic:我在你们楼下等你。 蔡英杰抓了把头发,来不及和夏一季说一声就就匆匆跑下了楼。他远远就看见路灯下,林随然手里拿着一个纸袋,背对着宿舍的大门。 “林神!”蔡英杰气喘吁吁地刹住脚步,“太及时了!陈礼谨现在喝醉了在宿舍装鸵鸟呢。” 林随然听到脚步声,他抬眼望过来,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半点情绪。他看起来真的只是顺手给他们送点喝不完的陈皮,对蔡英杰的话题也兴致缺缺,他把纸袋递给蔡英杰,“你们喝的时候记得用热水泡,别加糖。” “明白!”蔡英杰忽然想起今天中午陈礼谨无语的样子,他再看面前林随然对陈礼谨看起来也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一瞬间懂了什么,瞬间收住了话题,没有再提陈礼谨。 “那我先上去了,谢谢!” 林随然随意地点了点头,冲他摆摆手,让他赶紧上去,自己则往6栋的方向走了。夜风掀起他黑色外套的一角,背影修长而疏离,很快融进宿舍区的阴影里,就像从没有来过一样。 第12章 无差别 蔡英杰急匆匆地跑上楼,手忙脚乱地开始烧水泡陈皮。热水冲进杯子里,陈皮片打着转儿浮上来,淡淡的柑橘香立刻在宿舍里弥漫开。 “喝点这个。”蔡英杰把杯子塞到陈礼谨手里。 陈礼谨还在当鸵鸟,对蔡英杰送到他手里的杯子很迷茫,“这是什么?” 蔡英杰刚想说这是林随然送的陈皮,突然想起来陈礼谨今天刚因为林随然黑脸,他话到嘴边了赶紧拐了个弯,“这是li......隔壁同学送的陈皮,刚好你喝醉了,这个应该能解点酒。” 陈礼谨点了点头,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动作豪迈得像是在对瓶吹,他喝完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搁,又蔫头耷脑地趴回桌上,看起来还要当一会儿鸵鸟。 蔡英杰摇摇头,把剩下的陈皮收好,他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在陈礼谨面前提林随然了,虽然他不知道这俩之间发生了啥,不过帅哥之间互相看不上实在是太正常的一件事了。 虽然林随然和陈礼谨关系变得开始有点尴尬,但是《记忆心理学》的选修还是得一起上,更别说邱照清之前已经把他们四个拉了个小组。 陈礼谨一想到今早又要上选修课就头痛,而且今天蔡英杰破天荒的没去晨跑,七点就在他床铺下敲锣打鼓把他叫醒了,他想多当会鸵鸟都没机会。 “你今天怎么不去跑步?”陈礼谨有气无力地问。 “你昨天喝成那样,我就知道今天你肯定起不来。”蔡英杰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豆浆油条,“还给你带了早餐,怎么样,兄弟我够义气吧!” 陈礼谨头靠在上铺的栏杆上,昨天喝得有点猛了他头现在有点痛,他虚弱地叹了口气,“你义气不该是今天帮我答个到吗?” 蔡英杰在下面啧啧称奇,“原来你这种级别的也会想着逃课啊!” 不管在这之前陈礼谨有多想翘掉这堂课,被蔡英杰这么一闹他也得硬着头皮爬起来了。他慢条斯理地洗漱好,拿过蔡英杰给他买的豆浆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豆浆进到胃里,让他一下舒服不少。 “没看出来你还挺会照顾人的。”陈礼谨说。 蔡英杰挠挠头,不敢说这是他昨晚林随然给他陈皮之后他才想起来的技能,他嘿嘿两下糊弄过去,“吃好了咱们就去教室吧,但我真的不想坐第一排啊谨哥!” 陈礼谨一想,每次坐第一排时林随然最后都会坐到他旁边,他刚好也不太想离林随然太近,“那看你想坐哪儿吧。”陈礼谨说。 结果刚进教室蔡英杰这王八蛋就把他说过的话都忘了,因为邱照清在前排对他们招手。蔡英杰看到她之后立马双眼放光,像只狂放的哈士奇一样拉着陈礼谨就往前排跑,“走走走,照清给我们留位置了!” 说完他也不管陈礼谨死活,直接一屁股坐到邱照清旁边,还招呼着陈礼谨在他身边坐下,“就坐这儿了!” 邱照清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他们俩要是在这坐下,一会林随然来了就只能坐陈礼谨旁边了。 陈礼谨咬着牙,压低声音,“你不是不想坐前排?”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蔡英杰也压低声音。 林随然在这时走进了教室,邱照清也一眼看到了他,“这里这里!” 第13章 林随然看着昨晚也没睡好,脸上是遮不住的疲态。他听到邱照清的声音之后,抬眼看了过来,但是对邱照清轻轻摇了摇头,随手拉开了后排的一个椅子坐下。 “他这是怎么了?”邱照清疑惑地问。 蔡英杰耸耸肩,“不知道啊,他是不是熬夜写代码了?” 陈礼谨心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滋味。今天不用和林随然打交道,他本该松一口气的,但是胸口却像堵着什么,闷得他发慌。他的别扭到底是单方面的,其实说到底,林随然昨天对他的态度挑出来根本不算差,甚至还算得上温文有礼,一直保持着礼貌客气的距离。 林随然对谁都一样,温柔又疏离,亲切又遥远,对他也一样。 可偏偏是这样的周全,让他心里翻涌起说不清的酸涩。 林随然对不熟的人,真的都是一视同仁吗? 难道在林随然眼里,他真的还只是个......不熟的人? 林随然桌旁边的男生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状态不好,给他递了一盒薄荷糖,林随然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但男生不由分说地把薄荷糖推到他面前,还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做了个按摩的动作。 林随然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虽然很淡,但陈礼谨看着心里还是泛起了一阵奇怪的难过。 他能看出来林随然对男生的那个笑,和他平时那个标准公式化的笑是不一样的。那是真实的,而不是像对他那样客气疏离的。 他感觉胸口被一大团迷雾般的东西狠狠堵着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叫嚣着要冲出来,他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像一只躺在岸边濒死的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收回思绪,强迫自己开始看书,但其实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连季华瑛是什么时候走进教室,什么时候开始讲课的都不知道。 课上到一半,陈礼谨听到后面椅子响了一声,回头一看,是林随然中途离开了教室。 他盯着那个空座位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起了身,跟着一起走到了走廊上。 走廊上空无一人,他沿着继续往前走,走到洗手间时,听到了里面的水流声。林随然正弯腰洗脸,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打湿了一片衣服。 他怔怔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些什么——但是又说些什么呢? 在他犹豫的时候,林随然已经洗完了脸抬起头。他没想到陈礼谨会出现,有点惊讶地看着镜子里陈礼谨的脸,两个人沉默了一阵,谁也没有先说话。 最后还是林随然先反应过来,他对着陈礼谨点点头,正打算往回走时,陈礼谨忽然开口了。 “等等。” 陈礼谨感觉脑子已经不是他的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出这句话,好像只是冥冥中遵循了大脑发出了指令。但是等什么? 林随然停下脚步,安静又专注地看着他。 本来就是该这样的,陈礼谨被他看得眼眶有点发酸,好像林随然本来就该这样看着他的,而不是用他那一贯的无差别的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会那么情绪化,他用力低下头搓了把脸,把眼眶里那一点点湿意擦掉了,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他一贯的矜傲,“许老师说让你去她办公室讨论,其实你没空的话也不用一定要去。” 林随然还在专注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像带着一丝贪恋,又带着一丝不舍,但很快又恢复成了他平时一贯的样子,好像刚刚所有的都是陈礼谨的自作多情。 “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温和地说着,转身离开了这里。 陈礼谨站在原地,看着林随然的背影消失,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林随然对他,确实只是不熟的普通同学。 他回到座位上,蔡英杰还在眉飞色舞和邱照清说着什么,看到他回来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压低声音对他招招手,“谨哥,我知道那天在烧烤店给你酒的男生是谁了!” “嗯?”陈礼谨兴致缺缺地回复道。 “还记得我前几天讲的那个三角恋八卦吗?给你酒的那个就是那个三角恋的主角,法语专业的白叙啊!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我见过他照片的。” 陈礼谨此时才发现自己其实对所有八卦都没什么兴趣,那天大概只是因为林随然也在旁边,有人和他一起听罢了。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什么白叙黑叙红叙的从他脑海里匆匆流过,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下课之后,陈礼谨恹恹地收好东西,决定去图书馆写会作业。蔡英杰当然不会参与这种活动,于是只有陈礼谨一个人去。他在图书馆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放下电脑,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季华瑛在这堂课上果然宣布了下周要小组汇报的事,之前邱照清已经拉了他们四个人一组,这意味着他又要和林随然打交道。 他一想到林随然看他时那个礼貌疏离的微笑,胃就隐隐作痛,他真的快见不得这个笑了。但是更绝望的是,他没有立场要求林随然对他特别一点。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用礼貌和别人划清界限,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被人这么对待,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第13章 眼影 清南的校运会每年都定在九月底,对于新生来说,就是刚把他们拉完军训又拉来校运会,实在是德智体美劳劳过了头,对于陈礼谨这种对体育运动毫无兴趣的人来说更是一个折磨。 校运会的前几天,体委热火朝天地在班级群里发项目报名,这些消息陈礼谨一概没看,蔡英杰和夏一季倒是积极——夏一季积极也是应该的,毕竟他就是体委。 “谨哥你真的不参加什么项目吗?”夏一季整理名单时发现陈礼谨什么项目都没有,看了他一眼。 陈礼谨摇摇头,“我在台下为你们加油。” 蔡英杰报了3000米长跑、100米短跑,夏一季也报了好几个跑步的项目,这几个观赏性都还可以,他盘算着看完舍友的这几个项目就溜回宿舍,就算他参与过这次校运会了。 他们在的班级是这个辅导员带的第一届,辅导员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男生,实际年龄估计没有比他们大多少岁,名字叫杨盛。这位年轻导员深谙学生心理,之前军训结束的迎新晚会上就是他软磨硬泡着让陈礼谨上台发言的,事实证明他这一招确实很有效,谁不喜欢看帅哥呢,更别提是陈礼谨这种级别的,之后陈礼谨足足在清南的表白墙上霸屏了好几天。 这次他又想故技重施,这几天召集全班开了个班会。他站在讲台上笑得人畜无害:“开幕式各院系要派代表举牌,咱们建筑系传统一直都是新生上,所以咱班投票选一个举牌的人选吧。” 虽然他说着投票,但是其实班里的人都清楚最终的人选是谁。开玩笑,他们巴不得一天把陈礼谨拉出去十次说这是我们建筑系的门面,没人会和他抢风头的。 陈礼谨在台下面无血色,他抱着一丝期待这次会放过自己,但是当夏一季在旁边唱完票后,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他。 一个班三十个人,他被投了二十五票。 杨盛拿到了心仪的结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不错,好好努力吧!” 陈礼谨:“......” 开幕式当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蔡英杰和夏一季已经提前去运动场准备了,陈礼谨早上起来看着窗外,想起他以前在一中的时候,每次运动会开幕时也一定会下雨。他正打算慢悠悠地洗漱,去买个早饭吃点再晃到操场时,手机忽然疯狂震动,他拿起来一看,是杨盛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快点过来综合楼,要来不及了。” “什么?” “化妆啊!你难道要素颜上场?”杨盛的声音透着不可思议,“要直播啊!” 十分钟后,陈礼谨黑着脸推开综合楼的门,邱照清正在里面给别的学院的女生化妆,里面还有不少人在忙碌,显然都是被拉来当壮丁的。邱照清看到他时眼睛一亮,“陈礼谨,刚好这个化完了,轮到你了!” 他被邱照清不由分说地按在椅子上,那个视死如归的表情把邱照清逗笑了,“干什么这么紧绷,又不是要给你画脸谱。” 他感觉到冰凉的粉扑拍在他的脸上,上完打底邱照清似乎还给他画了眉毛,画完眉毛又拿出另外一支笔就要往他眼睛旁边戳,陈礼谨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又被邱照清按住了,“别动,不然眼线画歪了别找我。” 陈礼谨只好乖乖坐着,任她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完美!”邱照清满意地后退几步,端详着自己作品。后台是临时拉来充当化妆间的,没有镜子,邱照清打开手机前置转到陈礼谨面前,“你自己看看?” 陈礼谨的眼尾被深棕色的眼线拉长,邱照清给他还在眼尾薄薄晕染了一层浅红棕色的眼影,他不懂现在的审美,只感觉自己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刚哭过。 好在邱照清在口红上对他手下留情了,没有给他涂什么很夸张的艳红色,用一支很日常的豆沙色给他补了点气色。 第14章 “这个眼影真的是涂在这的吗?”他指着自己眼睛问。 “很好看啊!”邱照清不允许有人质疑她的化妆水平,“好了,我要去给别人化了,你快去准备入场吧。” 陈礼谨虽然还是不太相信,但也没敢继续质疑邱照清。他走出后台,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太阳光冲破云层照了出来,操场上的草坪还挂着水珠,被太阳晒得闪闪发光。 建筑系的方阵已经列队好了,他走上前接过牌子,之前已经彩排过一次了,他只需要绕着操场走一圈然后到操场中央列队,等开幕式结束就行。 远处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下面入场的是建筑学院代表队!” 陈礼谨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最前面,手里举着建筑系的牌子,经过主席台时听到那边传来一阵欢呼。他没有分神去听在喊什么,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绕场一周之后走到了列阵的地方。 他站在最前边,如释重负地把牌子放下来,忽然感觉一阵饿得慌。他早上什么也没吃就被拉来化妆了,现在还得等开幕式完了才能离开,他盯着逐渐升起的太阳,渐渐有些绝望。 建筑走完了是外语,外语走完了是文学院......他无意识地盯着每个系的方阵,思想已经神游到了外太空,忽然看台那儿又爆发了一阵欢呼,他猛地回神,发现已经走到了计算机的方阵。 和建筑每年都找新生上的传统不一样,其他院系都是从往届里挑选的举牌手。计算机今年的举牌手看起来是个人气也挺高的男生,戴着金边眼镜,留着一头黑色及肩长发,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整个人看着一丝不苟,神情冷淡。 陈礼谨的目光在计算机的方阵里扫了一圈,兴致缺缺地垂下眼睛。阳光晒得他额头沁出了汗,他想抬手去擦,但是又怕把妆弄花,只好作罢。 最后一个学院的方阵走完,主席台上的校领导终于开始了他的发言。邱照清画的精致妆容在此刻成了给陈礼谨的酷刑,他感觉眼线可能已经晕开了,但是他不敢去擦。 校领导的话从他左耳进右耳出,他扶着院牌,打发时间般地开始扫过看台上的学生,结果一眼就看到蔡英杰站在第一排挤眉弄眼地和他做鬼脸。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又迅速绷住表情,试图用眼神给蔡英杰传递去给他买点吃的的信号,但是蔡英杰显然没懂,还以为陈礼谨是想继续和他玩,于是顺手拉上了旁边的夏一季一起给他跳手势舞。 那两个人扭得龙飞凤舞牛鬼蛇神,陈礼谨简直没眼看,丢脸地把头转到一边。他旁边是外语系的学生,举牌手也是个男生,他染着一头栗色小卷毛,注意到陈礼谨目光偏过来时,对他眨了眨眼,友善地笑了笑。 陈礼谨看着男生的脸,莫名其妙觉得有些眼熟,他又转回去看蔡英杰,蔡英杰还在挤眉弄眼地和他打手势,他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什么,旁边这个不就是那个学院三角恋的主角,那天给他酒的白叙吗? 白叙看着一副纤细单薄的样子,和他差不多高,眼睛圆圆的,长得确实还可以。陈礼谨干巴地在心里评价了一下。 “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白叙压低了声音问他,显然也熬得难受。 陈礼谨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观众席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掌声,原来是校领导终于大发慈悲地结束宣讲放过了他们。操场上的队伍一溜烟地解散了,陈礼谨如蒙大赦,正打算去还院牌然后吃个饭,白叙在旁边又说话了。 “我差点就要中暑了。”他委委屈屈地在旁边说,语气软乎乎的,陈礼谨有点疑惑地转过头,却发现刚刚计算机举牌的那个长发男已经到了白叙这里,他接过白叙手中的牌子,白叙正挽着他的手,手指还撒娇般地勾着那人的西装袖扣。 陈礼谨:“......”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打算装作自己从来没看到过。 蔡英杰和夏一季还在看台上等他,见陈礼谨走过来,蔡英杰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楼梯上蹦下来,揽住了陈礼谨的肩膀,“总算结束了,吃饭吃饭!” 刚刚陈礼谨和他离得远,他没太看清陈礼谨的样子,这回近了他才开始端详起来。由于蔡英杰前科累累,陈礼谨正打算等他开始狂笑时就揍他一拳,但是蔡英杰这回竟然少见地没有开始嘲笑,而是摸着下巴认真点评道:“你别说,化个妆还挺好看的。” 陈礼谨抬起眼,他哪里都白,于是眼尾那抹红色在阳光下被照得更明显,上挑的眼线又中和了他平时一贯的冷淡,让他一时间看起来竟然有点像个漂亮柔和的瓷娃娃。 此时,瓷娃娃开口道,“我点了外卖,你们自己去食堂吃吧,我要赶紧回去把妆卸了。” “啥?”蔡英杰愣了一下,反应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抛弃了,“挺好看的啊你这么急着跑什么?” 夏一季在后面慢条斯理地说道,“可能怕你看上他。” 蔡英杰怒了:“都说了我是直男!” 第14章 一半一半 校运会第一天的上午是开幕式,下午比赛才正式开始。下午陈礼谨再出现在运动场时,已经把那一脸妆都洗掉了,衣服也从略显浮夸的蝴蝶结衬衫换成了清南为运动会专门定制的平平无奇的文化衫。 蔡英杰的100米短跑在下午的最后一个项目,陈礼谨刚走到跑道附近,蔡英杰就不怀好意地凑上来,“真全卸啦?” “怎么,你舍不得?”陈礼谨冷冷地说。 “舍不得的可是另有其人啊。”蔡英杰唏嘘道,“你真应该去今天的表白墙上看看,今日热帖里十条有八条都是在捞方阵里的举牌手。”他说着,故意拉长了音调,“特别是,建筑系那位眼尾泛红的美人——” 陈礼谨忍无可忍,把手里给蔡英杰带的矿泉水朝蔡英杰抛了过去。蔡英杰稳稳接住,拧开喝了一口,油盐不进嬉皮笑脸道:“谢啦!” 陈礼谨和他没话说,转身往看台走。他的视力好,在看台上也能把运动场下所有人的脸看清。他俯视着100米的准备区,蔡英杰在里面热身,看起来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他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赛场,在看到某个地方时忽然愣住了。林随然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和旁边的蔡英杰隔了几个人,站在100米的赛场上。 即使是陈礼谨这种骄傲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林随然确实长得好看。林随然正在低头缠护腕,都是同一个太阳,可是阳光却似乎格外偏爱他,落在他身上的阳光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露出来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陈礼谨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奇怪,没好意思继续盯着,移开视线。 蔡英杰还在那里蹦蹦跳跳的,看起来没意识到自己和林随然在同一场。 “各就位——”裁判的声音响起,陈礼谨看着蔡英杰做出起跑的姿势,枪声响起的那瞬间,他和林随然都像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林随然的速度快得惊人,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在前三十米就拉开了和所有人的差距,蔡英杰紧随在他后面,到了后半程,蔡英杰忽然发力,和林随然的差距逐渐缩短。 “林随然冲啊!!” “林随然第一!!” 看台上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几个女生激动地站起来挥舞着手臂。陈礼谨沉默地看着,他觉得他是应该支持蔡英杰的,但是看到蔡英杰逐渐要反超时,还是轻轻皱起了眉。 林随然看起来没有被蔡英杰的爆发干扰到,他依旧沉稳地保持着自己的步调,呼吸一点也没乱,到最后十米继续稳步提速。 他和蔡英杰几乎同时冲线。 陈礼谨控制不住地想要站起来看结果,但是又强行按住了自己内心的冲动。 过了一会,运动场上的广播响起,“现在播报男子100米决赛结果。第一名,林随然,13秒08;第二名,蔡英杰,13秒28;第三名,王城,14秒31。” 林随然的高人气又为他带来一阵欢呼,蔡英杰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笑容,转头对林随然喊道:“靠!就差一点!下次我一定赢你!” 林随然也喘着气,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他笑着伸手和蔡英杰碰了个拳:“行啊,下次再比。” 有几个志愿者跑过去给他们送水,林随然接了一瓶,对志愿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谢啦。” 他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他余光不自觉地往看台上看去,陈礼谨正坐在那里,穿着清南统一的运动会文化衫,微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纵使之前蔡英杰对林随然颇有微词,在这几次接触之后也大有改观。他之前以为这种长得好看又优秀的男生多少都有点傲气——没有趁机在影射陈礼谨,但林随然完全不是这样,他阳光又热情,似乎谁有话想对他说都能得到他认真的回应。 第15章 这样下来他更确信之前陈礼谨和林随然的别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热心市民蔡英杰打算修补一下他们心理学小组组员之间的关系,于是冲看台上的陈礼谨打了声招呼,“喂,谨哥!” 陈礼谨循声望过来,林随然的心跳一瞬间跳得比刚刚冲刺的时候还快。 蔡英杰双手做喇叭状,“待会要不要一起吃饭啊?” 陈礼谨说了句什么,但是看台距离他们有点远,如果不是蔡英杰那个音量根本听不清。 “啥我听不到啊——” 陈礼谨无奈地闭了闭眼,周围不少人被蔡英杰的大嗓门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实在丢不起这个脸,站起身往跑道上走去。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白色的文化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像一只即将振翅的白鸽,又像一只翩然的白蝴蝶。林随然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动静大一点都会惊扰到他。 陈礼谨在距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语气平静,“比完了?” “比完了比完了!我下个项目在明天!”蔡英杰兴奋地接话,“虽然没拿第一,但已经是我这两年最好的成绩了!”他一把揽过陈礼谨的肩膀,“走走走,我们去吃庆功宴!庆祝我突破自我,我请客!” 他说着,转头问林随然,“要不要一起啊?” “我......”林随然沉默着,目光舍不得从陈礼谨的脸上移开,如果这个时候答应了,他前几天所有的狠下心,所有的警告自己的话,是不是都白费了? 理智死死拽着他不让他说出答应的话,可是他的本能在每次看到陈礼谨时都会忍不住冲向他。 陈礼谨就在他面前,离他那么近,他伸出手就能碰到他,再没有比这更近的距离了,他几乎能感受到陈礼谨的气息,他唾弃着自己的不争气,他的灵魂几乎快被撕扯成两半了,我该怎么办啊?他的一半灵魂问着另一半。 一半说,你怎么能让别人碰陈礼谨?陈礼谨是你的。 一半说,你不是就想看他快乐吗?他现在过得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去打扰他? “哎呀别犹豫了,走走走!”蔡英杰直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反正我请客,敞开了随便吃!当然也不要太随便,我这个月生活费快没了......” 林随然被他半拖半拽地往前推,身体里的两半灵魂还在打架。 一半说,你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私心?就这一次,就这一次都不行吗? 一半说,你快点拒绝啊,再晚了就不好脱身了。想想你那么多年都是为了是什么? 他看着前面陈礼谨的背影,陈礼谨发色浅,被阳光一照就很容易变成棕色,发丝柔软得让人想伸手去碰一碰。 蔡英杰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说校外新开的那家火锅店有多好吃,陈礼谨走在前面,似乎察觉到林随然的视线,回头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短暂看了林随然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下次再吃火锅吧。”陈礼谨开口,声音淡淡的,“刚换的衣服,一会儿又吸一身味。” “那要不去上次没去的那家法餐厅?” “听起来就很贵,你确定你钱包撑得住?”陈礼谨听着,笑了一声,眼睛弯了起来。 “也没有穷成这样吧......再说了付不起账不是还有你呢!我们陈少爷随便掏张卡不就解决了?” “到底是谁请客?”陈礼谨挑起眉。 林随然听着他们互呛,身体那两半灵魂还在坚持不懈地撕扯着他。 “你还愣着呢,法餐厅你能吃吗?”蔡英杰忽然反应过来还有他这号人,拍了拍林随然的肩膀。 一半灵魂尖叫着几乎要冲出他的身体,恨不得抓住他的领子质问他,你到底在干什么?说你还有事先走了,说啊! 一半灵魂贴着他的五脏六腑飘上来,像占据了上风的毒蛇一般,得意地用尖牙撕扯着他的心脏,对,就是这样,说你有空,说啊!去和他更近一点!你为什么非得把他推开呢? 他的喉咙太干,后知后觉泛起一股血腥气,也许是他那被啃噬的心脏血液在倒流。流到他的喉咙,流到他的大脑。流到他的全身。 算了。 林随然绝望地想着。 “可以。”他说。 就这样吧。 反正他早就没救了。 第15章 心事 清南旁边有一条河叫做珍珠河,他们这次去的是一间坐落在河畔周围的法餐厅。那是一栋独栋黄色小洋楼,餐厅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出来,黄澄澄暖洋洋的,整体的装修确实很符合很多人对法餐的刻板印象,优雅、精致,带着一丝慵懒的情调。 蔡英杰站在门口,忽然有点打退堂鼓,“看着真的好贵啊......” 陈礼谨无奈地把他推进去,“吃吧,付不起了我买单。”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蔡英杰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恢复了力气,一把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陈礼谨:“......” 餐厅二楼有一个小小的露天阳台,摆了几张小圆桌,坐在外面能俯瞰整条波光粼粼的珍珠河。刚好现在进入秋季,傍晚不会很热,蔡英杰当机立断,“咱们就坐外面吧!” 因为阳台小,所以摆的桌子也相对小一些。陈礼谨还好,蔡英杰和林随然长得高,他们三个男生在外边坐下,一时感觉有点束手束脚,腿不管怎么收都会不可避免地碰到别人。 陈礼谨不动声色地缩了一下腿,蔡英杰没心没肺,没在意这些细节,他拿着菜单开始点餐。今天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他请客,所以陈礼谨不好干涉,只能和林随然一起坐着等蔡英杰点好菜。 林随然从刚刚开始就没什么情绪波动,不知道是被硬拖来吃饭觉得尴尬,还是单纯不想说话。陈礼谨其实也有点不自在,他对林随然的印象还停在林随然那天对他爱理不理的状态,现在莫名其妙又凑在一起吃饭,气氛微妙得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蔡英杰浑然不觉另外两个人的微妙气氛,举着手机纠结道,“你们说是要酸橙酱鸭胸还是蒜香黄油牛蛙?” 陈礼谨想说我不吃牛蛙,但是又想起来他也吃不了多少,不碰这盘菜就是了。结果旁边的林随然忽然开了金口,“鸭胸吧。” 蔡英杰抬头看他,“为啥?” “法餐的鸭胸一般不会踩雷的。”林随然的话里莫名带着点笃定,像是非要选这道菜不可。 “行,那就点这个!”蔡英杰终于点好了菜,放下手机,“饿死了,我今天要吃一百碗饭!” “这种漂亮菜一般分量都不大的。”陈礼谨好心提醒道,“你要吃饱不大现实。” 蔡英杰如遭雷劈,“什么?!我刚刚可是点了四百多块钱啊!” 等到菜上来,蔡英杰这回是真的被雷劈了。他点的所有菜都只占了盘子的中心位置,一盘酸橙酱鸭胸只有五片肉,马卡龙更是小小的只有两个,放在盘子上,更像是盘子的点缀。 “我觉得我一个人就能把这一桌都吃完。”他幽怨地说。 陈礼谨轻轻笑了一下,“你吃吧,吃完我请客,再去吃点能吃饱的。” “谨哥你简直是我再生父母。”蔡英杰含泪咬了一口牛排,“介个还可以,你们试试!” 林随然吃东西和他本人一样斯文,他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沙拉,尝了几口牛排,就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蔡英杰还在往嘴里塞烩饭,看到林随然停筷了,震撼地发问道:“你这就吃饱了?” “正常没有这么少,但是我今天没什么胃口。”林随然友好地解释道,“刚比赛完吃不下太多东西。” 他旁边的陈礼谨也停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我也吃饱了。” 陈礼谨吃得一直很少,蔡英杰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想到林随然也吃得这么少,他看了一眼满桌都没怎么动过的菜,“那剩下的都是我的了?” “嗯嗯,吃吧。”陈礼谨语气堪称温柔,“孩子还在长身体。” 蔡英杰才反应过来他是把那句再生父母当真了,顿时涨红了脸,但是想起来陈礼谨平时没少请客,从火锅烤肉到奶茶零食,简直比他亲爹还大方,作为一个每个月靠紧巴巴生活费度日的穷鬼大学生根本离不开陈礼谨,他顿时想通了,豪迈地挥了挥手。 “行,你说啥就是啥!” 夜晚的珍珠河畔亮了灯,蓝盈盈的灯光倒映在水波里,水面把河畔旁边的树和月亮都倒映进来,月亮像长在天上,也像浸在水里。 见陈礼谨在看外面的夜景,蔡英杰也顺势看过去,“那两排种的都是樱花树,可惜现在九月了,樱花早落完了。” “那明年开的时候再来看看。”陈礼谨顺势接了一句。 他刚为了缩减自己的占地面积,一直支着二郎腿,现在他腿有点麻,想把另一条腿放下来,但苦于这张桌子实在太小,不小心蹭到了旁边的林随然。 第16章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随然,他们两个的视线在澄黄的灯光里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这个座位实在拥挤,陈礼谨穿了一件长裤,但还是能清晰感受到林随然传来的体温。 “不好意思。”陈礼谨说。 “没关系。”林随然垂下眼睛。 他们礼貌的客套着,但是谁也没有挪开腿。 蔡英杰吃得差不多了,一桌菜被他风卷残云地扫光,他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看起来是不用陈礼谨再破费给他开小灶了。他吃够了,拿起桌上的气泡酒,“为了庆祝这个美好的夜晚,要不要干一杯?” 他虽然是问句,但是已经不由分说地给林随然和陈礼谨面前的杯子都倒满了,陈礼谨拎起高脚杯,和蔡英杰碰了一下,“庆祝什么,你吃了整整一桌吗?” “是你们都不吃!”蔡英杰辩解道,和旁边的林随然也碰了一下杯,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你别说,这家店的酒还挺好喝的。” 陈礼谨想起之前在烧烤店喝的那瓶看似度数不高结果极其上头的果酒,生怕这次又把自己喝晕了,只浅浅抿了一口。 他瞥见旁边的林随然也没怎么动酒,一时有些兴起。 陈礼谨一手支着头,一手举起酒杯,伸过去碰了一下林随然的杯子。 酒杯碰撞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陈礼谨慢慢开口。“也祝你。” “祝我什么?”林随然轻声问。 陈礼谨望着他,嘴角微微上扬,“祝你拿了第一名。” 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在这个秋天的河畔夜晚,安静得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 蔡英杰结了账,他们三个人起身慢慢往回走。悬铃木迎着月亮舒展着,每根树枝上都像落满了月光。秋季的地面上落满了树叶,踩上去沙沙作响。陈礼谨想起还在家乡鲤州的时候,那会儿的秋天地上会落满红色的花瓣,他每天放学都能踩着一路的花瓣回家。终归是和清南距离太远了,两个城市的秋天一点也不一样。 陈礼谨看着,心中无端生出一点乡愁。人总是这么奇怪,他还待在鲤州时,千方百计地想要逃离,但是真出来上大学之后,又总是会忍不住想起鲤州。 他想起林随然也是鲤州人,开口问道:“你记得以前在鲤州,地上会都是凤凰木的花瓣吗?” “我记得。”林随然答应得很快,“特别是高考那阵子,刚好是花期,风一吹,落得满地都是。” 他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对了,还有一件事。” 陈礼谨看向他。 “我找许老师一起改良了一下architect。” 陈礼谨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没有接话。 “还有......谢谢你。”林随然的声音更轻了,语气却郑重无比,仿佛这句话已经在心里辗转了千百遍。 谢什么呢?陈礼谨想,谢我贡献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下午帮你测软件?还是贡献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中午帮你找老师? “这是你自己的成果,”陈礼谨最终只是这么说,“不用谢我。” 他们之间又恢复了沉默,只剩落叶在脚下发出的细碎声响。 他们两个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样,凑到一起时能说的话只有寥寥,似乎有很多个方向可以展开新的话题,但总在开口的瞬间被沉默阻隔。 “你们两个背着我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蔡英杰探出头,他本来一直走在前面,但是后面两个人脚步实在太慢,他被迫也放慢了脚步,“走得也太慢了!” “说什么了?”陈礼谨反问。 蔡英杰被噎了一下,“又不是我说,我怎么知道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6栋的门口,林随然停下脚步,“我到了。” 陈礼谨看向他,也许是之前也和蔡英杰一起送林随然到宿舍楼下过,他已经开始觉得这样的场景有点似曾相识。但是他还是不知道心头那阵像是重复过千千万万次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把脑海里那些不合时宜的纷乱想法甩开,重新抬起头看林随然。 “晚安。”陈礼谨说。 那些无端漫出来的没说的话,都化作两个字的告别散在了夜空里。 蔡英杰在旁边打了个喷嚏,他搓搓胳膊,“怎么感觉冷冷的?” “本来就秋天了,你再不多穿点小心病倒在比赛前。”陈礼谨看了一眼蔡英杰骚包至极的无袖运动装,摇摇头,迈开步子往8栋走去。 蔡英杰小跑着跟上他,嘀咕道:“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像我爹了?” “说明我适应能力强。” “你怎么真的应了?!” 第16章 我不敢 回到宿舍,陈礼谨打开了好几天没用过的architect,软件打开时自动弹出了一个更新安装包。他点了更新,看着底下的进度条开始加载,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kernel panic:architect的更新包我已经写好了,进去就可以更新。 kernel panic:许老师说现在已经是一个可以日常使用的状态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日常都可以用。 陈礼谨看着他的消息,输入框的光标一闪一闪,像是在无声地催促他回复。他沉默了一阵,他本来应该回一句客套的话,然后两个人就会停止对话,等下一次也许有什么机遇了再重新打开对话框。就像他们之前所有的交流一样。 可是他现在突然不想这样了。 还未读别急:你是学计算机的,为什么要写建筑相关的软件? 话刚发出去他就后悔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对其他人表示过好奇,语气不甚熟练,他再读一遍甚至还有点生硬。 他倒扣下手机,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他站起身想要出去楼道逛一逛,显得自己没那么在意,但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傻了,只好又坐回座位前。 他心里默默念着时间,差不多该一分钟了,林随然要真想回他,是死是活都该打完字了。但是他突然有点不敢看那部倒扣着的手机了,要是林随然没回呢?要是林随然问他关你什么事呢? 他放过了自己已经成了鸡窝的头发,也打算放过自己,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手机。 kernel panic:因为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喜欢建筑。 他觉得林随然回得不如不回。这让他怎么回?再追问就真的过界,但如果这时候退缩,让对话到此结束,他刚刚又何苦要多问那一句呢? 可能是迈出了第一步之后后面再发什么都没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了,陈礼谨决定豁出去,又打了几个字。 还未读别急: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学建筑? kernel panic:因为不是我喜欢,我只能从别的方面帮忙。 还未读别急:可是我感觉能写出architect,你的建筑水平已经超过了很多人。 陈礼谨觉得他几乎要把这场聊天变成单方面的审问,但是他忍不住。 kernel panic:能写出来不代表喜欢。我喜欢的是能帮上忙。 还未读别急:所以architect是写给那个人的? kernel panic:嗯。 还未读别急:就这么给我用了? kernel panic:他会乐意看到这个帮上更多人的忙的。 陈礼谨觉得自己问得不如不问。这又让他怎么回呢?他只是借了林随然那个不知名重要的人的光。林随然的回答生疏又排外,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清晰地划开某种陈礼谨不想承认的情绪。 还未读别急:那......他还挺好的。 kernel panic:嗯。他很好。 明明没有画面,陈礼谨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随然说这话时候的样子。一定是微微垂着眼,带着他一贯温和的笑。陈礼谨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失落,因为什么呢?大概因为林随然每次对他笑时,都只是那副温文又疏离的样子。 理智告诉他该停止这场对话了,可是他还是按耐不住继续往下问。 还未读别急:那你喜欢他......吗? 他发完这句话,彻底丢了手机,捂着脸倒在书桌前。旁边的蔡英杰被他的动静吓到,转过头来看他,“你咋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陈礼谨的声音闷在掌心里,“我可能是疯了。” “哈?”蔡英杰匪夷所思,“你到底干啥了?” 陈礼谨没有接话,他把今晚被他丢了好几次的手机捡回来,划开屏幕。 kernel panic:我不敢......对我来说,只要他平安顺遂,幸福快乐,就够了。 还未读别急:好吧,祝你得偿所愿。 kernel panic:谢谢,也祝你平安幸福。 那把钝刀缓缓划开了他的皮肤,又划开了他的心脏。陈礼谨有点喘不过气。这是林随然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这么真实的情绪,他几乎能感受到林随然那种藏在平静表面下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可是是为了别人。 他无端地有点胸闷,站起身想要去阳台透口气,宿舍门忽然被敲响了。 第17章 夏一季离门最近,他起身开了门。门外的男生提着一个行李箱,友好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哈喽你们好,我是白叙,你们的第四个舍友。” 之前宿舍有个舍友一直搬出去住,陈礼谨没在意过是谁,没想到竟然也是个熟人。 白叙还烫着那头小卷毛,他圆圆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无辜的小鹿,“我可以进去了吗?” “啊,哦哦,当然可以。”夏一季愣了一下,侧身给他让了个空位。 “我房子到期了,一时半会没找到合适的,就先回来住一阵子。”白叙走到夏一季对面空着的那个床铺前,解释道。 “不过你不是法语专业的么?怎么会和我们建筑的一个宿舍?”夏一季问。 “因为今年建筑排到最后一间就是只剩你们三个了,所以插了一个别的专业的进来,也就是我。”白叙微微笑道,“不过之后我找到合适的房子之后还是会再搬出去的。” 蔡英杰从白叙走进来之后就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前段时间他才和陈礼谨讲过白叙那个三角恋的八卦,他用眼神疯狂示意他对面的陈礼谨,但陈礼谨今晚回来之后就跟丢了魂似的心不在焉,对蔡英杰的暗示没有任何反应。来不及再用眼神给陈礼谨送信号了,蔡英杰刚打算低头发微信,白叙转头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 蔡英杰突然被他抓包,心虚得从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没有!绝对没有!” “你是不是想问我三角恋传闻是不是真的?”白叙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笑。 那个笑堪称清纯甜美人畜无害,蔡英杰却是狠狠抖了一下,在这种时候露出这种笑的人反而更可怕啊! “当然不是真的。”白叙说。 蔡英杰狠狠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不对,是谁乱传的,也太过分了!” “那个打篮球的是我前男友,分手之后一直想回来纠缠我,然后我现男友就拿着篮球盖他脸上了。”白叙笑眯眯地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没有了!”蔡英杰连连摆手,直男心理受到了极大冲击,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厉害!能谈这么多个!吾辈楷模!” 陈礼谨:“......” 夏一季:“......” “......”白叙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他没再接话,打开了他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套崭新的床单准备开始铺。 他的床单是一套很简约的灰色系床单,他跪在床上铺到一半,终究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心里的八卦之魂。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头问道:“不好意思,我能请教一下,请问你也是......吗?” 他说着,没忍住看向了蔡英杰。 宿舍里忽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夏一季瞪大眼睛,陈礼谨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始作俑者蔡英杰更是红得像一只蒸熟的螃蟹,“我是直男!!!” “你看我这人。”白叙捂嘴笑道,“我就说你看起来不太像呢。” “这你也能看出来?”蔡英杰狐疑地问。 “谈得多了当然能看出来。”白叙说着,抬起目光,缓缓扫视了整个寝室一眼。 “我们宿舍全是直男,你没机会检验了。”蔡英杰被他看得全身发毛,赶紧伸手抱住自己,又强调了一次,“全是直男!!” 白叙没说话,微微一笑,继续铺他的床单去了。 “对了,我把你拉到我们的寝室群吧。”夏一季说,“我加一下你?” “好啊。”白叙把床单上最后一个褶皱磨平,轻盈地跳下床,“我刚好把大家都加一遍吧。” 白叙的头像是一只高贵漂亮的布偶猫,他加上了陈礼谨,看到陈礼谨头像时挑了一下眉,“你的头像也是小猫。” 陈礼谨头像是他养了十年最后去世的那只三花猫,镜头里三花正懒洋洋地趴在阳光下睡觉,看起来一片祥和。 “好可爱,叫什么名字?”白叙问。 “阿染。” “然?哪个然?”白叙的尾音微妙地上扬了一下。 “你也认识林随然?”似乎是看出白叙在想什么,蔡英杰贼兮兮地插话道。 “我当然认识,我男朋友的风云学弟啊。”白叙说,“今年校运会计算机系是我对象举的牌,大家都在说明年就是林随然了。” “不过他的猫名字不是林随然的然,是染色的染。” 白叙挑眉,一副“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的样子。 “因为我一开始听到的时候也以为是林随然的然。”蔡英杰说,“我那时候想他们两个都熟成这样了?” 陈礼谨:“......” 陈礼谨:“只是刚好读音相似。”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骗我。”白叙说,“但其实你说是他的名字,我会更高兴。” “那不行!”蔡英杰刚刚还在起哄,现在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行不行,坚决捍卫我们直男宿舍的尊严。” 白叙微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显然对这种直男没话说,“那阿染现在是养在你家里吗?” “已经走了。”陈礼谨垂下眼睛,“它十岁那年走的。” 第17章 谁稀罕 白叙愣了一下,“抱歉。” “没关系。”陈礼谨说,“我已经接受了。”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蔡英杰挠了挠头,试图缓和一下这个沉重的气氛,“那白叙,你的头像也是你的猫吗?” “嗯,跟我姓,现在叫白殊。” “现在叫是什么意思,还有以前的名字吗?” “因为它一直记不住自己的名字,我就看心情叫了。”白叙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眯了一下眼睛,“现在第二个字是我男朋友的名字。” 蔡英杰夸张地张了一下嘴巴,“那你还、还挺喜欢你男朋友的......” “不喜欢不行,小殊是他送给我的。”白叙说,“用孩子来绑着我,亏他想得出来。” 蔡英杰的嘴巴张大又闭上,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一句话,“你们......唉......我真是......” 白叙被他逗笑了,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这位可怜的直男,“你们是不是明天校运会还有比赛项目?” “我明天和夏一季都还有个3000米长跑。”蔡英杰说,“不过是在下午。” “已经十二点多了。”白叙看了一眼时间,“那都早点睡吧。” 夏一季起身去洗漱,蔡英杰爬上床,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陈礼谨还坐在桌前,他今晚格外沉默寡言。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太多,但是舍友的话题他基本都能插几句话进来,今晚却是格外反常的,除了回答白叙问的关于他的头像的问题,其他的话题一句话也没说。 “你平时话就这么少吗?”白叙爬上床,坐在上铺,腿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他看陈礼谨在低头看着专业课的书,好奇地压低声音问他。 其实陈礼谨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只是需要找个能够打发时间让他不至于胡思乱想的手段,好让他不必直面那个安静了两个小时的对话框。 “祝你平安幸福。” 他不知道该回什么,林随然的回复似乎也并没有想让他回复的意思。 如果说以前他们聊天是兵荒马乱的结束,那这次就是一场平静的告别。 但哪种都让人不太好受。 “也不是。”陈礼谨熄灭台灯,从桌前站了起来,“只是今晚有点累。” 白叙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把悬空的腿收了回去,没再追问,翻身躺下了。 夏一季洗漱回来,顺手关了灯,宿舍里一时间陷入一片黑暗。陈礼谨躺在床上,他没有刻意去看时间,他能听见蔡英杰响起轻微的鼾声,窗外最后几只秋蝉的鸣叫也渐渐微弱下去,世界似乎都陷入了安静的梦里。 但是他还是清醒着。 他自认为自己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对自己的理智从来很有信心,可唯独面对林随然,他总觉得自己像踩在薄冰上,进一步怕惊动什么,退一步又心有不甘。 明明今晚还一起吃饭,明明吃饭的时候关系还像缓和了一样,还能自然地聊上几句,他几乎以为他离林随然近了一点。 结果转头就给他发,祝你平安顺遂。 不是“晚安”,不是“明天见”,甚至不是“再见”。 每个字都规整得体,却偏偏透着说不出的疏离,就像林随然之前对他所有的态度一样。 陈礼谨烦躁地翻了个身,他想林随然都三番五次地这么对他了,他怎么今夜还是会为了这种事情失眠? 他缺朋友吗?他很缺林随然那一句问候吗? 林随然,那个连晚安再见都不肯对他说的人,那个总是若即若离的人,那个明明近在咫尺却总是像隔着银河的人。 “谁稀罕。”陈礼谨想。 他掀起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数羊,忘记数到多少只了,也许是几十只,也许是几百只,他终于在清晨第一缕光洒下来之前睡着了。 第18章 他第二天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了有人在小声说话,还有推门的动静。他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挣扎地摸起手机一看,已经下午一点了。陈礼谨猛地坐起身,手机显示有十条未读消息。他下意识地点开,是班级群里的校运会赛程通知,和夏一季问他“需要帮你带饭吗”,以及还有蔡英杰给他发的一连串的“醒了吗!!!!”“你一定要来看我比赛啊!!!!” 他扔下手机,把脸埋进手里,静坐了一会,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终于拉开了床帘。 宿舍里只剩白叙一个人,他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一个精致的化妆包。白叙听到动静,抬头看他,“你终于醒了?夏一季给你带了饭,放你桌上了。” “谢谢。”陈礼谨机械地说着,翻身下了床。 “别谢我。要谢你就快点吃完去看他们比赛吧。”白叙放下一支口红,抿了抿唇,“我刚好也要出门了。” “你去哪儿?”陈礼谨顺口问。 “约会啊。”白叙眨眨眼,“难得校运会期间我对象不忙。” 白叙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妆容清透又清纯,眼睛旁边被他扫了一点薄红,像一瓣桃花瓣。陈礼谨看到就想起校运会那天邱照清帮他化的那个妆,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打算去洗漱。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白叙撑着脸,转头问他。 陈礼谨咬着牙刷,含糊地应了一句没有。 “你看起来有点沉重。” “很明显吗?”陈礼谨说。 “非常、非常明显。”白叙的咬字重了几分,“根据我的经验,这种时候一般是为情所伤。” “那你的经验错了。”陈礼谨洗完脸,他的头发有点长了,他随手拿了一个发卡把刘海别起来,“没有情。” “真的?”白叙说,“长成这样也没有情吗?” “两情相悦才能叫情。”陈礼谨淡淡地说。 白叙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所以你是单相思?” 陈礼谨皱了一下眉,他本意是想说很多人追他,但是他都不喜欢。他思考了一会要怎么解释,但是越解释好像就越刻意,他沉默了几秒,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走到桌前,夏一季给他带了一碗很清淡的牛肉面,他在桌前坐下拆开筷子,刚打算吃,白叙已经抓心挠肝地从旁边凑了上来,“谁啊谁啊?能让你单相思?我认识吗?” “没有谁,你误会了。” “啊啊啊你刚不是这么说的!”白叙转了两个圈,“让我想想,该不会是......名字三个字的那个?” “不是。”陈礼谨立刻反驳,反驳完才发现自己上套了。 白叙的眼神亮得就像挖到了个宝藏,他满眼期待地凑上来,“真是三个字的啊?你到底喜欢谁啊!” 他看陈礼谨继续吃饭没打算理他,急得像只花蝴蝶一样围着陈礼谨转来转去,“你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而且我还能给你支招的,我追人可有一套了。” “我没有在喜欢谁。”陈礼谨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不是喜欢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啊!” “是......” 陈礼谨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自己也搞不清是什么,更遑论描述出来。 他不打算和白叙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了,“你不是要去约会?” 白叙看了眼表,惊慌失措地啊了一声,抓起包冲到了宿舍门前,“我先走了但是你别想就这么逃过了!我还会回来的!” 门被他砰地一声关上,整个宿舍陷入了一片安静。陈礼谨又吃了几口面,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他拿过来一看,是蔡英杰还在用他那夸张的感叹号句式给他发消息。 英杰且英俊:你不会还没醒吧?!!!! 还未读别急:别急,看看我的id 英杰且英俊:我还有半个小时就要比赛了 英杰且英俊:你再不来,到时候把id改成“全天候回复蔡英杰消息”也没用[微笑]我不会放过你的 还未读别急:别急,真的来了 陈礼谨最后扒了几口面条,走到窗前看了眼,今天太阳明媚,应该不会太冷。他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黑色短袖换上。临走前,他对着镜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的发质软,而本人睡相又不太好,每次醒来头发都乱糟糟的。 他看着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头发还倔强地翘着几撮,看起来和最近的日子一样凌乱不堪。他叹了口气,边往外走边拿手机给夏一季转饭钱,到操场时发现已经到处都是观赛的人。 清南对体育这一块还是比较重视的,再加上很多体院的学生比赛起来观赏性极高,大家都乐意在校运会的时候来围观。他来得刚刚好,3000米正在开始检录。 蔡英杰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好使,看到他过来了远远地就在朝他挥手,“这里这里!” 陈礼谨朝着他走过去,夏一季也在那里热身。 “谢谢你帮我带饭。”陈礼谨说。 “都是小事。”夏一季豪迈地挥挥手,“不过还是第一次看你睡这么晚,你昨晚干啥去了?” 怎么又是这个话题?陈礼谨的头隐隐作痛,但好在比赛就要开始了,他敷衍了两句,“有点失眠。” “失眠还不跟我们一起运动?”蔡英杰凑上来,“你看着气血就不足,气血足了生活才能过好啊!” 第18章 伤口 “我觉得运动之后我会更短命。”陈礼谨虚弱地说,“别管我了,你们快去准备吧。” 其实他之前还是会运动的,当时羽毛球网球游泳什么的都有练,但是高三之后学业太繁忙就放弃了运动,他自己也不知道身体机能有没有退化。 “那是你运动太少了!”蔡英杰嚎了一嗓子,“以后我一定要拉你一起跑步!” 陈礼谨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想象了,“你先跑,跑了第一我就跟你一起跑。” “真的?你可不能反悔。” 陈礼谨嗯嗯地敷衍了两声,转头对夏一季说:“你可一定要拿第一名啊。” 蔡英杰愤怒地挥了两下手,夏一季笑眯眯地摇头,“那不行,我和蔡英杰是一伙的,我俩拿了第一你都得跑。” 蔡英杰的动作由愤怒变回了欣慰,他拍了拍夏一季的肩,“还是你靠得住啊!” 陈礼谨:“......” 裁判此时刚好举起发令枪,“各就位——” 陈礼谨往后退了几步,退到操场中央的草坪上。枪声一响,夏一季和蔡英杰都稳步冲了出去。他们看起来采取的是后半段再发力的战术,前面并没有和别人拉开太大差距。 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学生是体院的,他们穿着体院专门定制的运动服,跑起来跟不要命一样就往前冲,看台上时不时配合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在清南,掌声和鲜花永远不会只属于一个人。这里永远不缺耀眼的天才,也永远不缺默默无闻的普通人。 夏一季和蔡英杰保持着中间的位置,被体院的甩了一大截也没有打乱他们的步伐,节奏控制得极好。 陈礼谨从操场中央的志愿者大本营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回来时瞥见他们已经在跑第六圈了。前面领先的依旧是体院那几个人,蔡英杰和夏一季开始发力,接连超越了好几个选手。 “建筑加油!”看台上有几个人扒在栏杆上,高声朝选手喊。陈礼谨循声望去,在里面看到了邱照清和教他《记忆心理学》的选修课老师季华瑛。他没想到老师也会来看比赛,季华瑛今天没有再穿她那身很职业的正装,而是换了一件宽松的白色针织衫,平时一直扎起来的头发散落下来,陈礼谨这才看清楚了她的发型,是一个很有层次的狼尾。 季华瑛本来长得就显年轻,此时和邱照清站在一起显得不分伯仲,像是两位相约来看比赛的学姐学妹。 看台边还有位身材高挑的男生,他独自一人站在最边缘的位置。下午的阳光有些强烈,陈礼谨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他微微眯起眼,却又在看清的那瞬间心头一惊。 是那位害他失眠的罪魁祸首。 林随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专注地看着跑道上的选手,周围的欢呼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安静地和周遭划了一条分界线。 陈礼谨不禁顺着他的目光又环视了一眼场上的选手,除了蔡英杰和夏一季,他一个都不认识。可林随然的目光专注得近乎执着,仿佛场上有什么重要的人正牵动着他的心神。 难道林随然那个重要的人就在这里面吗?陈礼谨想。 邱照清的栗色长卷发被她扎了起来,她今天换了一身运动装,看到蔡英杰和夏一季加速超过其他人时,兴奋得用双手做出一个喇叭状,“建筑必胜!” 她的热情很快感染了周围建筑系的同学,其他人也纷纷扯着嗓子喊:“建筑加油——!!” 一旁的体院学生不甘示弱,更加卖力地提高了声调,“体院第一!!” 第19章 一时间看台上声浪此起彼伏,但是蔡英杰精准捕捉到了里面邱照清的声音,他脸涨得通红,此时他竟然还能分神冲着看台的方向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像只得意的大金毛。笑完下一秒,他像打了鸡血一样猛然加速,瞬间追上了体院的领跑选手。 “我操。”夏一季低声骂了声,调整呼吸追上了蔡英杰的脚步。还有最后两百米就要出成绩,陈礼谨不由自主地追着他们往前跑了一段。 蔡英杰冲刺起来和疯狗一样,陈礼谨在操场内追着他跑都差点没追上,他平时最讨厌跑步,此刻却莫名其妙地跟着狂奔起来,他怀里还抱着两瓶矿泉水,陪着蔡英杰和夏一季冲过了终点线,自己也开始喘。 蔡英杰以半个身位的优势冲线,他差点瘫在地上,夏一季还是他一贯很稳的运动节奏,所以没像蔡英杰那样差点瘫倒。陈礼谨把手中的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夏一季,然后赶紧过去扶住蔡英杰,“别坐,走一段。” 蔡英杰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还在咧嘴傻笑,“她在给我加油诶!” “看到了。”陈礼谨无奈地说。 他这个身板扶着蔡英杰这种人高马大的体型实在有点吃不消,他陪着蔡英杰走了一小段之后就松开了蔡英杰,结果刚刚一瞬间跑太狠了,眼前一阵发黑,没注意到脚下志愿者帐篷的固定绳,直接被绊得一个踉跄,膝盖重重地磕在操场的地上。 操场上应景地响起了宣布比赛成绩的广播。蔡英杰不出意外拿了第一名,夏一季第三名。前三有两个都是建筑的,看台那边建筑的同学全部沸腾了。 “我靠你没事吧?”蔡英杰吓了一大跳,“我拿了第一你也不用行此大礼吧?” “滚蛋。”陈礼谨没好气地说,他顺势坐在了草地上,曲起腿看自己的伤口。 草地里有些碎石子,他摔倒的时候应该是蹭到了,左边的膝盖摔得比较轻微,右边的膝盖被蹭掉了一层皮,鲜血不住往外流,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要不要我带你去医务室?”蔡英杰问。 “你自己都刚跑完,别路上带着我再摔一跤。”陈礼谨说,“其实还行,我一会自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的男生打断了。林随然显然是一路从看台上跑下来的,还在微微喘着气,看向陈礼谨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慌忙。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他问。 陈礼谨话说了一半卡在嘴边,他看向林随然的眼睛,林随然那双平时总是温和疏离的眼睛,此时写满了对他的担忧。 他想原来林随然也是会对他露出这种不同于别人的神情的。他原本想说“我自己去就行”,可是话卡在喉咙里,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刚好啊!”蔡英杰一拍大腿,“你带他去医务室就行了。” 林随然看都没看蔡英杰一眼,他还是专注地看着陈礼谨,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陈礼谨一个人值得关心。 陈礼谨心里忽然有点酸,林随然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对谁都这么温柔体贴,对谁都能付出百分之百的专注,总是对着不熟的人也这么认真呢? 为什么总是一会突然对他很好,一会又突然像个陌生人呢? 他自暴自弃地转过头,避开了林随然的视线。 林随然的眼神一瞬间有些失落,但下一秒,陈礼谨就向他伸出了手。 陈礼谨的手和他的人一样又纤细又白,林随然沉默着握上了他的手。 “能站起来吗?”林随然轻声问。 “很痛。”陈礼谨破罐破摔地说,声音有点委屈。 蔡英杰在旁边瞪大了双眼,陈礼谨刚刚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我背你走,医务室离这里有一段距离。”林随然声音还是温柔,却又带了点不容置疑。 蔡英杰愣了一会,赶紧应道:“对对对,要是走过去一会伤口又裂开了。” 他说着,扶着陈礼谨站起身,陈礼谨伤口的血顺着他们的动作溢到了旁边的皮肤上,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林随然已经转过身,微微蹲下。陈礼谨安静地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了上去。他们的体温从没有这么近地贴在一起过,陈礼谨头顺从地靠在林随然的颈侧,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男生运动受伤了相互搀着去医务室实在是太正常的事了,可是陈礼谨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温驯,他的样子,就像是......就像是怕再被抛下一样。 蔡英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猛地回过神来,被自己的想法惊起一阵鸡皮疙瘩,“我操。” 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夏一季,“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夏一季问。 蔡英杰张着嘴愣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算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们怎么还不去领奖?”邱照清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广播喊半天了。” “我操!!”蔡英杰这次是真的惊了,他转过头,刚好对上邱照清的眼睛。邱照清是和季华瑛一起来的,她们两个一起站在蔡英杰身后的不远处。 蔡英杰的脸一下子全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干脆拔腿就往领奖台狂奔。 “他怎么了?”邱照清问。 夏一季干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他说着也拔腿往领奖台的方向跑,边跑边对着蔡英杰喊,“你怎么为了奖连女神也不要了?” 第19章 还痛吗 林随然身上的柠檬雪松的味道温和地包围了陈礼谨。陈礼谨安静地靠着他,只觉得前所未有地安心,昨夜的辗转反侧和膝盖的痛此时似乎都已经散去,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丝迟来的困意。 “你还好吗?”林随然小心翼翼地问他。 陈礼谨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没有那么痛了。” “伤口是不是很深?”林随然顿了顿,声音带了点紧绷,“我看你一直在流血。” “没有。”陈礼谨有点困,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又轻又抓不住,“没有那么严重。” 林随然似乎还不放心,脚步又放缓了些。 “我小时候也这么摔过。”陈礼谨轻轻地说,“那时候刚搬新家,我走路没看路,摔得可惨了,当时痛得我坐着哭了好半天。” 林随然沉默了半晌,“还痛吗?” “你是问什么?”陈礼谨轻飘飘地笑了一声,脸往林随然颈窝里埋了埋,“小时候吗?早就不痛了。” 林随然这次的沉默持续了更久,久到陈礼谨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回话了,林随然才开口,“不痛的话怎么会记这么久呢?” 陈礼谨的困意消散了一点,他隐约觉得林随然的语气里藏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更深沉的东西。但是他没办法猜出来是什么。 “因为有些事......”陈礼谨迷迷糊糊地说,“不是因为痛才记得的。” 那时候他刚失忆,还处在一个对世界混沌的状态,猝不及防和父母搬进了新家——但其实对他残缺可怜的记忆来说,在哪都是新家。 他记不清卧室在哪,记不清回家的路怎么走,记不清他叫什么名字,记不清家里那只总是很爱蹭他的小猫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好在他还记得生活的基本技能,他记得那是一个上午,那时候的阳光和现在一样明亮。父母出门了,让他如果有事就对着监控说话。他一个人坐在桌上吃完饭,他想把碗拿去厨房收好,但是被椅子绊了一跤,整个人摔到了地上,碗也滚落出去。 碗是不锈钢的,摔不坏,可是他的身体不是。 他的膝盖和手都火辣辣的疼,他刚出院没多久,缠着他大脑的纱布好不容易才摘掉,他的头还是时不时会隐隐作痛,他坐在地上,感觉自己全身都好痛,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把他的脸颊和衣服都蹭得湿漉漉的。 那两个大人和他说是他的爸爸妈妈,告诉他碰到困难都可以找爸爸妈妈。 可是现在整个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人可以帮他。 监控的红光冷漠的闪烁着,整栋房子都像一个冰冷的机器,把他囚禁得动弹不得。他越想越委屈,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他忍不住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沙发底下钻了出来。是家里的那只小猫。它自己也小小的,帮不上陈礼谨什么忙,它只能用它的小脑袋蹭着陈礼谨,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又跳到陈礼谨怀里,用他毛茸茸的身体往陈礼谨怀里拱,像是要把所有温度都渡给他。 大人说小猫叫阿染,但是只要他喜欢,可以给小猫起一个新的名字。可是他新起的所有名字小猫都不喜欢,他每次叫橘子、阿黄、芒果时,小猫都不理他。 只有当他叫阿染——那个小猫本来的名字,小猫才会凑上来,亲昵地蹭着他。 他把阿染抱起来,眼泪全蹭在阿染软软的毛上,他抱着小猫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最后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在卧室的床上。 第20章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阿染蜷缩在他的枕边,安静地睡着,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好,贴上了纱布。 这是一个很温暖的下午,他有软乎乎的床,和软乎乎的小猫。他把阿染抱进自己的被窝里,阿染被他弄醒了也不生气,闭着眼躺在他的怀里开始呼噜呼噜。 他一直记得这一幕。 在这个和十年前的阳光别无二致的下午,林随然背着他走在悬铃木的树荫底下。他闻到林随然身上的香气,他们的身上被晒得暖洋洋的,有点像当年他醒来时被晒得有点烫人的枕套。 他收紧了一点环着林随然脖颈的手臂,像是抱住了记忆里那只温暖的小猫。 “就快到医务室了,你再坚持一会儿。”林随然轻声说。 陈礼谨没有回话。他有点难过,他在想他再也抱不到阿染了,那个会在最难过时默默陪着他的小家伙,现在只能活在记忆里。 他忽然感觉膝盖一点都不痛了,他贪恋地感受着林随然的体温和这时候的阳光,就像当年把脸埋进阿染柔软的毛发里一样。他只想让这段路可以走得再长一点,长到可以让他假装现在这份温暖永远不会消失。 可是他越想留住什么,什么就过得越快。林随然的脚步在医务室前停下,声音带着焦急,“老师,我们这里有同学摔伤了。” 医务室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温度也比外面低了不少。陈礼谨像是从一场充满阳光的梦境里忽然被拉到冰冷的医院,他打了个冷颤,没有说话。 他讨厌医院,也讨厌消毒水,讨厌白墙。膝盖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但更难受的是胸口那种莫名的窒息感,仿佛又回到了八岁那年独自在病房醒来的每个时候。 “放下来我看看。”医务室的老师抬了抬下巴,示意林随然把陈礼谨放到椅子上。 林随然小心地把陈礼谨放下来,陈礼谨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师拿着碘伏和棉签走过来,“先给你消下毒,有点痛,忍一下啊。” 陈礼谨还是低着头,他只穿了一件短袖,医务室的空调太低,冷得他有点委屈。 他不知道该找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也许就是委屈。他不喜欢这种被冰冷包围的感觉。 沾着碘伏的棉签涂上来的瞬间,痛得他抖了一下,下一秒肩膀上却忽然披上了一件还残余着太阳温度的外套。 林随然把自己的外套给了他。 他抓着那件林随然的外套,抬头去看林随然。柠檬雪松和阳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温柔地裹住他。 “......谢谢。” “没关系。”林随然温柔地说。 “只是皮外伤,没有太严重。”老师给陈礼谨贴好纱布,转身又去柜子里拿了一罐碘伏,“回去每半天消毒一次,伤口记得不要碰水。” “谢谢老师。”陈礼谨坐在椅子上,微微曲着腿。 他试着动了动腿,一阵尖锐的疼痛立刻从膝盖传来,他疼得嘶了一声,只好尽量保持自己是一个静止的状态。 “别乱动。”老师把碘伏递给他,“这两天尽量少走路,结痂了之后也要注意不要活动太过,让伤口好好愈合。” 林随然一直站在旁边安静的守着他,看到陈礼谨的表情时,蹙着眉问道,“还能走吗?” 陈礼谨后知后觉地泛起了一阵不好意思,方才那段路已经够麻烦人家了,他实在是说不出让林随然再背他回去的话了,他含糊其辞道,“应该还可以。” 他扶着椅子艰难地站起来,晃了晃腿,试图走了两步,虽然有点一瘸一拐,但确实还能走。 林随然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我扶你回去吧。” 陈礼谨一怔,他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动了动,正想搭上去,医务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陈礼谨!”蔡英杰的大嗓门由远及近传来,“你还好吗?!” 他们两个的手在空中晃了一下,终是没能碰到一起,又彼此收了回去。 蔡英杰和夏一季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蔡英杰手里还攥着刚拿到的金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们怎么来了?”陈礼谨问。 “刚领完奖就来了!”蔡英杰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陈礼谨前面,“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没太大问题。”陈礼谨说着,蔡英杰把奖牌塞到了他的手里,“怎么样,够气派吧?” 陈礼谨微微笑了一下,“是很帅。” “可惜你现在受伤了,不然我们指定去吃庆功宴。” “你到底要吃几顿庆功宴?”陈礼谨说着,不经意地抬起眼——林随然也恰好看过来。 他们都同时想到了上一次。在河畔前,有些燥热的秋风,和桌下双腿贴在一起时的体温。 陈礼谨耳尖有点泛红,他垂下眼,躲开了这次视线相交。 “没事,攒着,等好了一起吃。”夏一季说。 “哦对了,你现在是不是要回去了?”蔡英杰大大咧咧地说,“我扶你回去吧!” 陈礼谨又下意识地抬起眼睛,想要去看林随然,但是目光抬到一半又被他止住——他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林随然。 “那就麻烦你们送他回去了。”林随然礼貌地说,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上楼梯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陈礼谨睫毛颤了颤,心里泛起一点失落。 “那必须的。”蔡英杰拍拍胸脯,伸手去拉陈礼谨,“走,哥带你回宿舍躺着。” 陈礼谨避开了他的手,“没事,我试一下自己走。” 膝盖的伤口被他的动作扯得有点疼,但他还是推开医务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蔡英杰和夏一季手忙脚乱地追上去,“哎哎你真的能行吗?” 本来略显拥挤的医务室一瞬间又变得空荡荡,只剩下了林随然和值班老师。林随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朝老师点点头,也推开了门,带了一阵初秋的风进来。 第20章 薄痂 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没有再往外渗血了。陈礼谨抱着腿坐在椅子上发呆,等他艰难无比地走回宿舍时已经快夕阳西下了,他这一天好像什么也没干成。 “我要去食堂,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夏一季敲了敲他的椅背。 “上来的时候帮我拿个外卖!”蔡英杰在旁边嚎,“尾号是7745的那个!” “健全人自己去。”夏一季翻了个白眼,“就那么几步路你都不走,懒死你得了。” “我没什么胃口,不用帮我带了。”陈礼谨说。 “得嘞。”夏一季转身出了门。 蔡英杰抱着手机在旁边刷短视频,时下热门的变装音乐时不时飘到陈礼谨耳旁。刚刚似乎好了些的伤口此刻又像火烧一样疼痛起来,痛到了一个他几乎没办法忽视的地步。 “你还好不?”蔡英杰注意到他表情不太对,放下手机看向他。 “有点痛。”陈礼谨皱着眉,试图想要把腿放下。 “痛你刚刚还逞什么强,非要自己走回来。”蔡英杰数落道,“你可别乱动了,一会伤口裂开了。” 陈礼谨没接话,他撩开裤腿,撕开纱布,伤口周围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 蔡英杰走到他旁边,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伤口时还是惊得嘶了一声,“你还是再把纱布贴回去吧。” 陈礼谨的嘴角有点往下撇,看起来没有很高兴,他沉默地从医务室老师给他的袋子里拿了一片新的纱布,从桌子旁拿了卷胶带,胡乱扯了点,正要往伤口上贴时,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新消息通知。 kernel panic:感觉你贴纱布不一定方便,我给你买了莫匹罗星和防水贴。 kernel panic:莫匹罗星等碘伏干了之后涂,早晚各一次。防水贴可以洗澡的时候用。 kernel panic:我还给你带了一碗粥,都放在你们楼下的外卖房了。 蔡英杰刚好在他旁边,瞥见了陈礼谨的手机,有点惊讶地问道:“你们居然都这么熟了?” “也没有,他人好吧。”陈礼谨说。 “不熟你还让他背着就走。”蔡英杰跟没听见陈礼谨说话一样,啧啧称奇,“我要扶你怎么就不让扶?我不就是长得没他帅吗?” “他不是一直对别人都这么好吗?”陈礼谨抬起眼睛看着他。 “说得也是。”蔡英杰思考了会,“说起来我跟他也不熟,但是他上次还送了我一点陈皮。” “......”陈礼谨心情更差了,原本上扬了一点的眉梢又垂下去,像只被雨水打湿羽毛的小孔雀。 “我刚好下楼拿外卖,帮你一起带上来吧。”蔡英杰说着,拉开宿舍门走了出去。 宿舍又只剩下了陈礼谨一个人,夕阳沉到了地平线底下去,宿舍没有开灯,陈礼谨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几乎要融进这片黑暗里。 他还穿着林随然给他的外套。外套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宽大,他的手可以轻易地缩到袖子里去。他低头轻轻嗅了嗅,衣服上的柠檬雪松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散去,像一张温柔的网,又像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锲而不舍地引诱着他跳进去。 第21章 他拿起手机,屏幕的荧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他抿着嘴对着那个还没有回复的聊天框,打了句“都拿到了,谢谢”,又删掉;改成“谢谢,多少钱我转你”,还是删掉。最后只发出去干巴巴的两个字: 还未读别急:谢谢。 宿舍门被猛地一下推开,蔡英杰提着两个袋子,“怎么不开灯?” 他把其中一个递给了陈礼谨,用空了的那只手啪地打开了灯,“你也不嫌黑。” “谢谢。”陈礼谨接过袋子,粥的温度透过包装碗传到他的手心。他没报什么期望地掀开粥的盖子,用勺子搅了搅,意外地发现这是一份青菜瘦肉粥。 他不喜欢吃皮蛋,但是以前每次有好心人给他带粥时都只会买最大众的皮蛋瘦肉粥,他只好每次都皱着眉把里面的皮蛋挑出来。 林随然一定也是想到了会有人不爱吃皮蛋,才选了更大众些的口味。他没想到林随然的待人接物已经细腻到这种程度。 他忽然觉得他和林随然是这样毫无唯一性,他对林随然说过的谢谢,都可以再对无数人重复,林随然也是一样,给他的温柔细心,可以再原封不动地给予任何人。 “校运会终于结束了。”蔡英杰在桌子前放下外卖,把金牌挂在书桌的挂钩上,伸了个懒腰,“明天我要睡一整天!” 清南的校运会一般选在周四周五,校运会结束后会连着两天的周末,对于不参加校运会的人来说就是四天的小长假。 陈礼谨除外,他膝盖一受伤,直接被被剥夺了周末出门的权利,四天小长假变成两天的围观比赛,还有两天要养伤。 “话说白叙去哪了?”蔡英杰问。 “约会去了。”陈礼谨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口粥吹了吹,林随然买的粥很好入口,和他在外面吃的都不太一样,米粒熬得软烂适中,他不自觉就喝了大半碗。 微信适时弹出一条新消息,是白叙在宿舍群里发的。 xub:我今晚不回去啦~ 白叙才搬进来第二天就夜不归宿,看来这位新舍友大概率也不会在宿舍久住。陈礼谨退出宿舍群的聊天框,微信再也没弹出新消息,这次他和那个人的聊天框停在了谢谢。 “我也好想要个对象啊!”蔡英杰回了白叙一个ok的表情,举着手机仰天长叹,“这个恋爱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谈上啊?” “你不是要追邱照清?”陈礼谨看向他。 “这不是进展缓慢嘛......”蔡英杰说着,突然一拍桌子,“卧槽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下周二的记忆心理学选修课,要小组汇报啊!这不是个大好机会吗?” 陈礼谨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他完全把这件事忘在脑后。当时他在干什么来着?好像是林随然走出了教室,然后他脑子一热就追了上去......季华瑛老师当时说了什么来着?一个字都没有听。加上之后就是校运会,他更是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汇报什么?”他艰难地问。 “你问我吗?”蔡英杰的表情和他一样迷茫,“我也没听啊,我上课是捕捉关键词的,只听到了小组汇报这几个字。” 陈礼谨:“......” “安啦安啦。”蔡英杰看陈礼谨表情极差,自己心倒是大,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大学生做小组作业不都是一晚上创造奇迹的么?十分钟做完ppt然后抽个倒霉蛋上去讲。” “那你想让我们组,”陈礼谨眯起眼睛,咬字重了几分,“林随然和邱照清,谁来当这个倒霉蛋呢?” 蔡英杰抓狂地抓了一把头发,显然回答不了这个送命题,“这......” 和林随然不熟,和邱照清更是无法开口,他蹂躏了自己头发半天,最后像求助救世主一样抬起头,“诶嘿,要不......” “你就是这么对待病号的?”他不用说完陈礼谨都知道他想说什么,陈礼谨指了指自己的伤口,面无表情地反问。 “那只能是我了啊!!”蔡英杰哀嚎道,但是他实在是心态好,没一下又把自己调整好了,忙不迭拿起手机,“那我可不能吃亏,我要趁机约邱照清去图书馆!” 他刚说完,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陈礼谨的手机与此同时亮了起来,他拿起来,是蔡英杰抢先在他们那个小组群里发了消息。 英杰且英俊:下礼拜二的小组汇报,咱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准备下? 邱照清回得很快,几乎是蔡英杰刚发完她就回了一条消息过来。 芒果拯救世界:好呀 芒果拯救世界:图书馆有团体研讨间,要不明天咱们去图书馆讨论下? 英杰且英俊:可以,我去预约!明天下午三点可以不? 芒果拯救世界:我没问题! 陈礼谨:“......” 陈礼谨面无表情地看向蔡英杰,“你就不怕林随然又来?” “他来是人之常情,不来就是我赚了,怎么想我都不亏啊!”蔡英杰心满意足地低头在图书馆的公众号里找预约界面,头也不抬地说。 他预约完团体研讨间,把预约界面截了个图,发到群里。 英杰且英俊:约好了! 芒果拯救世界:好呀,随然和礼谨来吗? 蔡英杰看了眼陈礼谨受伤的腿,“你是不是想来也有心无力啊?” “是啊。”陈礼谨虚弱地说。 “没事,我帮你回。”蔡英杰拍拍胸脯,“我有办法!” 英杰且英俊:礼谨不来,他腿受伤了,不太方便走路,到时候给他打视频吧。 芒果拯救世界:没问题。 聊天框安静了片刻,那个不高兴的蓝屏头像才姗姗来迟。 kernel panic:我也去。 陈礼谨盯着那个不高兴的头像看了半天,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阵乏力,没休息好的后遗症一股劲地涌了上来,让他有些身心俱疲。他撑着头靠在桌子上片刻,最终还是站起身,脱下外套,“我去休息了。” “这么早?”蔡英杰看了眼时间,又突然想起来他是个病号,“哦哦对,你是该多休息,去吧!” 第21章 冷月 陈礼谨还是睡不着。 他从洗漱完就一直躺在床上,他没敢看时间,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 他听到了夏一季回来的动静,听到蔡英杰在压低声音和夏一季说话,到后面听到水龙头的水声,听到刷牙声,听到关灯的动静,听到摸索着上床的动静,到现在万籁寂静。窗外秋蝉的叫声变得格外清晰,他还是没有睡着。 他努力闭着眼,试图把自己按进睡眠里,可是他越按,大脑就越不听他的使唤,身体已经疲倦不堪,思维却越是清晰。 他想了很多东西,想夏日午后趴在飘窗上睡觉的阿染、想高中时每次傍晚回家都会路过的甜品店、想今天林随然背着他走过的那条长长的布满树荫的路,想到林随然身上干净温暖像是阳光的味道—— 他坐起身,膝盖曲起时似乎又扯到伤口,痛得他低低吸了一口气,随后又立刻屏住呼吸,怕吵醒宿舍的其他人。 宿舍的空调嗡嗡作响,敬业地散发着冷气。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在他的被子上落下一道冷冷的光。陈礼谨盯着那道光发呆,他伸手去想碰,毫无温度的月光冷得他心慌。 他犹豫了一会,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下床。清南的上铺阶梯做成了像台阶一样的阶梯,他下床时并没费多大劲。木台阶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做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时留下的痕迹,每一声都让他心跳加速。 那件外套还安静地挂在椅背上,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伸手把那件外套抱进了怀里。 还未散去的柠檬雪松气息瞬间包围了他,像是跌进了一个充满阳光的怀抱里。陈礼谨轻轻叹一口气,慢慢回到床上。 他蜷缩在床上,把外套抱在胸前。外套染上了他的体温,一点点变得温暖起来,就像很多很多个他曾度过的夏日午后,阳光把他的被套晒得暖烘烘的,那时候阿染也在他的旁边,温暖的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他还在想明天要记得把外套洗干净还回去,但这个念头很快也被睡意冲淡,他彻底跌入了一个与此时冷月无关的,充满阳光的梦境里。 他睡了一个很安稳的觉,第二天自然醒时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的怀里还抱着那件外套,盯着床帘发呆了几秒,忽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一瞬间红意顺着脸颊蔓延到他的耳尖,他慌忙把外套从怀里抽出来。 宿舍里没有声音,夏一季在宿舍群里发说他去跑步了,蔡英杰没有消息,不知道是一起出去运动了还是还在睡。陈礼谨安静坐在床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 外套被他抱了一整夜,变得有些皱,上面的气息也散去不少。陈礼谨小心翼翼地抚着上面的褶皱,现在这个时间够他洗干净外套,如果今天太阳再烈一点,下午三点前就能晒干,还能赶上蔡英杰下午去图书馆时帮他把外套还给林随然。 第22章 可他忽然不希望今天是个艳阳天了。 膝盖上的伤似乎好了一些,痛意降了不少,没有再扯着拽着他的神经让他痛苦了。陈礼谨爬下床,轻手轻脚地开始洗漱。 今天的天气还是很好。陈礼谨微微眯着眼看了一下窗外的太阳,他感觉今天这件外套无论如何是都得还给林随然了。 走廊里有公共洗衣机,但是他不想用,他打了一盆清水,走到阳台的洗手池前,把林随然的外套放进去,打算自己手洗。 他关上阳台的门,隔绝了从室内传来的空调冷风,空气一瞬间变得有些燥热。他把手浸在水盆里,外套也浸了水,沉甸甸地坠在盆底。他倒了些自己的洗衣液,玫瑰香氛的香气瞬间弥漫开,原本外套上面的气息开始跟着水流一点点消散。 昨晚月色太冷,所以他贪恋这件外套上面阳光的气息,可是今天他真的站在阳光下时,还是说不清道不明地感受到了一丝失落。 他拧干外套,从衣柜里摸了一个衣架出来,走到阳台,在角落里找到晾衣杆,踮起脚把外套挂了上去。残余的水珠从外套下摆滑落,在地上洇出一滩小水渍,很快又被太阳晒得无影无踪。 他吸吸鼻子,空气里只剩下他洗衣液的味道了。他无端地想,等林随然拿到之后,闻到这个玫瑰花的味道,会想起他吗? 他拉开阳台的门走回了宿舍,蔡英杰从床帘中探出一个头,他打了个哈欠,显然刚睡醒。 “你洗衣服不用洗衣机吗?” “是林随然的外套,他昨天借我穿的。”陈礼谨回道,“要是下午干了,你去图书馆的时候帮我顺便还给他吧。” “行啊。”蔡英杰说,“但是你确定几个小时真的干得了?” “我也不知道。”陈礼谨说,“不能干的话......就下次吧。” 蔡英杰显然没睡够,但是下午就要去见女神了,硬是撑着没再睡过去。在这种时候他还是比较有意志力的,他在床上摆弄手机,想要点个外卖,“你吃过那个豌杂面没?” “没吃过。”陈礼谨拉开椅子,坐到桌子前,“我上次点的麻辣烫还可以。” 蔡英杰夸张地挑了挑眉,支起身看着他,“我靠,你还会吃麻辣烫?” “不加麻不加辣。”陈礼谨冷静地说。 “那和吃水煮菜有什么区别?”蔡英杰无语地躺回去,“跟你们这种人吃不到一个碗里。”他说着,下单了刚刚看到的豌杂面,又躺了几秒之后猛地起身给自己打了个鸡血,“加油,我下午一定行!” “......”陈礼谨无语地看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下午就要告白。” “总得有个建立好印象的循序渐进的过程嘛!”蔡英杰跳下床,拉开衣柜的门,开始在一排运动装和t恤前端详,“你说我穿什么比较好?” “有区别吗?”陈礼谨问。 “当然有区别啊!”蔡英杰拿起一件灰色的运动短衫,“这件我一般跑步的时候穿,可舒服了。”他说着,又指了一下衣柜里另一件荧光橙的衣服,“那件就是骑行的时候穿,显眼。” “......”陈礼谨默默转回身,决定不再参与这场令人绝望的时尚研讨会。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宿舍门被轻轻打开,白叙推门进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和出门时穿的那套不一样了。他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斜肩毛衣,露出半个白皙的肩膀,上面用花体字刻着一道法语纹身,整个人透出一股慵懒随性的时尚感,和蔡英杰毫无美感的一排运动装形成了强烈反差。 “都醒了?”白叙转着手上的钥匙圈,“我还在想我回来的动静要轻一些呢。” “你这是......”蔡英杰眼神不住地往他锁骨上瞄,似乎很好奇上面写了什么,“纹了什么?” 白叙轻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后颈,毛衣领口随着动作滑得更开,露出锁骨上一抹淡淡的红痕,他漫不经心地用法语回了一句,“éphémère。” “啥?完全听不懂。” “听不懂证明你不是这句话的受众。”白叙调皮地眨眨眼。 蔡英杰还是没懂白叙在卖什么关子,但是白叙的出现让他忽然觉得下午的穿搭计划一下有救了,他把白叙扯到自己衣柜前,“不管了。你来得正好,我下午要去见女神,你说我穿什么比较好?” 白叙往他的衣柜里扫了一眼,真诚地说道:“你现在扫个单车出校门,坐四号线转一号线去cbd国贸,在那里让柜姐给你选一身衣服,可能还有救。” 一旁的陈礼谨没忍住笑出了声,蔡英杰看了他一眼,受伤地捂住了自己,“我的衣服有这么差吗?我感觉还好啊!” 他扯了扯那件令人绝望的荧光橙的衣服,“现在不是都流行什么多巴胺配色么?这还不多巴胺?” 白叙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送佛送到西,他走上前拨弄了两下蔡英杰的衣柜,拎出一件被压在最下面的藏蓝色衬衫和一件黑色长裤丢给他,“这套吧。起码不会让你女神觉得你是要去参加铁人三项。” 救助完舍友令人绝望的衣品,白叙走回自己桌前,放下随身的背包,没忍住又补充了一句,“记得熨一下,你看看这衣服都皱成什么样了。” “就、就这样就行了吗?”蔡英杰的眼神闪闪发光,俨然已经把白叙当成了自己救世主。 白叙在拯救人衣品这件事上真的很热心,他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首饰盒,在里面翻出一条银色链子,朝蔡英杰扔过去,“再戴上这个。起码能从‘铁人三项选手’变成‘有点品味的铁人三项选手’了。” “白哥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啊!”蔡英杰感激涕零,捧着衣服和项链滚去卫生间换衣服了。 卫生间的门被蔡英杰砰地一声关上,白叙立刻转头看着陈礼谨,显然还念着昨天走之前没从陈礼谨那边挖到的八卦,陈礼谨被他看得发毛,“你想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吗?”白叙理所当然地问。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陈礼谨说。 白叙一挑眉,“要不要跟我赌?” “赌什么?” “赌我一个月就能挖出来你喜欢谁。” “那你要输了。”陈礼谨淡漠地说,“因为我根本没有喜欢谁。” 第22章 池鱼 他们沉默了半晌,直到蔡英杰换上那身衣服人模狗样地走了出来。 他显然对自己的新造型很满意,还摆了个pose,“怎么样,帅不帅?”他得意地问。 白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神色复杂,“虽然已经好了不少,我还是建议你有空的时候坐地铁去国贸......” 陈礼谨转头看了蔡英杰一眼,诚恳地点评道:“你可以把衣服下摆扎进去。” 蔡英杰立马开始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他一边把衬衫把里边扯,一边嘟囔,“这样会不会太正式了?” 白叙忍无可忍地走上去,一把拍开他乱动的爪子,“不是这么扎的!”他三两下帮蔡英杰整理好衣摆,又调整了一下那条银链的位置,“衬衫下摆扎进去的时候要稍微拉松一点,不然会像卖保险的。” “哦哦,对对!”蔡英杰指着自己领口,那上面已经解开了一颗扣子,“这个扣子要不要解开几颗?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陈礼谨扶额:“......” “你是去见女神还是去演流氓啊?”白叙没好气地说,“就这样,不许再乱动你的造型了。”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已经中午一点了,蔡英杰还没吃饭,饥肠辘辘,他抓起手机看了眼,外卖刚好到了,他顶着一身新造型慌张地就跑下楼取外卖,临走前扒在门口问,“还有谁的外卖要我帮忙带上来的?” “帮我带一下。”陈礼谨说,“尾号6321的那个。” “没问题!”蔡英杰说着,一溜烟地跑走了。 白叙在旁边玩手机,看来没有想再继续追问刚刚没完成的话题了。陈礼谨松了口气,正要打开电脑,白叙又幽幽地开口了,还把每个字的尾音都拖得很长,“陈礼谨。” 他只叫了名字,也不往下说,似乎只想这么吊着陈礼谨。 陈礼谨皱眉,“怎么?” “你平时是不是不太看表白墙?” “是不太看。”陈礼谨说,“又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白叙轻轻笑了声,“感觉你有点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他这话说得不上不下,陈礼谨被吊得难受,拿起手机点开了表白墙的小程序。 今日热帖有一条高悬榜首,热度居高不下。 【求问昨天在运动场背受伤同学去医务室的帅哥是谁啊?穿灰色卫衣叠穿外套的那个,真的好温柔好帅!想认识!】 配图是偷拍的一张侧脸,虽然有些模糊,但陈礼谨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林随然——以及被他背着的自己。他的脸埋在林随然的脖子里,照片里看不清他的脸。 【卧槽真的好帅啊,清南有救了】 第23章 【楼上是不是不太刷表白墙啊,这帅哥都出现多少次了】 【是我们计院新生!我们都叫他大好人帅哥(不是】 【我真的求求可不可以不要再把计算机叫计院了[合十]你自己听听好听吗】 【你们计算机起的外号也真是......】 【他真的好人,只要和他一起上课,问他改bug的事,他都会很认真回答,实话说有时候觉得他的水平高到完全不像大一的】 【上课都这样,那岂不是只要有他微信就能一直骚扰他了?】 【醒醒,你得先有他微信】 【我亲眼见证,有一次食堂阿姨按错钱多扣了他二十块,后来阿姨发现后要退钱,他说“没关系,您给其他人的菜的分量多打点就行了。”】 【计算机知名散财童子罢了[合十]】 【那我要是故意让他多帮几次忙,他能不能记住我啊?】 【别想了,很难追的,他帮完人就会露出那种“不用谢我我只是路过”的表情,然后迅速消失[允悲]】 【所以这张照片是大好人帅哥又在帮谁?】 【好像是有同学摔倒了吧送他去医务室】 【懂了,下次就在他面前故意摔倒】 陈礼谨沉默地盯着这些文字。他想,果然那个人对谁都这样,帮完忙就礼貌疏离地退场,什么都不给留下。 “怎么样?池鱼?”白叙在旁边含着笑意说,“别人认不出来,我可是一眼就认出来是你了哦。” 陈礼谨没接话,他退出这个帖子划了几下,找到今日热帖里另一个热门的帖子,把手机递到白叙面前。 【进来就吃学院三角恋后续瓜!!!!】 帖子里的评论还在以几何速度增长,每刷新一次就会多出好几条。 【放个耳朵】 【啥啊?】 【有没有前情提要?】 【公众号上个月发的那篇总结就是,自己看】 【白叙早上去找蒋野了,我看到他们在篮球场上说话】 【什么?不是分了吗,到底要干嘛】 【难怪沈殊刚刚来学生会的时候脸这么黑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叙卧槽了一声,顿时顾不上别的了,他点开微信置顶,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急着给对面的人发消息。陈礼谨没兴趣在意他发了什么,也没兴趣知道帖子里蒋野沈殊之类的都是谁,只是轻淡地问,“你是城门还是池鱼?” 他们两个还在进行一场不知道在博弈什么的博弈,蔡英杰就风风火火地拿着外卖闯了进来。他把手中一个外卖递给陈礼谨,然后拿着自己的那份在桌前坐下。他好奇地打量着气氛诡异的两人,“聊啥呢你们?” 手机对面的人不知道回了白叙什么,白叙的脸色变得愈加精彩纷呈,他猛地站起身,却又用力过猛扯到了腰,他痛得嘶了一声,“我出去一趟。” 他说完就匆匆离开了宿舍,蔡英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茫然地拆开手里的外卖包装袋,“他咋了?” “不知道。”陈礼谨说,“可能去救火了。” “啊??” 等他们吃完饭——主要是陈礼谨磨磨蹭蹭吃完饭,时间也转着走到了两点。 陈礼谨吃完饭,突然想起什么,走到阳台里看了一眼外套。外套已经没有在滴水了,他用晾衣杆把外套勾下来摸了摸,外层的表面已经干了,但是里层还是有点湿意。 看来这件外套今天是没办法物归原主了。 “算了......”他轻轻自言自语了声,又把外套挂了回去。 他走回寝室,蔡英杰还在旁边嘀咕着算时间:“从宿舍到图书馆要走十五分钟,我还要再提前半小时到给人留下好印象......” “我是不是现在就得出门了?”他惘然抬头,“但是我还没想好开场白......” “好了好了快去吧。”陈礼谨不胜其扰地催他,“再磨蹭下去图书馆都要关门了。” 蔡英杰被他推搡着走出了门,“等等我ipad还没拿!!一会还要用这个给你打视频呢。” 他扑回桌前拿了ipad又折回去,门被关上,宿舍终于陷入了一片清净。 陈礼谨坐回书桌前,他小心翼翼曲着腿,揭下防水贴。 伤口的红肿消退了一点,他用棉签沾了些碘伏,在按上伤口时犹豫了几秒钟,昨天在医务室时的疼痛还历历在目,他最后闭着眼睛视死如归地按了下去。 并没有想象中的疼。陈礼谨睫毛颤了颤,睁开眼。伤口果然是好多了。 林随然给他买的药膏还安静地躺在桌上,他昨天嫌太疼,没给自己换药,药膏还是一个原封不动的状态。他拿过那支药膏拧开,晃了晃腿等碘伏干透。 手机突然传来会议通话的邀请,是蔡英杰打过来的。陈礼谨点了一下接通,赫然映出蔡英杰有点通红的脸。 他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不住地在图书馆的团体研讨间里转圈,“完了完了!我心跳快得都要蹦出来了!” “他们还没来吗?”陈礼谨问。 “没有。”蔡英杰看了眼表,“还有二十分钟才到三点,我来得实在太早了。” “那你就再转二十分钟。”陈礼谨没好气地说,“等你们开始讨论了再给我打,挂了。” “诶等等——别挂啊!”蔡英杰朝屏幕扑过来,他的大脸占据了整个屏幕,“你陪我练一下——” 陈礼谨刚打算无情地挂断,研讨间的门被推开了。 “我是不是来晚了?”陈礼谨听到视频那边的人问。 “没有,是我来太早了。”蔡英杰看来人不是自己想见的那个,有点失望地后退了一步,让陈礼谨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林随然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袖单衣,袖口被他随意地挽起,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他还戴了一副细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随意却又带了丝精致的斯文感。 林随然看到了视频里的他,有点愣住,但很快又回过神,“伤口好些了吗?”他问。 “好多了。”陈礼谨回复他,“没有......那么疼了。” 林随然温和地对他笑了笑,“那就好。” 蔡英杰的练习搭讪计划在林随然来了之后无情地破灭了,他神情复杂地和林随然各自在研讨室的圆桌前坐下。林随然从包里拿出一台分量十足的游戏本,“会议号是多少?” “我拉你。”蔡英杰无精打采地操作着平板。 随着叮咚的一声提示,kernel panic加入了这个线上会议室。 第23章 慢慢 林随然开了摄像头,这间研讨间有一个很大的窗户,窗帘没有拉起来,下午的烈阳斜照进来,林随然的镜片有点反光,陈礼谨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 陈礼谨盯着屏幕,林随然每次抬起眼看屏幕时都像在和陈礼谨对视。 膝盖上的碘伏早就干了,他想要涂林随然给他的那支药膏,可是林随然就在屏幕后面,这种好像被本人盯着涂药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他咬着嘴唇想了想,然后干脆利落地关了摄像头。 黑下来的屏幕遮掩住了他所有的心思,他轻轻松了口气,用棉签沾了点药,小心翼翼地往自己伤口上涂。 冰凉的药膏暂时盖住了伤口火烧的疼,他涂完一轮药,放下棉签,看向屏幕。林随然靠得里摄像头远了一些,正在垂眼和蔡英杰说着什么,但是距离有点远,麦克风收不到他们的声音。 “我来啦!”邱照清在此时抱着一台mac推门进来,“你们都来得好早啊!” 陈礼谨重新打开了摄像头,林随然坐得离门口近,邱照清一进来就从林随然的屏幕前看到了他的脸。 邱照清微微弯腰,撩起一缕卷发往前凑了些,“你的伤还好吗?” “好多了。”陈礼谨说。 “快快好起来呀!”邱照清说着,对他甜甜地笑了笑,拉开椅子,坐到了林随然和蔡英杰的中间的空位。她把电脑开机,“那我们开始吧?” 蔡英杰在一旁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刚刚他想的开场白显然是一句话都没记住,邱照清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她打开电脑,“会议号是什么?” “我、我拉你!”蔡英杰爆发出了此生最大的勇气,引得旁边的林随然不由得侧目看了他一眼。 叮咚一声,芒果拯救世界也加入了这个会议。 “我建议我们直接边讨论边把ppt给做了,你们觉得呢?”邱照清问。 “我没意见。”林随然干脆利落地回答。 “我也没意见!”蔡英杰在见到邱照清之后每句话的语调都不由自主地往上扬,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的异样。 “ppt我来做吧。”陈礼谨说着,打开了屏幕共享。 “所以有人有思路吗?”邱照清说,她俨然已经成了这次讨论的主持人,举手投足间甚至还有点老师的风范。 蔡英杰和陈礼谨面面相觑,他们像两个被硬拉上台讲题的学生,其实根本不知道题目是什么,但是谁也没好意思开口问。 第24章 “我建议从记忆的生物学基础切入,标明每个关键脑区和功能,再探讨记忆的形成机制。”林随然简要地开口,陈礼谨听这句话,差不多也猜出来了他们这次汇报的主题是什么,他利落地拉了一个脑图,将林随然提到的要点一一标注。 蔡英杰一脸迷茫,显然还在置身事外,陈礼谨觉得他是没救了,他飞快地给蔡英杰发了一句话提醒他,然后接着林随然的话继续说道:“接下来是标出关键脑区。” 邱照清刚刚听了林随然的话就开始在低头查资料,她点了点屏幕上一篇论文,“可以看这个,关于海马体与记忆分类的论文。” 她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关键脑区大致可以分为海马体、前额叶皮层、杏仁核、小脑与基底节。每个分区的功能都不太一致。” 研讨室的氛围逐渐热烈起来。林随然不时补充思路和步骤,邱照清则负责查找资料和数据。陈礼谨的ppt页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富起来,框架、要点、示意图一应俱全。 三人行云流水的配合让蔡英杰看得目瞪口呆,他没看手机,没注意到陈礼谨给他发的提示,听了半天,总算连蒙带猜地搞懂了季华瑛这次布置的作业是什么,应该是让他们汇报记忆是怎么形成的。 陈礼谨的ppt正好做到关键脑区功能的那一页,邱照清看了一眼现在的内容,“要不要把脑区功能损伤的后果也标上去?比如海马体的功能是编码新记忆和空间导航,如果海马体损伤,就会导致无法形成新的记忆。” “可以标。”陈礼谨说着,给脑图多加了几个子级,“你们接着说,我来记。” “如果大脑皮层受损,可能会导致逆行性遗忘。”邱照清念着她新找到的一篇论文,“也就是会忘记受伤前的记忆。” 陈礼谨轻轻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逆行性遗忘是什么。 也许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能回想起小时候的记忆片段,但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是从医院病房开始的。 八岁那年,他在医院的病床上第一次睁开眼睛。空气里弥漫的消毒水的气味,护士陌生的面孔,大脑的阵痛——这就是他人生最初的记忆。不是生日蛋糕上面晃动的烛火,不是幼儿园里嬉闹的笑声,不是父母带着期待的眼神迎接他的出生。他的记忆就像一本被撕掉前几页的书,直接从第八页开始。 他长大一些之后,不是没有好奇过自己的失忆,他偷偷摸摸进父母房间翻出当年的病历,看到医生给他的诊断清晰地写着“逆行性遗忘,不可逆”这几个字,他手抖得厉害,病历本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手忙脚乱地又捡起来把病历藏回去,直到逃回自己房间才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 不可逆,他再也没有可能回想起之前的记忆。他的脑子就像一台被突然断电的电脑,未保存的所有记忆在开机之后再也不可能恢复。 蔡英杰从刚刚开始就在试图插话,想给自己找一些存在感。他听到邱照清说的“忘记受伤前的记忆”这几个字,忽然瞪大了双眼,他回想起了刚开学时陈礼谨和他说过的自己失忆过的事,他看向陈礼谨,“卧槽,你是不是就是——” 会议室忽然变得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林随然的呼吸急促了些,他什么也没说,但是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像是快要维持不住他一向温和有礼的面具。 邱照清困惑地眨了眨眼,正要开口询问,陈礼谨却已经在屏幕那头神色如常地反问:“我是什么?” 蔡英杰说完才自知失言,他硬生生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呃、我记错了......哈哈,你们继续......” 邱照清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们,体贴地没有追问,她接着话头说道,“那我们继续吧。接下来是杏仁核受损的后果。” “杏仁核主要负责情绪记忆,特别是恐惧相关的记忆。”林随然的声音恢复了他一贯的温和,他读着屏幕前的参考资料,表情平静得近乎漠然,“如果杏仁核被过度刺激,可能会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顿了顿,继续说,“也就是大众所熟知的ptsd。” 陈礼谨在屏幕那头安静地记录着,他们都表现得很正常,像是刚刚的小插曲从来没有发生过。邱照清看了一眼陈礼谨目前的记录,点点头,“这部分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开始下一部分吧。” 他们一直在图书馆待到了夕阳西下,才结束了这次小组作业的准备。 夕阳透过图书馆的窗户斜斜地洒进来,将研讨室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邱照清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终于结束了!” 蔡英杰也跟着附和,“我们四个真厉害!” 陈礼谨的屏幕还亮着,ppt的最后一页定格在“谢谢观看”四个字上。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了一下这几个小时的高强度思考带来的头痛。 “辛苦了。”林随然说,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疲惫。 “到时候就我上去讲吧!”邱照清说,“这样一圈理下来,我也记得差不多了。” “没问题。”林随然应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屏幕。 林随然的电脑上还没有退出会议,他注意到陈礼谨在宿舍应该没有开灯,他那边的灯光有些昏暗。林随然看着屏幕里陈礼谨被映得有点模糊的脸,有些贪心地允许自己多看了几秒,然后垂下眼睛,将光标移动到“结束会议”的按钮上。 “林随然。”陈礼谨忽然叫他。 林随然一瞬间迷茫地抬起头,他的面具似乎又崩裂了一些,他像是很久很久没听到陈礼谨念他的名字了,他嘴唇张了张,似乎想问陈礼谨怎么了,但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谢谢你的外套,我洗干净了,下次选修课上还你。”陈礼谨对他说。 “没关系。”林随然艰难地说,“你慢慢来,不要急。” 陈礼谨没再说什么,也退出了会议,整个线上会议间只剩下了kernel panic一个人。 林随然摘下眼镜,轻轻按了按发酸的眼眶。 “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蔡英杰在旁边问,“我顺便给礼谨打包点什么回去吃。” “没事。”林随然说,“你们去就行......我、我晚点还有个作业要交,我得回去改一下。” “你是不是眼睛有点不舒服?”邱照清问。 “嗯。”林随然揉着眼睛,低低的回了她一个音节。 “对着屏幕那么久是容易不舒服啦。”蔡英杰说,“你有眼药水吗?回去滴一下会好一些。” “嗯,有。”林随然胡乱地应着他们的话,把电脑盖上,随手塞到包里,“那我先回去了。” 第24章 垂青 能和邱照清独处,蔡英杰简直求之不得,他简直是欢送着林随然离开,然后转头问邱照清,“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邱照清有些抱歉地看着他,“我朋友做好饭了,邀请我去吃呢。”她看了眼时间,语气真诚地补充道,“不过下周选修课汇报完,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顿饭?” 蔡英杰原本暗淡下去的眼神瞬间亮起来,“真的?那说定了!”他差点蹦起来,又赶紧收敛住雀跃的心情,“我、我是说,没问题!” 他心情极佳,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走向食堂。他在路上给陈礼谨发消息: 英杰且英俊:你晚上要吃点啥不?我给你带 英杰且英俊:算了知道你肯定说不饿 英杰且英俊:给你带份水果捞吧! 还未读别急:......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还未读别急:谢谢 英杰且英俊:[墨镜][得意]我还不懂你? 蔡英杰吃完饭,带着一份水果捞回了宿舍。夏一季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前打游戏;陈礼谨趴在桌上,脸埋在手臂里,他面前的电脑还没关上,屏幕上显示着渲染进度41%。陈礼谨和夏一季两台电脑的风扇都在呜呜狂转,蔡英杰走进来时一时以为自己进了停机坪。 “你又在渲染什么东西?”蔡英杰走到陈礼谨桌前把水果捞放在他桌上。 “我在试着用dimension 5染模型。”陈礼谨正在补觉,被他吵醒,有气无力地说,“听说d5的材质大多数比enscape效果好,我就想试试。” 虽然他们目前还没上到渲染的课程,但是陈礼谨画完建筑的cad图都会试着自己用软件渲染一下看看效果。他有时候画的图比较复杂,光是渲染出来都得花一个小时,他经常趴在桌前等,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但其实睡觉不是他的本意,更像是一种生物性的本能。他车祸刚醒时每天能睡二十个小时以上,当时刚出院,吓得父母又把他抓去医院做ct。医生检查了他的脑部,没发现什么新的问题,只推测是脑震荡的后遗症,需要等时间自然恢复。 随着年龄增长,这种嗜睡的症状确实减轻了不少,但是后面一旦他每次过度用脑就很容易睡着,高中的时候也是听课一旦太认真,一低下头就容易直接睡过去。但是他成绩好,睡一小段起来也能无缝衔接上他漏听的那部分,久而久之他在高中的代称就变成了:a班那个睡觉也能考第一的帅哥。 第25章 陈礼谨打开水果捞的盖子,瞥了眼屏幕,渲染进度已经爬到了45%。蔡英杰凑到他屏幕旁,“你这是画了个西式圆顶建筑吗?” “用architect分析了大礼堂的结构,参考大礼堂画的。”陈礼谨给他展示了一下architect分析出来的礼堂结构。 “是林随然那个软件吗?”蔡英杰之前只是听说,还没上手用过,他放大结构图看了些细节,忽然感觉自己的作业有救了,“发我一份我看看!” 蔡英杰又盯着这个结构图看了好一会,还想说什么,陈礼谨电脑鼠标光标在这时忽然变成了转圈,整个软件陷入白屏。 “好像要炸了。”蔡英杰愣愣地说。 游戏本的风扇转得像是快要带着陈礼谨的电脑起飞了,陈礼谨按了几下ctrl+s,电脑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保没保存上。他这种时候非常杀伐果断,面无表情地长按了几秒电源键,让电脑强制重启,屏幕黑下去的瞬间,机箱风扇的哀鸣戛然而止。 “我调一下参数重新渲吧。”他说着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一点泪光,“正好再睡会。” “你这也太淡定了。”蔡英杰感叹道,“你就不怕没保存上吗?” “我怕了难道就会保存上吗?”陈礼谨说。他重新开机,点开工程文件看了眼,还好这次自动保存上了。他三两下调低了渲染参数,重新点击开始,然后趴回桌上,“我再睡会。” 被蔡英杰吵醒之后,他反而有点睡不着了。他手埋在臂弯里趴了几分钟,确认自己没有睡意之后,疲乏地抬起头。 他用手撑着头,点开那个最近聊天的窗口,他刚想把architect发给蔡英杰,但是忽然觉得这么把林随然的东西转发给别人不太好,他迟疑了半晌,不由自主地点开了和林随然的聊天框。 还未读别急:蔡英杰说也想用一下architect,我能发给他么? 林随然那边迟迟没回,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在思考。陈礼谨扒拉了几口水果捞,在他缓慢地把那盒水果吃掉一半时,林随然的消息终于回了过来。 kernel panic:想发给谁是你的自由,你决定就好。 林随然还真是大方,连写给重要人的软件都能放心地交给他随便转发。陈礼谨心里闷闷的,他知道他也只是被随便转发的其中一个人选。他按了转发,把安装包丢到蔡英杰的聊天框里,然后切回和林随然的聊天框。 他咬着水果捞的勺子,本想直接结束这次聊天,但还是努力着新找了个话题。 还未读别急:他刚刚也夸了architect。确实做得挺出色的。 kernel panic:谢谢。能喜欢就好。 又是谢谢。昨天林随然给他送药送粥时,他回的是谢谢,今天回的也是谢谢。 当他每次都试图想要和林随然关系更近点,起码不要再像现在这样只能说谢谢时,每次的结局都只是沦为客套的寒暄。 从小到大,陈礼谨想和谁交朋友都没这么费劲过。他真的没有吃过这种示好对方却不理会的苦,他像个笨拙的新手,把所有的示好都变成客套,把每一次靠近都变成疏离。他心里烦得很,一种挫败感漫了上来。 他几乎能想象到以后他和林随然的每一次接触。他把外套还给林随然,林随然会温和地和他说谢谢;他对林随然说architect的使用心得,林随然会温和地和他说谢谢;他想办法和林随然找话题,林随然会温和地回复他,直到话题最后,他们礼貌结束,还是只余一句感谢。 他的每一次示好,每一次接近,最后都会化成钝刀,无差别凌迟着他所有的期待。 他想起中午看到的那条帖子,想起底下的回复。每一条都说着林随然多么彬彬有礼,又像每一条都说着他有多不好接近。想要林随然特殊对待的人那么多,他不过也是其中排着队的之一。 他自己和自己怄着气,他知道最近一直在折磨自己的是什么。他也终于愿意承认一直在折磨自己的是什么。 他想接近林随然,他不想林随然再对他露出那种无差别的礼貌表情。 他从众星捧月,沦落到要排队等待别人的垂青。 他从来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所以他辗转反侧,所以他在夜里失眠,因为只有在夜里,他那些不能言说的思绪才敢光明正大地进入他的脑海里搅动。 他想起第一次见林随然时酒吧昏乱的灯光,想起他在路灯下仰起头;想起林随然送他回家,他们一起走过的那条都是凤凰木的街道。 想起他伏在林随然背上,想起林随然身上永远闻着都能让他心安的气息。 陈礼谨把脸埋进掌心,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骄傲,在这一瞬间,被他的念头被打碎得一文不值。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还能怎么办呢? 软件发过去之后蔡英杰那里一直没有回复,直到现在才转过头,他指着安装好architect的电脑,难以置信地摇着陈礼谨椅子,要他转过去看。 “我靠这软件也太神了吧!!”蔡英杰说,“他不是学计算机的吗?怎么什么都会啊!!” 夏一季也被他的动静吸引过来,他摘下耳机凑到蔡英杰电脑前,“什么东西?” “林随然写的辅助软件。”蔡英杰点开architect刚刚给他分析出来的结果,“这是我用书上的例子扫描的,结果architect的答案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 夏一季也惊讶地挑起眉,“发我一份。”他说。 陈礼谨一脸木然,已经预想到了之后的情况。architect也许会在他们建筑学院里越来越流行,直到后面,所有人都知道林随然,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学生,给建筑写了一个很好用的软件。 “你居然这么平静,不会已经偷偷用很久了吧?”蔡英杰看向他,“有好东西怎么不早告诉哥们啊!” “我那天和他测软件的时候就和你说过了。”陈礼谨漠然地说,“是你自己不信。” “哦对对对,是我的锅。”蔡英杰敲了敲自己脑子,夸张地对着屏幕双手合十拜了拜:“现在我信了,林随然就是神。” “这么厉害的软件,怎么都没听人提起过?”夏一季摆弄着软件,点开里面一个个精巧的小功能,有些惊叹地问道。 “人比较低调呗。”蔡英杰说,“不行,我得去帮他宣传下,这么牛逼的软件不能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啊!”他说着,点开了和林随然的聊天框,给林随然发了几句消息。 陈礼谨没有说话,他比谁都清楚,architect的光芒注定无法被掩盖,就像林随然这个人一样。林随然的名字也许会出现在无数建筑系学生的口中,会有无数人像今天的蔡英杰和夏一季一样,用崇拜的语气谈论那个“计算机系的天才”。 第25章 不会浪费 英杰且英俊:谨哥刚刚把软件发我了,我试了下,我靠你这软件也太强了!! 英杰且英俊:你自己怎么也不宣传下? kernel panic:我没有想那么多 英杰且英俊:那怎么行!我这就来帮你发朋友圈宣传! 蔡英杰一边和林随然聊天,一边发出感慨,“林随然居然还是个那么低调的人,要是这软件是我写的,第二天整个清南都得知道我蔡英杰的名字。” 他说着,抬头看陈礼谨,“是吧?你是不是也赞同?” 陈礼谨:“......赞同什么?你第二天在整个清南青史留名吗?” “当然不是!”蔡英杰恨铁不成钢道,“赞同我帮林随然宣传!” 陈礼谨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看了蔡英杰一眼,“你想去就去,问我做什么?” 蔡英杰得了这句话,无异于得了首肯,他立刻曲解了陈礼谨的意思,兴高采烈地继续给林随然发消息: 英杰且英俊:我们整个宿舍都一致在夸,连谨哥这个建筑最高分考进来的都让我发朋友圈! kernel panic:其实...... [kernel panic撤回了一条消息] kernel panic:好。那麻烦你了。 architect扩散的速度比他们想的还快。第二天陈礼谨睡醒时,architect的名字已经像野火一样蔓延,在建筑的各个群里掀起了一阵风浪。 【这个是什么?】 【好像是计算机那边给建筑写的辅助软件】 【计算机的懂什么建筑?靠谱吗[捂脸]】 【我用了!!牛得要命】 【ar扫描生成这个技术不是早就有了吗?】 【因为精确度高吧,而且不挑环境好上手】 【市面上那些都需要联网,这个没网也能用】 【用了材质库太少了[流汗]......】 【不止扫描生成啊 还有很多功能】 【轻轻说一句 我用了 真的觉得很牛+1】 【+10086】 【差不多得了,我下了,也就那样,对老旧建筑识别的精确度奇差无比[合十]】 【你又懂了,那我问你......】 群里的消息一时间有褒有贬,争论愈演愈烈,更多人选择自己下载去看个明白。architect显然没有做好承受住这么多人同时涌入的准备,在建筑大群的争论进行到白热化时,architect崩了。 第26章 陈礼谨窝在床上,反复刷新着architect的界面,在反复尝试了十几次,怎么刷新都是在转圈时,他叹了口气。 这个话题总不至于只会得到谢谢了吧?他想着,给林随然发了一条消息。 还未读别急:architect好像崩了。 kernel panic:我已经在扩容了 kernel panic:是不是影响到你使用了?对不起,我完全没考虑到这么大的访问量 林随然做什么要和他道歉?陈礼谨沉默着,不知道该回什么,但是却又有点舍不得这难得的、不是以礼貌结束的对话。 还未读别急:需要帮忙吗? 虽然他刚发完就后悔了,他不会写代码也不会改bug,他能帮上什么忙?但是撤回又太刻意,他皱起眉,自暴自弃地任由那五个字躺在聊天框里。 林随然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好几次,又停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复他。陈礼谨垂着眼睛,点开建筑系的群聊,现在多数都是在讨论architect崩了的事。 【我刚下载呢怎么就崩了??】 【这软件别是雷声大雨点小[允悲]】 精英聚集的地方有时总是不会像外界想象的那般和谐。毕竟能来到清南,谁不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此刻群里的争论,与其说是针对软件本身,不如说是这群天之骄子们暗自较量的又一场博弈。 陈礼谨面无表情地翻着这些言论,他翻到最底下时,刚好撞上了最新一条消息。 【连基础负载都扛不住,这水平就别炒作了吧】 陈礼谨想起他和林随然一起坐在树下测architect的那个下午。那时候的林随然侧脸被阳光渡了一层光晕,他说,architect开发了两三年。 可是那会他一个高中生,他得熬多少夜,推翻重来多少次,才能把architect写出来啊? 陈礼谨皱起眉,他平时很少在群里发言,但这次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打出了一行字。 【还未读别急:不懂技术就算了连尊重也不懂?】 【还未读别急:再比也确实比不上你在这打字时候的自信】 群里静默了几秒,陈礼谨没再管后续,他关掉群聊,胸口像是有一团郁结的气,堵得他难受。林随然还是没有回复他,他烦得下了床,正好撞见从外边回来的蔡英杰。 蔡英杰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你看群没?” “看了。”陈礼谨烦闷地说。 “我感觉真写得挺好的,怎么发出去争论这么大。”蔡英杰抓了抓头发,“我是不是不该往外宣传的?” “不是你的问题。”陈礼谨说,“是那群人......”他没说完就止住了话头,他怕再往下说他会说出一些不符合他人设的话。 蔡英杰拿着手机,他翻着最新消息,划到陈礼谨的发言时忽然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他平时一贯的被雷劈的表情,“我靠!” “你靠什么?”陈礼谨没好气地说。 “没想到你也会帮忙说话啊!”蔡英杰震撼地说,“我还以为你平时最烦掺和这种事呢。”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陈礼谨说,“就像你现在肯定不知道我很烦,很想找人打架。” 蔡英杰惊恐地抱住自己,往后退了几步,“谁又惹陈公主了?” 陈礼谨深深吸了口气,他抑制住自己很想一拳打在门框上的冲动,林随然这才给他发过来一条新消息。 kernel panic:我已经扩容好了,再试试 陈礼谨没有回复,把手机息屏,丢在了桌上。 看吧,林随然还是那个林随然。他像是永远不会被外界影响,永远稳妥得体,永远无可挑剔。甚至体贴地省略了“不用帮忙”的客套,直接给出解决方案,连解决问题都高效得令人发指。 这是他膝盖受伤的第三天,本来应该已经习惯受伤的生活,但此刻膝盖又开始灼热的发烫,痛意似乎要沿着他的身体往上钻,钻进他的心里。 白叙又是彻夜未归,直到中午才回来。他再推开门时看起来有点疲惫,和昨天那个神采飞扬的样子判若两人。 白叙揉揉眼睛,“你们都在呢?” “救火回来了?”陈礼谨问。 白叙的嘴角往下撇了点,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分了。” “?”陈礼谨转过头,他微微张嘴,似乎是想继续往下问,蔡英杰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分了?” 白叙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蔡英杰看他情绪低落,识趣地没再往下问。一时间宿舍里多了一个失恋的人,还有一个还在烦恼的人,气氛沉得快要拧出水。 白叙爬上床,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地说,“我睡会。” 床上有一条被他随意扔上去的围巾,白叙盯着那条围巾几秒,干脆利落地把围巾往下一扔,围巾掉到桌上,一截顺着垂在了地上,白叙没管,手劲很大地拉上了床帘,床帘发出刺啦一声,白叙那边彻底没动静了。 陈礼谨想出宿舍走走,他被闷在这屋子里实在是心堵得难受,但是腿多走几步路就会向他发出抗议,他无奈又在书桌前坐下,打开上次没有画完的素描开始画。 宿舍里静默了一下午,没有人说话,只有陈礼谨偶尔涂抹时铅笔的沙沙声。 直到夕阳西下,白叙那边的床帘才被拉开。白叙打了个哈欠,困顿地看了眼窗外暗下去的天色,“几点了?” “六点半。”陈礼谨说。 白叙目光扫过座位上那条被他扔得歪七竖八的围巾,他翻身下床,赤着脚踩过冰凉的地板,把围巾捞起来,随手塞进了衣柜最深处。 “晚上和我去喝酒?”白叙问陈礼谨。 “我伤还没好,而且明天周一。”陈礼谨勾完最后一笔,一张栩栩如生的建筑速写跃然纸上。 “哦对,忘记你受伤了。”白叙拍拍脑袋,“那等你好了。” 陈礼谨合上素描本,打开手机时发现多了几条未读消息。他没报什么期望地点开,却忽然发现都是林随然发来的。 最早一条是林随然告诉他扩容好之后,他一直没有回。林随然隔了一个小时后又给他发了一条: kernel panic:architect是还有问题吗? [一个小时后] kernel panic:对不起打扰你 kernel panic:我又改了一版 [三个小时后] kernel panic:我全部测试过一遍了 kernel panic:如果......如果还是有问题的话,能不能告诉我? 那个蓝屏不高兴头像在此时格外生动地反应了主人的心情,他几乎能想到林随然皱着眉一遍遍检查代码的样子。陈礼谨一时又有些于心有愧,其实他不知道architect到底有没有改好,他发完就跑,还麻烦林随然一遍遍的检查,林随然一个下午的时间都被他浪费了。 他打开architect,界面加载了一会之后,非常顺利地运转进去了。他又看了几个功能,没发现什么大问题。 还未读别急:不好意思我才看到 还未读别急:我看过了,我感觉没有问题 还未读别急:如果下次我没回的话 你可以直接问别人 还未读别急:这样太浪费你时间了 他回复完林随然,刚想去看看建筑群里的消息,但是还没切出去,林随然的消息几乎秒回过来。 kernel panic:不会浪费...... 第26章 我陪你 到新的一周时,architect的风评肉眼可见地开始转好。出于好奇下载尝试的人变多了,流传度也变得更广。 当architect流传到许栀叶——建筑系的副院长那里之后,以严苛著称的许栀叶罕见地专门为此发了一条朋友圈。 【确实作为大一新生来说是很优秀的作品。当初这位同学来请教时,我就建议应该推广测试。清南学子一直在代代出人才[点赞]】 许栀叶的这条朋友圈被一位同学截图发到了建筑系的大群,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大群里刷了不少条消息。 【许老师都出来夸了 之前那些急的是觉得自己水平超过了许老师吗[允悲]】 【我用了两天 说句实话就是很好用啊】 【而且不收费!!之前那些收费的ar软件我不是没用过,精确度没有比得上这个的】 陈礼谨翻着这些消息,郁结了两天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他的伤口愈合得也还可以,日常幅度的走动已经没有问题了。 选修课在今天早上,蔡英杰念着下课之后就能和邱照清一起吃饭,从刚睡醒就开始兴致昂扬。他今天没有和夏一季一起出去跑步,陈礼谨托他的福,没再睡过头。 林随然的外套已经完全干了,陈礼谨拿了一个手提纸袋,把林随然的外套仔细地叠好放进去。他用的洗衣液留香还可以,过了一两天还是能闻到上面的玫瑰香氛的味道。 白叙还在睡觉,陈礼谨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跟着兴奋过头的蔡英杰往外走。蔡英杰忍着直到出了门才蹦起来,“卧槽!我真的要和邱照清吃饭了!”他拽住陈礼谨的胳膊,“我感觉自己简直在做梦啊!这也太幸福了!” 第27章 他连拖带拽地想拉陈礼谨跟他一起庆祝,可惜陈礼谨目前还蹦不起来——虽然他就算能蹦起来也不会参与这种事。 “那真是太恭喜你了。”陈礼谨说,“松手别拽了,衣服都给你扯皱了.......” 去选修课的路上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悬铃木道,清南市所有的树都长得特别高,陈礼谨以前在家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高这么直的树。悬铃木的枝杈高高舒展着,将天空分割成细碎的蓝,抬头望去,就像有云朵藏在树枝里边。 路的右侧有一片草地,草地前边是建筑学院,这块草地就划给了建筑,被用来摆放一些建筑学生的作品展览。这次展览的作品很多是镂空的木雕,有一座雕塑用细线在上面拉出了一个照片墙,上面的照片看起来像是在记录作品背后的故事。草地的周围也种了一圈树,高耸得几乎挡住了周围的建筑。 蔡英杰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赏心悦目。他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走过树荫底下,回头对陈礼谨说,“我以前怎么没觉得我们学校这么美?” 陈礼谨抱着纸袋跟在他后边,笑了一声,“你以前走路都不抬头吗?” “因为以前抬头的时候邱照清都没有约我吃饭!”蔡英杰自问自答,兴奋得像个春游的小学生。他恨不得打印个牌子贴在自己脑门上,写着“我今天中午要和女神共进午餐”,然后让路过的所有人都恭喜他。 因为今天要小组汇报,他们选了教室中间的一排四人座。他们来得太早,邱照清和林随然都还没有来,陈礼谨把纸袋放在桌上,抬头去看教室里的挂钟,还有二十分钟才上课。 蔡英杰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还时不时整理衣领,陈礼谨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他的坐立不安感染了,看着上课的时间越来越近,突然发现自己也开始有点紧张。 邱照清从前门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了陈礼谨和蔡英杰。她扬起一个笑,朝着他们走过去,“你们来得真早。” 她坐到了蔡英杰旁边,“吃早饭了吗?” “啊......吃、吃了。”蔡英杰又开始结结巴巴,他说话时紧张得似乎要把自己舌头吞下去,“你吃了吗?” “我也吃了。”邱照清把存了ppt的u盘放在桌上,看起来已经做好了一会上去汇报的准备。 他们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陈礼谨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快。印象里林随然似乎一直都是踩点到的,邱照清坐在了蔡英杰旁边,林随然来了之后就只能坐在他旁边了。 但是要是林随然还像上次一样在后面随便选个位置坐呢? 应该不会吧。他在心里反驳自己,这节课都要小组汇报了....... 上课时间越来越近,他听到后门传来窸窸窣窣混杂在一起的脚步声,和椅子被拉开的声音。到了的同学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在玩手机。 他没有回头。 直到那个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那阵柠檬雪松的气息停在他的旁边。 “早啊。”他听到那个声音说。 他拉开椅子,坐在了他旁边。 林随然今天是他一贯的模样,没有戴眼镜,陈礼谨想了想,他好像只在那天视频连线时看过林随然戴眼镜。 陈礼谨把桌上的纸袋轻轻推到林随然面前,“你的外套,我洗干净了。” “谢谢。”林随然温润地说,他接过纸袋,又回头看着陈礼谨,“你膝盖好点了吗?” 他的目光让陈礼谨耳根有点泛红,“还行,已经能走路了。” 林随然从包里拿出一罐维生素c,递到他面前,“我查了,恢复期可以多吃些蛋白质,这个也可以吃一些,对伤口好。” 陈礼谨没想到林随然的温柔居然还有售后,他有点愣地接过,“谢谢。” 他觉得这是个很神奇的早上,虽然他和林随然都对对方说了谢谢,但是这次的对话不再像线上那样让人觉得疏离得不可接近,反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稔。 这个想法连带着让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讲台上季华瑛已经走进教室,她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干练的样子,“上节课说的小组汇报,我这里就不强行让大家按什么顺序汇报了,有没有自愿想先上来的?” 全班一阵静默,大家都面面相觑,但是邱照清已经笑眯眯地举了手,“我来。” 季华瑛嘴角几不可闻勾起了一些,她点点头,“那就请这位邱同学先上来吧。你是第几组的?” “我是第三组的。”邱照清说着,从容地拿起桌上的u盘走到讲台上。季华瑛往后退了一步,把讲台让给她。 “我们组汇报的主题是......”邱照清像风铃一样干净清脆的声音在教室里流淌,台下的蔡英杰完全看直了眼。陈礼谨不由自主地侧过一点头去看身边的林随然,林随然也在专注地听着邱照清的汇报,仿佛此时分心的只有陈礼谨自己。 讲台上,邱照清的汇报已经到了尾声。他们四个人的名字一起出现在ppt的最后一页,邱照清落落大方地致意:“以上就是我们组的全部内容,谢谢大家。”教室里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蔡英杰拍得尤其卖力,手心都拍红了。 季华瑛也在旁边轻轻鼓掌,“非常生动的讲解。”她说着,走到邱照清身边,接过鼠标,跳转到了ppt其中一页,简单点评了几句,“要讲到记忆的形成,必然会伴随到失忆的原理,这组在这方面上阐述得非常清晰。” 邱照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有些害羞地笑了笑,“谢谢季老师。” “接下来还有哪个组想上来汇报吗?”季华瑛抬起头,扫视了一眼全班。 邱照清开了个好头,有几个组跃跃欲试地举起了手。季华瑛随手点了一个男生,邱照清走下台时,回头对季华瑛微微一笑,“季老师再见。” 邱照清刚回到座位上,立刻受到了蔡英杰最热烈的追捧,“你讲得太好了!”蔡英杰不留余力地卖力夸赞道,“我感觉你也能去当老师了!” 邱照清低头,掩嘴一笑,“大家也都很厉害。” 接下来又汇报了三个组,不知不觉就到了下课的时候。季华瑛看了眼时间,让没汇报的组下节课再上来汇报,自己整理了一下资料,施施然走出了教室。 蔡英杰还念着要和邱照清一起吃饭,他刚在想怎么开口,邱照清已经走到陈礼谨面前,敲了敲陈礼谨的桌子,“上次一起做作业的时候没赶得上,我们组今天一起去吃个饭吧?” 蔡英杰愣了一会,虽然有点遗憾,但是转念一想确实和邱照清单独吃饭会有点奇怪,他连忙接上邱照清的话,“对对!一起去吧!” 陈礼谨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邀请,但是邱照清已经这么开口了,他也不好拒绝,“可以,但是我走不了太远的路。” “去食堂吧。”旁边的林随然适时开口。 “走吧!”邱照清颔首,“离这里最近的是沙塘园食堂,我们去那里吃?” 蔡英杰想起之前他在沙塘园遭受过的苦,嘴角抽了抽,但是他不敢反驳邱照清,只好说:“去吧。” “沙塘园好像风评不太好。”林随然说。 蔡英杰很想疯狂点头,一旁的陈礼谨已经开口了,“走吧,刚好去尝尝有多难吃。” 邱照清被逗笑,她边笑边往外走,蔡英杰赶紧小跑着跟上她的脚步,心中对沙塘园的恐惧一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去——能和邱照清一起吃就行了,管他去哪儿呢! 陈礼谨走得慢,一下子被落在了邱照清和蔡英杰后面。林随然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陪他一起走,“我陪你,不急。” 第27章 骄阳 “其实也不用特意等我。”陈礼谨说,“你们可以先去,我对吃饭没有那么热衷。” 林随然莞尔,“没关系,我对沙塘园也没有那么热衷。”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陈礼谨说,“真的有那么难吃吗?我还没有吃过。” “我上课的第一天,老师给我们的劝告就是不要去吃沙塘园。” 陈礼谨歪了点头,似乎觉得很有意思,“那你有不信邪的去吃过吗?” “我平时一般都自己做饭。”林随然说着,又赶紧解释了下,“我在校外租了房子,一般第二天早上有课的时候才会回来住宿舍。” “你还会做饭?”陈礼谨看向他,表情有些惊讶。 “会一点家常菜。”林随然回答,“甜品也会一些。” 林随然比他高了很多,陈礼谨得仰起一点头看他,“那你还挺厉害的。” 这回难为情的变成了林随然,他耳根飘起一抹红,“只是正常水平。” “我看到好多人在夸architect,许老师也在夸。”陈礼谨说,“你有看见吗?” “我看见了。”林随然低声说,“还有,谢谢你那时候帮我说话......” 陈礼谨一愣,他瞬间想起来林随然说的是什么。是那个下午,他被群里的言论气得不轻,发了几句话回怼过去,但那个是建筑的群,他没想到林随然也可以看到,他的耳朵瞬间也红了,“你怎么看到的?” 第28章 林随然诡异地没有吭声,他们两个沉默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沙塘园离他们不远,蔡英杰和邱照清已经在前面等着他们。 “你们两个怎么脸都这么红?”蔡英杰说,“路上有这么热吗?” 他们两个在此时显得默契无比,陈礼谨转头去看食堂的档口,林随然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谁都没有接蔡英杰这话,怎么接都显得奇怪。旁边的邱照清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体贴地出言解围道:“先找个位置坐吧。” 她随便找了个四人桌,招呼他们过来坐下,“礼谨腿还没全好,你要吃什么,我们帮你买?” 陈礼谨环视了一眼档口,没有特别想吃的,他还在斟酌,一旁的林随然站起身,“你想吃饭还是面?” 吃饭太撑,但是面又没有陈礼谨特别想吃的,陈礼谨以挑剔的眼光环视一周之后,叹了口气,“帮我随便买点饭吧。” 其他三个人买饭去了,陈礼谨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他越想越觉得林随然看到他的发言有点事出反常,他拿出手机划了两下,点进了表白墙里。 【谁用了lsr写的那个软件?评价一下】 【中文系的也要评价吗?】 【经管系的评价:软件不知道,人挺帅的】 【听说前两天建筑大群吵起来了?】 【何止啊,吵成一团】 【建筑对这个软件怎么评价啊?】 【建筑那边的副院长好像评价还可以】 【陈礼谨你们知道不?就那个今年迎新晚会的学生代表,他也在群里帮林随然说话】 【???】 【我知道啊!!那个建筑大美人啊,今年运动会还是他举牌的】 【图呢???】 陈礼谨继续往下滑,有热心的吃瓜群众帮忙贴出了图,正是他顶着阿染的头像在群里跟人回怼。顶着阿染胖乎乎的睡颜跟人说“连尊重也不懂?”,就连杀伤力都弱了几分,陈礼谨扶额,决定下次跟人吵架的时候先换个头像,起码先换成阿染龇牙咧嘴的生气样子。 【谁要看这个!!我是要看陈礼谨长啥样!!】 【之前帖子发过一大堆了,自己搜关键词】 【其实我一直在偷偷嗑他和lsr......额,这是能嗑的吗】 【收收味吧别看见两个男的就胡说八道ok?】 【lsr一看就是直的 别想了】 【神经 管你们什么事 就嗑就嗑 林随然出来让我别嗑了?】 【clj在群里帮lsr说话也很那个啊.....有没有懂的?】 陈礼谨无端地干咳一声,他感觉自己耳朵可能更红了。难怪林随然当时沉默着不愿说,他应该也是看到了这个帖子。他收起手机,打算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过。 林随然刚好端着托盘走到他面前,他把托盘细心地放到陈礼谨面前,“帮你打了三个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陈礼谨看了一眼林随然给他选的菜——糖醋排骨、莲藕炒肉、清炒油麦菜,没有一点辣椒,也没有他不吃的食材,是很符合他口味的一顿饭。 “我都吃,谢谢你。”陈礼谨说。 林随然微微笑了一下,“那就好。” 他坐到陈礼谨对面,陈礼谨看到他的餐盘里也是一点辣味都没有,“你也不吃辣吗?” 林随然动作顿了顿,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能吃,但是不爱吃。” 蔡英杰和邱照清也打好了饭走过来,蔡英杰坐在了陈礼谨旁边,邱照清于是自然而然地选了那个林随然旁边的位置。 她转头看了眼林随然的饭,没什么起伏地评价道,“你的口味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林随然显然已经习惯了邱照清的评价,他面不改色地回道:“我比较从一而终。” 邱照清熟稔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已经和林随然吃了上百顿饭,陈礼谨忽然有种自己是局外人之感。他咬了一口排骨,肉有点柴,糖醋汁裹得不太够,没入味。 邱照清也看了眼他的餐盘,“你们南方人都这样吗?我还以为只是我刻板印象。” “我不喜欢吃辣。”陈礼谨摇摇头。他说着,又尝了一口莲藕炒肉,莲藕切得好大块,肉一股生粉的味道。他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饭,终于放弃了让自己吃下这顿饭的想法。 “不好吃吗?”林随然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切地问。 “很难好吃得起来啊。”蔡英杰面前摆着一碗红汤牛肉面,面条被他放得已经有点坨了,他蔫儿吧唧地说,“下次我们还是选点靠谱的食堂吧。” 邱照清顺着蔡英杰的话点点头,“我赞同。” 一顿饭彼此都在心怀鬼胎,到最后大家都没吃下多少。他们走到食堂门口,虽然已经入秋,但秋老虎还是和三伏天一样猛烈。蔡英杰瞥了一眼邱照清,邱照清一直看着外面的烈阳,看起来有些发愁,蔡英杰连忙抓住了这个机会,从包里掏出一把伞,“要不我送你回宿舍?” 邱照清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没关系,你们先走吧,我朋友说一会儿来找我。” 邱照清都这么说了,他们只好在食堂门口分别。林随然的宿舍和他们挨得近,他们于是一起走回宿舍。没了邱照清,再拿着伞也没什么意义,蔡英杰刚想把伞收回包里,被林随然拦住了,“伞可以借我一会吗?” “啊?哦,你拿去吧。”蔡英杰说着,把伞递到林随然手里。 林随然撑开伞,却没有给自己遮阳,他递给了陈礼谨,“你拿着吧。” 伞被林随然倾斜着,大半午间的烈阳都落在他身上。陈礼谨一怔,“没关系,我也不用撑伞。” “我担心你出汗。”林随然提醒着,“伤口最好保持干燥。” 陈礼谨从他手里接过伞,他们的手短暂相触在一起又分开,陈礼谨没再说谢谢。 蔡英杰在旁边摆弄手机,浑然不觉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我靠我要点个外卖,这真不是人吃的。” 他说着,把手机递到陈礼谨面前,“你要不要再吃点?我看你好像也没吃几口。” 陈礼谨摇摇头,他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蔡英杰的手机上,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晃了晃腿,看起来很想让伤口再好得更快些,“我不饿。” “晚上要不要试试我做的饭?”林随然体贴至极地问,“我可以一会回我房子里,做好了带过来。” “你还会做饭啊?”蔡英杰发出和陈礼谨当时刚听到时一样的感叹。 “只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还算能吃。”林随然谦虚地说。 蔡英杰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当即毫不客气地咧嘴一笑,“我想吃!好久没吃家常菜了。” “我也可以。”陈礼谨慢声应道。 林随然说,“好。” 他说着,停下了脚步,“那我还是不回宿舍了,我现在去准备食材。” 陈礼谨撑着伞回头看他,林随然还提着那个装了他外套的纸袋,他没有走在树荫底下,似乎一点都不怕阳光晒,阳光给他渡了一层光晕,烈阳也挡不住他身上意气风发的生命力,他仿佛天生就该活在阳光下。 他们没有说再见。林随然只是隔着这段短暂的距离,一如既往地,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这段短暂的距离好像隔了很多个流动的四季,四季在此刻又都成了遥远的背景。他的视线再无其他,只有转身离开的、走入骄阳的林随然。 第28章 本能 “果然全能的人干什么都全能啊。”蔡英杰感叹道,“我要是能像这样长得帅又聪明又会做饭,我还愁找不到对象吗?” 陈礼谨愿意和蔡英杰做朋友的很重要的一点是蔡英杰从来不端着。清南很多人都有种淡淡的倨傲和距离感,不愿意对其他人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包括陈礼谨自己有时候也不能例外,但是蔡英杰的爱憎就很分明,他也许在考上清南时也是家乡那里被簇拥的天之骄子,可这份光环似乎从未成为他的枷锁。他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叹气,喜欢谁就直说,讨厌谁也藏不住。所以和他聊天时其实很自在。 “其实你的性格也挺好的。”陈礼谨说了句真心话。 “真的吗?”蔡英杰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那你说邱照清会喜欢性格好的吗?” “......”陈礼谨无语凝噎,“我怎么知道?” 他们走到宿舍楼下,迎面撞上了锻炼回来的夏一季。夏一季看起来刚冲过澡,头发还是湿的,“你们选修课上完了?” “上完了!”蔡英杰说,“你这是去健身房了?” “去试了一下学校附近新开的那家。” 两个运动爱好者开始热切交流起了健身相关的事,陈礼谨对这充满蛋白粉和增肌、器械的话题没什么兴趣,他挪着受伤的腿爬上楼,推开门时白叙已经醒了,正在书桌前吃外卖,听到动静时白叙回头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室内空调开得很足,从外面走进来一瞬间冷气扑面而来,和外面的蒸笼简直是两个世界。陈礼谨放下书包,“嗯。你没课吗?” 第29章 “我明天才有课。”白叙拨开饭里的青菜,捡出一块肉,咬了一口,“你膝盖好点了吗?” “能走路了。”陈礼谨回答,“应该再过几天等痂掉了就好了。” “我好想喝酒啊——”白叙拖长音调,“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跟我去喝啊!” “宿舍里不是还有别人么?怎么只念着我。” “那不一样。”白叙坐直身子,语气认真地说,“跟你去肯定是不一样的体验。” “......?”陈礼谨迷惑地看着他,“能有什么特别的体验?” “这你就不懂了,等你好了就知道了。”白叙笑嘻嘻地说,“保证让你终身——不,起码到这学期结束都难忘!” “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事。”如果说陈礼谨之前对酒吧还带着什么好奇,那么十八岁生日那次去酒吧就已经完全击垮了他的幻想。他去换了身居家服,坐回床上,“我睡会,下午还有课。” 他这一闭眼就陷入了深度睡眠,再听到声音时是蔡英杰在床底下喊他,他是被惊醒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一下,睡得太沉让他的脑袋有点困倦,“......几点了?” “一点啦!”蔡英杰说,“一点半上课,从这里走过去还要时间呢。” 清南这里没有预留午休时间的习惯,陈礼谨每次都是抓紧睡一小会,他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无精打采地下去洗了把脸,冷水让他找回了点意识,他换回上课的衣服,“走吧。” “我咋感觉你这么爱睡觉呢?”蔡英杰走在他身旁问。 “不知道,后遗症吧。”陈礼谨看起来还没完全清醒,他困恹恹地回道,“用脑过度或者体力消耗过度就很容易困。” “啊?”蔡英杰的反应一如既往夸张得过头,他张大嘴巴,“是和你之前那个失忆有关吗?” “不知道。医生也查不出什么。”陈礼谨说。 “话说失忆是什么样的啊?”蔡英杰在旁边叽叽喳喳,“你真的会和电视上演的一样,有时候会突然记忆闪回吗?” 陈礼谨认真想了一会,“不会。” “那你以前的事,就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吗?” “想不起来。” 蔡英杰眼神里混合着同情和巨大的好奇,他斟酌着,小心翼翼地问出他最好奇的问题,“那、你当时是为什么失忆啊?” “车祸。” “什么?!”蔡英杰夸张地提高声调,“严重吗?” 陈礼谨摇摇头,“我不记得了,睁开眼就是在医院了。” “哦......”他们走在路上,蔡英杰刚刚太夸张的声音引起旁边不少同学侧目,他悻悻地压低音量,“你也挺不容易的。那你上记忆心理学,会对你有帮助吗?” “实话说,没有。医生说我不可能想起来。”陈礼谨用最平静的声音说,“就像一台突然断电的电脑,重启之后那些没保存的资料全部都会消失,再也找不回来的。” 蔡英杰震惊之余,绞尽脑汁地开始想怎么安慰他,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还要陈礼谨宽慰他,“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 蔡英杰憋了半天,脸都差点涨红,“下次......等你腿好了,我们出去吃顿好的!我请客!” 陈礼谨笑了笑,“好啊。” 他们在教室里坐下,林随然的消息刚好发过来: kernel panic:晚上的菜单是番茄虾滑、柠檬手撕鸡、莴笋炒肉、丝瓜蛋汤 kernel panic:今天太热了,我就做了些比较清淡的菜。 kernel panic:合你的口味吗? 陈礼谨的目光在这几道菜上扫过,林随然显然是考虑到了他的伤,每一道都避开了重油重盐,一如既往的细致入微。 还未读别急:我没有问题。 陈礼谨想着,又补充了一句发过去: 还未读别急:感觉会很好吃[开心] kernel panic:那就好:) 林随然发了一个和他蓝屏不高兴头像相反的笑脸,陈礼谨看着他们聊天框最后这句话,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轻轻笑了一下。 无论林随然做这些是出于体贴还是待人接物,他都很高兴。他一直以来想要和林随然更靠近一些的愿望,好像在此时终于离实现近了一些。 总算熬到了下午的课上完,陈礼谨收拾好东西,跟着蔡英杰往回走,正值下课的高峰期,楼道里形形色色都是赶着回去或者去上下一趟课的学生。夕阳给教学楼染了一层橘色的光斑,远处的楼栋纷纷亮起灯光。 他们侧身避开往来的人流,走出教学楼,傍晚带着余热的风扑面而来。蔡英杰边走边看着外边的暮色,“今天晚上是不是等着林随然的饭就行了?” “是吧。”手机里林随然那边还没有来新消息,陈礼谨心不在焉地回道。 他们抄了近道,就在快要走到宿舍门口时,蔡英杰突然“咦”了一声。 陈礼谨朝着蔡英杰看的方向望过去,发现林随然已经提着一个保温袋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林随然微微侧着脸,似乎在对着宿舍楼的某个窗户出神。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低头玩手机,也没有不耐烦,整个人安静得像是要融进落日里。 他来了。 他等了多久? 陈礼谨的思绪完全被他带动,他看着林随然,脚步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快,好像下一秒就要跑起来。他急着想要去到林随然面前——与其说是着急,更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忽如其来的本能。 “林神你来得好早啊!”旁边的蔡英杰朝林随然打了声招呼,一瞬间把陈礼谨拉回了现实。陈礼谨浑身滚烫的血液忽然冷静下来,所有的冲动全都散去,理智重新接管了他的大脑。 林随然循声望过来,朝他们露出一个他一贯标准的、温柔的笑,“刚好赶上你们下课。” 他把保温袋递给蔡英杰,“里面是两人份。” 保温袋沉甸甸的,看起来很有分量。林随然看着蔡英杰接过袋子,又把目光转向陈礼谨,接着说:“我还做了一些甜品。本来想做蛋糕的,但是想着你还在受伤,就减了些糖,做了芒果西米露。” 陈礼谨还陷在那种理智突然被抽空又回来的迷茫里,他感觉心里有点空荡荡的,“谢谢你。” 他开了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抖,于是他没有再往下说。 林随然依旧是那副温和沉静的模样,他轻轻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嘞!”蔡英杰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手,“林神再见!” 直到林随然走了,陈礼谨都还没完全缓过神。理智似乎回来了但是又没有完全回来,一直到上了楼,打开保温袋,他都还是懵的。 林随然很贴心地把饭菜都分成了两份,在上面贴了两张标签,分别写了他和蔡英杰的名字。 林随然的笔迹工整流畅,字写得凌厉又漂亮。陈礼谨沉默着把那张标签拿下来,打开饭盒,三道菜被林随然整整齐齐地码好,还带着热气,每一道看上去都很好吃。 他尝了一口番茄虾滑,炒的软烂的番茄的鲜甜连着汤汁滑入他的胃,虾滑一点腥味都没有。林随然的手艺远远不止他说的那么平常。 “这个手撕鸡也太好吃了!”蔡英杰往嘴里扒着饭,口齿不清地说,“我靠,连汤都这么好喝!他能不能开个饭店啊,我肯定天天去吃!” 陈礼谨吃着,脑子想的却全是林随然。他甚至能想象林随然为了做菜在厨房忙前忙后的样子,也许挽着袖口、也许系着围裙,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应该都还是那么温和,什么事都不会让他泛起波澜。 林随然好像永远不会生气,也永远不会……喜欢上人。他不会因为思念煎熬,不会因为嫉妒失态,不会因为患得患失而方寸大乱。 ……他看起来永远不会因为爱而痛苦。 第29章 深海 吃完饭,陈礼谨站起身,“我去洗碗。” 蔡英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光让你洗啊?” “那你给他送回去吧,我刚好也走不了太多路。”陈礼谨说。 蔡英杰得了令,兴高采烈地哼着歌打游戏去了。 外边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陈礼谨站在阳台上,用布细心地擦干掉上面的水滴,又把饭盒重新装回保温袋里。 “我洗好了。”陈礼谨回头朝蔡英杰说,“你去送吧,我和林随然说一声。” “没问题,放着吧,等我打完这把。”蔡英杰视线没离开过屏幕,还带着耳机在游戏里厮杀,“走位走位!注意走位!” 陈礼谨在桌前坐下,窝着给林随然发消息。 还未读别急:我们吃完了,饭盒也洗干净了 还未读别急:很好吃 谢谢你 kernel panic:好,饭盒不急着还,你们有空的时候还给我就可以 还未读别急:蔡英杰一会给你送过去,你过会下来拿 kernel panic:啊这么快,替我谢谢他。 没有新的话题出现。陈礼谨靠进椅背,窗外清南校园浸在深沉的夜色里。他突然觉得这校园实在是大得空旷,空旷到他和林随然平日的见面,除了那每周一节的选修课就再无交集。 第30章 选修课只有一学期,那下学期呢?他和林随然是不是就彻底见不到面了?他的心里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他当然可以再以朋友之名约林随然出来,只是林随然还有多少个像他这样的朋友,他们之间这点摇摇欲坠的情分,朋友这个身份在林随然那里还能用多久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退出微信在桌面上无聊地滑动,突然看到了architect的图标。 他一时兴起,点进architect,architect提示需要更新。更新之后,在开屏界面弹出了一个提示框,看起来是林随然新写的。 【这个软件最初是为一个特别的人而写的。 他以前和我说,想要在月亮上造一间房子,于是我也想帮上他的忙。 诚惶诚恐architect现在能被这么多建筑爱好者使用。希望这个小小的软件,能帮助更多怀揣建筑梦想的人,就像当初我想要帮助他一样。 如果使用时遇到任何问题与建议,请邮件联系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f5be90879b9099a5949b9c96b598949c99db969a98">[email protected]】 陈礼谨眼睫动了动,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段公告看完,他的脸上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他此时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 他想起之前林随然就和他承认过architect是写给某个人的,林随然似乎也不打算瞒着,他甚至在开屏上都加上了这个事实。 他知道这个弹窗一发,所有使用architect的都能看到这句话。可那个住在月亮上的人呢?他会知道吗?他会知道林随然为他做了什么吗? 这两天盘旋在他心里的那点侥幸,终于在看到这段公告之后一点点散去,他迷惘地熄灭手机屏幕,他发现自己从未能像这个特别的人一样走进林随然心里过,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他那点隐秘的、如同萤火虫般微弱的心思,大约在对方的心里一点光亮也不会留下。 陈礼谨轻轻呼出一口气,似乎想要将那沉甸甸的失落都按下去,按到无人知晓的角落,就此尘封埋葬。 也好。趁还没完全陷入进去就认清了边界,总好过之后沉入海里再徒劳挣扎。 朋友......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多么清晰安全的定位,不会越雷池半步。 “我这把打完了,我现在过去?”蔡英杰摘下耳机,转头看他。 陈礼谨抬起眼睛看他,眼神已经平复得近乎漠然,他心里残余的恍惚和挣扎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所有的情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去吧,送到了你自己和他确认一声就行。”陈礼谨没什么表情地挪开视线。 他翻开一本专业课的书,试图让自己回到那些层次分明的建筑里。那里是他熟悉的领域,是他能把握和操控的世界。没有捉摸不透的心意,没有无中生有的失落,更不会像住在月亮上一般荒诞无稽。 他以为自己的脑子已经恢复到了足够理性的状态,可是梦不听他的指挥。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先是在一片漫山遍野的草地里,他坐在一棵枇杷树底下,抬头望去,看到树上结了很多枇杷。那些果子黄澄澄的,沉甸甸地坠在枝叶间。他咽了咽口水,一股孩子气的冲动支使着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顺着树往上爬。他坐在枝干上,伸手去扯掉叶子,才发现自己的手这么短,他还得再往前爬才能够到果子。 他鼓起勇气又往前挪了一段距离,摘了好几个枇杷抱在怀里。摘到果子的雀跃只持续的一瞬,他摘完了枇杷,刚想顺着来的路下去时,不经意瞥见他竟然爬了这么高,他现在离地面起码有好几米远。 他吓得脸色苍白,在树上一动也不敢动,可是越慌乱越容易出事,他在慌张间被树枝勾破了衣服,他手一软,怀里的枇杷全部掉了下去,连他也从树上掉了下去。 “啊——”他失声惊叫,紧紧闭上了眼睛。 意想的疼痛却没有来临,有一个人稳稳接住了他。他颤抖着睁开眼睛。 是林随然。 陈礼谨感觉自己好像是小孩子的模样,是四岁、是六岁——总之不是现在的样子。 可是林随然还长着陈礼谨每次见到他时候的那个模样。 他还是那么高,眉眼像画一样精致,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让他魂牵梦萦的、柠檬雪松的气息。 他们差了得有十几岁,他抱着陈礼谨,陈礼谨本能地把头埋在了他脖子里。他清醒的时候从来不敢承认,他太想这个味道了,想到连在梦里他都要回想成千上百次。 “痛不痛?”他听到林随然问他。 小孩子总是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陈礼谨吸吸鼻子,眼眶瞬间红了,“痛死了!” 他的眼泪把林随然的衣领都蹭湿了,林随然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不怕了,”他低低地哄着,“有我在,没事了。” 他的声音是那么认真,仿佛这样接住他、保护他,是林随然生命里完全理所当然的事。陈礼谨的抽泣声在这样让他心安的怀里渐渐低下去,他合上双眼,在林随然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他再睁眼时,发现他坐在家里的飘窗的窗台上。窗帘没有拉,月光肆意地倾洒进来,阿染趴在他的手边小憩。 陈礼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身上穿着的是他最常穿的棉质家居服和短裤,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又变回了他长大之后的样子。 林随然就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他背靠着窗户,侧头看着窗外。一种极其自然的沉默流淌在他们之间。 “林随然。”他听见自己说,“你再这样我真的不理你了。” 他语气里的熟稔让他自己都吃惊。他们仿佛已经认识了很多很多年。林随然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存在,而是陈礼谨生活中天经地义的一部分。 “我又哪样?”林随然看向他,“不是你先跟我生气的?” 陈礼谨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把阿染挪到一旁,几乎是有些蛮横地手脚并用爬到林随然旁边,他跪着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随然,“你先不等我的,你还有理了?” 他如此理所当然地和林随然说话。他们的相处不再是拘谨的客套,也不是朦胧的落寞,陈礼谨看着面前的林随然,胸腔里涌动的却是一股胜券在握的自信,那种用时间堆砌出来的亲昵和默契,让他几乎能完全笃定林随然下一步会怎么做。 在下一秒,林随然果然直起身,平时那副温柔的样子荡然无存,他皱起眉,眉眼里都写满了愠怒,“你跟谁一起出来的?我是不是让你不要再和他来往?” “我没有!”陈礼谨反驳,“他自己要跟着我出来的,又不是我的错!” 他的衣服有些宽大,动静间露出一截锁骨。他心烦地把衣服往上扯了些,却突然被林随然抓住了手腕,林随然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他整个人被带着往林随然怀里倒。 “干什么?”陈礼谨睁大眼睛,“话还没说清楚你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随然堵住了。所有的恼火在月亮前全部烟消云散。 林随然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他感觉自己被裹挟着坠入一片深海里。冰冷的海水瞬间包围了他们,林随然抱着他沉沦、他们一直在往下坠,无边无际,好像永远沉不到底。 就这样一直在海里陷落——直到他的意识忽然回笼——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心脏剧烈狂跳,猛地睁开眼睛。 什么都没有。没有海里高速飘落的泡沫、没有皎洁的明月、没有林随然。 陈礼谨大口喘着气,他冷汗岑岑地坐起身。 没有下坠时海水的咕咚声、没有林随然抱着他时的呼吸声,只有宿舍空调运转时发出的轻微轰鸣声。 第30章 休止 心脏仍在他的胸腔里剧烈跳动着,一下一下,存在感极强地彰显着它的存在。陈礼谨手指抚上心口,似乎想让它平静下来,可是他的手也在发抖,他慌得几乎什么也拿不稳,他的魂魄仿佛已经落在了那片寂静的海域。 怎么会这样呢?他无助又脆弱地想,他只是想让自己脱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在林随然靠近他的瞬间、在他被拽入海底的瞬间,他内心深处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意愿。甚至在深海的高速下坠中,他抱着林随然,林随然搂着他,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心安又病态的沉溺。他甚至愿意就这么落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不要醒来去面对冰冷的现实,不要醒来去迎接无他的未来。 他的大脑一阵混乱的轰鸣,最后只剩下无力的苍白回荡。 可是他和林随然才认识了多久?仅仅只是见面的那几次,已经能让他梦魂颠倒到这个地步? 他赤着脚跳下床,拉开阳台的门。外边一片寂静,树影在风中轻轻摇曳。 如果此时有人清醒,就会见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陈礼谨。他的表情是那么茫然无措、他的脸色是那么僵硬,好像全世界的快乐事都离他而去,他的心已经被硬生生剜掉一块,永远留在了那片深海里。 第31章 他不能......他不能再这样了。 清南是那么大,如果他有意要和谁避开交集,那么完全会如他所愿地见不上面。 他开始有意避开林随然。 每周二的选修课,蔡英杰都会跑去和邱照清坐一起,林随然有时候会和他们坐一起,有时候会自己选一个位置坐下。陈礼谨为了避免所有和林随然接触的可能性,他开始来得越来越晚,几乎每次都踩点到,就算迟到了也没有关系,到教室了先巡视一遍林随然坐在哪儿,然后他会选一个和林随然最远的地方坐下。 所幸他和林随然的交集只有每周二的这节选修课,他不至于躲得太辛苦。 只有在偶尔打开表白墙时会看到那个名字,他会直接划走,假装自己从未看到过。 他和林随然的消息对话,停在那天晚上林随然发的“啊这么快,替我谢谢他”,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开启过新的对话。仔细想想,林随然主动给他发消息的次数屈指可数,只要他不主动开启新话题,他们就像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无限延伸向前。 林随然后面还给他们做了几次饭,但是都是由蔡英杰带回来的。蔡英杰第一次拎着回来的时候,得意洋洋地和他说,“我那天给他送饭盒回去的时候,我问下次还能吃上吗,他说只要想吃都可以!” 陈礼谨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所以这是......” “林神又给我们做了啊!”蔡英杰打开保温袋,拿出里面的饭盒放到陈礼谨面前,“他人也太好了!” 林随然依旧给他们细心贴好了他和蔡英杰各自的标签。陈礼谨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菜,林随然今天做了荔枝肉、清蒸鲳鱼、炒空心菜,每一样都是鲤州人最经常吃的菜,林随然做的饭从来不会踩到他的雷点上。 他想说他不饿,想说他不想再吃林随然做的饭了,可是这话说出来未免显得太矫情,更何况林随然也没做错什么,只是蔡英杰想吃,林随然顺手又做一份带给他。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涩得他难受,他最终只是拆开筷子,食不知味地往下咽。 一旁的白叙看到这一幕,颇有兴致地凑上来,“这谁做的啊?” “林随然做的。”蔡英杰回答,“我说我想吃,他就给我和礼谨都做了份送过来。” 白叙的目光有些诧异地扫过蔡英杰,最后停在陈礼谨身上,但很快他又像想明白了什么一般收回目光,“好吃吗?” 陈礼谨没接话,因为他说不出违心的话,也说不出肯定的话。为人处世做到这个份上,林随然已经能让所有人都感叹细致入微,可陈礼谨已经无法客观评价,因为他再也没有办法用客观的标准去衡量林随然。 林随然他这次也给他们做了饭后甜品,是蓝莓舒芙蕾。依旧是不太甜的样式,面包体柔软蓬松,吃起来像云朵一样软。 “这个卖相看起来好好。”白叙说。 蔡英杰在旁边吃得话都说不清,“好吃好吃!他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好吃!” 陈礼谨一言不发收好餐盒,扣上盖子时,不小心蹭到了那张写着“陈礼谨”的标签纸,标签纸翘起一个边角,他盯着那张标签纸看了会,把标签纸撕下来随手丢进了抽屉里。 膝盖上的伤一天天变好,痂掉了七七八八,露出下面新生的粉肉。陈礼谨再也没和林随然说过话。 他躲过了所有相关的交集,自然也再也享受不到林随然对他的优待。前段时间他和林随然坐在树下测软件、林随然背着他走在树荫底下、林随然给他买药做饭,一切都像泡沫般的幻影,只要接触到了就会破灭。 只是他白天越逼着自己不去想,梦里就越是反噬得厉害。 他开始频繁地梦见林随然。 有时候是在海边,他们坐在沙滩上,咸涩的海风拂过他们;有时候是在车水马龙的街道,车灯在雨雾里变得模糊一片。有时候是在寒冬,有时候是在炎夏。 林随然有时候帮他系围巾,有时候给他做蛋糕——不是所有人都有,是独属于他的。 他在梦里是如此亲昵地依赖着林随然,就像现实中他们再也没交谈过。 他醒来时候经常会崩溃,前一天梦里他还在林随然怀里睡着,第二天再在选修课上远远瞥见那个挺拔的身影时,他们却是那么陌生,陌生得让他的心跳总是难以平复。 他已经快没办法了,他只能逼着他自己的脑子继续做一个运转精密的机器。他如同往常一般上课,如同往常一般记下所有知识点,如同往常一般写作业,如同往常一般考试,如同往常一般拿到第一名,如同往常一般生活。 他还要保持住他一如既往的模样,天之骄子陈礼谨该是什么样子,他就该是什么样子。 他不能让任何人嗅出一丁点他不对劲的气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白天冷淡傲慢的他,会在每个夜里都被拽入光怪陆离的幻梦。 那天晚上,他下了晚课,顺着人流走出教学楼,蔡英杰在旁边嚷嚷:“我要去食堂整点夜宵,你去不?” 陈礼谨摇摇头,“你去吧。” 蔡英杰一溜烟地就跑远了,陈礼谨抱着书,继续安静地走回宿舍。他走了近道,拐进了一片树林里。树林里有时候会有流浪猫缩在那里休息,他找了一个长椅坐下,从包里拿出一罐猫粮。 他晃晃手中的猫粮罐,有几只被他喂过的小猫听到声音,认出是熟悉的气息和声响,大胆地从树叶底下钻了出来,跑到他的身边,绕着他的腿亲昵地打转。之前他在宿舍底下喂过的那只小三花也在,他把猫粮分成几份分给每只小猫,每只小猫都吃得呼噜作响,那只小三花第一个吃完,跳上他的膝头,放松地开始舔着爪子。 小三花是最像阿染的一只。他无意用这只小三花去弥补他心里阿染的存在,只是每次看到这只小三花时,他都能想起阿染还在时候的样子。 阿染也是这样,吃饱了就会在他身边开始舔爪洗脸,洗完脸就会一翻肚皮开始睡觉,什么都吵不醒它。他摸着小三花柔软的毛,在短暂的夜晚中得到了片刻安宁。 树林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别的路过的学生。小猫们警觉得很,刚刚还围绕在他身旁,一听到有别人的动静,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礼谨的安宁被打搅了,他面无表情地拿起包,刚打算离开,争执声已经先他一步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我说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听出这是白叙的声音,眼睛睁大了些。 白叙身后的男人坚持不懈地跟着他,试图去抓他的手腕,又被白叙甩开,“我们能不能谈谈?” “没有什么好谈的。”白叙疲惫地说,“就这样吧。” 他们在拉扯间离陈礼谨越来越近,又在陈礼谨面前不远处停下。树林里没有光亮,也有可能是情绪上头顾不得别的东西,他们谁也没注意到旁边有个人。 “我不信你不喜欢我了。”男人固执地说,陈礼谨认出这是当时校运会上计算机举牌的那个长发男,那会白叙还撒着娇挽着他的手离开,此刻两个人又好像变成了两个陌路人。 “随便你信不信。”白叙说,“我很累了,让我回去休息可以吗?” “是因为蒋野吗?” “不是。” “比起我你更喜欢跟他睡吗?”男人冷静地问,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说情感问题,而是在谈论什么学术研讨。 陈礼谨一瞬间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他尴尬得想起身离开,但是此刻起身的动静一定会惊扰到他们,他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原地。 白叙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说,”男人嘴唇动了动,看起来真的打算再复述一遍,但是白叙没给他这个机会,一巴掌朝他的脸扇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小陈:谁来救救我o o 第31章 秘密 啪!男人的脸被扇到了一边,但是他没有发怒,他慢慢转过头,对着白叙露出一个笑。 不是嘲讽,不是冷笑,是真的笑。他笑得肩膀都在抖,“白叙,我好高兴。” “你有病啊!”白叙朝他怒吼,“沈殊你他妈疯了就去治行不行?不要再来纠缠我!” “你还在乎我的。”被唤作沈殊的男人固执地说,“你爱我的。” 他说着,又往上前走了一步,白叙没想到他已经疯到这种地步,他彻底失去了纠缠的耐心,猛地转过身就要离开,却被沈殊抓住衣领,狠狠拽回了自己怀里。 白叙被衣领勒得快喘不过气,他艰难地用指甲掐住沈殊的手,在上面掐出一道道血痕,“咳咳......松手......” 沈殊骤然松开手,白叙像重获新生般大口喘着气,但是他还没缓过来多久,沈殊粗暴地把他转了个面,狠狠按住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白叙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但是沈殊力道大得让他无法抵抗,他只能呜咽着发出一些愤怒的音节,看起来像一只掉入陷阱里可怜的猎物。 第32章 陈礼谨看着这一幕,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拯救一下自己室友。他盯着手中空了的猫粮罐,正打算抛出去人为制造一些响动时,白叙却突然放弃了抵抗,主动抬起手,揽住了沈殊的脖子。 沈殊意识到他的臣服,他兴奋的神经变得更加躁动,他们忘我地吻在一起,仿佛刚刚暴怒争吵的不是这对怨侣,此刻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热恋情人在树林里表达爱意。 陈礼谨:“.......” 他侧过头不再去看这个场面,他感觉自己也要开始难以呼吸。眼前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但不是在现实,而是在梦里。 他明明已经千方百计地让自己不要再去回想,不要再去回想自己在梦里时有多沉溺,他明明已经那么克制自己,可是为什么一到夜里,所有那些被他压抑下的情绪全部都会反上来,所有被他以为已经遗忘的触感全部都会再想起来? “亲够了没有?”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在陈礼谨已经很想一掌把自己劈晕再也不想这些事时,白叙终于一把推开沈殊,“亲够了就他妈滚蛋。” 沈殊着迷地蹭着他的鼻尖,“我不会放弃的。” 他终于舍得离开白叙,皮鞋踩在树枝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白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确认沈殊是真的滚蛋了之后,他抹了把脸,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他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坐在长椅上缓缓,却在那里和陈礼谨打了一个突如其来的照面。 陈礼谨:“......” 白叙:“......” 陈礼谨艰难地开口,“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来喂猫。” 白叙的神情是紧绷到极点之后突然放松下来的疲惫,他看着陈礼谨那张漂亮精致的小脸上写满“我都看见了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突兀地笑了一声——听起来和沈殊刚刚发出来的声音差不多,然后坐到了陈礼谨身边。 “这回你是真的欠我一顿酒了。”白叙说。 他们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你要回宿舍吗?”陈礼谨终于像忍受不了这种沉默,主动开口道。 “走吧。”白叙站起身,“一起回去。” 他们又相顾无言地一起走在回宿舍的小道上,外边的灯光影影绰绰通过树林的缝隙透过来,陈礼谨捏着手中空了的猫粮罐,他琢磨着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缓缓开口:“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不信。”白叙说。 陈礼谨困惑地看向他,似乎是不理解自己的信誉为什么在白叙那里那么低,他又想了一会,刚想开口,白叙对他扯出一个玩味的笑,“你知道吗?保守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我手里也有你的秘密。” “那么,陈礼谨,你的秘密是什么呢?”白叙轻轻问。 陈礼谨垂下眼睫,他当然不可能再说自己没有秘密。 但是,这个秘密,他怎么敢说?他怎么能说?他甚至连梦的另一个主角都不敢直视,更遑论在第三个人面前宣之于口。 “来吧,陈礼谨,真心话大冒险。”白叙说,“但是不急,我们可以留到下次喝酒的时候慢慢说。” 白叙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再回来宿舍住过。清南本就大,他们两个还是不同的专业,可以说白叙只要不回来,他们之间完全见不到面。 就像他和林随然一样。陈礼谨已经快数不清他和林随然多久没有说过话。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两个月。他们每周固定一次见面在选修课上,他们经常隔着最远的直线距离坐,像两段毫无交集的对角线。 这周的选修课下课,陈礼谨从最后一排站起身,蔡英杰从中间的位置跑过来跟他一起走。 “话说,我上次校运会拿了第一还说要出去吃顿好的,到现在都没去吃。” “可以去,我膝盖已经好了。”陈礼谨漫不经心地说,“你选下餐馆就行了。” “那我们再把一季也拉上!就当我们宿舍出去聚餐!”蔡英杰说着,声音忽然放低了些,眼巴巴地去看陈礼谨,“我还想请邱照清,可以吗?” 陈礼谨觉得有些好笑,“不是你的庆功宴吗?怎么还要问我行不行。” “我这不是怕有女生你放不开吗!”蔡英杰美滋滋地说,“那到时候我还是想和邱照清坐一起!”他说着,突然看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噔噔噔转身跑了几步,抓住前边正想离开的林随然,“林神!这周末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林随然动作一顿,转身望向他们这里。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陈礼谨的脸上,但是很快又收回。 四目相对的时候,陈礼谨觉得自己的呼吸几乎快要停了。 他在梦里见了这双眼睛太多太多次,可是当这双眼睛出现在现实时,他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他甚至无法在脸上组织出一个得体的、用来面对普通同学的表情。 蔡英杰什么时候和林随然这么熟了?不是说宿舍聚餐吗?他刚刚是不是就不该那么快答应的? 陈礼谨想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僵硬得很奇怪,他慌张地想要移开视线,林随然已经先他一步,温和地看向蔡英杰,“周末我可能有事,就先不去了。” 他甚至没有问是什么时候就直接拒绝了,但是那张脸上的表情依旧让人无可挑剔,就好像真的是有事,好像他真的为来不了而很遗憾。 “哦,好吧!”蔡英杰说,“下次一定!” 林随然幅度极小地点点头,微微笑道,“下次一定。”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留恋。蔡英杰扑回来继续拽着他的胳膊,他掰着手指数,“那现在就是四个人!” 陈礼谨愣愣地被他拽着走,他刚刚想了很多,想到如果林随然来了他要怎么避开视线相交,想林随然来了他应该坐哪儿,但是唯独没有想到林随然会拒绝。 在林随然这里,普通朋友的交情,消散得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快。他谈之色变的那些梦,可能对方压根没有知晓的兴趣。 是啊,每天幻想能和林随然更近一些的人那么多,他算什么?一种自作多情的深深狼狈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走着走着,眼眶忽然有点酸,他用力眨了眨眼,企图将那点湿意逼回去。 他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也许是终于发现他和林随然的交情到此为止了,也许是因为终于发现在情分耗尽之前,他还没来得及和林随然多说几句话。 到了十二月,清南市的气温骤降,几乎逼近零下。初雪还没有落下来,空气里是一种钻进骨子里的阴冷,陈礼谨每每出门,都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凡只要他忘记带手套,手立马就会被冻得苍白,他要缓好久才能恢复体温。 蔡英杰没有他这么夸张,他抗冻得要命,有时候不穿外套出门都没什么事,还老嫌教室暖气太足闷得慌。 “你这就是典型气血不足。”蔡英杰点评他,“都说了每天让你跟我们一起锻炼吧!” “在这种天吗?”陈礼谨把半边脸埋到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穿了厚厚的冬装也没有办法完全遮住他腰和腿的线条,寒意似乎总能找到缝隙钻进他的身体里,他看起来依旧清瘦得不行。 “此时不运动更待何时?”蔡英杰说,“要不怎么你到现在还单身呢?现在女生都喜欢有点肌肉的。” 陈礼谨看了蔡英杰一眼,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和他讨论女生到底喜欢什么样,“那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我不一样啊!我又不长你这样。”蔡英杰继续着他的情感导师演讲:“你都长成这样了,还这么久没对象,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原因了。” 陈礼谨没搭话,他一直对这种情感问题兴致缺缺,他的心已经被他强行封冻起来了,就像这个寒冷的冬天。 第32章 入夜 “说真的,你真的不起来跟我们运动吗?你要是嫌冷,可以去附近那家健身房啊,清南很多人在那里练的。”蔡英杰说着,比划了一下,“一季都在那里办卡了,他说林随然平时也在那里。” 陈礼谨眼睛睁大了些,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回道,“那你怎么不去?” “我穷,办不起卡。”蔡英杰诚恳地说,“我唯一一次进去还是买了体验卡团购。” 陈礼谨被他的话逗得轻轻弯了弯眼睛,“没关系,女生应该也不会在意你是在健身房练出来的还是大冷天的操场。” 刚刚蔡英杰无意间提起的林随然的名字被这么随口带过,话题落在风中,被冬风带着走。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为了林随然心悸了。 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没有惹任何人怀疑过,蔡英杰和他讲林随然时也从来不避讳,想到就说。 记忆心理学的小组作业,他们也还是会一起完成,后面图书馆的团体研讨间预约不到位置,他们就在宿舍开线上会议讨论,再后面连线上会议讨论都不需要了,每个人领一块分工,做完了拼在一起就完事,没有寒暄,也不会有私下的话题延续,就像万千大学生最普通的完成小组作业的方式。 第33章 他还是做梦,一开始醒来的时候经常会崩溃,到后面这种梦做多了,他已经木然。纵使前一天的梦给他带来多少自渎般旖旎悱恻,他醒来时也再不会因为梦影响到自己。他已经清楚认识到了梦境和现实中不可逾越的鸿沟,他遮掩了所有妄念,到最后也许是妥协了,他开始尝试着去接受他的梦,尝试着去习惯他的梦。他和他的梦像两个平行世界的陈礼谨,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扰。 他们迎着冷风走回宿舍,白叙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住过了,偶尔会在宿舍群发言时出来接两句话,但更多时候那个宿舍群只有夏一季和蔡英杰在聊天。 白叙没有提过自己要再搬出去的事,但是陈礼谨觉得他应该是已经找到了新房子,不然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该住哪呢? 陈礼谨摘下围巾,尽管戴了手套,但是指尖还是被冻得有些冰凉,他试探性地把手放在脖子上,又被自己冻得一缩,他只好用还有体温的围巾裹住手,希望手能快点回温。 陈礼谨捂了好一会手,在手终于有了点知觉之后收起围巾,宿舍门忽然被打开了,带进来一股寒风。 应该不是夏一季,他又去健身房了,按照经验一般得晚上才能回来。 陈礼谨看向门口,果然看到了阔别一个多月的白叙。 白叙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没有胖也没有瘦,精神似乎比分别的时候好了一些。他一边关上门一边把自己的包放在桌上,“我归来了!想我没?” “想你想得不得了啊!”蔡英杰配合地夹起嗓子说道,把白叙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算了,直男还是别想我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陈礼谨问。 “当然是——”白叙拖长音调,“来讨我欠的那顿酒啊——” 他说着,走到陈礼谨桌前晃晃他,“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晚?刚好明天周末。” “什么酒?”蔡英杰警惕地看向他,“你们两个背着我有了什么交易?” 白叙竖起一根手指,“这是他欠我的,对不对,陈礼谨?” 蔡英杰也看向陈礼谨,他本来以为陈礼谨会一如既往让所有人滚蛋,结果陈礼谨居然轻轻嗯了一声。 “我靠!”蔡英杰瞬间有了种自己被背叛之感,“我也要去!” “算了,那个地方你还是别去了。”白叙笑眯眯地说,“下次在烧烤店喝的时候再带你。” “你不能回来就是喝顿酒吧?”蔡英杰问。 “那也不是。”白叙说,“其实我是来准备搬出去的,找到新房子了。” “这么快?”蔡英杰张大嘴巴,“你宿舍住了还没一个月吧?” “宿舍没办法养猫呀。”白叙轻轻说,“白殊还等我回去呢。” 蔡英杰听了只觉得是白叙爱猫情深,陈礼谨却听得发毛,他想起那个他喂猫却被迫围观爱恨情仇的晚上,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白叙一眼,白叙刚好也看过来,对他微微一笑。 “我想去的那家店有点远,我们差不多晚上八点出发吧,九点左右能到。”白叙看了眼表,“他们每晚十点还有驻唱表演呢。” “要这么晚吗?” “我们是去喝酒,不是去三好学生夏令营。”白叙没忍住笑出声,“怎么这么可爱呢你?” 陈礼谨有些无语,想扯出之前的事迹证明自己也是进过酒吧的,但是他想起他在酒吧的那一次、那个涂脂抹粉的男生靠近他,还有当时那个出来帮他解围的人...... 他沉默了一会,打算继续闭嘴。 白叙在旁边收拾了会东西,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八点。他放下手中的衣服,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他转头对陈礼谨说。 入冬之后,每天夜里的气温都冷得有些让人不适。陈礼谨慢吞吞地围上围巾,和白叙一前一后走出了宿舍。他一出门就被冻得一缩,鼻尖有些发凉,身上的细胞都叫嚣着要他赶紧回到宿舍去。 “我打了车,一会儿到车上就好了。”白叙看出他冷,贴心地说,“酒吧里也有暖气,不用怕冷的。” 陈礼谨实在是不懂在这种大冷天出门喝酒的乐趣,但是没再说什么。他坐在车上,沉默地看着飞速倒退的街景,白叙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在旁边轻轻哼着一首歌,指尖在屏幕上敲着节拍,随着一阵刹车,他的哼歌声停下了。 车子在一间酒吧前停下,这间酒吧从外表看看不出什么,是简约的黑色装修,里面的灯光透过窗户透进来。 陈礼谨下了车,外边的冷风瞬间又裹挟了他。他往前走了几步,到店门口试图挡住这阵风,却看见有对举止亲昵的男性牵着手走出来。 他一瞬间觉得不太对,转头去看从车上下来的白叙,“这是什么酒吧?” “gay吧啊。”白叙眨眨眼,看起来很无辜——但是陈礼谨知道他一点都不无辜,陈礼谨皱起眉,“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因为我每次想来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白叙轻飘飘地走到他身边,“放心啦,gay吧现在不止是gay会进的,很多人不是gay也会来凑热闹的,没问题的。” 陈礼谨抿着嘴,看起来有些怀疑白叙话里的真实性,白叙已经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里边走,“安啦,不会出问题的。” 酒吧的隔音很好,他走进里面才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有几个穿着宽松衣服的男生站在桌上跳舞,台下围了一圈的观众,一旦舞者扭到最精彩的部分就会发出尖叫,看起来确实有男生也有女生,到处充满了诱惑的混乱感。 酒吧内的挑高很高,上面挂着几面彩虹旗,白叙熟稔地带着他穿过人群,来到偏后方一些的较为隐蔽的卡座,“没骗你吧?其实这间酒吧已经有点偏大众化了,什么身份都能进。” 他说着,抬手叫来了服务生,“你要喝点什么?” 陈礼谨扫了一眼菜单,没有特别想喝的,他摇摇头,白叙立刻自作主张替他做了决定,“两杯martini,再来一扎啤酒,还有小吃拼盘。” “你平时经常来这吗?”陈礼谨问,他的目光扫过旁边的搂在一起的一对同性情侣,又迅速收回,生怕自己的目光多看一眼都让人家觉得是冒犯。 “也没有经常,因为真的太远了。” 旁边忽然有个涂着亮色眼影的男生,像只花蝴蝶般轻盈地旋转着,嬉笑着转到他们这片区域。他亮起自己的手机屏幕给所有人展示,“看我老公!” 陈礼谨的心在听到这个词时猛地一跳。 周围的人适时响起一阵哄笑声,那男生显然很享受这种聚焦,他笑着转了几个圈,把手机转到陈礼谨这桌前,上面是一个肌肉壮汉,浑身的肌肉几乎要撑爆手机屏幕。 陈礼谨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白叙反而笑着给他鼓了鼓掌,“厉害!” 那个男生吹着轻佻的口哨,像炫耀战利品般摇曳生姿地走向下一个卡座。 陈礼谨沉默地坐着,眼神有点放空,看起来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趁酒还没上来,白叙一把拉起他,“走,去看他们跳舞。” 他指的是那些站在桌上跳舞的男生,舞者换了一批人,音响里放着时下最热门的流行歌和一些k-pop,几个戴着兽耳穿着白衬衫的男生正跪在上面跳一些很需要肢体柔韧度的舞,还有一些穿着常服的大胆观众在朋友的起哄声中嘻嘻哈哈地爬上桌子也开始跳舞。 白叙拉着陈礼谨走到人群外围,台上一个戴着猫耳的舞者看见他们的到来,对他们飞了一个吻,笑得灿烂又魅惑。 “小帅哥要不要上来跟我一起跳?”舞者笑着弯下腰肢,从衣领里抽出一支玫瑰花递给陈礼谨,“你长得真带劲。” 台上台下无数道目光因为这个邀约而聚焦在陈礼谨身上,他们在看清陈礼谨的脸时,嬉笑哄闹声又闹上了一个新高度。 陈礼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拒绝这支花,白叙已经从善如流地替他接过。 白叙折断玫瑰花的根部,把花别在陈礼谨的耳朵旁边,对着舞者眨眨眼,半真半假地笑道,“不好意思哦,他今天背着老公和我一起来的,得低调些呢。” 第33章 silas 舞者会意地笑着去和下一位顾客打招呼,陈礼谨耳朵一下烧了起来,他摘下那朵花,“你在乱说什么?”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啊。”白叙说,“你该不会真的想对他说实话吧?嗯,说‘不好意思,我、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清纯男大学生,不太会应付这种事。’你觉得这样说怎么样?” 陈礼谨被白叙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叙觉得他这样子的反应实在有趣,大笑着拉他回到卡座上。他们点的酒已经摆在桌子上,白叙点的是两杯无色透明的酒,看起来就像两杯无伤大雅的白开水。 白叙拿起martini朝他致意,“试试?我每次来都喝这个,味道还可以。” 陈礼谨拿起酒杯和他短暂相碰,酒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陈礼谨抿了一口酒,杜松子的味道在他口腔里蔓延开,口感有些锐利冷冽,点缀在旁边的柠檬片香气若有若无地钻过来,不算难下咽的酒。 第34章 “怎么样,还可以吧?”白叙笑盈盈地问他。 陈礼谨点点头,放下酒杯。 白叙拿起放在一旁的骰子,“要不要玩游戏?” 陈礼谨一脸木然地说,“清纯男大不会。” 他看起来已经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自己的身份,白叙瞬间被逗乐了,笑得伏在桌上,“没关系,我们玩点简单的。” 他说着,打开盖子,“我们垒骰子吧。谁先弄倒了谁喝。”他捡起一颗骰子当地基,“轮到你了。” 陈礼谨也捡起一颗骰子叠上去,骰子塔被他们越叠越高,起初陈礼谨的手指还算稳,但随着塔身的加高,他的动作变得越发迟疑,终于在陈礼谨叠上最后一颗时,摇摇欲坠的高塔轰然倒塌,骰子滚得满桌都是。 陈礼谨认命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他们接着又玩了几轮,玩到最后陈礼谨已经把他面前那杯酒都喝光了,他感觉自己身体有点轻飘飘的,但是胜负欲已经被燃了起来,他拉开一罐啤酒,“再来。” “算了,我感觉你有点要上头了,我可不想半夜三更扛着个醉醺醺的清纯男大回宿舍,太败坏我的的清誉了。”白叙笑,“换点别的,输了就回答个真心话,怎么样?” “随便你。”陈礼谨仰头,他们又开始像个幼稚的小学生一样垒骰子塔,这回输的还是陈礼谨。 骰子散了一桌,陈礼谨目光有些迷茫,似乎不太懂为什么这么多局了他还没找到垒骰子的诀窍。 对面的白叙手撑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语气却是了然于胸,仿佛只是为了验证一个猜想,“嗯......你喜欢的人是不是男生?” 他这问题问得太巧妙,不是‘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而是直接假定了这个事实。陈礼谨喝得头晕,他已经有点无暇去思考这话里的弯弯绕绕,他捂住脸,像一只努力保持着尊严的小孔雀,可是他有些发抖的身体已经出卖了他。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白叙开口,“我们继续。” 陈礼谨松开手,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点红。 这把胜利之神终于不情不愿地眷顾了陈礼谨,高塔在白叙手下倒塌,白叙抱着手看向他,“你问吧。” 陈礼谨沉默了一会,“你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锁骨,“上面的纹身是什么意思?” “哎呀,难得的大好机会你就问我这个呀?”白叙的眼睛弯起来,“这种问题不用真心话我也会告诉你的。” 陈礼谨没吭声,他似乎真的只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写的是‘éphémère’,朝生暮死的意思。”白叙说,“这问题太简单了,我再教你一句法语怎么样?” 陈礼谨看向他,“什么?” “跟我念,tu me manques。” 陈礼谨呆呆地跟着他念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想你’的意思。”白叙笑,“但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是‘你从我这里缺失了’。”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所以你和一个人说tu me manques,其实你是在控诉他。控诉他让你的世界产生了空缺和不完整。” 陈礼谨眼睫颤了颤,他没有接话,而是又拿起一个骰子开始堆塔。 上把的胜利像是白叙故意放水,他这次还没垒几层,骰子塔又塌了。他懊恼地往后靠,“你问吧。”喝了酒的他多了些小孩子心性,看起来比平时更好接近。 “礼谨小朋友,你问我问题的时候手下留情,但很遗憾,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白叙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你喜欢的那个人——”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让每个字听起来都像在凌迟,“你喜欢的人,是林随然吧。” 陈礼谨瞬间全身都泛起一阵红,说不清是生理反应还是酒精迟来地漫上来,他睁大双眼,眼泪却先比他的回答落出来。 “你哭什么?”白叙觉得好笑,抽出一张纸巾给他擦眼泪,“这样让我好有负罪感。” 陈礼谨又把脸埋进纸巾里,他看起来极力想逃避相关的话题,他的眼泪把纸巾都打湿了,他哭了好一会才说话,再开口时声音都有点哑,“我没有办法了。” “没有什么办法?”白叙问他。 “不应该是这样的。”陈礼谨上句不接下句地开口,像一瞬间被击垮了心理防线,陷入了某种崩溃的状态,“不应该是这样的......” 白叙极有耐心地安抚他,像哄小孩子一样问道,“那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一点都不喜欢我。”陈礼谨抬起头,试图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情绪化,明明只是一个只喜欢了没多久的人,他明明已经放下了,可他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周遭的喧闹声忽然又大了些,他看见白叙说了句什么,但是耳膜已经被震耳欲聋的音乐盖住。 他有些听不清,正想直起身子去听白叙说什么,一阵吉他的扫旋声响起,舞台上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他们不约而同地往台上看,穿得很朋克的主持人拿着话筒,激情澎湃地说:“接下来,是我们固定的歌手驻唱环节。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今晚大家运气都太好了——” “今天出场的,是我们店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牌驻唱——silas!” 尖叫声、口哨声、呼喊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酒吧,酒吧的所有灯光忽然全部暗下,又瞬间亮起。 陈礼谨再看清时,silas已经站在了舞台上。 他缀着一对黑色耳钉,黑色打底外随意套了一件破洞牛仔外套,他抱着一把吉他,却没有急着开口唱,而是抬起他的眼睛,冷漠地扫了一眼台下的观众。 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看一群无关紧要的蝼蚁。 随后,他用他布满铆钉和链条的马丁鞋,狠狠踹了一脚音箱。 他这一脚把台下的人都踹爽了,所有人都在尖叫欢呼,身旁的架子鼓手开始敲奏,silas这才拨了一下吉他,开始唱起一首兼具摇滚和爆发的歌。 台下,陈礼谨几乎要忘记怎么呼吸。 silas的样子化成灰他都认得,他眼角的痣,他薄薄的唇,陈礼谨在梦里已经魂牵梦萦地回想了千百次。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那双眼睛。林随然那双永远温和、带着笑意的眼睛,在silas这里只剩下漠然和孤傲。 陈礼谨心脏在鼓点中被震得几乎快要跳出胸膛。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能在这里? “creep?”白叙轻轻眯起眼睛。 陈礼谨无暇顾及白叙在说什么,包括林随然现在在唱的歌,他的大脑全面停摆,声音从他的耳边流过,他的视线只剩下了那个台上的人。 那个他以为已经放下的人影。那个他拼尽全力也未曾真正读懂的人影。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眩晕,他不可否认人有很多面,林随然的颠覆虽然足够令他震撼,但放在普罗万象中似乎也稀松平常。 最让他崩溃的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为什么一定要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就像命运恶意的玩笑。 时间失去了流动的意义。silas——或者说,顶着林随然完美皮囊的恶魔——的歌声还在继续,他唱这首歌时候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刻意的压抑感。 “you're so fucking special......” 特别?是谁特别?是那个住在月亮上的人吗? 陈礼谨死死抓着手中的酒杯,他试图捋顺着自己的呼吸,可是怎么都无法平复他汹涌的心境,他的眼泪一直在往下掉,哭的无法自已。 光是站在坐里看着林随然,都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第34章 对我好一点 白叙看他哭得厉害,抽出几张纸递给他,“虽然台上那个就是你喜欢的人,但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陈礼谨像根本听不到白叙在说什么,更准确地说他的灵魂好像已经不在他的身体里了,他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把白叙看懵了,陈礼谨喝到第三杯了白叙才想起来拦着他,“我去你干什么?”他试图去抢陈礼谨手中的酒,“为情买醉啊?” 陈礼谨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像是有团雾堵着他的胸口,他不知道这团雾是什么,这让他很难受,很想哭,只有酒精浇下去时才能让他舒服一点。 “他不是刚好在这儿么?”白叙在旁边絮絮叨叨,“你喜欢就去问他啊,你不问怎么知道他喜欢的是不是你?死也死明白点不是?” “不要,不要。”陈礼谨喉咙酸得要命,他胡乱在自己眼睛上抹,他分明清楚林随然那个重要的人不可能是他,他和林随然高中时候还不认识,他也没有和林随然说过要住在月亮上的鬼话。 “不要去。” 他只剩这点可怜的自尊了。 台上silas结束了演唱,他众星捧月地走下台,瞬间被一群人簇拥。有人给他递酒,有人给他送花,但是silas一样都没接。 第35章 他只是不耐烦地皱起眉,“离我远点。” “你真是......”白叙怕他再喝下去真会出事,他抢过陈礼谨手中的酒杯,转头叫服务生过来把桌上没喝完的酒都撤了,“我出去一下,帮我看着点他。” 陈礼谨的杯子被抢了,他也不生气,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 他的头很痛,他又坐了一会,像是已经难以忍受自己的头痛,干脆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看起来像睡着了。 白叙穿过拥挤的人群,silas已经走进后台。他刚想冲进去就被工作人员拦住了,“不好意思先生,这里面是演职人员的休息室。” “我要见silas,很急。”白叙说,“能不能帮我叫他出来一下?” 工作人员礼貌地微笑着,显然已经像这样拦住了很多个想要见silas的人,“不好意思,silas嘱咐过的,演出后不接受任何访客。” 白叙叹了口气,“我不是粉丝,我是他的同学。” “同学他也是不见的。” “那你们帮我带句话进去。”白叙还没见过这么犟的人,他一挑眉,“就说陈礼谨要见他。他见不见是他的事。” 工作人员有点被他的气势唬到,犹豫着还是敲了敲休息室的门。 林随然打开门时,他已经把他身上那身玩世不恭的衣服都换掉了,换成了一套再正常不过的冬装,柔软干净的白色毛衣外面套着一件同色系的大衣,silas被抹杀得无影无踪,他看起来只是一个不小心闯进酒吧的大学生。 工作人员上前对他说了什么,林随然脸上的那点平静几乎是同时冰消瓦解。他看向在旁边抱臂等着的白叙,“他在哪里?” 白叙抬起下巴,朝他示意了一个方向,林随然顺势看过去,陈礼谨还趴在桌子上,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后脑勺,但是林随然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就从五光十色的人群中锁定到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他没有任何言语,也无视了周遭的一切,他再也维持不住silas、或者是林随然该有的风度,他迈开长腿,径直穿过所有人群,朝着陈礼谨的方向跑去。 陈礼谨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他的意识像漂浮在海里,他一会儿觉得这是个在清南午睡的下午,一会儿觉得这是在他十七岁时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的夜晚。 直到那阵脚步声在他耳边停下,直到那股柠檬雪松的气息笼罩过来。 他抬起一点眼睛,眨了眨眼,缓慢地让自己视线对焦,先闯入视野的是一片白色。 柔软纯净的,像初雪一样的白色。 林随然穿着一身白,单膝跪在他旁边看着他。 他克制着肢体接触,只是把手搭在陈礼谨的椅子上,眼睛里不再是舞台上的漠然和抗拒,而是盛满了说不出来的担忧和自责。 是自责吗?为什么会有自责? 是梦吗?陈礼谨想。刚刚林随然还是silas的样子,怎么一瞬间就变成初雪降临到他身边了? 一定是梦吧。 因为只有在梦里,林随然才会用这种仿佛他是全世界最珍贵的眼神看着他。 “你......”陈礼谨开口,他试图想用他在梦里那种对林随然的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话,但是他的头还是晕得厉害,只说了一个字就再无下文。 “是我。”林随然稳稳接住他的话,他目光一点点看过陈礼谨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和被泪水浸湿的眼睫,“你还好吗?感觉哪里难受吗?” 陈礼谨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他知道他目前的样子一定狼狈得毫无美感,他不想在林随然面前这么不堪。 他在林随然面前晃了一下,身体歪得几乎要掉下高脚椅,林随然一惊,抓住了他的手,而陈礼谨像一片落叶,软软地飘在了他的怀里。 陈礼谨一落在他的怀里,所有的躁动不安都消失了,被林随然抓住的那只手腕也放松了力道,没有试图抽回。他温顺地靠着林随然,眼睛缓慢眨了眨又闭上,像是睡着了。 林随然僵在原地。怀里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林随然抓着他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脉搏和呼吸。 他克制着自己的心跳,让它不要吵醒陈礼谨,转头去看一旁在旁边不知道看戏看了多久的白叙,“麻烦帮我们打辆车。” 白叙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已经叫好了,一起走吧。” 林随然单手横抱起陈礼谨,他稳稳地抱着陈礼谨走到出租车前,用另一只手打开车门,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陈礼谨安置在后座上。 他手指不可避免地滑过陈礼谨的腰线,又心虚地抽出手背在身后。 白叙已经主动拉开副驾坐了上去。陈礼谨离了林随然的怀抱,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哼。林随然深吸一口气,拉开陈礼谨身边的车门,自己也侧身坐了进去。 车辆开始起步,陈礼谨在车辆的晃动中缓缓睁开眼。他循着林随然身上的气息,往林随然这里移了点。林随然看向他,他也看向林随然。 为什么在梦里也不理我?陈礼谨委屈地想。 “难受吗?”林随然低声问。 陈礼谨摇摇头,动作又大胆了点,他轻轻往林随然臂膀上靠了些,几乎要依偎在林随然身上。 他此刻混乱的认知让他并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因为在他近百个梦里,他和林随然做过更多比这更亲密的事,此刻的行为对他来说甚至算得上克己守礼。 他的身体放松得毫无防备,乖巧得像是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他毛茸茸的脑袋蹭在林随然肩膀上,几缕发丝滑落到林随然脖颈里,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林随然的神经,蹭得林随然喉咙发痒。 和陈礼谨的放松完全不同的是,林随然的身体绷紧得像张拉满的弦,陈礼谨的体温从他的皮肤烧到他的心底,他细碎地发着抖,他全部的意志力都用在了克制上。 克制着不把陈礼谨搂得更紧,克制着不低头去亲吻陈礼谨近在咫尺的嘴唇,克制着身体的本能。 “我们要去哪里?”陈礼谨含糊地问。 “我们回清南。”林随然硬生生按下心里那团火,哑着嗓音回答。 “为什么要回清南?” “你不想回去吗?” “我不想。”陈礼谨说着,刚刚才擦掉湿意的眼睫又被沾湿,“我不要回那里。” 陈礼谨哭泣时窸窣的颤抖传到他的胸膛里,林随然几乎要觉得他已经代替着自己的心脏在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被揉碎了,又酸又软地化开。 他没有带纸,只好用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陈礼谨的眼角,替他拭掉眼泪,“你想去哪里?” “你是林随然吗?”陈礼谨答非所问。 “我是。” “你可不可以......”陈礼谨吸吸鼻子,看起来委屈得不行,“可不可以......” 陈礼谨哭得像是遭受了全世界的委屈,林随然的心快被他哭碎了,他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陈礼谨眼泪里,“可以什么?我都答应你。” “你可不可以,”陈礼谨说得断断续续,“可不可以不要一下对我那么好,一下又不理我?” 他把梦和现实混在了一起,梦里林随然对他百般温柔,予取予求;可现实的林随然却总是那么冷漠疏离,患得患失。 他的要求荒唐又无礼,可是林随然是那么好的人,还那么认真看着他。 林随然和他道歉,“对不起。” “我不是要你和我道歉。”陈礼谨糯糯地说,还带着一点鼻音。 可不可以喜欢我一点?他想。 他不敢说出口,能将脸更深地埋进林随然的颈窝,像是躲进能逃避一切的避风港。 “好。”林随然低声哄着他,也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不管是陈礼谨的醉话还是真心实意,他都不在乎。 他亲手在他和陈礼谨之间埋下了一个最温柔的谎言。 他把陈礼谨搂得更紧了些,低头轻轻吻了一下陈礼谨的发顶,像在进行一个无声的告别。 又像想用这短暂的被默许的亲近,去弥补未来那些注定漫长孤独的岁月。 “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第35章 和你不合适 陈礼谨第二天是在宿舍的床上醒来的。 宿醉让他头痛欲裂,他迷茫地盯着床帘好一会,坐起身来拉开床帘。 蔡英杰和夏一季都不在,只有还在兢兢业业收行李的白叙。白叙看起来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在把床单套进一个收纳袋里,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舍得醒了?” “几点了?”陈礼谨手撑着头问。 “下午一点啦。”白叙说,“你再晚点都赶不上给我送行了。” 陈礼谨翻身下床,他无言地在地上站了一会,看起来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白叙走到他面前晃晃手,“喝傻啦?还记得我是谁不?” “别闹我。”陈礼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是怎么回来的?” 第36章 他的记忆有些残缺不全,他有点忘了自己和林随然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哭,后面怎么回的宿舍更是完全断片,完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白叙沉默了一会,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你桌上有醒酒茶,已经调配好了,泡十分钟就能喝,一会记得喝。” “哪来的醒酒茶?”陈礼谨追问。 “当然是......我买的啊,不然还有谁能这么贴心?” 他看着陈礼谨半信半疑的眼神,像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信誉度而补充道,“咱们这回扯平了,谁都没欠谁,对你好点怎么了?”白叙说着,放下手中的床单,“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陈礼谨没有接这话。 “其实......”白叙有点欲言又止地看向他,“林随然昨天走之前托我给你带句话。我知道你想听,但是我建议你还是算了。” “为什么?”陈礼谨问。 “因为可能对你的爱情生涯起不到什么实际性的进展,反而可能会让你更难受。”白叙诚恳地说。 陈礼谨看起来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是一场凌迟,但是他还是隐隐抱了一丝期望,虽然他昨晚失态得一塌糊涂,但毕竟没有真的在林随然面前把喜欢说出口,万一、万一林随然想说的是别的呢? 白叙知道自己拦不住他,沉吟了一会,还是开口道:“他走之前和我说......”他皱起眉,似乎是在回想林随然当时的神情,“让你误会了,是他的错,以后不会了。” 陈礼谨的身体几不可闻地晃了一下,他几乎要站不稳,抬手扶住了桌子。 “嗯......他还说,”白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却又不得不完成这个残忍的转述,“他说他想得很清楚了。他这个人不适合......就是和你不适合。” 白叙看着陈礼谨越来越白的脸色,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一片空荡荡,仿佛听不懂这些话的含义。白叙叹了口气,“你看,是不是还是不要听比较好?” 原来昨晚那个让他沉溺的怀抱只是施舍。 原来他听到的林随然最后一句“再也不会了,”是再也不会让他误会,再也不会有可能。 林随然怎么能用那样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冷漠的话?怎么可以连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陈礼谨忍不住想,林随然怎么能残忍成这样?还是他已经这么熟练拒绝过很多次别人,所以根本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不过你也才认识他三个月,早点放下早好啦。”白叙安慰他,“总比后面更晚了才知道更好过点,是不是?” 他说着,把最后一套衣服放进行李箱,“好了,我行李收完了。” 陈礼谨没有接他的话,白叙接着说,“有空可以来我家摸摸小猫,我就住校外不远的地方。我走了,你醒酒茶记得喝。” 陈礼谨无力地朝他点点头,白叙拉起行李箱,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拉开了宿舍门。 咔哒,宿舍门被白叙轻轻合上,宿舍变成了一个只有陈礼谨的封闭牢笼。 死寂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他愣愣地站在原地。 陈礼谨想流泪,可是他一点都哭不出来。只有一片干涸死寂的荒芜,山呼海啸般地将他席卷。 他第一次喜欢人,就喜欢得这么失败,这么一塌涂地,几乎要把他的骄傲都摧毁。 阳台传来隐约的嘈杂声,有同学的嬉笑声,有自行车的铃铛声,他明明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却连一丝氧气都呼吸不到。 他想,原来要扮演平时的陈礼谨,是一件这么难的事。 但是陈礼谨还是陈礼谨。他所有的脆弱都在那晚的出租车上流干了,他再也没掉过眼泪。 清南的期末周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堪称死亡期末周。建筑第一学期要考八门,而且都是闭卷,有的老师划重点划了一整本书,有的老师直接不给重点,图书馆开始频繁地爆满。 清南只要期末挂科就直接重修,没有补考,连蔡英杰也怨声载道不情不愿地开始了复习。 他跟着陈礼谨成了图书馆的常客,陈礼谨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们前面摆满了一堆专业课的复习资料,陈礼谨一般都把这些录成电子版,直接用ipad复习,而蔡英杰喜欢直接用纸质版背,他说这样能让他有点高三复习的紧张感。 “《园林学导论》怎么直接给我们划了一整本书啊?”蔡英杰翻开资料,咬牙切齿地用气声问,“这我怎么可能背得完?!” 陈礼谨只是一如平常地平静说道,“快背吧,还有五天就要考了。” 蔡英杰唉声叹气背了一会,又放下资料开始摸鱼。陈礼谨没管他,他翻开新的一页就先快速浏览一遍,然后用标记挡住所有答案,在心里默默复述考点,如果没能复述成功就打一个标记,回头整理成一本错题集,最后只需要再巩固这本错题集,他的一科基本就能复习完毕。 他这么背着效率极高,很快就能背完一本书大半部分。他正在心里默记各个要素的设计原则,蔡英杰突然把手机往他面前一推,示意他去看屏幕上的内容。 陈礼谨兴致缺缺从资料中收回目光,随意扫了一眼屏幕。 期末周的清南表白墙已经无暇顾及表白,全是“吴老师的课好过吗”“谁有之前物理系的期末考卷”“这学期大概几号出分”“谁在图书馆拿错了我的包”,而蔡英杰此等神人,竟然能从满屏的学习求助帖里精准找到一条别的内容。 【在线滴一个计算机系的朋友1.6和我一起去送礼物】 陈礼谨无动于衷地看向蔡英杰,表情上写满了“关我什么事?”蔡英杰则是挤眉弄眼地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什么礼物还要计算机系的一起送?】 【不是不是,因为明天是林随然的生日,我想去送礼物,但是怕我一个人在计算机学院里迷路,想找个本系的带带路】 【计算机这学期早就结课了,你堵也堵不到人啊】 【期末周还想着谈恋爱的这辈子有了】 “明天居然是林随然生日啊!”蔡英杰用口型对他说。 陈礼谨拿起旁边的咖啡喝了一口,美式的冰块化了,常温的咖啡苦涩得有些难以入口,“然后呢?”他用口型说。 蔡英杰这次直接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字,把手机递给他,“感觉林随然平时跟我们关系还可以,我们是不是得表示下?” 陈礼谨拿起他的手机也敲了几个字,又把手机推回蔡英杰面前。 “我又没拦着你去表示。” “你要送他点什么吗?” “不了吧。没空。” “好吧,他应该也在准备考试,那我也明天和他说句生日快乐就行了。” 没有也。陈礼谨在心里想,明天只会有你一个人去说生日快乐。 他没再回复,继续让自己的目光停在复习资料上。 期末周清南的图书馆会延长开放时间,到晚上十二点才会闭馆。陈礼谨每次都是踩着闭馆的点回去,蔡英杰属于根本在图书馆待不了那么久的类型,他最多待到六七点,就说自己手痒要去打球,一溜烟地丢下他就跑了。 今天也是一样,蔡英杰晚上七点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跑了,陈礼谨像往常一样待到了十一点五十。 “各位同学请注意,离闭馆时间还有十分钟。” 在闭馆提示的催促声响起时,他才慢吞吞地开始收东西。 忽然眼前变成漆黑一片。四周传来学生的低低的惊呼,他才意识到停电了。 室内的暖气一瞬间停了,冬季透骨的寒意丝丝渗进来。 手机陪他在图书馆待了一整天,只剩2%的电,他看了眼剩余电量,又把手机塞回兜里。四周有同学陆续打开手机手电筒,陈礼谨借着他人微弱的光源站起身,凭着记忆和对空间的大致印象,开始摸索着往外走。 周遭有其他学生也在往门口走,三三两两的交谈声和手电筒光从陈礼谨身边略过,他侧身避开一个匆匆跑过的人影,又被对面一个人手里的光束晃了一下眼睛。 陈礼谨借着别人的光基本只能看清一小段的路,但是也够他走到图书馆门口了。忽然一束手电光源从他背后打来,这束光坚定地伴随着他往前走,替他照亮了前边的路,不像其他光那样摇晃不定。 陈礼谨回头看去,那个学生的身影隐在黑暗里,只有手的位置被手电筒的光照亮了些许。他没多想,只当是其他也要回宿舍的学生。安全出口的标识在黑夜中闪着绿光,安全出口的旁边就是图书馆的大门。 他走出图书馆,外面一排的路灯也暗着,估计是全校性的突发停电。但好在外面还有月亮在给他微弱地照明,不至于像馆内漆黑一片。 他摸出手机一看,已经晚上十二点了。手机日历跳转到新的一天,陈礼谨盯着那个1.6的日期看了一会,没什么感情地继续通往宿舍的主路上走。 在他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后面那道一直指引者他的光源默默熄灭了,黑暗重新吞没了那个拿着灯的身影,陈礼谨没有发现。 第37章 第36章 生日快乐 他们1.12号考完了全部的科目,陈礼谨不想那么早回家,他买了19号的机票,计划着考完在学校住一个礼拜再回鲤州。 蔡英杰和夏一季都在考完之后几天陆续回了家,到最后几天时宿舍只剩下了陈礼谨一个人。他也算自得其乐,他最近和白叙的关系好了不少,他经常会去白叙在校外租的房子里摸白叙养的那只布偶猫。 小布偶一开始看到他来时会吓得逃窜到沙发底下,现在已经和他熟多了,已经能自如地趴在他怀里呼噜。陈礼谨一开始跟着白叙叫它白殊,后面嫌弃和白叙名字实在太像了,他叫着叫着总是容易叫混,于是他改叫小殊,然后被白叙嘲笑说听着像小叔,一下给猫升辈了,陈礼谨又无可奈何地叫回白殊。 白叙住的小区在清南附近算是属于价格美丽并且条件也好的那一档,清南许多师生都会选择在这里租房子。 这天下午,陈礼谨手里拿着带给小布偶的冻干,正熟练地穿过小区的路往白叙家走。下午的这个点小区里没多少人,大家都嫌天太冷,不愿意在外边活动。 他低着头匆匆往前走,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生愤怒的声音,“滚啊我都说我不要了!” 他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是邱照清。 邱照清也看见了他,她挂断了电话,尴尬地对陈礼谨笑了笑,“哈喽,真巧啊,你也在这里?” 邱照清在他们面前一直是一副乖巧可爱的甜美样子,这还是陈礼谨第一次听她骂人。陈礼谨后面没和她有什么交集了,但是蔡英杰一直还在努力追她,不过看起来效果甚微。 陈礼谨点点头,“我来找朋友。” “真巧,我也来找朋友。”邱照清笑了笑,“你朋友在几栋?” “6栋。” “更巧了,我朋友也在6栋。你朋友在哪一层啊?” “2301。” “......”邱照清显然没想到世间的相遇能巧到这个地步,“哈哈,我在2302。” “你朋友是那个法语系的学生吗?”她问。 陈礼谨点点头。 “电梯间见过几次。”邱照清说着,他们走到了六栋的楼下。邱照清拿出一张卡在门禁前刷了一下,门应声而开。“走吧,刚好一起上去。” 这个小区的电梯走得有点慢,从一楼上到二十三楼要等一分钟左右。他和邱照清相对无言地在电梯间站了一会,邱照清主动打破了沉默,“感觉我们好像有阵子没见了。” 结课之后,大家都进入了期末周各自备考的状态,他和邱照清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是大学的同学关系实在和高中比不了,没有高中时那种一起患难与共的奋斗感,更像是搭伙一起上课。所以结课之后他也再没有见过邱照清。 “是啊,快被八门考试搞疯了。”陈礼谨说。 邱照清笑了,“原来你这种级别的也会担心考试啊?” “我也是人啊。”陈礼谨说着,电梯门应声而开。 “我先走啦!”邱照清朝他挥挥手,拿出一把钥匙,熟练地打开2302的门。 陈礼谨则是在白叙家门前按了下门铃,里面传来一阵混乱的动静,他隐约听见白叙隔着厚实的防盗门在喊,“等我一下!” 陈礼谨又等了一分钟,白叙才把门拉开,“我靠白殊刚刚非要往洗衣机里跳,洗衣机里还有水!” “你洗衣服不盖盖子?”陈礼谨说着,弯下腰换鞋。 “怪我吗难道?”白叙抓狂道,“我还在往里面放衣服呢!” 陈礼谨抱起在旁边兴奋乱窜的白殊,白殊的爪子有点湿,但所幸没有全部湿掉,看来是在掉下洗衣机前就被白叙捞起来了。他抽出一张纸给小布偶擦爪子,擦完了又亲亲小布偶的头顶,“小猫能有什么错呢?” “你少惯着它。”白叙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的飞机。”陈礼谨说,“你呢,你要回去吗?” “我......”白叙犹豫了一会,“不回了吧。他......要来找我。” 白叙说的他,就是那天在树林里被陈礼谨撞破的另一个主角,沈殊。白叙经常说和他谈恋爱就像被个神经病缠上了,陈礼谨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深以为然。 小布偶在陈礼谨怀里待不久,没多久就耐心耗尽地想跳下去,陈礼谨弯下腰把小布偶放走,“你们上次不是又分了吗?” 他说的是在那次树林之后,白叙曾经又和沈殊大吵一架,吵完白叙气得天灵盖都在抖,给陈礼谨发消息说分手了,这次绝无可能再复合。 “复合了啊,分不掉啊。”一提到沈殊,白叙那副平时对外的优雅法语系美人的样子荡然无存,他更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别讲这个事了,想起来就烦。” 陈礼谨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没再说什么,把带来的冻干喂给小布偶,白叙突然在旁边冷不丁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 “你们后来还联系过吗?” “想什么,当然没有。” “其实我总觉得......”白叙话说了一半,又被他自己掐掉,“算了,没什么。下学期给你介绍新的帅哥。” “......不用了,你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我倒是想留给自己,你先帮我把沈殊掐死吧。”白叙怪笑了一声,“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这句话白叙说了太多次,陈礼谨已经从善如流地帮他接了下一句,“就是那天去学生会加了他的微信。” 说完他们两个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门铃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响了。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白叙有些奇怪地去看猫眼,却在看清的那个时候后退了一步,“我服了。” “是谁?”陈礼谨问。 “那个王八蛋。”白叙没好气地说着,打开了门。 沈殊今天没有穿他一如既往的精英套装,而是穿了一套有点中式的裤裙,他提着一个袋子,在门开时先是扫视了一眼客厅,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陈礼谨。他的嘴角有点耷拉下来,“我被欢迎吗?” “少来。”白叙转头往客厅走,“我说不欢迎你就会滚蛋吗?” 白殊亲昵地凑上来欢迎他,沈殊揉揉它的脑袋,语气无辜,“可是儿子很欢迎我。” “谁敢不欢迎你?”白叙凉薄地说,“为什么突然过来?” “我和学弟去送材料,刚好路过,很想你,所以上来了。”沈殊实诚地说,“是不是让你开门太麻烦了?可以给我一把钥匙,这样以后就不用帮我开门了。” 白叙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撼得无以复加,“你还能再编点更扯的理由吗?” 沈殊看了一眼陈礼谨,看起来有些话不能在陈礼谨面前说,他有点欲言又止,于是扯了一个话题,“陈同学,我刚刚是和林随然一起去送的材料。” 沈殊可能是在学生会待久了有点职业病,除了白叙以外,他对所有人的称呼都不是老师就是同学。 白叙莫名其妙,“那关他什么事?” “我不小心看到了他的手机,我感觉他的壁纸看起来有点像陈同学。” 陈礼谨原本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白叙赶紧冲上去制止沈殊,他抓着沈殊的胳膊,压低声音,“我靠你他妈看清楚了吗?没看清楚你乱说什么?” “我不知道。”沈殊说,“陈同学你要是想知道的话,现在下楼还来得及,林随然也许还没走远。” “你别信。”白叙转头说,“他就是想趁机赶你走!” “我不是这种人。”沈殊有点受伤,趁机把白叙又往自己怀里搂了些,“陈同学,我真的没有故意骗你。” 无论沈殊是真的看到了还是看错了,陈礼谨觉得自己都是待不下去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电梯间,沈殊的话阴魂不散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揉了揉变得越来越痛的头,觉得自己真的是疯到没边了。他真的应该立刻冲下楼吗?然后呢?抓到林随然问:你的手机壁纸是我吗?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沈殊大概率只是随口扯了一个让他离开的理由。 ......他也只是顺着沈殊铺的台阶离开而已,仅此而已。 他烦躁地掏出手机,屏幕上那只小三花猫阿染眨着眼在和他装无辜。他盯着阿染的脸片刻,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林随然的朋友圈。 他不常发也不常刷朋友圈,平时都是偶尔有空了刷一小会,看到谁算谁。后来再因为自己心烦意乱,也再也没有进林随然朋友圈看过。 林随然的朋友圈和他上次看的时候没有多出什么新内容,最新一条是他生日那天发了一张随手拍的路灯的照片。 没有任何配文,照片拍得有些糊,路灯被拖出一些残影,看起来竟然有点像下雪了。 他点进这条朋友圈,底下是蔡英杰和邱照清给他的评论。 英杰且英俊:生日快乐哥们[蛋糕] 第38章 芒果拯救世界:生日快乐! kernel panic[十五个小时后 回复]英杰且英俊:谢谢。 kernel panic[十五个小时后 回复]芒果拯救世界:谢谢。 陈礼谨其实是看到过这条朋友圈的。 当蔡英杰随口提起的那个林随然的生日真的到来时,他很难说服自己不去看任何和林随然有关的消息。他那天从断了电的图书馆回到宿舍,刚好电路被修好了,清南的灯影影绰绰地都亮起来。 考前的连日高强度复习让他的神经疲惫不堪,他晚上坐在床上,他的大脑叫嚣着现在必须要休息了,他的眼皮快睁不开,可他还是自虐般地刷新了很久朋友圈,一直到凌晨1:57分,那个蓝屏的不高兴头像发了这张路灯的照片。 他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关掉了手机。 他没有点赞,没有评论,没有点进林随然的聊天框和他说生日快乐。 他什么也没做。 第37章 初雪 陈礼谨回家的飞机在今天下午。 机场离学校有点距离,他中午的时候就收好了所有行李,慢吞吞地拉着行李箱往外走。一月份的清南市变得更冷了,他把脸更深地埋进围巾里,走出宿舍楼,忽然听到外边的同学传来欢呼。 “下雪了!” 他抬头看向天空,隐隐约约落下了一些雪粒。他伸手去接,雪落在他手里化成了水。 清南的初雪终于落下来了。 他家里不下雪,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雪。他又盯着看了一会,固执地伸出手去接那一滴滴雪,但是他接不住实体,落在他身上时只剩点点湿意。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雪下大了些,空气里变得更凉了。当他走到平常最经常走过的那条悬铃木大道时,雪粒已经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身上,扑簌簌地沾在他的围巾、大衣肩头,还有睫毛上,陈礼谨呼出一小口白气,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悬铃木大道上没有什么人,大部分学生在前几天都已经回家了,平时拥挤的主干道上现在空空荡荡。悬铃木舒展的枝杈薄薄地盖上了一层雪,整个世界慢慢变成清一色的银白。 陈礼谨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前方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影,在银白的世界显得格外鲜明。那个身影也提着行李箱,在漫天的风雪中往前走,鬓角几乎已被落雪染白。 他几乎不用费心神去猜面前的那个人是谁,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答案。 陈礼谨的睫毛像是不堪重负雪粒的重量般颤了颤,他放轻了自己脚步,祈求着前面的人不要回头。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初雪,在即将走到校门口时,他不小心踩到片已经干枯发脆的叶片,叶片发出咔嚓一声响。 林随然似有所觉,转过了身。 他们隔着漫天的飘雪,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短得像雪花坠地,又长得像整个宇宙的风雪呼啸而过。 恍如隔世。 陈礼谨不想当先开口的那个人,但是林随然也没有先开口。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林随然的眼神深得望不见底,雪花殷勤地往他身上落,他无言地站在那里,衬得他整个人清冷又遥远。 陈礼谨在雪里耽搁了太久的时间,他怕再耽搁下去会赶不上飞机,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朝林随然点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径直略过了林随然。 他听到后面顿了半晌,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又重新响起,应该是林随然沉默地跟在了他身后。 他们的站位瞬间变换,陈礼谨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后面林随然走路的声音窸窸窣窣,让他的心更烦。他走在前面,反而更像是落荒而逃的那一个。 他走到校门口,提前打好的网约车已经在门口等他了。陈礼谨没有任何回头、也许也不敢回头,几乎是仓皇地就把自己丢上车,车子启动,行驶出一段距离之后,陈礼谨才敢抬起头,去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还要一点时间接受。他安慰自己,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习惯。 “亲爱的旅客,我们即将到达鲤州国际机场。鲤州国际机场为军民两用机场,请所有旅客拉下遮光板,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 乘务员温柔的播报声音响起,陈礼谨看了一眼窗外湛蓝的天。没有雪也没有风,鲤州的天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他拉下遮光板,安静地等着飞机降落。 “鲤州外温:10c,亲爱的旅客,欢迎来到鲤州。” 坐在他旁边的中年人用鲤州话交流起来,听起来是在讨论过年的计划。陈礼谨打开手机,他妈妈杨宁婉给他发了好几条语音,杨宁婉是江南人,后来嫁来鲤州才学的鲤州话,说起鲤州话也带着一股吴侬软语。 杨宁婉叫他的小名,问他到了吗,又说她和爸爸已经在机场等他。 他给杨宁婉回消息,说他到了,马上出去。 前舱门被打开,他从头等舱站起身,在乘务员和蔼的微笑中,重新踏上了鲤州的土地。 鲤州机场附近没有海,但是他踏入这片温润潮湿的空气时,就感觉自己已被咸涩的海风包围。 杨宁婉捺不住,下了车在车旁边等他。她穿着质地柔软的米色羊绒外套,头发用珍珠簪子随意簪起来,见到陈礼谨时眼前一亮,“阿谨,这里!” “妈。”他唤了一声,加快脚步走向杨宁婉。杨宁婉拉着他坐上车,“是不是很冷?外头西北风呼呼吹,快上车讲话。”杨宁婉年轻时说惯了江南话,现在说话时江南话和鲤州话、普通话混着讲,外人一听可能乍然有点蒙圈,他和他父亲陈慎听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陈礼谨也跟着她学了些江南话和鲤州话。 陈慎在驾驶位开车,杨宁婉止不住地回头看他,言语里都是心疼,“阿谨啊,又瘦脱一圈了!下巴都尖了!” “我看新闻清南那边今天都落雪了哇。还是家里暖和,是不是?”杨宁婉接着说,“在清南读书,是不是吃不惯?前段时间你外婆捎了几只自己养的鸭子,都留着给你补身体。你看看你的脸色,白刮刮,一点血色都没。” “我不用那么多,你们自己也吃。”陈礼谨说,“我上大学也能吃到的。” “那外头买的鸭子,怎么能同自家养的比咯!”杨宁婉细眉一挑,又换成了鲤州话,转头对陈慎说,“你刚好也放假,给你儿子多做点好吃的。” 陈慎在驾驶位上笑,“好,这次让儿子吃个够。” 陈礼谨靠在椅背上,听着父母亲断断续续的交谈。杨宁婉时而用带着江南腔调的鲤州话嘱咐陈慎买年货,时而换上更纯正的江南话感叹“总算盼到过年”,陈慎则沉稳地应着她“好”、“买”、“我来处理”地应着,不让杨宁婉的每句话落空。 他们缓缓驶进市区,骑楼下小商贩叫卖着年货对联,卖海蛎煎的摊子热气腾腾,鲤州标志性的白塔钟楼从陈礼谨面前一晃而过。 车辆驶入别墅区,在一栋独栋小洋楼前缓缓停下。陈慎去停车,杨宁婉拉着陈礼谨往家里走。 “你房间王姨都给你收好了,看看称心吗?” “妈,”陈礼谨看向她,“都说以后房间我自己收就行了。” “你一年到头都在外边,回来先让你吭哧吭哧收一天房间啊?那怎么行。”杨宁婉没理他,“你先好好歇着,妈去给你做晚饭。” 陈礼谨走进房间,王姨替他把房间收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床单也全部都换成了新的。他冲了个澡,打开衣柜,拿了一套他最常穿的家居服换上,终于有了些到家的实感。 杨宁婉蒸了碗糕,煮了卤面,摆了一桌地道的鲤州菜上来,到他房间门口唤他,“阿谨快来,趁热吃。” 陈礼谨和杨宁婉一起下楼,陈慎刚好端着一盘金灿灿的炸醋肉出来。 杨宁婉给他夹好几块,在陈礼谨碗里堆成小山,“快试试!特意挑的最嫩的里脊肉炸的。” 陈礼谨低头咬了一口,醋肉炸得金黄酥脆,陈醋淡淡的味道漫上来,和他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 他忍不住又吃了好几块,“好好吃。” “好吃就好呀!”杨宁婉应着,“明天再给你做别的,清南那儿可是都吃不到这些哩!”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杨宁婉又道,“你上次的生日礼物没拆完,王姨都帮你收着书房里了。你有时间记得去看看,好歹都是一片心意,不好一直不理睬的。” 陈礼谨这才想起来上次那堆被自己遗忘的礼物,他点点头,杨宁婉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王姨前段时间整理书房,跟我讲你从小到大读的书册、写的试卷,堆了好几大箱子,挤在书柜下头占地方,问我要不要丢,我想着说不定对你也算珍贵,就没喊她丢,也都给你整好放书房里了。” 陈礼谨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应道,“好,我会去看看。” 他吃完饭,帮着杨宁婉洗了碗,回到房间躺下。以往这个时候,阿染都该打着转跳上他的床让他摸摸了,可自从阿染走后,他的房间瞬间变得空空荡荡,他适应了很久也没有办法习惯。 第39章 房间里放了一些他平时收集的各种盲盒,都用展示柜好好地装着,王姨大概是帮他擦过了,展示柜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 他走到书架面前,书架上面摆了一些他以前做的手工,大多是小时候时候做的,长大之后他很少再做手工了。 有叠了一整盒的千纸鹤,有用不织布做成的假花,还有一对歪歪扭扭的黏土人,以前小时候水平有限,捏得只能说是初具人形。但是陈礼谨都没舍得收起来,因为这是他八岁以前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他盯着那对黏土人看了一会,只能看得出来这是一高一低的人,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第38章 我的一部分 陈礼谨第二天醒来,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鲤州的雨一般来说不会持续很久,下一阵子就会停,可是今天这阵雨下了一整个早上都没有要停的趋势。陈礼谨走下楼,杨宁婉正窝在沙发前织毛衣,看到他醒了,开口道:“桌上有花生汤,醒了就快去喝。” 陈礼谨点点头,他喝完花生汤,再次看向窗外,雨还是没有停。 “你要出去?”杨宁婉看他心神不宁,问。 陈礼谨摇摇头,“不出去。” 杨宁婉明显地松了口气,语气重新变得柔和,“不出去就好啦,这种雨天待在家里最舒服了。” 杨宁婉还是那副不乐意让他出门的态度,她平时都很好说话,只有在陈礼谨出门时会显出超出常人的固执。陈礼谨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去书房。 书房有一个区域是专门给他画画的地方,他百无聊赖地画了一会画,这学期太忙,他画的很多都是建筑相关的作业,已经很少有时间再画自己想画的东西。他涂了几笔,阿染的样子被勾勒成型,他又耐心地填色,画了整整一天,中途除了被叫去吃饭就是回来接着画。 到窗外的天完全黑下来时,一只栩栩如生的三花猫跃然纸上。他看着画,眼中流露出一丝柔和,他把画笔都收好,跳下凳子,目光扫过没拆完的那堆礼物,又兴致缺缺地转向别的地方。 王姨给他收好的试卷和书都被整整齐齐码在书房的书架上,他走过去,随手抽了一本三年级时候的语文书出来。 那时候他的字端端正正,一笔一划都要认真写很久。他翻了几页,看到自己在上面做的笔记,一字一顿的,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单纯在记录老师说的内容。他快速过了几页,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合上了书。 卷子被分类放在另一边,从他小学到高中时候的卷子都有,一个时期归类成一个箱子,放了整整三大箱。最上面是他高三时候的考卷,因为高中节奏太快,他这时候的字已经不像小时候写得那么工整,而是带了点行书。 高中时期离他太近,看着没什么意思,他放弃了看高中卷子的想法,走到小学时候的箱子,随手拿了几张上层的考卷看。 他小学时候考试基本都是满分,陈礼谨看了几张语文考卷,上面全是工整的阅读理解和毫无个人色彩的作文,他又拿起数学考卷,所有计算题的过程规范无比,他看了会,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他把考卷放回箱子里,正打算把这一堆试卷都尘封起来时,忽然看到有一张考卷被可怜兮兮地压在最下方,只露出一个黄得翘了边的角。 他起了些好奇心,把压在这张卷子上面的试卷都挪开,抽出那张试卷一看,卷子的标题写着:一年级下册语文期中测试卷?。 一年级....... 那时候他还没有失忆。 陈礼谨睁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和失忆前的自己相遇。 小陈礼谨写的字和后面基本没有什么分别,都是工工整整的,只是因为是一年级,很多字都用拼音替代了。他几乎是屏着呼吸,把卷子翻到背面,这张卷子的作文题目是,我高兴的一天。 “昨天是我高兴的一天。昨天有一只小猫咪跑到了我家的院子里。它整个身体有好多种颜色,有黄色,有黑色,有白色。真可爱呀! 我想摸它的尾巴,但是阿然哥哥说,不可以乱摸小猫尾巴,小猫会生气的。可是我最后还是摸了,小猫没有生气。 我今天认识了一只可爱的小猫,真高兴!” 陈礼谨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跪着扑到那个箱子面前,一张张疯狂地过,把所有一年级以上的卷子全部都丢到一旁,筛到最后只剩下几张语文卷子。他的手在发抖,大脑一片空白,但还是逼着自己开始看每张卷子的作文。 《我新学会的事》 上个星期天,我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给小花浇水。 妈妈给了我一个小花洒,说可以给阳台上的花浇水。 妈妈告诉我,要把花洒举高一点,轻轻倒出水,洒在泥土里。 我试了一下,一次就成功了! 我学会了给小花浇水,妈妈夸我是个好帮手! 《勇敢的我》 星期六的天气特别好,太阳公公笑眯眯的。 一大早,阿然哥哥就来敲我们家的门,他对我说:“阿谨,公园里新建了一个滑滑梯,我们去玩吧!” 我也好想玩滑滑梯,我跟着他跑出去。公园新修的滑滑梯好高,上面的颜色像彩虹一样。我有点害怕,不敢滑。 阿然哥哥说:“阿谨不怕,我在下面保护你。” 我鼓起勇气滑了下去,“咻——” 像坐火箭一样,原来坐滑滑梯一点也不可怕。 我又玩了几次,滑滑梯真好玩呀! 《我的好朋友》 我有一个好朋友,他就是住在我们家旁边的林随然,也是我现在的同桌。 他跑起步来跑得特别快,他还会折纸飞机,能飞得很高很高。 放学后,我们会一起在门口的小路上玩赛跑,虽然我总是输,但是跑完步阿然哥哥会给我一颗糖安慰我,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我最喜欢和阿然哥哥一起玩了,阿然哥哥是我最好的朋友! 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陈礼谨觉得自己整个人被丢进了这场冰雨里,他抖得越来越厉害,小陈礼谨不假思索的亲昵称呼让他无端地漫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他都忘了什么?他到底都忘了什么? 他养了十年的那只小三花,叫做阿染。 阿染,阿然,阿然哥哥。 都是鲤州人。 他的头晕得厉害,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坍塌,原来他忘的从来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他把他们共同拥有过的所有联结都忘了。 小陈礼谨如此珍视的关系,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骨骼里装的仿佛已经不是血,是满腔的冰。他强撑着自己站起身,但在此时行走是那么艰难,他每走一步都犹如千钧。 林随然的脸在他面前无数次闪过,不是完整的画面,是碎片。是他在走廊上看到的那温和却疏离的笑;是他背他去医务室时候语气里的担忧;是他说自己会做蛋糕时雀跃跳动的高兴;是酒吧舞台上灯光下那个冰冷漠然的silas;是抱着他和他说‘再也不会了’;是雪地里转身望向他时安静的眼神。 但最多最清晰的,是他那双温柔的,总是带着点哀伤的眼睛。 林随然。 林随然...... 他还记得吗? 他还记得我们曾是邻居吗?记得那只五颜六色的三花猫?记得那些幼稚的赛跑、记得那些一起玩的日子?记得我叫他“阿然哥哥”,记得那个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还郑重其事写进作文里的小陈礼谨? 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我们曾经如此亲密无间? 你还记得我吗?亦或只是偶尔会悼念一个无足轻重的童年玩伴? 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决绝拒绝我? 看着我对你痴心妄想又痛苦不堪,林随然,你在想什么?是怜悯吗?还是厌倦? 那段我记不起来的过往,对你而言......是不是早已不重要了?? 陈礼谨走了几步,又瘫坐在地毯上,用手捂住脸,在书房中无声地发抖。 杨宁婉再见到儿子时,陈礼谨还是平常那副平静淡漠的样子。 客厅的电视播放着一部现代剧,她手中的毛衣已经快成型,她拿起来对着陈礼谨比划了下,“来试试合不合适。” “妈。”陈礼谨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自顾自地问,“我想知道我失忆以前都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杨宁婉也不是第一次逃避这个问题。 “都过去那么久了,还问这些做什么?”杨宁婉嗔怪道,“你......” “妈。”陈礼谨打断她,“这是我的一部分。” 杨宁婉像没听见一样,她低头继续钩线,似乎想用轻松的语气略过这个话题,“我们阿谨现在好好的,学业优秀,身体也棒,这就够了呀。过好现在,开开心心.......” “我必须要知道的。”陈礼谨看着她,眼神流露出无助,“我没有一天不在想,我不能就这么忘了的。” 第40章 往常陈礼谨问起时,杨宁婉说到最后都能把他糊弄过去,但是陈礼谨今天固执得可怕,好像失去掉的那部分记忆是他灵魂里不能分割的一部分。 杨宁婉放下钩针,安慰的话到了嘴边,但是看着儿子的神情,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从来不知道我八岁以前是什么样子......我没有见过我的小时候,没有见过我五六岁的样子,其他人都还记得自己在哪个幼儿园上学,记得幼儿园时候的朋友,他们在路上经过小时候玩耍过的地方,脸上会有怀念,心里会有感慨,可是我一点都没有。”陈礼谨说,声音发着抖,“我人生的前面八年像是白活了,我一点都不记得,其他人能拿出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我一张都没有见过。我不知道那时的我是安静还是调皮,是爱笑还是总是哭。” “妈,我已经成年了,可是我的人生好像只活了十年。” 杨宁婉沉默了很久,她的手上停止了动作,那件快成型的毛衣搭在她的腿上,久到客厅只能听见淅淅渐渐的雨声。 陈礼谨没有走,他倔强地站在杨宁婉面前,客厅像一副沉默的对峙图。 杨宁婉终于妥协了。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拍拍沙发旁边的空位,“阿谨,坐吧。” 客厅的电视还在孜孜不倦地演着八点档的狗血剧情,杨宁婉的眼神有些空,像是陷入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 第39章 青梅 林家和陈家是邻居,他们一起住在一个院子里,陈礼谨一家住在左边,林随然一家住在右边。院子中间是一棵长得很茂盛的刺桐树。 那棵树很老了,树干粗壮,林随然和陈礼谨拉着手都环不住这棵树。刺桐树的树皮皲裂,像一位年迈的老人,但是树叶却总是郁郁葱葱。夏天时树底下有大片的阴凉,秋天时又会落下红彤彤的刺桐花瓣,铺满整个院子。 杨宁婉和陈慎的工作很忙,总是不在家,所以林家经常会帮忙照看一下陈礼谨。林随然的妈妈崔悦经常和林随然说,“阿谨就像你亲弟弟一样的,你不许欺负他呀!” 没有人算得出陈礼谨和林随然认识了多久,从咿呀学语、蹒跚学步时,他们就在一起。 他们一起上幼儿园,一起上小学,他们总是同桌,上学一起过去,放学一起回家。 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崔悦和林荣带着他们出去玩,那时候鲤州还没像现在变成旅游景点,西街住着很多本地人。崔悦抱着陈礼谨,林随然比陈礼谨大一些,已经能自己熟练走路了,被父亲林荣牵着走。鲤州话走三步就会换一个口音,陈礼谨听得晕晕乎乎,他才刚学会说话没多久,语言系统差点被街上的人带跑偏。 “崔姨姨,瓦要那个。”陈礼谨指着庙外的麦芽糖小摊,糯声糯气地说,鲤州话和普通话混在一起。崔悦好声好气地哄他,“糖吃太多了会蛀牙的。” 陈礼谨不高兴地皱起一张小脸,他在崔悦怀里挣扎着想要下来,他走路的时候步伐还不太稳,崔悦赶紧跟上他走到小摊前。 麦芽糖金黄灿灿的,被阿婆装在一个小碗里,陈礼谨馋得不行,他抓住旁边跟上来的林随然,“阿然哥哥,我要吃这个。” 林随然也馋,他眼巴巴地转头看崔悦,“妈妈,我和阿谨都想吃这个。” 阿婆被两个嫩生生的小娃娃逗笑,一人给他们挖了一小块麦芽糖,裹在装了糯米纸的碗里送给他们。 “谢谢阿婆!”陈礼谨拿到了糖,眼睛里的高兴都要溢出来了,他去抓着崔悦的手,“崔姨姨,阿谨就吃一点点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崔悦也不忍心拒绝,她轻轻掐了掐陈礼谨圆圆的小脸蛋,“少吃一点,不然晚上又吃不下饭了。” 陈礼谨一直都不爱吃饭,以前杨宁婉和陈慎都是做好饭就匆匆去工作,顾不得他吃了多少,他也很少吃完,久而久之,小身板变得更纤细。后面他被托付给林家照顾,在林家就没有像在家里那么好糊弄了,林荣会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阿谨,要把饭吃完才能下去玩哦。” 他每次都得把小碗里的饭吃完才会被林荣允许下桌,他吃了半年,整个人圆润了一圈,像个圆乎乎的洋娃娃,而且精神劲头更足了,活蹦乱跳的。 杨宁婉看到了,当机立断让陈礼谨继续在林家吃饭,她每个月都给林家拿伙食费,但是林家从来不收,说都是邻居,添个碗筷不算什么。 杨宁婉就让陈礼谨去吃饭的时候悄悄放桌子上,被崔悦发现了,又让林随然塞回陈礼谨的小书包里。 后来在上幼儿园的前一天,崔悦特地把林随然叫到面前叮嘱,“阿然,到了幼儿园也要记得提醒阿谨好好吃饭好不好?”她摸摸林随然的头,“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 林随然像个小大人一样郑重点点头,仿佛接受了一项神圣的职责。 每天吃饭,陈礼谨总是对着餐盘发愁,他挑挑拣拣,菜叶堆一边,肥肉偷偷丢在餐巾纸里,米饭粒能数半天。 林随然每次飞快地吃完自己的那份后,不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迫不及待地跑去玩,他会端正地坐在陈礼谨身边,监督他把饭吃完。 陈礼谨的小肚子吃得圆滚滚,他撇起嘴,悄悄扯着林随然的袖子撒娇,“阿然哥哥,真的吃不下了。” 林随然坚定的意志总是会被陈礼谨的撒娇软化一点,他为难地想了一会,但是又在陈礼谨无辜的眼神里败下阵来,“那好吧,你再喝两口汤。” 幼儿园睡午觉是大通铺,陈礼谨吃饱了,精神劲头足得很,他睡不着,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床上滚来滚去,林随然睡在他旁边,他就顺势挤到林随然怀里,要林随然抱着他睡。 林随然睡得迷迷糊糊,怀里突然多出一个小脑袋,他显然已经习惯了,眼睛都没睁开,摸着陈礼谨的头抚着他睡觉。陈礼谨像只被顺毛哄舒服的小猫,舒舒服服地把头埋进林随然怀里,大眼睛眨了眨,困意很快漫了上来。 他们一起拍了幼儿园的毕业照,还没来得及初尝毕业的伤感,又一起上了小学。 他们在实验小学的一年一班当同桌,林随然的本性比陈礼谨皮得多,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他爱玩泥巴爱踩小水坑,每天崔悦都要教训他把衣服又弄脏了,只有陈礼谨不嫌他,数年如一日地爱和他一起玩。 林随然在沙坑里挖地道,他就拿着个小树枝在旁边帮忙戳,林随然偷偷爬树抓蛐蛐,他就在树底下帮林随然看着老师。 崔悦总担心林随然把陈礼谨带坏了,但是陈礼谨就只想跟着林随然玩。 每次她一说让陈礼谨别跟着林随然野了,陈礼谨就难过地低下眼睛,可怜巴巴的,看起来要哭了。崔悦看他们感情好,没办法就随着他们去了。杨宁婉看到了也笑着说,小孩子还是活泼点好。 每天放学,林随然都没个正经样,书包总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陈礼谨看着馋,但是他不开口要,林随然又会在半路变魔法一样给他变出一个小蛋糕。陈礼谨喜欢甜食,但家里管得严,所以林随然总会偷偷给他带。 陈礼谨高兴时就叫他阿然哥哥,不高兴时就喊全名。 他们一起写作业,就在刺桐树下的石桌上。陈礼谨的字工整漂亮,林随然的却歪歪扭扭像狗爬。陈礼谨总嫌弃他写得难看,要林随然练字。 林随然不想练,他就会板起一张小脸:“林随然你再这样,我就不和你玩了!” “你怎么比我老师还啰嗦?”林随然说。 陈礼谨气得一晚上都不和林随然说话。可夜晚时他探出头,看到林随然在树下点着一盏小灯埋头苦练字时,他就会想起今天放学时林随然给他带的小蛋糕。他又会消气,蹭到林随然身边,“阿然哥哥,我不该和你生气的。” 他们一起爬到后山摘枇杷。 那棵野枇杷树长在山腰上,果子又小又酸,远不如水果店卖的甜,可他们就是喜欢。林随然胆子大,三两下就能爬到树顶,摘了果子往下丢,陈礼谨在下面接,接了满满一兜,他们就一起坐在树下吃。陈礼谨咬一口,总是被酸得眉头都皱起来,“一点都不好吃,下次不要来摘了。” 可是下次林随然再拉着他去摘枇杷时,他还是会跟着林随然走。 陈礼谨的生日在夏天刚开始的时候。当得知今年的生日爸爸妈妈又因为一个重要项目赶不回来时,陈礼谨耷拉着脑袋,蔫巴巴地坐在沙发上。 每当这种时候,崔悦都会牵着林随然来敲门,“阿谨宝贝,来过生日啦!” 林家父母帮陈礼谨过生日,过得比林随然自己的还隆重。他们一家人各自分工,在客厅里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彩带,小卡片涂上亮晶晶的亮片串成一串。 林随然拿着彩笔,在上面努力用他最工整的字迹写“陈礼谨生日快乐!” 林荣会打很多透明的气球,里面塞上很多圆圆的亮片,气球圆鼓鼓地滚在客厅里,被灯光一照就反着亮晶晶的光。 第41章 崔悦会端来两个蛋糕,一个是杨宁婉网上订购的草莓大蛋糕,一个是崔悦自己做的巧克力蛋糕。 巧克力和草莓陈礼谨都很爱吃,当他被崔悦牵着走进林家时,看到缤纷五彩的客厅和两个精致的蛋糕,眼底的失落会一扫而空,他的眼里重新燃起光彩,“好漂亮啊!” 崔悦在蛋糕上面插上八根蜡烛,有一根是烟花形状的,被打火机点燃之后会发出金光灿灿的烟花。 陈礼谨看呆了,林随然在旁边提醒他,“快许愿!” 陈礼谨才会恍然大悟地双手合十闭上眼,他的愿望一直都不长,很快就会许完吹蜡烛。林家人在旁边给他唱生日歌,陈礼谨一口气吹完所有蜡烛时,大家都给他鼓掌。 切蛋糕时,陈礼谨一定会收到最大份、奶油最多、水果也最多的那一块。林随然并不介意陈礼谨的蛋糕比他大,反而很乐意看着陈礼谨吃得满脸奶油,然后在旁边嘲笑他是小花猫。 切完蛋糕是陈礼谨最喜欢的收礼物环节,杨宁婉和陈慎会把礼物给崔悦,让她一起转交。大人们的礼物都有很华丽漂亮的包装,但是陈礼谨最喜欢的还是林随然送的礼物。 林随然送过用一整个星期做的彩色卡纸折成的立体小城堡,送过用攒了很久零花钱买的卡通绘本,送过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封存着一朵小花的琥珀块,送过他很多东西。 林随然今年送他的是一件衬衫。 那件衬衫是他们有一次出去玩,路过童装店,店里面的假人模特就穿着这件衣服。衣服上绣着几只不同颜色的小猫,有一只很像他们一起养的三花猫。陈礼谨看起来很喜欢,他拉着林随然的手说,“你看那只猫猫好像阿染呀。” 他说完,眼睛亮亮的盯着这件衣服发呆了半天,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又拉着林随然走了。 后来林随然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又找妈妈要了点,才终于在陈礼谨生日前凑够了买这件衣服的钱。他跑去那家店,店门口的假人模特早就换了一批新的衣服,他没找到陈礼谨喜欢的那一件,他比划着问店员,“我想要那件衣服上都是猫猫的衬衫。” 店员疑惑地回想了一会,终于想起来林随然说的是哪一件,“噢,那件好像卖完了。” 林随然的眼神一下子失望下去,店员没忍心看小朋友那么难过,她安慰了下林随然,“我去仓库帮你看看还有没有。” 店员说着,掀开帘子走进了后面的仓库。林随然一个人坐在店里的椅子上发呆,他又长高了些,现在坐在椅子上脚已经能碰到地板了,但陈礼谨还碰不到,每次他坐在椅子上时,脚都晃来晃去的。他会歪着头问林随然,“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高啊?” 店员这个时候从仓库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崭新的衬衫,“小朋友你运气真好,刚好还剩最后一件。” 林随然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蹦下椅子,“姐姐,可不可以帮我用礼物盒包起来?” 他一路跑着回到家,神秘兮兮地把礼物盒背在身后,敲了敲陈礼谨家的门。 陈礼谨的爸妈都出门工作了,林随然不知道他们做的什么,只知道他们一直都很忙。 陈礼谨打开门,他刚睡醒,揉了揉眼睛,看起来还有点困,“你来啦。” 陈礼谨爱挑食,林随然看着陈礼谨纤细的小腿,想以后一定要让他多吃点。 “我要当第一个送你生日礼物的人!”林随然兴奋地提高了声音,“你猜我要送你什么!” “我明天才生日呢!”陈礼谨睁大眼睛,“你送我什么?” “我不说,你猜猜。” “是小蛋糕吗?” “不对,猜点别的。” “我猜不到,你别卖关子了阿然哥哥,是什么?”陈礼谨扑到他面前,试图伸手去拿林随然藏在身后的礼物盒,林随然得意地举起手,“是你之前一直看着的那件上面有阿染的衣服!” “哇!”陈礼谨鼓掌,“可是那件那么贵,你怎么买得起的?” “我攒了很久的!你没发现这半年都没给你买小蛋糕了吗?” 陈礼谨终于拿到了他的礼物,他心满意足地拆开,那件衬衫上小三花的样子栩栩如生,他高兴得转了两个圈,抱住了林随然,“谢谢阿然哥哥!” 陈礼谨永远都会第一个拆开他的礼物,然后发出惊喜的欢呼,扑上去抱着林随然不撒手。 他被大家簇拥着过生日时,眼睛在夏夜里总是亮晶晶的,戴着纸王冠,笑得像一个真正的小王子,整个夏天都是他的王国。 第40章 飞鸟 夏天过完了是秋天。院子里的刺桐树花落了,整个院子变得红扑扑,林随然踩着满地的花瓣来找陈礼谨。 杨宁婉最近给陈礼谨报了钢琴课,陈礼谨玩的时间一下子少了好多。林随然走到他家门口时,陈礼谨正在家里练钢琴,琴声从窗户飘出来,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不太情愿。 “阿谨!”林随然喊他,“要不要一起去摘枇杷?” 琴声停了,陈礼谨从窗户里探出头,他看起来不太高兴,“去不了,我一会要去钢琴课呢。”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基地,里面也有一颗枇杷树,可甜了!” “真的吗?”陈礼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犹豫,“可是你上次也说那个很甜,结果好酸好酸。” 林随然急了,举起手像是要发誓,“我尝了,是真的!骗你是小狗!” 陈礼谨脸上写满了纠结和心动,“但是我的钢琴课......” “没关系,我们快去快回,反正不远,肯定赶得上的!”林随然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期待。陈礼谨的心也早就飞到了出去玩上,他早就不想弹钢琴了。他没花多久时间就说服自己跑下了楼,牵着林随然的手,“我们走吧!” 两个小小的身影,手牵着手跑出了小院子。 他们像往常无数次那样,熟练地穿过熟悉的小巷。走出巷子的那条街窄窄的,他们小心避让着往来的电动车,穿过路边的小摊。旁边的小摊贩早就和他们熟悉了,热切地和他们打招呼。 “阿谨和阿然又出来玩呀?给你们两个橘子吃。” “谢谢李阿姨!” 他们笑着回应所有街边的叔叔阿姨,快活得像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陈礼谨给林随然塞了一颗柠檬糖,这是杨宁婉从国外买回来的,平时买不到的糖。因为吃完就没有了,他们总是吃得很小心翼翼,每次一颗一颗的吃。 “就在那个前面!”林随然攥着柠檬糖,给陈礼谨指路,“我们拐进去就到了!” “砰——!!” 尖叫声在这个平静的午后蔓延开,一辆车闯进了这条平时机动车根本开不进来的小巷,撞倒了一片摊贩的筐子。 林随然诧异地回头望去,一辆黑色的轿车,像是个失控的怪物,踩着油门向他们冲来。它撞翻了装着水果的筐子,橘子和苹果滚落一地,可是司机没有丝毫减速。 林随然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他僵在原地无法思考,车只要再有一秒就会撞到他们,他清楚地看见了司机猩红的双眼—— 下一秒,他旁边那个被他牵着的,那个小小的、总是需要他照顾的身影,却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边的林随然狠狠地地推了出去。 林随然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推得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上。他的手掌被擦破,火辣辣地疼,可他顾不上这些,连滚带爬地扑向陈礼谨。 “阿谨——!!” 血。 到处都是血。 陈礼谨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如今没有一点生气,血染红了他所有。他的睫毛垂着,像是睡着了,可林随然知道不是。陈礼谨从来不会这样安静,他永远在笑,在撒娇,在拽着林随然的手往前跑。 林随然跪在血泊里,双手发抖,他的世界里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刺耳的警笛、人群的尖叫、他自己的心跳,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尖锐的耳鸣。只剩下这片血泊,和血泊里快要消失的陈礼谨。 他想要喊点什么,想唤陈礼谨的名字,可是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一瞬间失了声也聋了耳朵,只有视觉还存在着,那地上满地的红色鲜血刺激着他的视网膜,把他的眼前染得只有红色。 他看着赶来的医护人员把陈礼谨抬上救护车,车门关上的瞬间,他终于恢复了听觉。 他听见救护车上仪器启动的声音,医生的指令,托盘里器材碰撞的声音。 什么声音都回来了。但是永远会回应他的阿谨,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是他害的。 是他非要陈礼谨翘掉钢琴课,是他拉着陈礼谨过来摘枇杷,是他害陈礼谨躺在那里的。 他浑身发抖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衣服上还沾着陈礼谨的血。有好心的护士过来替他给伤口消毒,他无知觉地任凭护士帮他涂着碘伏,整个身体一起麻木了,心里的痛盖过了所有生理上的痛,他一点伤口的痛都感受不到。 第42章 走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杨宁婉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来,她脸色惨白,连看都没看林随然一眼,陈慎在旁边扶着她。 医生刚好在此刻走了出来,“家属,谁是家属?” “我是!我儿子怎么样了?”杨宁婉焦急地上前问道。 “病人情况不好,出血量太大,需要转icu,家属在知情单上签字吧。” 杨宁婉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陈礼谨在icu整整住了一个礼拜才脱离危险。林随然每天都会和崔悦一起来看他,他会帮他整理好所有的试卷和课堂笔记,带上陈礼谨最爱吃的零食,草莓味的饼干,还有一个个小巧的星球杯,他总想着,也许阿谨哪天突然就醒了。 陈礼谨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小小的身体几乎被各种维持他生命的仪器淹没。他本来就瘦,现在更白得像是要融入病床里。林随然不敢眨眼,生怕一动陈礼谨就会消失。 “医生说,礼谨的大脑可能会受影响,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 身后传来杨宁婉的声音,林随然回头看向她。 杨宁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她的脸因为连续几日的熬夜显得格外憔悴,他从来没有见过杨阿姨这么脆弱的样子。 大脑受影响?林随然面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这几日总是出现的耳鸣又尖锐地回响在他脑子里,他张了张嘴,却只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杨阿姨,对不起......” “阿然。”杨宁婉的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这几天麻烦你了,你先回家吧,这里有大人在就好。” 林随然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睛也变得酸胀胀的。但是他这个罪魁祸首甚至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他只能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廊里,他的妈妈崔悦跟了出来,轻轻拉住他的手。 “阿然,”崔悦叹了口气,接着说,“警察已经查清楚了,那个司机醉酒驾驶冲到了巷子里,才撞到了......” 林随然眼泪终于砸了下来。积蓄了整整一周的恐惧和自责在这一刻达到极限,他整个人被汹涌的泪水和无法摆脱的负罪感淹没。 “是我的错......”他哭着说,“是我害了他......” 崔悦用力抱住了他。陈礼谨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同样难过得无以复加。 林随然在她怀里发抖,哭得撕心裂肺。 “他会好起来的。”她说,“你们都会好起来的。”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在所有人日复一日焦急的等待中,陈礼谨终于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可林随然站在病房门口,他不敢进去。 陈礼谨靠坐在升起的病床上,细软的发丝贴在他苍白的额头上。他在这些天迅速消瘦下去,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小圆脸瘦得只剩尖尖的下巴。 他看到陈礼谨茫然地环顾四周,他像个新生儿一般,眼神里充满了对世界的迷茫。 他问杨宁婉和陈慎,“你们是谁?” 林随然的心跳几乎快要停止运转。 杨宁婉在旁边哭得难以自抑,陈慎颤抖着和他解释,可陈礼谨的表情依旧困惑。他的目光又开始四处搜寻,无意间扫向门口,和林随然对上了视线。 林随然一动不动,他一点都不敢呼吸。 下一秒,陈礼谨移开了目光,面部表情一点波动都没有,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 他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随然站在门外,死死咬着嘴唇,眼泪不断滚落下来。他努力地抬着手擦掉,却怎么也擦不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没有资格出现在陈礼谨面前了。 林家和陈家几乎把能找到的权威医生都问了个遍,得到的答案都是陈礼谨的脑部冲击太大,几乎不可能恢复记忆,建议等陈礼谨情况稳定之后再想办法。 杨宁婉和崔悦疲惫地走出最后一位专家的办公室,杨宁婉攥着陈礼谨的病历,几乎是心死又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当做重新开始吧。” 出院那天,陈家搬走了。 林随然站在院子里的刺桐树下,看着搬家公司的车缓缓驶离。原本左边那栋小楼被收拾得空空荡荡。没了陈礼谨之后,气温仿佛一下低了十度。陈家的门再也不会打开了,也不会再有陈礼谨从里面探出头看着他。 陈礼谨额头还贴着纱布,他坐在后座,目光空洞地看向窗外。他怀里抱着阿染,本来杨宁婉已经决定把猫交给林家养了,但是陈礼谨在这个时刻却表现得异常固执,他坚持着和杨宁婉说,“我想要小猫。” 杨宁婉没办法,只能随他去把阿染带走了。 陈礼谨把这院子里的一切都看了一遍,当然也看到了站在树下的他。但是陈礼谨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就像在看一棵普通的树,和一位普通的陌生人。阿染在他怀里亲昵的蹭着他,似乎还不知道小主人经历了什么。 林随然手里还紧紧攥着陈礼谨给他的那颗柠檬糖。糖果在这么多天里早已融化,黏糊糊地粘在包装纸上,但是他舍不得丢掉。 这是陈礼谨给他最后的礼物了。 再也没有人会喊他阿然哥哥,没有人会牵着他的手和他玩,没有人会全身心地依赖他了。 第41章 一眼就好了 从陈礼谨出院之后,林随然再也没有听过陈礼谨的消息。 他每天按时起床,一个人吃完早餐,一个人背起书包去上学。上学的路上,阳光依旧明媚,路上的叔叔阿姨依旧会和他打招呼,可他感受不到一点自己还存在的感觉。所有的鲜活似乎都随着陈礼谨的离去被抽干,只剩下一片寂静。 他每天都很想陈礼谨,但是陈礼谨一直没有回学校,他的课桌旁边每天都空空荡荡。他每天都盯着那个空座位发呆,帮陈礼谨写今天的笔记,帮陈礼谨记下所有他落下的功课。 他问妈妈,“阿谨最近过得还好吗?” 崔悦给杨宁婉发消息,杨宁婉回复得客气又官方,“礼谨现在挺好的,谢谢关心,你们也保重身体。” 林随然还在旁边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她,崔悦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阿谨挺好的,过段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他。” 崔悦始终记得陈礼谨。她后面买了牛奶和果篮,想要带着林随然一起去探望陈礼谨。 林随然知道这个消息时,死寂很久的心情终于燃起了一点生机,终于可以见到陈礼谨现在是什么样子了,他还好吗?伤口还疼吗? “妈.....妈妈!等等我!我去、我去换件衣服!”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冲进了自己的小房间。穿哪件比较好?他拿出一件陈礼谨曾经说过好看的卫衣,但是穿卫衣是不是不太正式?他又拿起一件衬衫...... 林随然在旁边慌乱地挑选着衣服,崔悦拨通了杨宁婉的电话。 “杨姐,我是崔悦。买了点新鲜的牛奶和水果,想带随然去看看阿谨。不知道方便吗?随然很想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谢谢你们的心意,但是医生说......礼谨还在恢复期,精神也不是很好......最好先不要接触陌生人。......等他好一点再说吧。” 崔悦开的是外放,杨宁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林随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的小火苗,又一点点的暗淡下去。 崔悦似乎有些不忍心看他的表情,轻轻叹息了一声。 仅仅只是一个月,他们从最亲密无间的挚友,沦为陌生人。 他是罪魁祸首,这一切......确实都是他罪有应得的惩罚。 林随然难过地想。 他确实是……那个最不应该再出现在阿谨崭新人生里的陌生人。 他不知滋味地又过了一个月,直到有一天的课间,杨宁婉和陈慎一起走进了教室。他心头一震,下意识想要去找那个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但是他没有看到陈礼谨。 他们走到陈礼谨的课桌旁,杨宁婉看到他,勉强对他扯出一个笑,“阿然。” 陈慎开始收拾陈礼谨的东西。陈礼谨花花绿绿的画笔,上课用来写纸条的本子,还有一块印着小猫爪印的橡皮,陈礼谨的课本,陈礼谨曾是他同桌的一切证明,都被陈慎收到了一个袋子里。 林随然怔怔地看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桌子里慌乱地找出一本笔记本,递给杨宁婉,“杨阿姨,这个、这个是我这段时间帮他记的笔记......” 杨宁婉没有接,只是轻轻说,“辛苦你了。阿然可以自己留着复习。” 林随然的鼻子变得酸酸的,他吸了吸鼻子,对杨宁婉说,“杨阿姨,是我对不起你们。” 杨宁婉摸摸他的头,“阿然,不是你的错。” 他看着杨宁婉和陈慎收拾完东西,和老师交流了几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再后来,陈礼谨转学了。 崔悦依旧给杨宁婉发着消息,杨宁婉有时候会回,有时候一句话都不会回。她从来不收崔悦给的红包,只是客气地说一声心意收到了。 第43章 之前那些快乐的年岁,好像都只是一场梦,陈礼谨消失得彻彻底底,就像从未出现在他们生活中过。 林随然有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是他和陈礼谨从出生到现在一起拍的所有照片。只有这些照片能证明陈礼谨真的曾经和他那么要好,证明陈礼谨曾经那样真实的,像一颗小而亮的流星,坠落在他的生命里。 他随手翻开一页,陈礼谨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他六个月,正趴在陈礼谨身边好奇地打量着陈礼谨。照片下是崔悦写下的字:“阿然六个月,阿谨刚满月。阿然第一次当哥哥,在研究弟弟的脸蛋。” 后面陈礼谨学会说话了,路都走不稳就开始开始咿咿呀呀地跟在他后面叫哥哥。林随然再往后翻,后面是他和陈礼谨在树底下睡着了,被崔悦偷拍,再后面...... 他盖上了相册,把相册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柜子的最深处。 林随然费了好大劲才从妈妈那里知道了陈礼谨的新学校。那是一所他听都没有听过的私立学校,他翻开地图,对着上面的位置,发现离得是那么远,他要穿过两条街、走过三个天桥才可以到。 林随然很想陈礼谨,他从来没有和陈礼谨分开过那么久。他真的很想再远远见陈礼谨一面,看看他是不是还是那么瘦,看看他是不是好一些了...... ......只要一面,一面就好了。只要他看陈礼谨就行了。 他攒了好几天的勇气,终于在有一天放学,他从校门口开始跑,他用尽全力奔跑。 他的肩膀被书包带子磨红,风呼呼地刮过耳畔,吹乱了他的头发和衣襟。 可这段路实在是太远太远了。他在路上看到其他穿着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穿梭在马路上,自行车两个轮子稳稳滚动着,一瞬间就超过了努力跑步的他。 等他终于跑到陈礼谨的新小学时,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教学楼黑洞洞,学生们都回家了,他形单影只的身影在陈礼谨校门口格外突兀。 保安发现了游荡的他,把他叫住,“你怎么放学还不回家啊?” 林随然失魂落魄地应着他,“我、我现在就回去。” 他狼狈地离开了那个空荡荡的学校。太阳一点都不见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把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他在回家的路上想,如果他也可以骑自行车就好了,骑自行车,一定能赶得上陈礼谨放学。......只要看一眼他的背影就好了,只要一眼就好了...... 他又花了很久才走回家,没有陈礼谨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话,他走过的所有路都变成空荡又孤寂的土地。只剩下寂静。 每一片树叶被吹动的声音,每一片他走过的地砖,都在无情的提醒他,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但是......没关系.....只要他能远远看一眼阿谨就好,只要能看一眼他就可以满足了。只要他看到阿谨能过得好......其他都不重要...... 他安慰着自己,一定有办法的,他一定能见到阿谨的。 崔悦已经做好了饭,但是迟迟等不到林随然回来的身影。她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班主任说林随然放学就走了。林荣听说之后,开车出去找林随然了,崔悦焦急地在门口打转,终于看到了踩着月亮慢慢走回来的林随然。 “你去哪儿了?”崔悦急得冲出来,抓住林随然的肩膀问他。 林随然脑子里乱七八糟,今晚发生的所有一切堆在他的胸口,涨得他心脏生疼。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吸吸鼻子,“妈妈,我想要一辆自行车。” 崔悦不明白为什么林随然突然说这个,但看着他那张被汗水沾湿的小脸,心又软了,她拿出一张纸帮林随然擦着脸,耐心地问,“为什么要自行车?” “我想骑去路上。” “你现在太小了,在路上骑车太危险。你还要再长大一点......”她比划着,“要十二岁才能骑自行车上路的。” 林随然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他慌乱地擦掉,“可是我现在才八岁啊。”他哭着说,“可是我现在才八岁啊......” 他所有的支撑,所有的念想,所有的也许明天就能看到阿谨的侥幸,全部荡然无存。 空茫茫的没有阿谨的世界,像一个永远也望不到头的无尽黑夜。他站在家门口的月光下,站在陈礼谨曾经站过的门下,哭得像被万箭穿心,哭得像灵魂被生生撕裂。 第42章 情书 林随然撑在课桌上打瞌睡,又在听到放学铃的时候猛地惊醒。他们学校下课比一中早二十分钟,这意味着他每天都有机会看到陈礼谨。 “然哥,打球走不走?”同班同学喊他,但林随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了,你们玩。”他抓起书包就往自行车棚跑。 他骑上他那辆纯黑的山地车,熟练地避开放学时的高峰人流,拐上了去一中的路。 一中是他们这里最好的学校,有初中部和高中部,陈礼谨从初中到高中一直在这里读。一中离陈礼谨现在的家很近,所以杨宁婉允许他每天放学自己走回去。这是他一天之间短暂能接触外界的时间。 林随然推着自行车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几十米的地方。 上高中的陈礼谨比初中时候又长高了一些。他好奇地打量着附近的新店铺,在路过一家新开的面包店时脚步停住了,安安静静地看着面包店的橱窗。 刚烤出来的面包在黄澄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但陈礼谨只是安安静静站着看了一会,没有任何想购买的动作,又转身走了。 林随然知道他在看什么。 陈礼谨从小时候就最爱吃小蛋糕,以前家里管得严时,是林随然省下零花钱,放学时偷偷给他带一块,每次都能哄得陈礼谨小心珍重地捧着蛋糕,眼睛亮晶晶地说谢谢阿然哥哥。 虽然他现在以前记忆已经全部没了,但是爱吃甜品好像还是刻在他本能里一样,忘记了也会再想起来。 只是现在没有人再给他买小蛋糕了,他只能每次盯着橱窗一会儿然后离开。 林随然轻轻叹了口气,小可怜。 他目送着陈礼谨到家之后,转身骑上自行车,折回了那家蛋糕店。他在一橱窗的缤纷精致的小蛋糕前犹豫了一会,指向一块提拉米苏,“麻烦帮我包一块这个。” 提拉米苏被他放在冰箱里,他打算第二天起个大早翻进一中放在陈礼谨桌上。但是只放提拉米苏有点太不正常,他担心陈礼谨会觉得诡异,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打算模仿女生的语气写封情书一起给他。 .......但是怎么写?字迹是不是要圆润一点?......用词是要含蓄些还是夸张些? 他在书桌前憋了半天,脸涨得通红。 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他自暴自弃地丢下笔去网上搜情书怎么写。 “我很笨,我不会甜言蜜语的哄你,但是有你,我就有幸福。”“我有一颗执着的心,漂洋过海追逐你的足迹。” 他被这些又土又奔放的语句吓得把手机扔到一旁,崩溃地抬手把自己头发抓得乱七八糟,他做压轴数学题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感觉这么艰难过。 他在书桌前耗了三个小时,终于艰难地抬起笔,自暴自弃地抽出一张粉色的信纸,用他认为的最温婉最娟秀的字迹开始写。 “陈礼谨同学,你好!” 然后呢,然后呢? 我喜欢你......? 不对,不能上来就这么直奔主题吧...... 他叹了口气。 “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对你而言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生。 我很喜欢你,但是写下这封信,不是想惊扰你的生活,也并非想获得你的垂青。 我只是想送你一块蛋糕,希望这一块蛋糕可以让你今天过得更甜一些。 请不用担心,我不会打扰你,对我来说,可以远远看着你,我就很高兴。 祝你平安顺遂。” 他在落款处画了一个月亮。 他折起信,找了一个信封装进去。为了让这封信看起来更真实一些,他还找了妈妈的香水,轻轻在信封上喷了一点。 第二天凌晨四点他就起了床,他生怕吵醒父母,带着提拉米苏和那封情书装在一个纸袋里,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踩着山地车一路飙到了一中。 天还黑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让他看起来有些孤独,但是他的表情却是高兴的,像是要去赴一场约会。 凌晨的校园一片死寂。正门有保安,他没有校牌和校服肯定进不去,于是他利落地在西门附近找了面矮墙,将纸袋小心地护在怀里,踩着石头翻了进去。 这是他初中就摸清的路,他走得顺通无阻,再加上之前早在一中的公众号上看到了分班名单和地图,他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陈礼谨所在的高一(a)班。 新学期伊始,陈礼谨的班主任为了让大家尽快熟悉新同学,让所有学生都在课桌上放了一个姓名牌。这倒是便宜了林随然,他虽然摸着黑,但是很快就找到了陈礼谨的座位。 第44章 陈礼谨的课桌很简单,放了几本教科书,还有几支水笔,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他的姓名牌上面是他自己写的字,陈礼谨的字一直很工整利落,从一开始的正楷到现在带了些行书。 林随然把蛋糕和信放在陈礼谨桌上,走之前看了好几眼这个姓名牌。外面天色渐渐要亮了,他没再回头,原路返回翻出了一中。 两个小时后,陈礼谨背着书包,和大部分学生一起走进学校。 他刚走进班级,就发现他的桌面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蛋糕和一封粉色的信,那个蛋糕被小心地放在冰袋里,正是他昨天下午依依不舍看了半天的提拉米苏。 同桌夸张地说道:“你行啊,这才刚开学就有女生给你写情书了?!” 同桌的声音不小,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陈礼谨没有说话。 陈礼谨这种高傲又冷漠的性格很容易成为校外人士看不爽的对象。一中是重点学校,校内不会出现什么打架斗殴霸凌的事,但是一中外边还有好几所职校普高,那边的学校管得没有一中严,经常会有打架斗殴的事情传出。 陈礼谨没有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到自己身上。 那天早上,他如往常一样走去上课,他抄了点近路,要穿过一条巷子。他平静地走着,突然从犄角旮旯里跳出了几个穿着紧身裤烫着卷毛的男生。 穿过这个小巷子就到一中,在校门口有保安值勤。他们显然也是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机会才堵着陈礼谨,为首那个头发染成黄色的人拽拽向他走过来,陈礼谨闻到他身上劣质的烟草味,皱起眉。 不过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麻烦。他快迟到了。 “陈礼谨是吧?”黄毛问他,“知道我是谁不?” 陈礼谨很冷静,他知道此时他一个打多个不现实,他在心里默默规划着对策,同时反问,“你是谁?” “我操,我真他妈的就看不惯你这拽上天的叼毛样!”他一贯像在看空气的态度惹怒了黄毛,“我,这里的一霸,赵大壮!你他妈不认识我?” “......” 赵大壮看陈礼谨没接话,气势汹汹地接着说,“知道为啥堵你不?上周跟你表白的那个妹子,我的!” “你打不过我。”陈礼谨无视了他的话,冷淡地说,“你最好让我去上课。”他说着,利落地脱下书包拎在手里,拿出杨宁婉让他一定要带上的报警器——只要打开开关就会发出方圆百米都能听到的报警声,传到一中保安亭足够了。 他把报警器塞进兜里,在墙边随手抄了一把竹扫帚,赵大壮果然被他这段话激怒,怒吼着就要朝他扑上来。 在赵大壮扑上来的那一瞬间,陈礼谨按响了报警器,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穿透了整个巷子。赵大壮没想到他有这一招,动作迟缓了一瞬,陈礼谨趁机抄起竹扫帚砸向他的腿,赵大壮痛呼一声,陈礼谨连犹豫都没犹豫,趁赵大壮的两个跟班还在愣神之际,他拔腿就往巷子外跑,几乎是一瞬间就穿过了他们,消失在了巷子里。 “我操!!愣着干嘛,让他跑了!追啊!!”赵大壮嘶吼道,但是一中的执勤保安已经拿着电棍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陈礼谨我他妈不会放过你的!!”赵大壮怒吼着,瞪了一眼保安,和两个跟班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巷子外赶来的林随然喘着气,他一脚把自行车踹到一旁,他没想到自己今天只是起晚了几分钟,居然敢有人来找陈礼谨麻烦了。 赵大壮和两个跟班跑到了他们最常的据点,这里是一条更鱼龙混杂的巷子,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他们摆脱了保安,终于觉得自己安全了,赵大壮像头牛一样呼哧呼哧喘着气,“我操,陈礼谨这个贱人,怎么跟个小白脸一样还随身带报警器?” 旁边两个跟班负责给他加油打气,“老大消消气!” “老大咱们再教训他一次!给他好看!” “你们两个废物,刚刚干什么去了?老子都挨了一下了才想起来?”赵大壮瞪着他们,“我他妈今晚放学一定要揍死陈礼谨,让他跪下来叫爹!......” 他们话还没说完,巷子里无声无息走进了一个人。 那个人很高,几乎把巷子口透出的那点光都挡住了。逆着光,看不清他具体的样子,但是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赵大壮一下噤了声,像撞鬼一样看向他。 那人一步一步极其沉稳地走向前,他的眼神是暴怒的,面部的表情却是在笑,可是那个笑看起来冰冷诡异,像一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找他之前,先和我玩玩?” 第43章 月亮 杨宁婉知道了陈礼谨被校外混混找麻烦的事,她急得给陈礼谨打电话,说要雇一个司机以后来接送陈礼谨上下学。 但是陈礼谨不想失去每天这点来之不易的自由时光,他抗争了一会,杨宁婉又想了个办法,给他雇了个保镖,从今天放学时就跟着保护他。 几百米的路找保镖实在是有点太夸张,但是陈礼谨拗不过杨宁婉。 陈礼谨放学时照常走了那条巷子,保镖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在他走到巷子里时,早已在那等候的赵大壮和小弟扑通一声跪了一排,在他面前痛哭流涕,“陈哥,我们错了!” 陈礼谨:“.......” 赵大壮和他的小弟们都挂了不同程度的彩,赵大壮的脸肿得猪头一样,鼻孔里塞着带血的纸巾,他的眼睛有一圈乌青,眯成一条缝,从这缝里还在不断流出眼泪,“陈哥,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你是我爹!” 旁边两个小弟也磕头如捣蒜,垂着一条被卸掉的胳膊痛哭流涕,“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狗胆包天!我们不是人!求陈哥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陈哥!陈爹!您就是我亲爹!我们再也不敢出现在您面前了!” 陈礼谨没有给人当爹的爱好,他也对赵大壮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也没兴趣,但是赵大壮说的不出现在他面前这件事正得他的意。 他厉声道,“那还不快滚?”他抬起下巴,“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话犹如特赦,赵大壮和小弟们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朝着巷子外边仓皇逃窜,速度之快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保镖对这个场景有点惊讶,他有点怀疑杨宁婉和他描述的“我儿子弱不经风”的真实性,但是他还是维持着良好的职业道德素养,没有说话。 “你看到了吧?”陈礼谨说,“麻烦已经解决了,你可以回去和我妈汇报了。” 事情传到杨宁婉那里,杨宁婉还是坚持让保镖跟了他一周,在陈礼谨再三发誓自己真的没事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又获得了独自上下学的特权。 放学之后,林随然像往常一样推着自行车跟在陈礼谨后面。 升上高二之后,一中和附中都多了晚自习,但好在附中依旧比一中早下课一些,他还能够来得及继续送陈礼谨回家。 晚上街上的人少了,为了不让陈礼谨发现什么,他刻意将距离拉得更远,几乎要埋没在后边下课的学生里。 旁边有几个一中的女生拿着奶茶叽叽喳喳地走过去,似乎在说什么“艺术节”、“排练”,林随然没说话,他看着陈礼谨到家之后,骑上自行车拐回家,打开电脑,熟练地进了一中的论坛。 论坛里果然有人在问艺术节排练的事,底下有几个人在抱怨舞蹈室都被a班占去了,说着说着就开始冷嘲热讽: 【我真的看不惯a班那群拽死拽死的样子】 【a班我最烦的就是那个陈礼谨,每天看人的表情像欠了八百万[笑哭]】 【那人家成绩好啊 有种你也去a班?】 【今天下午就他过来我们班说的舞蹈室的事,脸臭成那样,好像自己在a班很了不起一样】 【他一直都这样,没什么恶意的,楼上也别恶意太大了好吧......】 越往后帖子里吵得越厉害,从整个a班攻击到陈礼谨又攻击到一中偏心,在后面帖主还不服气想要继续对骂时,帖子突然被删了。 404的界面出现在每个人的电脑上,林随然面无表情地停下键盘敲击,同时给刚刚几个骂过陈礼谨的都封了号。 艺术节在一中的大礼堂里举行。林随然费了点劲才搞到了套一中的校服,他假装自己也是一中的某个学生,混在入场的人流里,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身边一中学生嬉笑打闹着熙熙攘攘穿过他身边,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礼堂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附中的学生。 厚重的深红色幕布缓缓向两侧拉开,a班是第一个出场的班级。他们排练的节目似乎是舞台剧,演员在台上站定,幕布拉开的瞬间,空荡荡的舞台上多了一架钢琴,陈礼谨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礼服,安静地垂着眸坐在钢琴旁边。 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轻盈地跳跃,给舞台上的剧情伴着奏。他的琴声时而温柔缱绻,时而激昂宏伟,将整个剧情走向推向高潮。 第45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舞台上的演员,他们跟着剧情不时爆发出阵阵哄笑和惊呼,只有林随然一动不动地、死死地盯着那个弹钢琴的人。他看得是那么认真专注,好像要用眼睛把那个人的每个动作表情都永远都记在心里。 他还没有见过陈礼谨弹钢琴的样子,陈礼谨当年刚开始学钢琴时就被他拐着出去玩了。 他也没有再关注过车祸的事,只是后来隐隐约约在父母的聊天里听到什么司机、被判六年、出狱的关键词。 ?六年。 林随然想。 他和陈礼谨分开的时间已经比这还长了。 台上进行到了最终的表演,陈礼谨弹奏出最后一个音符之后利落地一收,音乐在演员的定格中戛然而止,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陈礼谨站起身,走到舞台中央,和演员们一起,对着台下谢幕鞠躬。 林随然跟着所有观众一起鼓掌,他的目光依旧追逐着陈礼谨的身影,看着他转身,和同学们一起走向后台,消失在幕布之后。 幕布重新拉开,下一个班级即将上场。林随然在黑灯转场之际站起了身,像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礼堂。 他没有走远,像只飘荡的幽灵一样盘旋在一中的校门口。艺术节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他看到熙熙攘攘的学生交谈着散场,他坐在花坛后的长椅上,夜晚的长椅被树荫遮蔽,他融在黑暗里,安静地等着他想见的那个人。 陈礼谨被一帮同学簇拥着走出来,他脸上有些不想社交的疲惫,但是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去和同学说话。有个男同学说着说着就揽住了陈礼谨的肩膀,他们似乎在谈论一个很开心的话题,听得陈礼谨轻轻勾起了嘴角。 林随然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有多恶毒。他想让所有人都消失,他想让陈礼谨只看着他。 但是陈礼谨现在过得很好。 他清晰地审判着自己的念头。让陈礼谨过得好,才是他必须守护的至高无上的法则。 他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欲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烧灼着他的心头的挚爱,都必须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俯首于让陈礼谨过得好的神谕之下。 即使长进他的骨肉里,即使流进他的血液里,即使汲取着他的生命,共生共死。 只要陈礼谨能安然伫立在光亮温暖之中,他什么都愿意做。 陈礼谨和同学告了别,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越往后走,街道变得越空空荡荡,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倒是不怕黑,只是越走越觉得有点孤独,大概是刚刚和同学聊着天太热闹了,衬得此刻更加寂寥。 在他身后,林随然目送着他走到了家。林随然转身走了几步,但是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远远地站在陈礼谨家的楼下,等着二楼那盏房间的灯亮起来。 夜晚的寒气更重了些,霜打着冷风吹过他的身体。但是已经这么晚了,他不在意再多留一会。 林随然很有耐心。 或者说,这种等待本身,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经常这么做。有时候在周末、有时候在假期,他会挑一个天还没完全暗下去的时刻,伴着漫天火烧一样的的晚霞,走到陈礼谨家楼下。 他就这样靠着墙,慢慢等到火烧般的晚霞褪色变成灰蓝,等到天幕一层层暗沉下去,直到城市的灯火依次亮起,等到陈礼谨的房间灯光亮起来。 有时候是阴天,天色暗得早,一般这种时候,陈礼谨开灯的时间也会更早一些。不管外面是燃烧的晚霞还是压抑的乌云,这光芒亮起的刹那,那在黑暗之前等待的过程,无论漫长还是短暂,都瞬间有了意义。 此刻,在这深夜的寒风中,他依旧在等。时间过去了多少分钟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时间的流速在他这里是没有意义的,他的意义是开灯的那个人。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更长。终于,二楼那扇窗户里,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在漆黑无边的夜色里,像一轮小小的月亮。 林随然的心短暂地落回了实处。他知道到了明天,他的心还会随着太阳升起继续悬起来,在焦灼与期盼中饱受煎熬,又在每个夜晚陈礼谨亮起那盏灯之后,短暂地回到它应该在的地方。 看过这盏月亮之后,他不再停留。他利落地转过身,迈开脚步,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前方深沉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 第44章 旺旺猫猫冰 陈礼谨很喜欢去市图书馆写作业。他经常在里面一待就是一天,他最喜欢在图书馆中央的那颗大树下安静写作业,图书馆也是他少有的、能被他父母允许去的场所。 他一般周六早上去,傍晚五六点左右再自己走回家。他的时间有时候不会全部都用来写作业,他坐在散文合集的书架旁边,有时候也会从书架上拿一本书静静地看一天。 林随然坐在离他隔了很多排的后面,在图书馆角落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他面前摆着一台很有分量的游戏本,但是因为在图书馆,他担心风扇运转时候的噪音会影响到其他人,他一直都给游戏本开的安静模式。 游戏本委屈地顶着安静模式陪他学着信奥赛课程。他高一的时候接触了计算机,去尝试打了csp-s(ccf非专业级软件能力认证-提高级)和noip(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联赛)省联赛,没有想到竟然拿了一个比较靠前的奖,老师鼓励他再去打noi(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省选竞争省队名额,但是竞赛实在太耗他的时间,他几乎要没时间写他的软件,只是后面他发现noi的题对他写软件有些帮助,他于是开始看这部分的内容。 林随然惯常陪着陈礼谨一待就是一整天。陈礼谨看书写作业预习复习,林随然在后边戴着耳机听他的noi网课,两个人像图书馆里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除了林随然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陈礼谨的背影。 陈礼谨似乎是有点渴,他今天没有带他最常带的那个深蓝渐变保温杯,于是他起身去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瓶矿泉水。 他拧开喝了一半,继续看他面前一本花花绿绿的建筑图画书。他还是像个小朋友一样喜欢看图画书,他一直对书里的那些建筑结构和线条很感兴趣。 他很早就喜欢建筑,林随然是知道的。 但是知道的过程,说出来倒是有些卑劣.......因为他无意间发现了陈礼谨的小号。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下午,他像往常一样睡不着午觉,百无聊赖地在网上搜索着陈礼谨的新信息。他总是这样,像大浪淘沙一样,经常从各种网页试图去找陈礼谨的近况。陈礼谨在哪个比赛得了奖、在哪个征文里写了什么,都会在网页上被刊登出来,有时候运气好一些,还能附带一张陈礼谨的新照片。 他会把这些图文资料都小心保存起来,好像这样,他也参与到了陈礼谨崭新的人生中去。 同城微博的推送通知突然叮的一声弹了出来,他点进去一看,是一个附近的博主发了一张天空的照片,配文只有两个字:好蓝。 这个博主的头像是一只睡觉的小猫,林随然只看了一眼,心脏就开始狂跳。 是他和陈礼谨当时一起养了一年的、后来搬家之后被陈礼谨带走的那只三花猫阿染。他不会认错的,阿染眼睛旁边有一撮黑色的毛,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模样。 这条微博只存在了五分钟就被陈礼谨删了,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不小心带上了定位,但是林随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点进这个账号,犹如一个闯入者一般,屏住呼吸,一条一条地开始看里面的内容。 这个叫旺旺猫猫冰的微博是陈礼谨的小号,陈礼谨经常在里面发一些没头没尾的话。 旺旺猫猫冰:为什么猫有时候会四点半叫我起床? 旺旺猫猫冰:物理课困困困困困...... 旺旺猫猫冰:[分享音乐《if this was a movie》]想去看现场 旺旺猫猫冰:为什么又拉上我[流汗] 旺旺猫猫冰:再也不在晚上喝奶茶了...... 旺旺猫猫冰:想做这个。[建筑结构草图] 每条微博都没有人回应他,但是这种寂寞显然正是陈礼谨需要的。他不需要有人看得懂,只需要有一个绝对安全清净的地方,能供他存放这些一闪而过的念头。 林随然是唯一的闯入者。他默默念着陈礼谨的每条微博,在心里回复他。 阿染小时候就爱半夜叫人起床,后来都是我把它强行按在被窝里继续睡的,后面才知道它可能是饿了。 我上物理课也很困,特别是每天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 要是她能巡演到国内就好了,她最近好像在新加坡巡演。 下次和他们说‘不许再来烦我!’ 在下午喝比较不容易失眠,但是我们班主任看到我们喝奶茶会说我们。 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的。 第46章 他把陈礼谨的所有微博都看完了,他发现其实陈礼谨和小时候一点都没变。 他沿着小时候的生长轨迹继续在长大,即使中途偏离了一次轨道,他也还是那个带着点幼稚心性、怕麻烦又偶尔任性、可爱又直率的陈礼谨。即使他的外表看起来冷冷淡淡,可是他的内里依旧鲜活生动。 他依旧是那个陈礼谨。林随然想着,眼睛有一点酸,陈礼谨没了他,确实也可以好好长大。他在陈礼谨新的生命中起不到任何作用。 前面的陈礼谨站起身开始收东西,林随然从回忆里收回,意识到陈礼谨打算回家了。他看了一眼窗外,下午还阳光正烈的天气忽然乌云密布,看起来很快就会有一场暴雨。 暴雨落下来的速度比他们想的都快。陈礼谨刚往包里收好东西,倾盆大雨轰然落下,雨水剧烈冲刷着图书馆的屋檐,哗啦啦的雨声响彻了整个图书馆,把整个天都浇得暗沉沉。 陈礼谨皱起眉,他走到窗户前愣了一小会,在意识到这雨短时间是停不了之后,他才想起来可以去公共伞区借伞。 他有些着急地往外走,图书馆很多人在看到天色不好之后第一时间就离开了,此时冷冷清清只剩几个人。 林随然走得比他更着急,他电脑都来不及收,敞开着放在桌子上。 他得赶在陈礼谨之前把他的伞放到公共伞区里。早点放可能会被别人借走,晚点放又会被陈礼谨发现他的存在,所以他必须卡好陈礼谨出来的关键时间点。 陈礼谨永远不会记得带伞,但是没关系,林随然会帮他记着。 陈礼谨走到门口时,门口空无一人,公共伞区里只剩最后一把透明的伞。他有点高兴地感叹了一下自己运气真好,拿起那把伞撑开,小心翼翼地提起裤腿以防地上的雨水沾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暴雨里。 旺旺猫猫冰:今天运气真好[高兴](沾着水的透明雨伞图片) 上了高三之后,陈礼谨的学业变得更繁忙,他已经再也不来图书馆了,林随然失去了这个每周可以默默看着他一整天的机会。 陈礼谨每天下晚自习的时间跟着他的学业变得越来越晚,变得越来越不固定,他几乎每天晚上十一点之后才能从一中的校门里走出来。 林随然见陈礼谨的时刻变得更像一场运气的游戏,每天都像在抽彩票。 赌陈礼谨今天走得比他晚。 赌陈礼谨今天书包收拾得不算太快。 赌陈礼谨今天没有被同学拦着请教数学题。 这么多概率的可能性,只要有一次赌错,林随然就会彻底扑空。 升入高三的那个冬天又被学生戏称为黑暗之冬,因为在最难熬的季节碰上了最严苛的时段。夜晚比秋天时候更加漫长,深夜的温度降得更低,像永远都熬不过的黑夜。 林随然站在一中的校门外,吸入的是刺骨的空气,呼出的是带着温度的白气,好像他在把自己的体温一点点送到寒风里。 手机的天气预报弹出气象台发布的寒潮红色预警,林随然没有在意这个,他熄灭了手机屏幕,照旧在一中寒冷的校门外站了半个小时,直到确认是真的没有学生再走出来后,他垂下眼睛,扯扯自己的衣领,转身离开一中的校门口。 他今天还是扑空了。 其实完全是已经习以为常的事,以前陈礼谨学业没有这么忙的时候,他也不是固定都能见到。严格来说,他似乎一直在透支自己的运气去赌自己能见到陈礼谨。 支撑他熬过每一个繁重白天和疲惫夜晚的动力,不是为了考上什么大学,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而仅仅是为了在今天能侥幸地再看陈礼谨一眼。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大概也是冥冥之中的必然,他所有的运气耗空了,见不到了也很正常。 没见到陈礼谨的第二周,在深夜辗转反侧失眠的第无数天,他终于在当天的凌晨发起了高烧。 好不容易挣扎着入眠,没过多久又被自己烫醒。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像有火在灼烧,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滚烫的。 他艰难地爬起身走去客厅,摸着黑在医药箱里找体温计。家里太久没人发烧,体温计被压在最下层,他艰难地翻找了一番才摸到体温计在的隔层。他几乎是脱力地坐在客厅的地上给自己测体温,39.7c。 客厅的地砖是冰冷的,可他的身体烫得像要烧起来,冷热交替的折磨让他痛苦不堪,他把体温计放回原处,挣扎着继续在药箱里找退烧药。 他先翻出了一片退烧贴,胡乱地撕开贴在自己额头,又翻出两片扑热息痛,也不管过期了没有,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就着冷水把药吞了下去。 他终于靠退烧药的药效睡了一个比较安稳的觉。 他烧得意识糊涂不堪,他朦朦胧胧梦见那个长大的陈礼谨,看到他发烧时吓得直接扑过来,“你还好吗?”陈礼谨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惊慌和担忧,用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被烫得一缩。他像是被吓到了,睁着大眼睛去找药箱。 他带着几片退烧贴和退烧药慌慌张张地回来,陈礼谨坐在他的床前,靠得他很近。陈礼谨弯下腰帮他贴退烧贴,又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退烧药被他放在手心递到他面前,“我查了,超过37.5c就可以吃退烧药了,你烧成这样肯定很难受,快点把药吃了吧。” 陈礼谨离他是那么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对他的担忧。他的脸依旧是惊心动魄的漂亮,他有那么多人爱他,但是至少在此刻的梦里,他是那么真切地只属于林随然。 在这些漫长空寂的年月里,真的仅仅只有这么一刻。 “你别靠我这么近,会传染的。”林随然看着眼前陈礼谨近在咫尺的脸庞,哑着声音说。 “这种时候了还说传不传染?”陈礼谨瞪他一眼,声音听起来有点难过,“你先休息着,我去叫崔阿姨过来......” 陈礼谨说着,慌慌张张地又跑了出去,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让陈礼谨多留下来陪他一会儿,陈礼谨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里。 梦境随着陈礼谨的离去开始摇晃坍塌,林随然的意识沉沉浮浮,额头上退烧贴传来冰凉的触感,仿佛真的是陈礼谨刚刚小心翼翼帮他贴上的。 他想,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梦啊...... 第45章 夜花 林随然第二天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 他后面烧得一塌糊涂,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了。再睁眼时身体里那阵撕扯着他的灼烧感已经没有了,只剩头痛欲裂。 崔悦在这时走进他的房间,手里还拿着一杯温水,眼里是挡不住的担心,“怎么半夜突然发烧了?”她说着,在林随然身边坐下,用手试了试林随然额头的温度,看到趋于正常之后,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些,“你今天好好休息,我已经帮你和老师请假了。你爸给你做了点清淡的粥,在锅里温着了,想不想吃点东西?” 林随然幅度极轻地摇摇头,努力地想要扯出一个笑,“妈,我没事。” 崔悦不是没有发现儿子这些年的不对劲,但是仅仅只是一种第六感。林随然在他们眼里一直还是那个积极乐观、成绩优秀的孩子,她每次去给林随然开家长会,老师的评价都是:“阳光温柔、人缘好,大家都很喜欢他。” 崔悦看着林随然喝下那杯温水,内心的疑虑暗暗滋长起来,但是又试图用林随然平时的表现说服自己。她想,也许只是学业压力太大了?也许是昨晚突然受了凉? 她找不到任何可以作为证据的不对劲。林随然在学校依旧名列前茅,回家依旧会主动做家务,也会和他们聊天、分享趣闻。他太正常了。 “我一会儿就去吃。”林随然艰难应着她,“妈,我先再休息会。” “好。”崔悦轻轻叹了口气,“妈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如果要她说林随然最不对劲之处,那只有一个地方。 进了青春期之后,她和林荣都旁敲侧击问过林随然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那会儿林随然刚结束掉一个重要的考试,他们和林随然一起庆祝,崔悦装作不经意地问,“阿然都长大了,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啊?” 林随然当时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他说,“爸,妈,我喜欢男生。” “男生也可以的。”崔悦心头一跳,但还是说,“只要你们在一起能过得幸福就没问题......” “妈。”林随然说,“我喜欢陈礼谨。一直都喜欢。” 崔悦所有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妈,之前你说让我回去好好想想,我回去想了很久,我还是喜欢他。” 他们母子两个站在阳台上,林随然大病初愈,手扶着阳台的栏杆,表情是种说不上来的黯然和伤神。他平时总是上扬的眼睛垂下来,他的泪痣缀在眼尾,像是他数十年来想要滴下却又无法滴下的泪。 崔悦的眼睛红了,她轻轻拭掉眼角的湿意,“可是你明明知道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第47章 “没关系。”林随然说,他的表情是难过的,声音却像是带着无畏,“他想不起来没有关系,不认识我没有关系,只有我喜欢他也没关系。” 他以前看很多书,有时候那些名家会写,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里去,然后开出一朵花。他一开始难以想象这朵花是怎么开出来的,难过涩人嫉妒痛苦开出来的花,也能像别的花那样落落大方地伸展自己么? 他后面又想,长在黑夜里的花,其实从来不需要有光照耀。哪怕枝叶枯瘦,哪怕花瓣凋零,哪怕终其一生等不到一个俯身来看它的人,都没有关系。 因为他存在的意义从来不是这个。 “我从来就没有期待过他回头看我。” “只要他平安就够了。他的人生里......有我没我,都没有关系。” 高三被赋予了最沉重的里程碑式的含义,但是时光的流速依旧像前十年一样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周考、月考、市考、一模、二模、三模,墙上鲜红的倒计时在飞速流逝。 陈礼谨从高一到高三时,几乎每次成绩都是第一名。在一中排名时,他就是一中的第一,在全市排名时,他就是全市的第一。这也是少有的、林随然的名字能和他挨在一起的时候。他全市第一,林随然就是全市第二。可惜一中宣布喜讯时一般只会公布本校的学生战绩,他这个附中的学生、差一点儿的第二名,他的名字几乎不可能传到陈礼谨耳朵里。 反倒是他,每次都会被老师一脸遗憾地说,“你差一点就跟能赶上一中的那个陈礼谨了!就差那几分!” 林随然每次都用他那装出来的,老师最无可奈何的意气风发的优等生样子,嬉皮笑脸地和老师说,“我下次一定努力!” 再后面就没有下次了,因为他后来参加了noi的国赛,拿到了清南大学的保送名额。 这个决定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旺旺猫猫冰在他高二那年春天的某个深夜发的一条微博。 旺旺猫猫冰:阿染走的第五天。老师让我们写各自的志愿贴在墙上,我画了一只小猫上去。我以前和阿染说,建筑专业排名第一的学校是清南,所以我要考清南。 阿染......走了?林随然像一瞬间被抽空了魂魄。虽然他和阿染相处的时间只有一年,但是回想起来,每个细节仿佛都还在眼前。 阿染最喜欢在晴天的时候趴在院子上的石桌睡觉,以前他和陈礼谨从外面一起玩回来的时候,总是吵吵嚷嚷地把阿染闹醒,阿染也不生气,换个姿势继续睡。 阿染和陈礼谨一起离开了他很久。后面再知道阿染的消息都是通过陈礼谨的小号。他忍不住想,他也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阿染了。阿染长得多大了?还是那么黏人吗?还会撒着娇喵喵叫找他讨冻干吃吗?半夜还会跳进他们的被窝里一起睡吗? 他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他从前一直逃避大学的事,他不愿意去想以后他该怎么办。他不愿意去接受以后那个没有固定放学路线、没有固定上下课时间的日子。如果他和陈礼谨不在一个大学,那么连现在那点偷来的遥遥相望都再也不会有。 他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他的身心都会痛苦无比。 “你必须要和他一所大学的。”一半灵魂说。 “你那么执着是不是还心怀侥幸?你是不是还觉得他会有可能认识你?”另一半灵魂质问他。 “我没有.......”林随然痛苦地喃喃自语。 “你还要毁了他的生活吗?”那半灵魂接着说,“你分明也看到了,这些年没了你他过得一样好!你是不是还想重蹈覆辙,还想像小时候那样把他的人生撞得七零八落?” “又不是说上了同一所大学就一定会认识他,你躲着他一点不就行了?” “你看,你果然还是心存侥幸!你知不知道你靠近他只会给他带来灾难?!” 林随然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睡眠在灵魂的争吵中变得更差劲,他想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和自己达成了妥协:他先通过竞赛去拿清南保送资格,如果竞赛没有赢,他就彻底放弃清南,退出陈礼谨的生活。如果他拿到了保送资格,他就等陈礼谨的志愿结果。陈礼谨如果最后选了清南,他就继续默默守着他,如果陈礼谨没有选清南,那就是他必须无条件接受的命。 这个决定更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万丈深渊,他是每天都在上面走钢丝的人,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审判是什么,是侥幸逃命还是坠入万丈深渊? 在高考的前一天,全市的学校都取消了晚自习,让学生回家安心准备。林随然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迎着夕阳回家送陈礼谨回家的感觉了。他在一中的校门口等到陈礼谨出来,这是一个很温暖的下午,他体会到的不再是深夜校门前的落空,而是如同一位熟络的老友,安静地送着陈礼谨回家。 他如同之前很多次一样,默不作声地跟在陈礼谨几十米之外的地方。 一中出来的街上种了一排的凤凰木,凤凰木的花期刚好在高考这几天,枝头上挂满了红色的花,地面上也落满了红色的花,铺了一整条街,这天他们收到最多的老师的鼓励和祝福都和凤凰花有关,说的都是“凤凰花开日,金榜题名时。” 树下有不少学生站着在给凤凰花拍照。陈礼谨对这个红色的花有些好奇,他站在满地花瓣间,弯腰捡了一朵落下来的花,他捏着纤细的花柄,放在手里转了几圈,又把花小心地收好,背着书包继续回家。 一路上不断有认识的同学经过他,和他热络地打招呼。 “礼谨高考加油!” “高考顺利!” “一中状元冲!!” 陈礼谨一一点头谢过,带着他平时惯有的礼貌简洁,“谢谢。”“你也加油。” 林随然就在这一片满天的凤凰花与人声鼎沸之中,像影子一样跟在陈礼谨身后。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在他意识到自己以后几乎再也没有可能像这样送陈礼谨回家时,心里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十年。 从八岁时候刺桐花落,到此刻凤凰花开。 他对万事万物是那么无力,就像小时候看着陈礼谨离开他。十年前他抓不住陈礼谨,十年后也是。 凤凰花火红的色彩在晚霞中变得更加浓重而忧伤。晚风拂过他的发梢,有几朵花从树上飘落,坠入地上那片无边无际的花海里。 他也弯下腰,学着陈礼谨的样子,从地上捡了一朵完整的凤凰花。花被他小心地护在手心里,他抬起头,看向他无数次看过的那扇窗户。 窗户亮了。 林随然像之前无数次安静地站在那里,在树底的阴影里,在炎热的夏日里,在凛冽的寒风中,在无边的夜色里,凝视着那盏小小的月亮。 第46章 毕业快乐 最后一科的交卷铃响起,校门口围满了等候的家长,杨宁婉和陈慎也在其中。杨宁婉等得心慌,好不容易才从校门口出来的学生里捕捉到儿子的身影。 陈礼谨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他平静地走出校门,刚走出来就被杨宁婉塞了一束花。 杨宁婉看起来很想问他考得怎么样,但是还是强行忍下去了,“考完了!阿谨现在是大学生了!”她说,“走,爸妈带你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我觉得考得没什么问题。”陈礼谨主动说。 杨宁婉的心一下落到了实处,她拍拍自己的胸口,“那太好啦,今晚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她拉着陈礼谨的手离开,考完的这个下午是那么平常,就这样在汹涌的人潮和父母的簇拥下,在怀抱着鲜花中,仓促地结束了。陈礼谨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一中,还没来得及去怀念一下他高中时代的落幕,他就被带着离开了一中校门口。 林随然已经保送了,他不用参加高考,他戴着黑色的口罩在一中的校门口,在后边最远离人群的那个长椅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穿着一身最低调的黑色t恤和长裤,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来接弟弟或者妹妹考完的哥哥。 校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林随然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 其实......如果他能选的话,他觉得自己会选择高考。 奥赛远没有他想的这么容易。他去参加冬令营,里面很多选手都是从初中、乃至于小学就在学习编程的选手,他们聚集在一起,轻松地讨论着“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刷完了usaco的铂金级”“我初二进的集训队”,而林随然只是一个高中时候半路自学出家的选手,整个附中都没有人走这条路,他没有可以讨论交流的同层次伙伴,他那点可怜的履历完全不够看。 岌岌可危的睡眠在这种环境下早已彻底崩塌,他在别人吃饭时刷题,别人入睡时对着窗外的天空发呆。那些天才们气定神闲地交流着一道又一道的解题思路,他输掉了一场又一场模拟赛。 无数次他觉得自己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偏偏脑子里的两半灵魂还在死死拉着他,醒来的每一天,他都在问自己:“我真的属于这里吗?” 第48章 另一个声音哭着回答他:“要是失去他了怎么办?失去他比死还可怕啊!” “可是我不是早已失去他了吗?” 他平静的外表下看不出内心翻滚的波涛汹涌,不知道答案的每一天,都是对他灵魂的凌迟。 他后面飞去羊城参加noi决赛,主办方派车来接他们,给他们发了一些物资和日程安排手册,到了宿舍,还有地方在卖noi的纪念品。刻着年份的徽章十块钱一个,他盯着看了很久,鬼使神差地花了二十块钱出去。 两枚徽章被他放在书桌上,书桌空空荡荡的,但是徽章因为有了同伴,倒显得没有那么孤寂。 比赛持续六天,但是其实只有两天时间需要比赛,其他时间大部分都是安排的其他活动和自由活动。 其他选手有的兴奋结伴,有的紧张备赛,只有林随然,他这六天除了必要的外出,几乎都是窝在宿舍写他的软件。 他已经不再去想自己能不能赢,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他的心里此刻却异常的平静。 公布成绩的那一天,他看着屏幕上自己的照片,旁边跟着金牌两个字。他的证件照用的是他最经常用的那一张,眼含笑意看向镜头,他的样貌出挑得让不少选手笑着起哄,但是他本人没有什么表情。 在不用他伪装自己的地方,他一般都不怎么笑,大概是跟陈礼谨学的,陈礼谨也老是这样,他很难看见陈礼谨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按照赛程,公布成绩的第二天选手才会返程。 金牌被他和那两枚廉价的纪念徽章随手放在桌上,林随然坐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写完了architect的最后一个代码。 一中大约是猜出了毕业生们的不舍,刚高考完就迫不及待把学生们拉回来办毕业典礼。毕业典礼反常地没有在封闭的大礼堂里,而是在一中露天的操场上搭了一个很大的舞台。 进场有一面很大的照片墙和签名墙,刚拿到手机赦免权的毕业生们兴奋地拿着手机到处找人合照,陈礼谨走两步就会被拉入一个新的手机镜头里。 “谨哥和我拍张照可以吗?” “我要和你自拍!” “蹭蹭,和学霸拍照,保佑我高考多五十分。” 他礼貌地与人留下了不知道多少张照片,到最后他自己笑得都有些累了,怀里又被班长塞进一束很大的鲜花。 满天星和蓝玫瑰串成了一束包装精致的花,他抱着鲜花看向班长,眼中有些迷茫,“你送我的?” 班长耸耸肩,“不是我,是刚刚有个外卖小哥送进来说要给a班的陈礼谨的。” 陈礼谨翻了一下花束,上面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也没有任何祝福。毕业典礼就要开始了,他没再多想,抱着花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林随然依旧坐在他平时最经常坐的一中校门口的长椅上,一年前西门的那面矮墙被修好了,虽然他再想想也能找到其他办法,但是他还是再也没有进过一中。 他安静地坐在树荫内,听着一中校园内部传来的音响的动静,他望着天空没有说话。 他能想象到陈礼谨收到那束花时候的表情,刚开始一定是带着点迷茫,但是很快就会被更多人的掌声和祝贺淹没。 陈礼谨的人气是那么高,每天收到的情书和小礼物数不胜数,这束花大概也很难在他心里留下更多的涟漪。 但是没关系,能在他心里留下几秒的匿名祝福也够了。 主持人听起来像是学生,清亮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校园,“在毕业的骊歌唱响之际,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优秀毕业生代表——陈礼谨,上台发言!” 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传到林随然耳朵里,他依旧看着天空。 接下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的声音,清晰地响了起来。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很荣幸今天能作为.......” 清冽、沉稳的,带着一种淡淡的距离感。像玉石一样,清澈得像流水潺潺,流进林随然的心里。 他猛地低下头,眼泪顺着他的动作砸下来。 原来陈礼谨......长大之后的声音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有听得这么清楚过。 和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小时候陈礼谨的声音是很甜的,又软又糯,撒起娇来一把好手。 “求求你了阿然哥哥~”“帮帮我嘛阿然哥哥~” “崔姨姨我想要吃蛋糕~”“林叔叔我不想吃皮蛋~” 陈礼谨只要这么一撒娇,所有人都会心甘情愿地哄着顺着他。 “回首这三年,有汗水,有欢笑,有迷茫。我们在凤凰花开的季节里告别......” 他错过的是那么多啊,他以为自己守着陈礼谨是跟上了陈礼谨的脚步,可是到头来他连他的声音都是那么不甚熟悉。 其实他不知道的太多了。他不知道他平时和朋友聊天都聊什么;他不知道他课堂上会不会经常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陈礼谨平静的眼神背后,是不是也曾经为了某个人掀起过波澜?是不是也曾经对某个人露出过不一样的笑容?那个人是不是已经占据了他生命中......林随然永远无法企及的位置? 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没有办法。 他和陈礼谨相识的那点时光已经被他挥霍殆尽了,他只有在梦里,才能小心地去反复品尝他生命里的那一点点甜。 他以为勉强跨过了选择大学这一关是结束,其实永远不会结束。无论他如何撕裂自己的灵魂以求靠近,如何用尽一切手段妄想守在陈礼谨身旁,他和陈礼谨都是注定要分开的。 未来陈礼谨选择谁,和谁结婚成家,都和他没有关系。他能够拥有去陈礼谨婚礼送祝福的资格吗?杨宁婉可能会礼貌地和他寒暄几句,陈慎可能会认出他是“林家那孩子”,陈礼谨或许终于能知道他是“一个小时候和你玩得挺好的朋友。” 然后呢? “感谢一中的培育,感谢师长的教诲,感谢同窗好友的陪伴。愿我们都能拥有面对未来的勇气,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台上的陈礼谨结束了演讲,他礼貌地和所有人致意,台下再次响起一阵欢呼雷动的掌声。 前路从来不是历经苦难就能到达的圆满大结局,而是没有归路而又望不到头的茫茫无尽黑夜。 接下来的节目声依次响起,林随然一点都听不进去。直到主持人说着谢幕的致辞,说着“欢乐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林随然坐在原地,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他的眼泪往下落到手上,又从天上落下来滴到他的手上,他抬起头,才发现下雨了。 不算太大。还够他勉强维持体面地走回去。 “接下来,是亲爱的母校给我们准备的惊喜,愿同学们此去经年,前程似锦,归来仍是少年——” 主持人激昂的话语还未落,忽然砰的一声,漆黑的夜空被璀璨的金光划亮。 是烟花。 那道金光升直最高处,轰然炸开,每一缕光都带着灿烂的拖尾,像一颗小小的流星。 接下来是更多的焰火。更多五颜六色的烟花升上天空炸开,一时间,整个夜空亮如白昼。校内传来惊天动地的惊叹和欢呼声,焰火的光芒映在一张张年轻脸庞上,无论他们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都相信自己的未来是光明璀璨的。 林随然坐在夜空之下,坐在漫天的烟花中,哭得不能自已。 “毕业快乐.....”他轻轻说,“毕业快乐,陈礼谨。” 【??作者有话说】 下章回归现实啦 第47章 现在就要见 杨宁婉说到最后,回忆起了那段最难熬的时光,捂着嘴流泪,“我知道小朋友没有错,也知道不要去怪罪小朋友,可你那时候也那么小,在icu住了那么久,醒来第一句话是问我是谁——你都不认得妈妈了!” 她还能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孩子,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睁开那双大眼睛,里面却只有一片空茫茫的陌生和困惑。他看着她,这个日夜守候在床边、哭干了眼泪的母亲,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是谁?” “后来呢?”陈礼谨的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往下问。 “就是这些了。”杨宁婉说,“后来我跟你爸爸商量,想着......以前那个院子,可能待不下去了。看着那个地方,总会想起......想起那天的事......就给你办了转学,我们也搬了家。” “你转了学之后,我们家基本也没怎么再跟他们联系过了。我想着说,既然都开始了新生活,以前那些也不太想告诉你了。” 陈礼谨鼻头酸得几乎要控制不住,他死死咬住下嘴唇,差一点就要在杨宁婉面前哭出声。 他想,如果他不认识林随然呢? 如果林随然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一个存在于母亲讲述中的陌生名字呢?那他听杨宁婉说话的时候,内心会有什么波动吗? 第49章 是会惊讶自己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童年玩伴,还是感叹于自己有一个不算太幸运的童年? 他大概会唏嘘两句感慨人生无常,不会像现在这样......痛彻心扉。 是了,就是痛彻心扉。 杨宁婉走进房间,拿出了一个泛黄的相册和一本上锁的日记。 “这个日记我们收起来之后一直没动过,也不知道密码。”杨宁婉说着,把两样东西都递给他,“以前的东西就剩这些了。” 陈礼谨抱着这两样东西失魂落魄地回了卧室,他靠着门坐在地毯上,翻开相册,里面全是不同时期的他和林随然的合照。他看的这张大概是幼儿园开学,他和林随然背着黄色的小书包,在幼儿园门口回头。小时候的林随然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他看上去则是有一点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呢?是不想上学,还是没有吃到零食?还是......在和旁边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家伙闹别扭? 他的心绞痛得难以言喻,他不敢再看其他照片,砰的一声盖上了相册,又拿起那本上了锁的日记本。 密码本的封皮上面印着小朋友最喜欢的卡通图案,还被小陈礼谨用铅笔在上面用力刻了几个字:阿谨的日记本 下面有一行小字:不许偷看!!! 密码是四位数,陈礼谨看着这本日记本,他的脑袋空空荡荡,他什么记忆也没有,当然也不知道密码。 他试了一下自己最常用的密码,不对。 又试了一下自己的生日,也不对。 他颓然地将头靠在门上,闭上酸涩的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一个让他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的念头涌了上来。 那个念头如此荒谬又不合逻辑,却又带着一种仿佛就是真相的感觉。 他颤抖着指尖,拨动密码转盘,在输入最后一个数字“6”时,咔哒一声,尘封了十年的日记本应声而开。 陈礼谨简直没有办法相信这个事实。他上锁的日记本,是用林随然的生日打开的。 他颤抖着手,极其缓慢地翻开第一页。 【5月7日 天气:晴 心情:高兴】 呼!终于有一个秘密日记本能让我写日记了!只是我不知道密码该设什么,太简单的怕一下就被别人破译了,太复杂了又怕我记不得。阿然哥哥说那就用他的生日吧,我怎么都不会把他的生日忘了的,不然他会生气的。 好吧,那就用他的生日吧。 【5月18日 天气:晴 心情:高兴】 院子里突然跑进了一只小猫。它的身上又有橙色,又有黑色,又有白色的,好像颜料盘被打翻了。 崔姨姨给了小猫一点吃的,小猫吃起东西来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好可爱呀。 【5月20日 天气:雨 心情:高兴】 小猫今天又来了。今天下着雨,它好像跟其他小猫打架了,身上的毛脏兮兮的,还受伤了,好可怜。 我和阿然哥哥说,我们可以养这只小猫吗? 阿然哥哥又问崔姨姨,我们可以养这只小猫吗? 崔姨姨说可以,但是我们要想清楚,一旦养了就得照顾小猫一辈子,不可以半途而废。 我当然会照顾它一辈子的。 【5月21日 天气:雨 心情:高兴】 崔姨姨带着小猫去医院检查了,我和阿然哥哥在家里等她回来,顺便给小猫起名。 我说,小猫身上五颜六色的,像染上去的一样,要不然就叫阿染吧。 阿然哥哥说,和我的名字也太像了吧! 我说,可是我很喜欢阿染这个名字啊,而且跟你的名字像的话就很好记。起别的名字我可能还会忘了,但是你的名字我肯定不会忘。 阿然哥哥说,好吧,那就叫阿染吧。 【6月3日 天气:晴,心情:一个笑脸】 (小林随然歪歪扭扭的笔迹)阿谨去摸阿染了,他让我帮他记一下今天发生的事。 今天早上,老师表扬阿谨作业写得很好,给了阿谨一朵小红花。我在课上积极发言,老师也给了我一朵。 今天中午吃的是食堂的饭,一点都不好吃。阿谨都没有吃几口,下午放学的时候又饿了,缠着我要我买小蛋糕,可是我零花钱都花完了。 阿谨今天跑步比赛又输给我了,嘿嘿! 阿谨过来说我字写得好丑!!我生气了!不帮他写了!(一连串生气的表情) 【6月7日 天气:晴 心情:平静】 好久好久没有吃到小蛋糕了,有一点点想。 阿然哥哥今天会偷偷给我带一个小蛋糕吗?不过没有也没事,我不会怪他的。 唉,小蛋糕真贵呀。等我长大赚钱了,我要每天吃两个,一个给我,一个给阿然哥哥。 到那个时候我肯定每天都会很高兴! 陈礼谨看不下去了,眼泪把纸张打湿,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不高兴的蓝屏头像对话框。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聊天了,但是陈礼谨已经没有办法让自己再冷静下来先聊点客套话再进入正题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其突兀地给林随然发了条消息。 还未读别急:你在吗?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发完,把手机丢到一边,捂住脸,好一会儿才重新积攒了些勇气去看对话框。 林随然没有回。 陈礼谨把静音的手机打开消息提示音,他捡起那本被他放到一旁的日记,闭了闭眼,继续往下看。 【6月17日 天气:多云转晴 心情:高兴】?? 今天体育课玩老鹰捉小鸡,我跑得太快摔了一跤。膝盖好痛,我不想哭的,可是一直哭得停不下来。 阿然哥哥像超人一样冲过来把我背起来,送我去医务室。 校医阿姨给我涂红药水的时候,我一直抓着他的手。他在旁边问我“疼不疼?”,还给我吹吹。其实还是有点疼的,但是阿然哥哥在旁边,好像就没那么疼了。 校医阿姨帮我涂完药了以后,阿然哥哥还像变魔术一样给我变出来了一瓶甜滋滋的牛奶,真好喝! 他背我回教室的时候,我闻到他的校服有太阳晒过的味道,暖暖的香香的。 虽然摔跤了,但是今天还是高兴的一天!(但是下次还是别再摔了,阿然哥哥背得好累的样子。) 【7月5日 天气:阴 心情:高兴】 晚上突然停电了,爸爸妈妈出差去了,我一个人住在黑黑的房间里,好吓人,于是我跑到了阿然哥哥家里。 今天老师和我们说月亮上面住着嫦娥,我和阿然哥哥说,我们一起找一下嫦娥姐姐在哪里吧! 妈妈说不能用手指着月亮,不然半夜会被月亮割耳朵。 所以我们只好坐在院子里,抬头看了好半天的月亮,可是怎么看都没有看到嫦娥姐姐。 月亮今天圆圆的,亮亮的,我想如果能和嫦娥姐姐一样,住进月亮里就好了,这样我一定就不怕黑了。可是月亮离我好远啊。 我和阿然哥哥说,等我长大了,我要去月亮上建一栋房子,到时候我们两家人都搬进去住,这样就再也不用不用怕停电了。 阿然哥哥说,“可是月亮那么远,怎么才能过去啊?” 我说,“阿然哥哥你怎么这么笨啊?不是都有宇宙飞船了吗?等我们长大了,宇宙飞船肯定发展到嗖嗖的载着我们都飞上去了呀!” 【8月30日 天气:晴,心情:高兴】 阿然哥哥不知道从电视哪里看来的,他说人长大了都是要结婚的。我问结婚是什么? 他说结婚就像爸爸和妈妈,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日子。 然后我问,我们以后肯定是要一起长大一起过日子的,这算结婚吗? 他明明也不懂,却老是装出一副他知道的样子,他说不算吧,结婚好像只能男生和女生。 我说男生和女生过一辈子叫结婚,那男生和男生过一辈子叫什么呢? 这个问题明显又把他难住了,他绞尽脑汁思考了半天,但其实我根本不在意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阿然哥哥被我问题难住的样子好好玩啊! 【1月6日 天气:冷 心情:超级无敌高兴!!】 今天是阿然哥哥的生日!! 我攒了好久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一个超酷的变形金刚。 他拆开礼物的时候可高兴了,他说他超级无敌喜欢。看到他那么开心,我也好高兴啊!晚上林叔叔崔阿姨给他准备了蛋糕,我去他家里一起庆祝。 吹蜡烛的时候,阿然哥哥在许愿,我也偷偷许了个愿:希望每年都能和阿然哥哥一起过生日!希望我们永远永远都是最最最最最好的朋友! 陈礼谨合上日记本,他的脑袋乱成一团。 林随然之前说过的想住在月亮上的、很重要的人,那个专属于一个人的architect、那句‘我只希望他平安顺遂’的话......所有东西在他脑子里翻涌,却又如此清晰地指出一个事实。 他觉得自己一刻也等不了了,他要见林随然,现在就要。 第48章 喜欢我吗 第50章 已经很晚了,外面还下着雨,父母都回了房间。陈礼谨轻手轻脚地跑到客厅里,找了一把黑色的伞,然后毫不犹豫冲进雨幕里。 他跑出大门口,边跑边拿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沾了雨水,触控有些失灵,他用掌心擦了擦,点开了那个不高兴的蓝屏头像的对话框。 林随然还是没有回,陈礼谨又给他发了两条过去。 还未读别急:你家在哪儿? 还未读别急:我真的有些话想和你说 外面的雨水已经积了薄薄一层,他走出小区,但是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有形形色色的车辆穿梭过去,白色的车灯打出一片雨帘,他撑着伞,感觉自己的行为非常莫名其妙,但是他已经没法克制住自己了。 他直接给林随然打了一个语音电话过去,响了好几声,林随然才接起来。 “......喂。” 林随然的声音低低的,通过电流声传来。 陈礼谨深吸一口气,让雨天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他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和翻涌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可是他再开口,声音却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急促和颤抖。 “你回鲤州了吗?你家在哪里?”陈礼谨省略掉了那些客套和寒暄,非常简洁明了地切入正题,“我有话要对你说,现在就要说。” 林随然那边沉默了很久,“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要问了,林随然。”陈礼谨叫他的名字,他强行崩住的理智已经快到极限了,声音越来越抖,“现在就发给我。” “......我发给你了。” 林随然那边给他发了市里某个小区的定位,陈礼谨没再说什么,他挂断电话,点进这个地址打了一辆网约车,附近的体育馆似乎散场了一场演唱会,再加上下雨,他看着那个前方排队八十人、预计等待50分钟的提示,他怎么可能等得了? 他又点进这个地址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林随然的家离他不远,大概只有两公里。 陈礼谨没有任何犹豫,拎着伞狂奔进了雨幕里。 伞面在狂奔中剧烈地摇晃,根本无法完全遮挡四面八方侵袭的雨水。雨点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脖颈上、手臂上,浸透了他的衣衫。 但是他什么都管不了了。 胸腔里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他跑过空寂无人的街道、跑过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跑过一中的校门口的长椅、跑过在风雨中飘摇的树影。 再跑快一点吧...... 快跑啊,陈礼谨! 快跑去他的身旁啊!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到他已经快喘不上气,林随然家的小区门口终于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他面前。 陈礼谨在他们小区门口停下,喉咙里传来浓重的血腥气,他匀着气,直到一道闪电亮起,他才借着这顺势亮起来的天空看到了在小区门口等着他的林随然。 林随然也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他走到他面前。 他没有问为什么陈礼谨突然要来找他,也没有问陈礼谨想对他说什么。 他们只是沉默地对视着。 雨越下越大,几乎要把夜空下成一片白。雨水堆积在一起,从陈礼谨的伞边缘滚落下来。 陈礼谨说:“以前的事,我妈都和我说了。” 于是他看到林随然的脸色越变越白,下一秒好像就要融入这场无边无际的大雨里。 在他们时隔十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林随然终于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林随然说着,转身就要走。陈礼谨什么都顾不上了,小跑着上前拉住他,他踩在积水里,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腿,“林随然,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林随然低下头,雨幕里看不清他的表情。林随然又和他道歉,这次他叫了他的小名,“阿谨,对不起。是我放不过我自己。” 陈礼谨的眼眶酸胀得过分,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流泪,可是他明明一点儿也不想哭。好像是灵魂深处的那个八岁的阿谨在难过。 林随然又想继续往回走。陈礼谨丢了伞,抓着林随然的衣领把他推到楼道边,“林随然,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林随然转过头,似乎是不想看见他,可是陈礼谨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发抖。陈礼谨喘着气,手里还扯着林随然的领子,他用力太过,林随然整洁的衬衫已经被他捏出了深深的褶皱,“你为什么一眼都不肯看我?” 林随然还侧着脸,陈礼谨直接把他的脸掰了过来。林随然高他大半个头,他踮起脚捧着林随然的脸,他们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交织在一起,呼吸也前所未有的缠绕在一起——也许以前有过,也许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们相拥入眠过很多次,他缩在林随然的怀里,林随然的呼吸洒在他的颈侧。一定是有过很多次这样的时候,否则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林随然,你喜欢的是我吗?”陈礼谨问他,“为什么要和我说我们不合适?” 他们两个像是被雨水浇透了,冷透了,连呼吸都颤得乱七八糟。林随然只是沉默,他想挣扎,想让陈礼谨放他走,但是他现在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他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再伤害到陈礼谨。 他心口的梦魇像是要冲出来,心脏咚咚剧烈跳动,他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比他的动作先滑下来,“对不起。” 陈礼谨明显愣了一下,“什么?” “对不起......”林随然的声音发着抖,他也像在死死绷着他的理智,“对不起,我不该去打扰你,我不该出现在你面前的。” 陈礼谨的手还捧着林随然的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颤抖。林随然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掉,砸在陈礼谨的手背上。 陈礼谨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林随然等了这么久,等了十年,等到他终于站在林随然面前了,可这个人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和他说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陈礼谨强行抬起他的脸,“林随然,你看着我。” 林随然睫毛颤了颤,终于抬起眼。 “我喜欢你,你说你也喜欢我好不好?”陈礼谨的声音带着哀求,他从小到大都是人群里最高傲的一个,他第一次这么可怜的求人。他的喉咙酸涩得快说不出话,面前的林随然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他不知道该怎么留下他。 林随然不敢说。他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 他想说的太多了。 他想说,我喜欢你,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 他想说,对不起,那天不该让你翘掉钢琴课。如果你好好的去上课,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想说,对不起,是我毁了你的人生。 他的睡眠早就烂到骨髓里了。 十年了,只要他一闭眼,梦里全是刺耳的刹车声,阿谨上一秒还拉着他的手,下一秒就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他的血把衣服上所有的小猫图案都浸透了,林随然眼前只剩下一片红色,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小时候,他逼着自己睡着,因为大人说“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高”,他想快点长大,想变得更强,强到能保护陈礼谨。可后来,他看着陈礼谨越长越高,越来越优秀,而他自己却像被困在了那一天,永远走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无论他变得多么厉害,他都没有办法回到那一天,没有办法救下那个小小的陈礼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挣扎,是他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的卑劣手段。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过去已经彻底无法挽回。 林随然想说的有那么多,可最终,他张了张嘴,只是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是我对不起你。” 下一秒,他和陈礼谨的距离骤然贴近,陈礼谨捧着他的脸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们谁都不会接吻,牙齿磕到嘴唇,血腥味在他们之间弥漫开,谁的血?他的还是林随然的?不知道。也不重要。陈礼谨舔掉血继续亲。 林随然僵在原地,他似乎是无法相信这一切的发生,他完全被抽掉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他一动不动,任由陈礼谨咬破他的嘴唇,吮掉他的血。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他做的一场梦,是的话,是美梦还是噩梦?等他醒来之后,他该恐惧,还是该回味? 不知道亲了多久,直到快缺氧时陈礼谨才松开他,陈礼谨擦掉嘴角的血,“林随然。”他喘着气,看向林随然的眼睛,“你欠我的,不是一句对不起。” “我会还的。”林随然的眼神空洞地说,他的眼睛一片死寂,那个笑得柔和又温暖的林随然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陈礼谨还在看着他,像是要透过他的脸去看他没有经历过的那段岁月。他顿了半晌,终于松开了手。 “行。”陈礼谨说着,往后退了一步,“那你就好好想想你要怎么还吧。” 第51章 说完,他捡起了那把被他丢掉的伞,转身走进了大雨里。 雨还在下。 第49章 也不算亏 还有一个礼拜就要过年,每到年终都是陈慎和杨宁婉最忙的时候。他们一开始是开了一家小店,后面生意越做越大,开了很多家连锁店,变成了连锁品牌,他们也从店长变成了董事长。 快过年这阵子是生意最忙的时候,在鲤州,各路人走亲访友都乐意带上点年货,再加上物流快停运,客户催货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所以他们只陪了陈礼谨两天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家里很快又变成整日空荡荡只有陈礼谨的样子。 杨宁婉还很愧疚,“阿谨才回来几天,我们又搞得这么忙。” 陈礼谨倒是非常体贴,“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今天,他的父母又是早早的起身去公司了,陈礼谨睡醒拿起手机,新消息是杨宁婉给他发的。 婉:爸爸妈妈工作去了,王姨一会会来给你做饭,想吃什么和王姨说就可以。爸妈忙完就尽量早点回来。[拥抱] 他回了一个好,切进昨天和林随然的聊天框。 他昨天给林随然发的消息林随然全部都没有回,陈礼谨也不恼,他极其好脾气地继续给林随然发。 还未读别急:你睡醒了吗? 不出所料的没有回复。 大概是前几天那个雨夜发生的事让林随然有些心理阴影,除了陈礼谨发的非常紧急的需要他回复的东西,其他他都不会回复。不过陈礼谨发现了一个百试百灵的让林随然回他的办法:问他architect的事——问那个写给他的软件,只要是关于使用方面的,无论问题多么幼稚,多么天马行空,林随然一定会回他。 architect的功能这几天快被陈礼谨问遍了,他思考了一会,又随口找了个新话题: 还未读别急:architect以后会有留言功能吗? 林随然的消息隔了几分钟才回过来。 kernel panic:具体是什么? 还未读别急:就是向开发者留言的功能啊。我看其他软件好像都有的。 kernel panic:技术上是可以实现的,但是考虑到目前的用户体量,只做了邮箱反馈的渠道。 还未读别急:那如果我也有想说的呢?我也要给你发邮箱吗? 他的语气是那么自然,甚至带了点撒娇的意味,这个写给他的软件,他作为唯一的特殊用户,难道也要沦落到和芸芸众生一起,想说的话都通过冰冷的邮箱传达? kernel panic:......你可以直接在这里给我发。 还未读别急:那我想问一下开发者先生,他今天有没有空和我出来玩? 林随然那边彻底宕机,连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都没有出现。陈礼谨耐心地继续打字。 还未读别急:嗯...今天天气很好,也许去滨海公园怎么样?听说那边新开了一大片花,还能看到海。下午三点,我在公园门口等你。 还未读别急:开发者先生不会迟到的吧? 他又等了很久,才等到林随然的新消息过来。 kernel panic:......好。 下午二点五十,陈礼谨站在公园门口,一月的鲤州虽然温度比平时低,但是和清南比起来还算气候宜人,他没穿得太厚,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毛衣,随手搭了一件浅色牛仔裤。 他在网上搜到说,滨海公园五月的时候会种一片薰衣草,现在大概是换了种花,变成了一大片虞美人。五颜六色的虞美人开在海边,像是在海面上被打翻的颜料盘。 他盯着远处的跨海大桥发呆,再回过神时,林随然已经悄无声息站在了他旁边。 陈礼谨倒是不惊讶,因为林随然身上柠檬雪松的气息已经先一步传来,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林随然来了,轻轻笑了一下,“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 林随然站在他身边,但是依旧克制地保持了一些距离。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毛呢外套,系着一条黑白格子围巾,他高挑又出众的身材被完全勾勒出来。 陈礼谨的目光终于从遥远的海面收回,他侧过脸,不加掩饰地看向他。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面,陈礼谨还是得承认,林随然好看得惊心动魄。他露出难过的表情时,眼尾的泪痣就像一滴泪,笑起来的时候又衬得他生动无比,每次见面的时候陈礼谨都在想,怎么有人能长成这样呢? 林随然注意到陈礼谨的视线,他也看向陈礼谨。他的眼神深得像看不到底,但是又泄露出一丝紧张,陈礼谨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站在虞美人里的、穿着白色毛衣的自己,沉寂的心脏瞬间开始狂跳。 陈礼谨的脸颊无可避免地染上了一点薄红,他扭过头,“走吧,我们去海边看看。” 他们走进花田预留出来的小道中,林随然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穿过花田,面前是一整片海,视野宽阔得一望无际。 晴天的海面湛蓝无比,阳光在海面跳跃着细碎的金光,林随然从刚刚起就什么话都没说,陈礼谨耳边只有海浪声,潮水席卷而来又退去,卷起层层叠叠的浪潮,拍打在岸上。 陈礼谨站在沿海大道上,林随然站在他一步之外的地方。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陈礼谨转头看他。 林随然摇摇头,“没有。” “你高中是在哪里读的?” “附中。” “离一中好像不远。” 林随然没有接这句话,陈礼谨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往下说,“离我近一点好吗?” 他注视着林随然,看到林随然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一瞬间变得慌乱,陈礼谨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他走上前,倚在了林随然身旁的栏杆上。 他们的手臂几乎要相触到一起,林随然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变得更清晰,海风咸咸涩涩的,但是林随然身上的味道是那么干净清新,陈礼谨贪婪而不动声色地多呼吸了几次。 他没有转头再去看林随然的表情,而是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你平时都会听些什么类型的歌呀?” “英语、日语、国语我都听一些,不太限语种和风格。”林随然僵硬地回答。 好像一对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在没话找话。陈礼谨无端地想,又觉得自己的念头有些好笑,他忍不住低头笑了下。 “那你想知道我平时都听什么样的歌吗?”陈礼谨重新开口,他拨开被海风吹乱的发丝,声音带了丝笑意。 他顿了顿,不等林随然有任何表示,继续往下说,“我平时听英语和粤语比较多。”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把音量调到最大,点进歌单里随意按了一首歌。 一首林随然没有听过的前奏响起,陈礼谨轻轻跟着歌词哼了几个音,他学过钢琴,音准很好,唱起歌来也很好听,只是他很少唱。 他哼完“盼望你没有为我又再渡暗中淌泪”之后收住声音,“你不知道我会唱歌吧?” 林随然垂着眼睛,看上去有些懊恼,又有些难过,“......我不知道。” “我学钢琴辅修的第二课程就是声乐,但是我很少和别人说。”陈礼谨说,“特别是高中时候,他们知道我会弹钢琴时,都巴不得每个节目拉我上去,要是再知道我会唱歌那还得了。” 他看着林随然,声音带上了些亲昵,“所以,你是这些年来第一个听到我唱歌的人。”陈礼谨的眼底藏了些笑意,“上一个听到的是我声乐老师。” 手机里的歌曲还在播放,歌手唱着缠绵悱恻的歌词,音乐的尾韵消散在海风边。 林随然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他的表情太复杂,有些难过又有些难以置信,仿佛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有资格知道这些。 陈礼谨被他的表情刺痛了一下,心脏一阵发涩。 “那你呢,随然?”陈礼谨轻柔地问他,“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我.......”林随然张开嘴,想要发出声音,但是他在脑海里过了一圈自己的事,近乎狼狈地低下头,不敢去面对陈礼谨眼睛里的那份信任和期待。 他的人生里,陈礼谨不知道的事情千千万万,他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从他的人生里随便摘一件事情出来,都是陈礼谨不知道的事。 可是哪一件事,是他敢坦然摊开在这耀眼的阳光和海风之下讲述的? 那是他活着的意义,又是他不敢面对的罪孽。 他这个人,真的配得上陈礼谨这么懵懂美好的爱吗? 陈礼谨如果知道他像个跟踪狂一样,跟在他身后十年,他会怎么想? 如果知道他经常在他家楼下站着,等着他开灯,他又会怎么想? 如果他知道他痴迷又卑劣地窥探着他的微博小号呢? 陈礼谨会震惊吗?还是反胃? 他甚至能想象到陈礼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染上厌恶的样子。 他自嘲地想,这才是他林随然的本色。一个躲在阴影里的鬼。他不是什么默默付出的守护者,他只是一个自私自利、心理扭曲的跟踪狂。 第52章 他会失去陈礼谨对他流露的所有善意,所有小心翼翼的靠近。他会摧毁这份刚刚萌芽的心动。 不能再继续了,他配不上。 林随然想。 把陈礼谨推回正轨吧,就像之前那么多次一样。 反正他早就习惯了陈礼谨不出现在他生活里的所有日子,如今趁着陈礼谨只是对他生出了一丝好感,还没来得及陷得太深,现在退出,还来得及给陈礼谨留下最后一点好印象。他不算亏,起码还偷得了陈礼谨的一个吻。 他极其艰难地吸了口气,然后一字一顿地说,语气冷静到他自己都不可思议: “陈礼谨,其实我那天托人转交你的话是真的。” 陈礼谨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你: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第50章 我要回去上学 陈礼谨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林随然没有再看他。说完那句话,他一秒都没有再停留,几乎是立刻毫无留恋地转过身离开,陈礼谨甚至来不及看清他说完这句话后的表情。是厌恶,是不耐烦,还是解脱? 陈礼谨茫然地想,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他在自作多情? 其实林随然......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手机的音响还在突兀地放着歌,他刚刚和林随然一起听的那首放完了,自动切到了新的歌。明明都是熟悉的音符,可是他的脑子已经无法去思考这首新的歌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开展下一步呢......他本来应该和林随然说,他唱的这首歌叫做《情人》,可是最缱绻的歌名此刻都变成了最讥讽的嘲笑,嘲笑他的一厢情愿,嘲笑他的自讨没趣。 他的眼泪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理智一遍一遍清晰地告诉他,林随然这个态度摆明了很讨厌他,现在应该及时脱身了。 他到底在这死缠烂打纠缠什么?他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这样卑微地去乞求一份感情了? 他这么骄傲的人像被人当众甩了一个耳光,刚刚还平静无波的海面泛起涟漪,巨大的屈辱感像海啸一样将他淹没。 可是他最不能忍受自己的一点是,刚刚他看着林随然离开的背影,内心的冲动竟然是想要冲上去,想要抱住他求他不要走。 他做错了什么?能不能告诉他一声? 不当情人的话......没关系,也可以当朋友,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直接就断掉所有联系...... 他死死咬着下嘴唇,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他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哭。他的骄傲在林随然面前已经够片甲不留了,至少不能再在这里,不能再被其他人看到他的无助。 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一个小时前他兴高采烈地出门,他以为这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小时后他眼眶通红着回家。 那本日记和相册被好好放在他房间的桌子上,陈礼谨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那本承载了小陈礼谨所有情感的日记本,在他拿起时,一张贺卡从日记里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他有些诧异地弯腰捡起那张贺卡,年份太久了,纸张有些泛黄,贺卡的图案是一个圆圆的月亮,月亮的下方被写上了一行小字,当他看清贺卡上面写的字时,漫天的委屈一点点冻结,他难以置信地把这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捏着这张贺卡,像是捏着整个世界最珍贵的秘密。他小心地把贺卡夹进它原本在的夹层,他的情绪虽然还是一片摇摇欲坠,但是思维却奇异般地冷静下来。他觉得有些地方实在太不对劲,但是他知道的东西太少了,甚至不如这张贺卡上多。 他翻起和林随然的聊天记录。 聊天内容不算太多,他很快就翻到了他想看的那一段。 【9月27日 晚上10:50】 kernel panic:因为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喜欢建筑。 ...... kernel panic:能写出来不代表喜欢。我喜欢的是能帮上忙。 还未读别急:所以architect是写给那个人的? kernel panic:嗯。 还未读别急:那......他还挺好的。 kernel panic:嗯。他很好。 还未读别急:那你喜欢他......吗? kernel panic:我不敢.......对我来说,只要他平安顺遂,幸福快乐,就够了。 陈礼谨没有流露出什么其他的表情,他点开architect,再次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地把那个弹窗公告看了一遍。 【这个软件最初是为一个特别的人而写的。 他以前和我说,想要在月亮上造一间房子,于是我也想帮上他的忙。】 林随然给他发这段消息的时候,大概是觉得他不可能知道以前的事了,才有胆量透露出一点自己的情绪。事实上,如果不是小陈礼谨在日记上记下这件事,他们一起看月亮的秘密也只会永久封存在一个人心里。 他的心里萌生出一个疯狂的猜测,就像当时他猜日记本密码是林随然生日一样。只是他还没有办法证实,林随然那边也不会再和他说更多。 但是没关系,他很有耐心。 林随然这次还想把他推开,但是他不会再如林随然所愿。 身边有关林随然的信息他能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但是他的想法需要更多碎片来拼成这副拼图,于是他开始去互联网上寻找。他在搜索引擎上搜林随然的名字,筛选掉所有同名同姓的其他信息,把搜索到的所有网页都保存起来。一个搜索引擎的信息耗尽了,他就换一个搜索引擎。 林随然,一月六号出生,小学在鲤州市实验小学就读,初中在附中初中部就读、高中在附中高中部就读。 小学时候获得过六次征文比赛金奖,初中时候在省奥数比赛里拿到第一名。 高一时获得csp-s提高级一等奖、noip省一等奖。省级科技创新大赛计算机类项目一等奖。 高二参加noi省选。apio中国区(亚洲与太平洋地区信息学奥林匹克中国区)金牌。 高三时候获得全国noi竞赛金奖。保送清南。当时的新闻稿里写着,“......鲤州附中的林随然同学,凭借扎实的算法基础和出色的成绩,斩获金牌,并获得清南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保送资格。” 电脑屏幕里,林随然的证件照安静地躺在网页上,他穿着附中的校服,对着镜头前的人笑得温和。是陈礼谨之前在同学聚会上看过的那一张。 时隔半年,他再次看到这张证件照,他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林随然的泪痣,眼眸沉了沉。 他在互联网上收集这些信息就花了整整一天,但是仅靠着这些荣誉的结果,没有办法拼凑出林随然这些年的过程。 他开始按照林随然的履历、按照那些赛事举办的具体年份,去各个社交平台上搜索当年各个参赛者发过的图文或视频,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些林随然的痕迹。 他在沉寂多年的noip地区贴吧里,一点点翻找着当年的帖子。大多时候看到的都是选手都在讨论当时的题型和解题思路,但也不算一无所获,他在某个楼中楼里看到了一条这样的回复: 【累麻了,前面坐了个鲤州附中的帅哥,好像姓林,简直是变态,我最后还剩了两道题,他直接提前交卷走了。】 陈礼谨还找到了好几张活动的大合影,里面林随然一直站在最侧边的地方。高一的时候他还会对着镜头礼貌笑一笑,高二之后再也没有笑过,满脸写着都是“到底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陈礼谨把这些照片保存下来,又继续在各个视频网站上搜索着竞赛关键词的录像,有的主办方会请摄影师来拍全程记录,有的是参赛者自发上传的视频。 在林随然参加的apio中国区结束时,有记者在拍摄当时的现场情况。记者举着麦克风随机采访了几位参赛选手,得到的大多都是“还行”“有点遗憾下次继续努力”“收获非常大”诸如此类的回答,直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从背景中略过。记者被他出众的脸吸引了,小跑着向前拦住他,“这位同学,采访一下你可以吗?” 十七岁的林随然兴致缺缺,但出于礼貌,还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同学,请问你在这次比赛里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 “金牌。” “哇!那真是太厉害了,请问你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想要分享?” 镜头里的林随然抬起眼睛,高二的他在参加这些比赛时已经不太会有其他表情,“能做的就做,做完了就走。” “少抱功利心,不对结果抱期待。” 记者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太配合,尴尬地笑了两声,但是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个天之骄子,“这次比赛的城市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城市,你考完之后会考虑在周边玩玩吗?” 林随然顿了一会,“......我赶着回鲤州。” “这么急着就要回去吗?” 镜头里的林随然微微偏了一下头,他理所当然又天经地义地说,“上学啊。” 第53章 上学看起来对他来说真的是很重要的事,他不愿意错过一分一秒。 电脑的光反射在陈礼谨脸上,他抱着双臂面无表情,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现在的表情和屏幕里的林随然有多像。 确认这个视频林随然没有再出现之后,陈礼谨关掉视频,继续在网上搜索着关键词。 他要用比花费文字更久的时间去确认每个视频的信息,他没有拉快进也没有开倍速,因为林随然很有可能会在某个视频的角落擦肩而过。 他点进一个和林随然同一届的参赛者拍摄的noi全纪录vlog,视频的开头是这个参赛者说他在去赛场的路上。 “我现在已经到宿舍了,是个四人间。” 陈礼谨安静地看着,他对这位博主的行程和心情毫无兴趣,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背景的细节和路过的每一个人影上。直到这个博主开始拍摄宿舍的环境,他其他的舍友的脸在镜头前一晃而过。 直到那张脸出现。 陈礼谨拉回进度条,调了0.5倍速,按下暂停。 林随然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一台电脑,侧对着镜头。 镜头太晃,他看不清林随然在做什么。他看着林随然的侧脸好一会,又按下空格,让视频继续播放。 第51章 预告 这个博主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他调了调镜头,画面里剩下他大半个脸和身后露出一个后脑勺的林随然。 林随然在电脑前写着什么,但是陈礼谨看不清。 这个博主继续絮絮叨叨,“明天要参加开幕式,还有一次练习赛,有点紧张。” 另一个舍友凑上来看他的镜头,“呦,拍vlog呢?” 博主笑笑,“是啊,记录生活嘛。” “那你要火得大胆点。”另一个舍友直接拿起他的镜头,让自己的大脸在镜头前搔首弄姿一番,“多拍拍帅哥才能火是不是!” 这个举动让他们瞬间熟络了起来,他们笑着打闹了一番,镜头在过程中剧烈晃动,林随然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 镜头再稳定下来时已经是第二天,这个博主在拍开幕式。他随意拍了几个舞蹈的画面,镜头的画外音里,他似乎在低声和旁边的人说话。 “随然,下午的选手练习赛成绩是当场出的吗?” 林随然应该是回了他一句什么,但是博主的镜头没有转向他身边的人,陈礼谨看不到林随然的脸,也听不见他回应的声音。 “哦。”博主低低应了一声,“还挺快的。” 视频画面被切走,后面是一些博主在宿舍外拍摄的内容,再下一部分和林随然有关的部分已经到了颁奖典礼的现场。 “下面公布本届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的获奖名单。” “接下来公布金牌获得者的名单。请念到名字的同学上台领奖。”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被念出来,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陈礼谨几乎是屏着气,等待着那个名字的出现。 “鲤州附中,林随然。” 名字被念出来的瞬间,博主感叹了一声:“牛啊林随然!” 大屏幕上打出了林随然的名字和校名,还有一张证件照。是陈礼谨这两天看过无数次的那一张。 静止的照片变成了真实的人。林随然步履沉稳,一步一步走到聚光灯下,舞台灯将他全身渡了一层光晕,他接过金色的奖牌和获奖证书,微微仰起头,气定神闲地看向台下的摄影师和人群,恍若一位理应接受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 陈礼谨愣愣地看着他的脸,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冲出他的胸膛。 他不由自主地多拉了几次进度条,反反复复看着林随然上台领奖的样子。直到门被敲响,杨宁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谨,准备吃饭了。” 他才猛地回神,“好,就来。” 他这几天看林随然这些相关的东西看得有些没日没夜,大半时间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杨宁婉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都不知道,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走到餐桌前。 “你爸爸还在公司,妈妈一会吃完饭也得过去。”杨宁婉叹了口气,“阿谨一个人在家待着是不是很无聊?我们尽量在除夕前忙完。” 除夕......陈礼谨看了一眼日历,居然明天就是除夕了。 “我还好,你们忙也要注意身体。” 陈礼谨和她聊了几句,杨宁婉匆匆吃完饭,又提起包要出门。她走到门口,回头看向陈礼谨,“......阿谨如果在家无聊的话,”她斟酌着措辞,“可以出去找朋友玩的。” 她说完,像是完成了某种艰难的任务,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又轻轻补充了一句,“......注意安全就可以。” 杨宁婉以前从来不对他说这些话。以前都是让他看看书或者画画,总说外面人多不安全,绝口不会提让他出门的事。 他这些年一直被锁在一个安全屋里,直到现在,杨宁婉终于松口,愿意放他自由。 “我会的,妈妈。”陈礼谨对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等杨宁婉走了,陈礼谨站起身。他要继续回到楼上,把他所有没看完的东西都看完。 vlog继续播放。 这个博主拿了一个银牌,颁奖典礼结束以后,他兴奋地冲上前揽住另一个舍友的肩膀,短短几天,他们这个临时组成的宿舍已经熟悉得像认识已久的朋友,“咱们宿舍的都得奖了!要不今晚一起出去吃顿庆祝一下?” “冲!”另一个舍友积极应道,林随然就走在他们正前方,低头看着手机,博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然,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饭啊?” 林随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表情流露出一丝突如其来的紧张,“我有点事,就不去了,你们吃吧。” “看啥呢这么入神?”博主揶揄道,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林随然的身旁,瞟了一眼林随然的手机屏幕,“这是你的猫啊?” 林随然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息屏,“......随便看看。” 博主没太在意他的反应,随口继续说,“话说我也一直想养猫,可惜我妈喜欢狗。” 画面里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闲聊,陈礼谨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呼吸急促了些,把视频进度条拉回到刚刚一闪而过拍到的林随然手机屏幕上。 虽然手机屏幕有些反光,但是他不会认错。 这是一张他和阿染的自拍。 他那时和阿染躺在床上,阿染睡得迷迷瞪瞪,他觉得可爱,拿出手机和阿染一起拍了一张,他们各露了半边脸。 他从来没有把这张照片公开发出去过,只发在了他那个旺旺猫猫冰的小号上。那时候阿染刚走三个月,他从相册里翻出这一张照片发在小号上,配文是:想你。 他不知道林随然是怎么找到这个微博号的。 但是他终于知道了,他和林随然遇见从来不是什么久别重逢。 林随然一直记着他,一直在暗处看着他。忘了的只有他。 他那个异想天开的荒唐想法,在这里也得到了验证。他好像在关于猜测林随然的事上从来没有出错过。 陈礼谨极其僵硬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里的震惊已经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替代。 他打开手机,登录上那个许久没用过的微博小号。他发的上一条微博还是高考前,他无意义地抱怨了一串想睡觉,后面上了大学,被林随然的事弄得心烦意乱,再也没发过。 他点开发送新微博的界面,动作缓慢地打着字,一字一句。 旺旺猫猫冰:整理旧物,翻到了小时候画的设计图。那时候的梦想真大,竟然想在月亮上盖房子。小时候的我没想过放弃,现在我也不会放弃。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怀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按了发送键。 他知道林随然会看见。 发完之后,他把手机轻轻放在桌上,目光看向窗外的月亮。 他很平静,他没有期待一条微博就能让林随然主动来找他,他知道林随然一定会落荒而逃。所以他不再徒劳地等待林随然的回复。 他发出去的不是祈求回应的呼唤,而是一个预告。 他知道他会抓到那个时机的,他一定要让林随然亲口说出来。 杨宁婉和陈慎信守了承诺,在除夕那天的下午五点赶回了家。王姨放假回家了,陈礼谨估摸着年夜饭肯定是来不及做了,他在等父母回家的时候怀揣着一种使命感,试着想要自己下厨,他从冰箱里拿了两个番茄和三个鸡蛋,他把鸡蛋搅散,但是要先下番茄还是先下鸡蛋?他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无措。 他还在对着食材犯难,正想拿起手机搜索一下菜谱时,家门就被推开了。 “阿谨,我们回来了。除夕路上有点堵......”杨宁婉和陈慎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和一大袋一看就是高档酒店出品的菜肴走进客厅,杨宁婉去整理年货,陈慎把这几大盒菜放在桌上,转头就看见了对着灶台犯难的陈礼谨,忍不住笑了一下,“儿子想要给年夜饭加一个菜吗?” 第54章 陈礼谨把还播着教程的手机推到一旁,试图维持一贯的从容,“我随便试试......” “好啊。”杨宁婉笑着凑过来,“妈等着尝你的手艺。”她的声音充满期待,仿佛陈礼谨要端上来的是什么国宴大菜,陈慎也笑着拍拍陈礼谨的肩膀,“没关系,别紧张。” 陈慎在旁边教他,“先倒油,等油微微冒烟的时候下鸡蛋煎一下。”“把鸡蛋先盛出来,下番茄炒出沙。” 陈礼谨严肃又艰难地跟着他的步骤操作着,最终端上来了一盘蛋炒得稀碎全部黏在番茄上、但是起码味道没有太奇怪的菜——他沉默着把这盘菜放在刚刚父母打包回来的满桌精致菜肴里,像在大海里漂游的小虾米。 杨宁婉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她沉吟了几秒,笑吟吟道,“有锅气,还可以。” 陈礼谨:“.......” 他们开着春晚当背景音,也许是把压抑了多年的最重要的心结都告诉了陈礼谨,杨宁婉整个人像是卸下了无形的担子,开始不避讳以前的话题了。她夹了一筷子清蒸鱼,看向窗外的夜空,不由得轻轻摇摇头,“现在过年都不放烟花了,不热闹。” “当年还住在那个院子的时候,那会儿......两家人年夜饭都一起吃的,那时候也没这么多讲究,就支张小桌,还把电视搬出来看......有次吃到最后,阿谨在院子里最大的那颗树底下睡着了,突然又开始放烟花。” 她想起了当时那个场面,忍不住弯了下眼睛,“嚯,那动静大的,一下就把阿谨吓醒了。坐在地上愣了半天才哭出来......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哄了半天才好。” “那个时候过年才叫热闹啊。” 陈礼谨听着这些他毫无印象的陈年旧事,眼睫颤了颤。 杨宁婉没有提及那个故事里必然存在的、另一个小小的身影。当两家人都在的时候,在小时候的他被烟花吓醒哇哇大哭的时候...... 那个只比他大了一点的阿然哥哥在哪里呢? 是在旁边跟着他一起哭了?还是手忙脚乱地跟着大人一起哄他? 他什么都不记得。 第52章 穿暖一点 过完年,陈慎和杨宁婉再次忙碌起来。独栋的小楼里只剩陈礼谨一个人,以前还有阿染陪着他,在阿染走了之后,整栋楼都变得空旷无比。陈礼谨每天一个人待在家里,那本泛黄的旧日记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他始终没敢再翻开那本相册。图像的冲击力远比文字大得多,他担心一旦翻开,那些被他强行按捺下去的的冲动会重新席卷而来,会彻底打乱他现在需要极其忍耐才能勉强维持的平静。 离开学还有一个礼拜。他点开机票的购票界面,买了明天的机票。 他要提前回清南。 那里或许有他要的答案,也或许没有。但是至少,他能离那个把自己藏起来的人更近一些。 行李箱被他摊开放在地上,他往里面塞了两套自己常穿的衣服,然后他拿起一个木质的盒子,走到书桌前,把放在书桌上的一对黏土人收进盒子里,连同盒子和那本日记、相册一起小心地放进行李箱里。 他在家庭群里发消息,说他明天回清南。他父母似乎在忙,过了好一会杨宁婉的消息才回过来: 婉:对不起啊阿谨,爸爸妈妈太忙了,都没能陪你多久。[泪] 婉:回学校也好,那边热闹。 还未读别急:嗯,你们注意身体。明天不用送我。 陈礼谨的东西不多,还空了一大半位置,但是他已经合上行李箱,扣上了卡扣。 宿舍群在放假期间也没少发消息,大部分是蔡英杰和夏一季转发进来的搞笑段子和复制,他刚点进去,迎面跳出来蔡英杰发的一条: 英杰且英俊:有没有懂java的大佬,我早上辛苦写了一段报错了,找不到原因 an unhandled exception occurred while precessing the request. exception: throw exception kfc crazy thursday need 50. 还未读别急:? 看到和计算机有关的东西,陈礼谨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他摸着自己的心让它冷静,再仔细一看,蔡英杰只是在复制疯狂星期四的文案。 陈礼谨:“.......” 蔡英杰的消息被夏一季和白叙热情复制了一遍,陈礼谨以前偶尔会跟着复制玩一下,但是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那个心思,他为自己的草木皆兵感到无语凝噎。 还未读别急:我明天回学校。 英杰且英俊:这么早啊? 季一下:能不能帮我拿个快递?放假时忘记拿了,在驿站躺了一个寒假了... 还未读别急:行,取件码发我。 还未读别急:等我到清南了就帮你拿。 杨宁婉和陈慎第二天确实还是忙得没时间送他,第二天早晨,杨宁婉只来得及在家庭群里给他发语音:“阿谨啊,司机张伯到门口了,他送你去机场。到了机场发个消息。” 陈礼谨简单回复了一下她,提着行李站在家门口,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家。看完这一切后他没有太多留恋地转过身,向等候在院门外的司机张伯点点头:“张伯,麻烦你了。” 张伯点点头,“应该的。” 陈礼谨坐进车后座,车子平稳地驶离鲤州,他没有看手机,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张伯的车开得很稳,不多时就他送到了鲤州机场。陈礼谨下了车,走进候机大厅里,找了个角落坐着等飞机起飞。他昨天机票买得太临时,头等舱已经没有了,但是他其实不太在意这些,就随手买了一张经济舱的票。 广播播放着登机开始的广播,和他同一班的旅客提着行李在登机口前大排长龙。他不喜欢人挤人的地方,他基本都是等到登机快结束的前十分钟再走。 眼看着旅客基本都登机完毕,候机大厅已经变得空旷时,陈礼谨站起身,在登机通道前刷了一下登机牌,正打算往廊桥走,机场广播却突然响起了一条提示音。 “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由鲤州前往清南的林随然先生,您乘坐的ql2616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立即联系附近的工作人员,前往7号登机口登机。” “ladies and gentlemen,your attention please.mr.suiran lin, traveling to qingnan,your flight ql2616 is about to take off,please......” 陈礼谨的心瞬间被揪了一下,他猛地回头,登机口空无一人。 ql2616,不就是他坐的这一趟航班吗......? 林随然和他一趟航班? 林随然在哪里? “先生?”登机口的工作人员看陈礼谨没有往前走的动作,出声提醒了一下他,“舱门口就要关闭了,请您尽快登机。” “这个广播上的人......”陈礼谨急匆匆地问他,“他是我的.......朋友,他还没有来吗?” “目前没有查询到他的值机记录,有可能是未能按时到达机场或者弃乘。”工作人员回答,并且再次催促了他一遍,“先生,请您尽快登机。” 机场广播仍在他身后固执地回响,“请林随然先生立即登机.......舱门口将在五分钟后关闭.......” 陈礼谨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走进廊桥,他走得一步三回头,可是身后始终空空荡荡,他失魂落魄地走进舱内坐下,眼睛却一直盯着那扇还未关闭的舱门,仿佛在期待着下一秒就能看见那个身影。 “客舱乘务员请注意,舱门即将关闭。请所有旅客就坐,系好安全带。” 机内广播响起,他看着那扇轰然关闭的舱门,内心像被什么狠狠堵住了。 林随然是真的没赶上,还是在机场看见了他,于是选择了弃乘? 窗外的景象开始后退,飞机缓缓推出,在跑道上滑行。直到腾然升起,载着他们飞向云端。 他岌岌可危维持的理智快要断裂了。 他这些天所有平静的外表都是他装的。他真想抓着林随然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推开? 林随然那双眼睛。那双证件照里含着笑意的眼睛、那双对他说出决绝话的时冷漠的眼睛、那双在赛场翻着他照片被发现时紧张的眼睛,到底想对他想说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当他以为能靠近一点的时候,林随然都要这样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回原点......?! 陈礼谨将头抵在舷窗玻璃上,没有人可以回答他,耳边只有引擎的轰鸣声。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将在十分钟后抵达清南市。清南市外温:-5c,飞机即将降落,请所有乘客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 陈礼谨缓缓睁开眼睛,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把整个清南都下成了白色。 飞机在清南机场稳稳降落,舱门再次开启,一股冷空气灌入舱内。 陈礼谨打开和林随然的聊天框,他对着那个不高兴的头像看了很久很久,又关上聊天框。舱内的乘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踏入廊桥。 他走入清南的雪里,清南的雪并不温和,劈头盖脸的寒风向他吹来,掀起他的围巾,在身后翻飞。他的眼眶被风吹得发酸,他低头揉了揉眼睛。 第55章 他不能哭。 他不能放弃。 他不能再失去林随然一次。 鲤州机场。 林随然在踏入机场时,在自助值机那里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时,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从鲤州到清南,下午的飞机只有一班。陈礼谨习惯下午坐飞机,林随然特意提前了好几天避开和他同航班的可能性,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像命运恶意的玩笑般,和陈礼谨买到了同一班飞机。 他站在很远的地方,他看着陈礼谨办完托运拿到登机牌,看着他随手将手机塞回口袋,看着他步履平稳地转身走向安检处。陈礼谨的背影依旧挺直,带着一种高傲的疏离感。那天在海边的事看起来从来没有对他造成过影响。 二月的鲤州已经有入春的迹象,陈礼谨没穿太厚的衣服,可是林随然查了,清南现在是零下的温度。 陈礼谨这样去清南一定会冷的。 他想要给陈礼谨发消息,告诉他“清南还在下雪,穿暖一点”,可是他没有立场去提醒陈礼谨,是他对陈礼谨说的以后再也不要联系。 陈礼谨在那之后,真的再也没有给他发过任何一条消息。没有新的关于architect的问题,没有分享的歌曲,没有寒暄,什么都没有。那只矜傲却又固执向他靠近,哪怕被一次次推开也试图亲近他的小孔雀,大约是真的放弃了。 林随然的心在那个海边的时候也已经被掏空了。他每对陈礼谨说出一次拒绝的话,每看到陈礼谨为他的话露出难过的表情,他的灵魂就会咆哮着把他撕扯一次一次,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已经不记得被凌迟了多少次,五脏六腑早已被啃噬一空,只余下一具空有皮囊的行尸走肉。 他迟来地感觉他的心在抽痛。 不。 不是现在才开始痛的。 他愣愣地坐在机场大厅的长椅上,他看着陈礼谨的背影逐渐远去,他听到机场广播在反复回响着同一段话。 “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由鲤州前往清南的林随然先生,您乘坐的ql2616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立即.......” 他没有动。 机场内的广播终于停止了无意义的呼唤。 【??作者有话说】 下章陈礼谨要开始发力啦! 第53章 我等了好久 新学期伊始,陈礼谨早上是被蔡英杰叫醒的。 蔡英杰和夏一季还是雷打不动地要去晨跑,昨晚陈礼谨担心自己在睡梦中把闹钟按掉,特地嘱咐了蔡英杰要在出门之前叫他,蔡英杰也算是个尽职尽责的闹钟,六点半就把陈礼谨闹醒了。 “六点半了!!你怎么还不醒,你不是说八百遍让我叫你的吗?” 陈礼谨有气无力地睁开眼,他昨晚没怎么睡着,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继续睡,但他还是强撑着让自己坐了起来。 “我醒了,你们可以去跑步了。”陈礼谨说。 “行,我们走了,你可别一关门就又偷偷自己睡下去啊!”蔡英杰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 陈礼谨回话的力气都没有,冲他摆摆手让他赶紧走。宿舍门被蔡英杰关上,他双手捂着脸让自己清醒了会,想到今天的计划,终于有了起床的决心。 计算机今早也有早八,他得赶在林随然出门前去他宿舍楼底下逮着林随然。 至于逮着了要怎么样他也不知道......他没想好这一步。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应变能力,先逮着再说。走一步看一步,总比找不到人影强。 计算机的课表还是他托白叙找沈殊要的,沈殊在学生会里,而且沈殊自己也是学计算机的,要一份林随然班级的课表比陈礼谨自己乱转要轻松得多。 “帮我要一份这届计算机的课表。”陈礼谨这么对白叙说。 白叙听到计算机这三个字,忽然感觉大事不妙,“你要做什么?” “我要堵林随然。”陈礼谨言简意赅。 白叙瞪大眼睛,“你真是.......我靠,我不知道怎么说了。都这样了你还要......?” “要是你男朋友还能找到林随然舍友微信什么的,也一起发我。”陈礼谨没管白叙的震惊,用最平静的脸说出最让白叙惊心动魄的话,“只要是和林随然有关的我都要。” 白叙:“你还要追他?!” 陈礼谨:“你可以这么理解吧。” 白叙:“.......” 白叙消化了半天,神色复杂地去找了沈殊,沈殊当然很乐意白叙有求于他,当天就把林随然的课表和他的某个舍友微信名片打包发给了陈礼谨,还托白叙转交了一句话,“林随然这个舍友也是学生会的,我们认识,挺好说话的。” “真靠谱。”陈礼谨收到之后,真情实意地夸了白叙一句,“明天请你吃饭。” 白叙满脸都是觉得陈礼谨没救了的表情,他想半天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只过了一个寒假陈礼谨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单相思太久了真的疯了? 刺骨的凉水拍在陈礼谨脸上,终于驱散了陈礼谨最后那点睡意。他飞速地洗漱完,换好衣服,穿上一件羽绒服。他和林随然的宿舍隔得不算远,但是他也需要提前过去等人。 陈礼谨不知道林随然的出门时间,所以他想他需要去问问林随然的舍友。他昨天加上林随然舍友的微信,犹豫了半天要怎么说出他的来意。最后他决定伪装成林随然的万千追求者之一,他咬着手,视死如归地按下了发送键。 还未读别急:同学你好~ 夜神月:你好 还未读别急:想问问同学,能麻烦给我一个林随然的微信吗~[可爱小熊.jpg] 夜神月:不好意思啊,他说过微信不给外人的 陈礼谨深谙要开窗先拆棚顶的道理,他一个请求被拒绝了,后面的请求就会变得更容易些。 还未读别急:这样啊t t我没有恶意,就是真的很欣赏他 夜神月:没事。他确实还挺受欢迎的,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笑哭] 还未读别急:那我能再冒昧问问吗,他平时如果有早八的话大概几点会出门呀? 还未读别急:我不会去打扰他的!我就是......想多了解他一点点 夜神月:他走得会比我们早一些,应该七点半左右? 夜神月:不过你是女生,也不好来男生宿舍楼下找他吧[笑哭]你可以给他买点早餐啥的送去教室 夜神月:但是他基本不收,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还未读别急:我懂啦,谢谢你~ 六点五十,陈礼谨呼着白气,推开宿舍门冲下了楼。他没戴围巾,冷风呼啸着往他脖颈里钻,他被冷得缩了缩脖子,但是脚步一点也没有放慢,他几乎是一路跑着到了林随然宿舍楼下。 他顶着一身的寒气站在6栋的门禁外。时候还早,人烟稀少,他环顾了一下,找了棵靠近出入口但是又不太显眼的树,站到了树后面。这个角度能看到所有从楼里出来的人,又不容易在第一时间被注意到。 接下来就是等待。 寒意丝丝缕缕往他身体里钻,他把自己往羽绒服里缩了缩。时间一点点流逝,进出宿舍楼的同学逐渐变得多起来,大多是朝着食堂和教学楼的方向走。他的心跳总是在看到一个相似的人影时提起来,又在看清之后落下去。 陈礼谨的脸颊被冻得有些发麻,耳朵也冻红了。他早上起来时一往无前的勇气变成了化不开的紧张,脑子乱糟糟,他往自己手里呵着气,试图让他越来越悬着的心冷静些。 终于,在早上七点二十五,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出来。 林随然穿着一件厚夹克,随意系了一条深蓝色的围巾,他微微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困倦,在他即将目不斜视路过陈礼谨藏身的那颗树下时,陈礼谨几乎是踉跄着从树后面跳了出来,堵在了林随然面前的路上。 林随然猝不及防刹住脚步,他反应再慢一点就要撞到陈礼谨怀里了。 陈礼谨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小脸冻得苍白,鼻子和耳朵却红扑扑的。他直直地看着林随然那双因为震惊而有些收缩的瞳孔,嘴唇张了张,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我......好冷。” 他说完,自己也被自己毫不过脑的话吓了一跳,他的眼睫扑闪了两下,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其实陈礼谨心里的小算盘拨得飞快,林随然是什么人?他很容易心软到毫无原则,小时候陈礼谨一撒娇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既然那招在小时候那么好用,他不介意现在接着用。 林随然的身体比他的脑子先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在陈礼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摘下了自己的围巾,在拿到手里时又突然反应过来,他僵在原地,但是陈礼谨已经毫不客气地窜到了他面前,“是给我的吗?谢谢!” 陈礼谨那双写满虚弱和寒冷的眼睛骤然亮起来,声音也带上一丝雀跃,他自然而然地接过了那条还带着林随然体温的围巾,一转眼就给自己围上了,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第56章 从林随然摘下围巾到被抢走大概还没有两秒钟,林随然愣愣地站着,看着那个围上自己围巾之后脸上血色似乎都回来一些的陈礼谨,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闭闭眼,不再看陈礼谨,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往前走,陈礼谨却叽叽喳喳地围上来,声音有点喘,又带了点无辜的好奇,“你今天早上在哪里上课呀?” 林随然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像是完全没听见,只是更快地往前走,试图用速度拉开距离。 “是在计算机楼吗?”陈礼谨没话找话。 “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林随然终于对他说了今天第一句话。 “嗯嗯,来找你。”陈礼谨随口应了句废话文学,眼神里充满期待,“所以,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吃早餐呀?就前面的丁香园好吗?” 他说着,吸吸鼻子,“今天好冷,我等了好久,肚子有一点饿。” 林随然对着他围着自己围巾的温驯样子说不出什么重话,他只能转头不去看陈礼谨。 “......下次不要再来等我了。” 林随然说着,仓促地放缓脚步,转了个方向,往丁香园的方向走。 陈礼谨心满意足跟上他,他这次不需要再追着林随然跑了,乖巧地走在林随然旁边,时不时用手摆弄一下那条还带着雪松气息的围巾边缘。 陈礼谨脚步轻快地走进丁香园,他环顾了一圈人声鼎沸的档口,转头看向林随然,“你想吃什么?” 林随然叹了口气,“我去买吧。” “没事没事。”陈礼谨推着他找了张双人桌坐下,“我去就行!马上回来!” 他说完,像是怕林随然反悔似的,不由分说地蹦到最近的一个窗口前,买了两杯豆浆和两屉小笼包。 他在林随然对面坐下,捧着林随然那杯豆浆,小心地放在林随然面前。他的手腕微微倾斜了一下,豆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荡,差点洒出来。 陈礼谨像是被烫到了,指尖轻轻一抖,“啊”了一声,发出一点小小的惊呼。 虽然实际上一滴都没洒,但视线一直看着远处的林随然几乎是同时蹙着眉转回头。他看向陈礼谨的手,陈礼谨白皙的手上红印更加明显,不知道是刚刚烫的还是路上被冷的。 陈礼谨赶紧把手背到身后,“没关系,一点事都没有的。” 林随然看着陈礼谨努力假装无事的样子,和那张写着“快点来关心我”的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实在是......拿这个人半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看看手。”他妥协道。 陈礼谨的心脏在胸口不争气地撞来撞去,他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慢慢地挪出来,向林随然递了过去。 林随然动作极轻地捏着他的手腕,确认陈礼谨真的只是刚刚在路上冻着了之后,松开了陈礼谨的手,无可奈何地从包里翻出一对手套推到陈礼谨面前。 “不要再来等我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陈礼谨没有接,他直直地看着林随然,声音却是柔软的,“都给我了,你会不会冷?” “.......”林随然没有说话。 陈礼谨不由分说地拿起了一只手套,拉住了林随然的左手。林随然的手是凉的,陈礼谨动作快得和抢围巾那会差不多,他细致又迅速地帮林随然戴好手套,然后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满意地点点头。“你吃完饭自己把另一只戴上。” “好了!”他宣布,“现在吃饭吧!” 第54章 好呀下次见 清南的校园实在太大,他们还得分头去教室,留给他们吃早餐的时间并不多。陈礼谨只匆匆吃了几个小笼包,他看了一眼时间,轻轻叹了口气,“教学楼太远了......我得先过去了,不然要迟到。” 陈礼谨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起身的动作极其拖拉和缓慢,似乎想趁着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时间和林随然多待一会。 林随然抬头看向他,还是没忍住叮嘱了一句,“慢慢走,你刚吃饱,不要急着跑。” 陈礼谨还在假装认真地检查书包的拉链,听到这句话时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 他又很快咬住嘴唇,将那点笑意吞下去,再抬起头时已经变成了他今天早上一贯的温驯的样子,“我知道了,你也慢慢走。” 他不再磨磨蹭蹭。他站起身走出食堂,那条深蓝色的围巾还好好被他围着,他一句都没有提过要还给林随然的事。 他在寒风中走了几步,没有回头去看林随然的视线是不是还一直追随着他,而是把脸埋进围巾里,深深吸了一口。 陈礼谨踩着上课铃声的点走进教室,《建筑学导论》的老师已经来了。他溜到最后一排,坐在蔡英杰给他留的空位上。 他书包都没完全放下,就转过头轻声叮嘱蔡英杰,“一会下课我要提前十分钟遛,帮我掩护点。” 陈礼谨向来都是不迟到不早退上课永远认真听的模范好学生,蔡英杰没想到陈礼谨也能做得出这种事,“你去干嘛?” “我要去追人。”陈礼谨从善如流。 蔡英杰如被雷劈,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起太早了脑子坏掉了,“什么??”他的眼睛里已经不是震惊,而是惊悚了,“追、追人?追谁???” 陈礼谨没回答他,垂下眼睛准备开始听课,蔡英杰当然不可能放过他,他实在想不到陈礼谨那张每天拽得百八十万的脸能喜欢上谁,急切地逼问,“是我认识的人吗?” “认识啊。”陈礼谨眨眨眼。 “谁啊谁啊?!”蔡英杰抓心挠肝,“谁能让你亲自去追啊?” “计算机系的。” 蔡英杰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可能,但是他匹配了半天,没有一个是他觉得正确的答案。他半是迷惑半是莫名其妙地问,“我们没有都认识的计算机的女生吧?” “谁告诉你一定是女生了?”即使是说出了出柜这种话,陈礼谨的声音也依旧平稳。 蔡英杰的世界彻底崩塌了。他的笔从手中滚落到地上,他极其微弱地吐出了两个音节。 “我、操......” 讲台上老师上着课,陈礼谨心无旁骛地做着笔记,教室里开了空调,其实一点都不冷,甚至还有点闷,但是陈礼谨还是没有摘下他的围巾。 所有人都在专心听讲,只有蔡英杰在旁边目光呆滞,老师讲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这爆炸的信息量。 他脑子艰难转动了半天,他和陈礼谨都认识的、计算机的男生...... “你该不会告诉我,是......”蔡英杰艰难地开口。 陈礼谨停下做笔记的手,用鼓励的目光看向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是......林随然吧?”蔡英杰用此生最艰难的语气说出了最艰难的话。 “真聪明。”陈礼谨看着蔡英杰惊恐到快要飙泪的眼睛,欣慰地夸他,“没白费我请你吃了那么多顿饭。” 陈礼谨说完这惊天动地的话,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继续做笔记了。 “.......” 蔡英杰的世界观人生观以及对陈礼谨认知体系全部彻底崩塌,直到一堂课即将落下帷幕,陈礼谨要起身遛走,蔡英杰都没有消化完这个事实。他盯着陈礼谨利落收拾东西的样子,虚弱地问,“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搞上的?” 明明在他心目中,陈礼谨和林随然并不怎么熟,好像从上次结课之后他们就没有联系了吧?!怎么会、怎么过了一个寒假就突然? 陈礼谨动作微妙地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蔡英杰,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极其真诚的遗憾,他说,“还没搞上。如果哪天成功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他说完,不再停留,悄无声息地从教室后门飘了出去,只留下了石化的蔡英杰。 “.......”直到老师宣布了下课,蔡英杰都瘫在座位上起不来。 他要搞谁?!!林随然吗??!!! 他要去搞林随然??!!他还要搞上?? 还要通知我????!!!! 陈礼谨走出教学楼,在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按照课表上写的教学楼骑到了林随然上课的楼底下。他把车停好,闪身躲进了教学楼侧面,林随然上的高数还有三分钟才下课,教学楼暂时还是安安静静的状态。 陈礼谨的心跳频率比来时路上还要快一些,他隐约能听见教室内传来的讲课声,但是更清晰的是他的呼吸声。 一想到马上又可以见到林随然,这个认知让他浑身都兴奋。 “叮铃——” 下课铃响起,教学楼内部传来一阵桌椅挪动和走动的动静。 三三两两的学生涌出教学楼,说说笑笑,步履匆匆。陈礼谨的视线迅速在那些面孔中扫过,直到那个穿着厚夹克的身影走出来。 还是早上的那一件,脖子上的围巾......哦脖子上的围巾在陈礼谨这里。 林随然身边跟着一个男同学,他们在聊着什么。陈礼谨皱皱眉,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他们后面不远不近的地方。 第57章 距离不算远,但是也属于一个听不清他们话的距离。再近就会被发现了,陈礼谨有些着急,但是只能尽量按捺着让自己先别着急。 他们聊着聊着,似乎是聊到了很愉快的话题,那个男同学笑了一下,拍了拍林随然的肩膀,林随然也对他露出一个笑。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互动,陈礼谨的嘴角却越来越往下撇,他今天费尽心思都和林随然说不了那么多话,林随然说两句就是想把他推走,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路人甲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轻易自然走在林随然身边,和他说那么多话? 凭什么只推开我?陈礼谨想,这一点都不公平。 好在他们的交谈没有持续太久,到了一个岔路口,那个同学往右边拐了,林随然继续往前走,看起来是要去前面的食堂。 陈礼谨依旧无声无息地跟在林随然后面,停了好几天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窸窸窣窣落在他们肩头。 林随然走进食堂,他没有去看哪个档口是自己喜欢的吃的,只是随便选了一个人少的档口,打了一份饭,挑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陈礼谨连忙也挑了一个能最快吃上饭的档口,他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个坐在角落的身影,端着餐盘走过去,装作不经意地站在了林随然身边。 “好巧啊!”陈礼谨眉眼弯弯,仿佛真的是不小心偶遇,“这里有人吗?” 林随然极其复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微地摇摇头。 “......没有人。” 得到了他想听的答案,陈礼谨笑意更深了些,他在林随然对面坐下,然后慢条斯理地当着林随然的面抬手摘下围巾,露出一大片白得有些晃眼的脖颈。 他还是没有要把围巾还给林随然的意思,而是轻轻叠了叠,盖在了自己腿上。 围巾柔软的布料从他的腿上垂下来一小截,林随然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又狼狈地移开,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彻底乱了,一种不该有的煎熬在他身体蔓延开。 陈礼谨恍若未觉,他拿起筷子,开始小口地吃他面前那份饭。他的动作安静又乖巧,分不清是装出来的还是他本就如此,他看起来就只是真的想和林随然拼桌吃一顿饭。 陈礼谨随手选的窗口确实不太好吃,他没吃几口就想放下筷子。但是一旦结束了吃饭,对面那个人大概会直接端起餐盘,礼貌地对他说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于是陈礼谨咬咬牙,开始一粒一粒吃餐盘里的米。 陈礼谨支着脸,看向对面也食不知味的林随然,随口扯了个话题,“这个档口的饭一点也不好吃。” 亲昵又有点撒娇。 林随然抬起眼,看了他好几秒,没有接陈礼谨的话,而是轻轻问他,“陈礼谨,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又叫了陈礼谨的全名,大概想用这种方式再让陈礼谨退却。 “因为我想让你习惯。”陈礼谨也看向他,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习惯什么?” “习惯我会出现在你身边。一日三餐,每时每刻,抬头就能看见我。” 林随然想反驳,想告诉陈礼谨这有多不可能,可是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说重话的能力,他只能轻轻叹息。 “我不能。” 习惯意味着靠近,靠近意味着依赖,依赖最后,是他无法承受的万劫不复。 陈礼谨歪歪头,他明亮的目光丝毫没有被这句话打击到,他像一个被宠坏了的任性孩子,声音轻飘飘的。 “我不管你能不能呀。” 陈礼谨说着,向前倾了点身体,颈间那片白皙的肌肤变得更晃眼,他用一种近乎爱抚的姿态,轻轻划过放在自己腿上的围巾,声音又懒又勾人,“你已经习惯它在我这里了,不是吗?围着我的脖子,染着我的体温,贴在我的腿上.......上面还有你的气息.......” 林随然一阵晕眩,在陈礼谨如此直白又炽烈的话下,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只能以最狼狈的姿态站起身,“我吃好了,先走了。” 陈礼谨没有挽留,只是仰起脸对他笑了笑。 “好呀。”陈礼谨乖巧地说,“哥哥。下次见。” 【??作者有话说】 林随然走到一半:他刚刚叫我什么?! 第55章 可以吗 清南的课程都是允许别的专业甚至外校的人蹭课的。林随然晚上还有一节大物,陈礼谨刚好晚上没课,他几乎没有犹豫,在晚上七点十分,准时出现在了林随然的教室门口。 还有十分钟上课,林随然已经坐在了靠中间的位置,他旁边坐了几个人,大概是林随然的舍友。陈礼谨从后门进,悄无声息地飘到林随然身边,他无视掉身旁的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俯身在林随然旁边的男生桌上敲了敲,“同学,请问可以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吗?” 那男生明显愣住了,他看着面前陈礼谨这张过分精致漂亮的脸,又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林随然。 往常想换座位坐在林随然身边的人也不是没有,一般这个时候如果林随然不说话就意味着拒绝,他会礼貌地帮忙挡掉。 林随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像僵在那里了,他自然而然以为林随然这是拒绝的意思,“不好意思——” 他话说了一半,陈礼谨就猜到他要拒绝,把目光投向林随然,“可以吗?”他低声问,“哥哥?” 林随然像是无法承受他这番问话,他低下了头。 “诶你们是兄弟?”那个男生挠挠头,“嗨,早说啊!”他迅速收拾起自己的书本和笔袋,给陈礼谨挪了一个位置,“你坐,你坐。” “谢谢。”陈礼谨朝他真诚地笑了笑。 他走到林随然身边坐下,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笔放在桌面上。然后他微微侧身,看向旁边还低着头当鸵鸟的林随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轻说。 “晚上好。哥哥。” 血液全部逆流着冲上林随然的脑袋,他几乎要在原地自燃,他用最后一丝理智抬起头,艰难地看向陈礼谨,“不要这么叫我。” 陈礼谨歪了歪头,“为什么不可以?”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又凑近了些林随然,属于他的玫瑰气息瞬间包围了林随然,“我本来就是你弟弟呀,哥哥。” 林随然:“......” 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死在这堂大学物理课开始前的三分钟。 老师走进教室,周遭的同学逐渐安静下来。 只有林随然感觉自己身处于炼狱里,爱和欲望痛苦交织在一起,炙烤着他,陈礼谨身上若有若无的玫瑰味道在时不时飘过来,还有陈礼谨还戴着的那条围巾.......那条围巾上残留的、他自己的、此刻却让他无比羞耻的气息,他们两个的气息像在陈礼谨身上融合了。 陈礼谨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像一个标准的乖巧好学生。他高中的时候最好的科目就是物理,听懂一堂大学物理算不得什么难事。 林随然以为陈礼谨暂时放过了他,他极其隐蔽地喘了一口气,陈礼谨却像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他。 陈礼谨压着声音,听起来依旧无辜,“老师开始讲课了哦。” 林随然刚刚建好的心理防线再一次被冲塌。 那个一年级的、小小的陈礼谨,转过头对他说:“阿然哥哥,你要好好听课呀。” 那个长大的陈礼谨,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哥哥,你要好好听课呀。” “你会后悔的。”林随然哑着声音说。 “嗯?”陈礼谨用气声应着他,他甚至没有停下听课的动作,只是头往林随然这里偏了一点。 他静静地望着林随然,没有说话,眼神却在问:继续说下去。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后悔?告诉我那后悔里藏着多少你不敢面对的秘密和恐惧? 林随然对上陈礼谨那双过于澄澈的眼睛,他从陈礼谨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狼狈不堪,濒临崩溃,像个恶鬼。 “你最不该靠近的人就是我。”林随然说。 陈礼谨轻轻叹了口气,他又把自己往林随然那里挪了一点。 “可是我已经在靠近了。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极致的挣扎过后,留给林随然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他退无可退了。 “我当然不能拿你怎么办。”林随然低低道:“可是陈礼谨,你做好所有心理准备了吗?” 教室里所有人都在安静上课,他们的音量不高不低,压得刚好只能让彼此听见,谁也没注意到这里的暗潮涌动。 林随然的眼睛在开着白炽灯的教室里映得更加漆黑,陈礼谨看着他那双褪去一切伪装的、赤裸裸的眼睛,觉得自己其实才是那个被捕获的猎物。 林随然又想让他退却,但是陈礼谨没有被吓到,他的眼底燃起了近乎狂喜的光芒。 “我好期待啊。”他依旧用了那样缠绵的气音,笑得像在说情人间甜腻的呢喃细语,“哥哥,你会给我带来什么呢?” 第58章 林随然没再接话,陈礼谨觉得他大概觉得自己是疯了。林随然转过头,不再看陈礼谨,只有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像在强忍着什么。 陈礼谨重新看向讲台,恢复了那副专心致志的好学生模样。他的心脏全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慵懒松弛游刃有余,在胸腔里一下一下兴奋无比地撞击着他,声音大到他几乎以为林随然也可以听见。 但是没有。教室依旧平静无波,风暴没有降临。 直到下课铃响起,已经是今晚最后一节课,学生们纷纷收拾东西起身离开教室。 林随然的舍友打算走了,他回头看了眼还坐在原地的林随然,冲他打了声招呼,“然哥,我们先走了!” 陈礼谨没有动,他只是用余光扫了一下林随然舍友离开的方向,以一种透着占有姿态的语气替林随然回应道:“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跟他回去。” 再正常不过的话被陈礼谨说出来也变得旖旎缱绻,陈礼谨看不出是故意还是无心,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开始收自己东西,然后站起身,看向旁边的林随然。 “发什么呆呀,哥哥?”他语气亲昵道:“大家都走了哦。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甚至更近一步,主动帮林随然收拾起了桌上的物理书,但是又不肯把书递给林随然,而是像抱着自己的所有物一样,把林随然的书抱在自己怀里。 他们磨蹭了好半天,直到最后几个人影也消失在门口,整个教室只剩他们两个人。 “你......”林随然看着看着陈礼谨抱着他的书,看着陈礼谨那无辜又理所当然的表情,他闭了闭眼。 “行。”林随然不再迟疑,他站起身,“回去。” 林随然向教室后门走去,陈礼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步伐轻快地跟上他。 在他们即将走出教室的时候,陈礼谨伸手关了灯,教室瞬间一片漆黑。 物理书被陈礼谨随手扔在旁边的课桌上,他不由分说地拽住林随然的胳膊,把他推到教室的门后面。 林随然的后背重重抵住了墙,陈礼谨把门反锁上,整个漆黑的环境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清南的普通教室没有监控,陈礼谨更加为所欲为。 他抵在林随然面前,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是如此明显,看起来倒像是他依偎在林随然怀里。 “你还想回哪里?嗯?”陈礼谨喘着气,他快要压不住刻意装出来的无辜声线,“真的回宿舍?可是人是不是太多了?还是说,哥哥更想带我去开间房?” 林随然的胸膛剧烈起伏,陈礼谨又往前迈了一步,让两人之间本就不存在的距离彻底消失。 本来就封闭的空间变得越来越灼热,陈礼谨贴着他,嘴唇不可避免地蹭过林随然的喉结,他用一种近乎迷乱的气声轻声说: “你心跳得这么快......阿然哥哥......” 他语气无辜地叫出了那个沉寂十年的称呼,语气却和十年前那个天真可爱的陈礼谨一点都不一样。 “是我靠得......太近了吗?”陈礼谨膝盖极其恶劣地向前顶了顶,他感受着林随然瞬间僵硬起来的身体,他自己也兴奋得浑身发软,“还是......你其实也......不想回去了?” 下一秒,他被林随然掐住了腰身,巨大的力量让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下一秒,他的后背已经狠狠撞在了冰冷坚硬的教室墙壁上,他们两个人的站位完全反转。 陈礼谨发出一小声惊呼,林随然一只手掐住他纤细的腰,另一只手抓住陈礼谨的手腕,把陈礼谨双手捏起举过头顶,狠狠按在墙上。 陈礼谨完全被他钳制住,动弹不得,他借着窗外的月光抬起眼,迎上了林随然那双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眼睛。 他看着他,看着唯一能理解他此刻所有疯狂与混乱的人。 林随然的眼眸在月光下漆黑得惊人,那里面没有温情,没有他伪装出来的阳光开朗,极致的疯狂和冷静在林随然眼里融为一体,他眼底燃烧的赤裸的欲念看起来要把陈礼谨吞噬殆尽,但是又有某种比疯狂更为坚固的东西横亘在他的欲念之上,让他看起来什么都不会做。 黑暗中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错乱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陈礼谨的手腕被林随然掐得生疼,他以为林随然会这么直接吻下来。黑暗,气息,沉迷,这确实是个很适合接吻的氛围。 陈礼谨脑袋一片混乱,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可是林随然没有进一步的侵入,也没有放开陈礼谨的打算,他们只是这么僵持在月下。 陈礼谨有点受不了了,悬而未决的折磨比断头刀更令人发疯。他仰起头,想要自己去讨那个吻,但是林随然死死禁锢着他,他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林随然.....”陈礼谨的眼角红红的,轻轻叫着他,“你掐得我好疼啊.......” 【作者有话说】 给我写爽了有点 好想求一点评论弹幕,发送即可助力然谨早日亲上!e(>)3 第56章 是不是不行 “你是说,他把你按在墙上。然后你们互相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做,他就走了?”白叙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会信这个还是信你是秦始皇?” “那很遗憾,接下来我要当皇帝了。”陈礼谨淡淡地说。 今天陈礼谨兑现了要请白叙吃饭的诺言,吃完他继续来白叙家摸猫,白叙无意间看到陈礼谨手腕上的红痕,像是被勒出来的,他问道:“你们......已经?” “没有。”陈礼谨给白殊梳着毛,冷漠地回他。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晚的画面。 他们在月光下僵持着,很久。他的示弱本来是想让林随然失控,但是却好像唤回了林随然的理智,林随然一点一点地松开了禁锢着他的手。 陈礼谨的手腕被他掐得发麻,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揉一揉手腕里被掐红的地方,林随然却忽然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一句话都没有对陈礼谨解释,而是打开刚刚被陈礼谨反锁上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风从被打开的门中灌进来,吹散了刚刚那阵黏腻灼热的空气,也吹得陈礼谨打了个寒颤。 直到在林随然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陈礼谨都没有追的动作。 他平静地看着,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痕。 白叙的声音将他从混乱的回忆中拉了出来,“所以你们现在.......?” 陈礼谨叹口气,“如果别人问我的话,我会直接散播他是我男朋友,但是把你当朋友,我就和你说实话了。我还在追。” 白叙:“.......” 白叙跟他分析,“一般男人到了这种时候是根本忍不住的,只有两个原因。” 陈礼谨瞥他,“什么?” “第一个是,他完全对你没感觉。第二个是,他不行。”白叙摊手,“你想选哪个?” 陈礼谨:“.......” 白殊在陈礼谨怀里扭,蹭了他一身毛,陈礼谨轻轻捂住怀里布偶的毛茸茸的小耳朵,“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这种事。” 白叙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们连亲都没亲,我能说什么事?他把你按墙上纯聊天是什么很少儿不宜的话题吗?” 陈礼谨的表情变得神色复杂,他试图辩解,“也不是......”辩解到一半又放弃了,“他也不会一直忍下去的。” “那可不好说。”白叙回,“说不定他真的有心无力呢?” 陈礼谨回想起昨天他膝盖抵上去时坚硬滚烫的触感,耳朵不易察觉地漫上一抹红,他神色更复杂了些,“应该......不会吧。” 这一回想倒是让陈礼谨又想到个骚扰林随然的新方法,他把怀里的小猫放到猫抓板里,对着自己的手腕拍了一张,点开和林随然的微信聊天框发了过去。 还未读别急:[图片] 还未读别急:红了[委屈] 他发完放下手机,又恢复了他平时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和刚刚委屈告状的人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白叙把手上的咖啡杯放下,看着这一切,“.......你这招是什么用意?激将法还是苦肉计?” “什么招?”陈礼谨无辜地问,“我只是陈述事实。” 白叙:“?” 白叙:“在我面前少来这套,mon petit chou。” “什么意思?”陈礼谨问他。 “我的小卷心菜,我的小宝贝。”白叙怜悯地看着他,“他叫你的时候会比我更亲密吗?” 陈礼谨:“.......” 林随然隔了好一会才回。 kernel panic:抱歉。 “哎呀呀。”白叙摇摇头,“你看看,他连称呼都不加。起码加一句‘我可怜的宝贝’,是不是?” 陈礼谨没理白叙,他飞快打了几个字,给林随然回了过去。 还未读别急:没关系。 还未读别急:下次轻一点就好。 第59章 白叙刚抿了一口咖啡,看到陈礼谨的回复又被呛到了,他咳了两声,“你平时就是这么和他说话的?” 陈礼谨不置可否,白叙摇摇头,同情道:“都这样了他还能忍,我确认他是真不行了。” 陈礼谨没有接这句话,他站起身,“洗手间借我用一下。” 他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平静的脸。他微微侧了点身,撩起自己柔软的针织衫,他的腰身上印着几道带着淡淡淤青的指痕,他对着自己同样被掐出印子的腰拍了一张。 那道指痕在白得晃眼的皮肤上格外显眼。林随然当时或许真的没有用全力,可这片不常见光的肌肤太过脆弱敏感,对任何触碰都反应强烈。 还未读别急:[图片] 还未读别急:才发现腰也红了[委屈] 陈礼谨放下手机,整理好衣摆,将腰上那片引人遐想的痕迹全部遮盖。他慢条斯理洗着手,手机屏幕在洗手台上亮起。 他没有急着去看,而是抽了张纸巾,把手擦干,才不紧不慢地划开屏幕。 kernel panic:......我们谈谈吧。 还未读别急:好呀 还未读别急:你想什么时候见我? kernel panic:今晚五点,五六教之间的天台可以吗? 还未读别急:当然没问题 手机屏幕一点点暗下去,林随然没有再回。 离五点还有两个小时,陈礼谨推门走出洗手间。白叙正抱着白殊,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白殊的脑袋,看到他来时,抬起眼睛,“接下来什么打算?” “打算请你喝喜酒。”陈礼谨近乎温柔地说道。 饶是白叙这种身经百战的也承受不住陈礼谨这一次次惊天动地的话,他猛地又咳嗽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礼谨,“什么意思?你刚刚在我洗手间里结了个婚?” “还没。”陈礼谨走向门口的方向,“但是快了。” 他还记得刚刚白叙随口说的秦始皇,看起来真把自己当成了皇帝,他微微仰起下巴,眼神平静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回头看向白叙,“好了,没什么事的话就退朝吧。” 白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白殊从他的臂弯里蹭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猫咪,又看了一眼那扇隔绝了正常世界的门,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长长的叹息。 “我的天啊......” 陈礼谨走到楼道里,对面的房子里刚好也走出来一个女生。她也在等电梯,低垂着眼,头发遮住了她大半张侧脸,陈礼谨走到电梯里了才发现是上学期教他们心理学选修课的季华瑛。 季华瑛还是没有看他,陈礼谨犹豫了会自己该不该打招呼,直到季华瑛终于从手机里抽出注意力,看到电梯里的他。 “陈同学?你好。”季华瑛礼貌地朝他点点头。 “季老师好。” 季华瑛不欲多聊,她似乎在处理什么着急的事,打了个招呼之后就重新低下头,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电梯门在一楼缓缓打开,陈礼谨侧身,让季华瑛先走,“季老师再见。” “再见。”季华瑛应了一声,走出了电梯。 陈礼谨也迈步走了出去,天还没有黑,他一个人走在回清南的路上。 其实他没有那么胜券在握。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步步紧逼,用尽手段,只为了林随然这一个愿意和他谈谈的机会。只是这一天终于来的时候,他越往清南走一步,他的紧张就会更多一点。 陈礼谨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软弱。他不可以在林随然面前流露出有一丝的犹豫和迟疑。 从他执意要听以前的事,从他翻开那本尘封的日记,从他淋着雨狂奔向林随然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自己押上了赌局。 筹码是他的骄傲,是他所有失而复得的情感,是他这个人。从身体到灵魂,从过去到未来。 他押上了一切,去赌那个重新拥有林随然,或者说,被林随然重新拥有的可能。 他不能输,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失去林随然的剧痛。那种刻骨铭心的,像灵魂被生生剥离的剧痛。 他的脚步没有停,他继续走在回清南的路上,他的身影在街道上有些形只影单,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说是下午五点见面,他四点就到了天台。天色还没有暗下去,漫天的风吹起了他的发丝,他走到栏杆处,双手搭在扶手上。 他微微眯起眼,眺瞰着整个清南。 操场上有学生在锻炼,道路上有学生三三两两走过,一切都是那么安宁平和,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校园下午。 他一个人站在最高处,二月底的风往他衣领里灌,他闭上眼睛。 他听到风声,听到篮球场那边传来的嘈杂声,听到天台的门被吹得呼呼作响。 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没有去看时间,他不知道林随然是提前来了还是迟到了。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林随然没有立刻走向他。他站在离陈礼谨几步远的地方,隔着呼啸的寒风,静静地看向栏杆边的陈礼谨。 陈礼谨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心跳得有多快。他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灌进去的是冰冷的空气,带给他的是濒临窒息的眩晕感,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想要发抖。 他所有的勇气,所有的手段,在林随然出现的这一刻,都溃不成军。 他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点一点地转过了身。 第57章 有人告白 气氛反常地没有僵着。林随然安静地走上前,倚在陈礼谨身旁的栏杆上。 风依旧呼啸着吹过,陈礼谨眼睫颤了颤,正打算恢复那副天真无辜的样子说句什么,林随然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轻得像羽毛,又重重地砸在陈礼谨的心防上。 “阿谨。”他叫他。 一个久违的的称呼隔着十年的时光传来,轻飘飘的。陈礼谨眼眶发酸,他抓紧了手中的栏杆,崩溃地垂下眼睫。 “如果你现在想谈恋爱,我愿意和你谈恋爱。”林随然安静地说。 陈礼谨猛地抬头看向他。 “但以后如果你烦了腻了,也不用有愧疚。” 林随然顿了顿,平静地说出了那句他辗转了千百次的话,“和我说一声就好,我会离开的。” 他接受陈礼谨的靠近,接受陈礼谨的爱,却又已经给自己预设好了结局。在短暂得到一切之后又结束这一切,然后他毫无怨言的离开,仿佛他的存在只是为了满足陈礼谨这一个愿望。 “林随然!”陈礼谨那双总是清澈无辜的眼睛翻涌着剧烈的愤怒和痛苦,他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所有伪装,他胡乱地抹掉那些让他看起来变得弱势的眼泪,“你在说什么?!” 眼泪被他越擦越多,他难以自抑地哭了起来,“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林随然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崩溃,看着他的眼泪。 他真的很累了,他每次推开陈礼谨,每一次压抑自己汹涌的感情,都要耗上比他想象中多出成千上万倍的力气和代价。他的心已经很空了,他没有什么能给陈礼谨了。 他太了解自己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接纳的人,怎么可能带给陈礼谨幸福快乐? 他以前一直想要推开陈礼谨,可是他不想再看到陈礼谨这样痛苦了。他不想再成为他眼泪的源头。他想了很久,如果陈礼谨此刻的眼泪是因为想和他谈恋爱,那么,他答应就是了。 他只要等待就好。等陈礼谨看清他内里的腐朽空洞,等待那份新鲜感褪去,等待陈礼谨的爱在与日俱增的失望中被消磨殆尽,等待那句预料之中的“我们结束吧”。 这样陈礼谨就能解脱了。他的月亮,他的陈礼谨。陈礼谨可以奔向真正广阔明亮的天地,奔向没有阴霾的未来。他再也不会因为不值得的人流泪了。 林随然没有想过自己的结局。......似乎也没有必要去想。 “阿谨。”林随然又唤他,声音轻轻的,他甚至在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期待,“我们在一起吧。” 陈礼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猛地上前一步,扯住了林随然的衣领,他不再顾及任何形象,“林随然——!!你这个混蛋!!” “你看着我!!” 陈礼谨的声音像含着血,“在你心里,陈礼谨就是这样一个......薄情寡义喜新厌旧、会随便玩弄别人感情然后随手丢弃的人吗?!” “是不是?!!” “不是的,阿谨。”林随然没有挣扎,他只是任由陈礼谨攥着他,他是那么珍重地看着陈礼谨,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认真,“你是很好很好、世界上最好的人。如果当年不是你救了我,我现在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温柔地看着陈礼谨,仿佛要将陈礼谨的眉眼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缓缓地说出了对自己判词。 第60章 “错的是我。我这个人,是没有办法让人喜欢上的。” 陈礼谨的泪更加汹涌地滑下来,他哭得眼前起了一片水雾,眼泪干在他的脸上,又流下新的水痕。 林随然继续说:“你现在喜欢我,也许只是因为一种好奇心理呢......但其实我本质上就是一个很不值得的人,等你了解我之后就会知道,你会后悔的。但是如果你还是想要试一试,我可以......” “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吗?”陈礼谨打断他。 林随然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个,微微一怔。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上了大学,我后面才发现,是一见钟情。” “那时候在酒吧,十年里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就喜欢你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靠近你。一开始我只是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我。后来我在车上靠着你,我以为终于能离你近一点了,结果呢?第二天等到你和我说‘我们不合适’。” “我去你家找你,雨那么大,我求着你说喜欢我,你和我说‘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死心......我拼了命地给你发消息......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约你出来,我和你讲那么多话,我以为终于能和你近一点了,你又和我说‘我们别再联系了’。” 陈礼谨哭得声音都在发抖,“我想了很多办法,我到最后没有办法了,我去你宿舍楼下堵你,去你教室堵你,我只是想......你能和我多说说话,说不定我们就能好好谈谈......我们就可以好好在一起......” “林随然你告诉我,你现在这样假装接受,然后等着被抛弃,和你之前一次次把我推开,把我丢在雨里,把我丢在海边,丢在黑暗里,到底有什么区别?!” “你以为你接受我,然后等着被我抛弃,就是对我好了吗?!” “你以为这样就是放过我了?这样就是放过你自己了?!” 林随然沉默了很久,又轻轻叹气。 “为什么会喜欢我......”他说,“根本不值得。” “你现在打开表白墙,都不用往下翻,飘在第一页的十个帖子里至少有五个都是在说喜欢你的。”陈礼谨说,“你知道你有多值得被人喜欢吗?” “他们不了解我,可是阿谨。”林随然的声音低了下去,“你不一样,你需要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陈礼谨逼问他。 “你想知道吗?”林随然咬着牙,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说,“你知道我有多阴暗、有多让人恶心吗?你靠近我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又怎么样呢?林随然!你就是因为这个推开我的吗?”陈礼谨抓住他的肩膀,他声音因为激动剧烈地颤抖着,“你推开我几次,我就追你几次。林随然,你逃到地狱我也变成鬼追下去。” 他说完,狠狠地又按着林随然的头吻了上去。第二次接吻和初吻一样狼狈又血腥,林随然全程都在被迫承受,陈礼谨把林随然的嘴唇咬了个破皮,又猛地结束掉这个吻,拉着林随然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他几乎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林随然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用那双被泪水洗得更加亮的眼睛看向林随然。 “林随然,”陈礼谨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力量,“看着我,听我说。” “小时候你攒了半年的钱,只为了给我买那件我多看了一眼的衬衫,又因为我随便的一句想去月亮上,我说我想学建筑,你就耗尽心血写出architect。”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你问我值不值得?” “一个愿意守着我十年、付出所有心血、付出所有爱的人,凭什么不值得我喜欢?凭什么不值得被我爱?” “我爱你啊,林随然,你觉得你所有黑暗的地方我都爱!为什么要有负担?” 陈礼谨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一下一下,带着年轻的生命力,清晰地传递到林随然的掌心。 “我们从来都是一类人,你信吗?你会做出的事情我也会做。如果我从高中就遇见你,我会每天都去死缠烂打找你,我会在那个时候每天就告诉你我喜欢你。” “如果你在那个时候就把我拒绝了,我会把你关起来的,直到你亲口承认你喜欢我为止。”陈礼谨抬起手,他的手指拂过林随然的泪痣,“林随然,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林随然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是被他的剖白震惊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礼谨轻轻捧住他的脸颊,声音又放温柔了些,“我不在乎其他那些什么。把你觉得你最黑暗的一面全部都交给我好吗?” “你的不甘、你的痛苦、你的折磨、你的幸福,无论是什么,那都是你的一部分,我都想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的全部。” “林随然,你一点都没有错。如果你还是觉得对不起我,那你的罪就该由我来审判,而不是你你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么久。” “把你的记忆都告诉我好吗?虽然我想不起来了,但是你告诉我之后,我一定不会再忘的。”陈礼谨说着,酸涩难过的情绪全部在他胸腔里化开,他的眼泪直往下掉,“我不会再忘了,我一定不会再忘了的。我不会再让你等我这么久了。” “阿然哥哥......”陈礼谨哽咽着唤着他,想要拉住林随然摇摇欲坠的灵魂,“别再推开我了,也别再推开你自己了。” 下一秒,他被林随然狠狠拉入了怀里。 林随然颤抖着,把脸埋进陈礼谨的颈窝里,陈礼谨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回抱住他。他们抱得是那样紧,谁也不想先松手。 分不清是谁的泪更多。他们的泪流到对方身体里,流到对方的血液里。他们不再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而是同一个灵魂被强行分开的两半,在漫长漂泊后终于找到彼此的存在。 陈礼谨哭了太久,小脸哭得通红,脸颊是红的,眼睛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他仰起头,从林随然怀里退开一点点距离,好让自己能看清林随然的脸。 “一个人记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很辛苦?”陈礼谨问他。 林随然极其轻柔地抬手,一点一点替他擦掉眼泪。他一直紧绷着的身心,第一次轻微地松懈下来。 “一点都不辛苦。”林随然看着他的眼睛,虔诚又坚定地说,“喜欢你,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一件事。” 陈礼谨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汹涌而出,他哭得更厉害,他胡乱地把头埋在林随然怀里,似乎想把自己整个人都融进林随然身体里。 “我不是三分钟热度、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想得很清楚,我想爱你。”陈礼谨闷着声音说。 “我现在想用男朋友的身份爱你,未来如果你想要结婚,我还可以成为你的配偶,成为你的家人,成为你的一切,我不会再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陈礼谨说着,抓起林随然那只刚刚为他擦泪的手,把林随然的手在自己胸前按得更紧了些,“你听到它跳得有多厉害了吗?我每次见到你,它都跳得这么厉害......” 一滴泪掉在陈礼谨的手背上。林随然没有说话,他牵起陈礼谨的手,在那滴泪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没有放手,而是把陈礼谨的手也按在了自己心脏上。 他枯死了很久的心同样跳得剧烈无比,在陈礼谨的手下仿佛像重新长出生命般,几乎要跳出胸腔的束缚。 陈礼谨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他看着林随然刚刚被自己咬得有点红肿破皮的嘴唇,“还疼吗?” 林随然摇摇头,陈礼谨又说,“那我这次......轻一点。” 他踮起脚尖,搂住林随然的脖颈,他们接了有史以来最温柔的一次吻。 第58章 全世界最好 陈礼谨晚上几乎没有怎么睡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心脏在后半夜才恢复了一点平静,他稀里糊涂睡了几个小时,又被闹钟吵醒。 他的心见他醒来,又开始剧烈狂跳,陈礼谨困得要命,死死按着它,在宿舍床上坐起来。 他疯狂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那种得到的真实感在一夜之后又变得不确定。 他做过太多这样的梦了。梦里,林随然也是这样看着他,然后梦醒,一切成空,只剩下更深的失落和冰冷的现实。 现在也是他做的一个梦吗? 陈礼谨几乎是慌乱地去抓手机,微信置顶的聊天框里,最后一条信息停在他回到宿舍之后。 还未读别急:我到了,晚安,男朋友 还未读别急:[小猫探头.gif] kernel panic:晚安,做个好梦[月亮] 他真的有男朋友了? 他真的有男朋友了! 陈礼谨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他无视了还在发出睡意的大脑,赤着脚在地上毫无章法地转了几圈,他其实想要跳起来,但是最后还是强忍着兴奋,把那个聊天框看了好几遍,聊天框却突然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kernel panic:你今早有课对不对? 第61章 kernel panic: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陈礼谨:“!!!” 还未读别急:我马上来!!! 他真的有男朋友了!而且他男朋友一大早就跑来他宿舍楼下等他! 陈礼谨的心像被蜜糖泡化了,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洗漱换衣服,抓起手机和钥匙就冲出了宿舍。 他推开宿舍楼下的大门,林随然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站在外边安静地等着他。 陈礼谨在他面前站定,他刚刚跑得太猛,现在还在匀着气,“你等了多久?冷不冷啊?” 林随然摇摇头,“没有等多久。” 他说着,把一个塑料袋递给陈礼谨,里面是一瓶热牛奶和一份三明治,三明治摸起来还是温热的。陈礼谨接过,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两面煎得金灿灿又用料扎实的三明治绝对不是食堂的水平,“是你自己做的吗?” 林随然点点头,他没有任何想邀功的意思,似乎只要陈礼谨不问,他就不会说。陈礼谨的心一大早就被浸得甜滋滋酸胀胀的,他牵住林随然的手,林随然的手很凉,陈礼谨刚从室内跑出来,手还是暖的,他牵着林随然的手更紧了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 “我好高兴啊。”陈礼谨说,“跟在做梦一样。” 林随然轻轻笑了一下,“我也好高兴。” 然后陈礼谨就更高兴了。能得到林随然的回应比什么都让他开心。 “真的吗?”他忍不住追问,挽住了林随然的胳膊。 林随然没有再说话,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陈礼谨的心像是被泡进了蜜罐里,甜得他几乎要晕眩过去。他挨着林随然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早上赶着去上课的学生不少,他们走在人流间,一路上有人好奇地回头看他们,显然是认出了他们两个的脸,但是更多人还是行色匆匆,对周遭的事并不在意。 他们混在其中,只是清南里最普通寻常的一对情侣。 陈礼谨丝毫不在意那些看向他们的目光,他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林随然成了他男朋友。他光明正大地吸了两口林随然身上的气息,“我中午也可以吃到你做的饭吗?” “嗯?”林随然微微一愣。 “真的很好吃。”陈礼谨补充道:“之前你做给我吃的时候我就想说了.......我还以为以后没有机会吃到了。” 他说着,晃了晃林随然的胳膊,“你上次说在校外租了房子,我可以过去吗?可以吗可以吗?” 陈礼谨还是很会用撒娇这一套,林随然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 “你想吃的话......随时都可以。” “那你把地址发给我好不好?我下了课就马上过去。” “我也可以......”林随然欲言又止,陈礼谨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话头,“什么?” “可以来接你过去。”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陈礼谨的教学楼门口,陈礼谨不顾门前往来的人流,跳起来抱住林随然,他整个人都挂在林随然身上,脸颊蹭过林随然的衣领,“谢谢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 他说完,像只雀跃的小鹿一样松开手,倒退着走了两步,“我很快就上完课!” 他不再停留,转身跑进了教学楼。 林随然独自站在原地,面对着周围各种复杂好奇的目光,他无奈又纵容地笑了一下,直到陈礼谨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楼道里,他才转身离开。 蔡英杰一脸撞鬼地站在教室门口,陈礼谨路过他,打了个招呼,“早。” 蔡英杰:“.......” 蔡英杰:“你们刚刚?” 陈礼谨抱歉中带着点炫耀地笑了一下,“刚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更让蔡英杰感到撞鬼的不是他们两个在一起了——这个他在那天陈礼谨告诉他的时候就早有预料——天知道他刚刚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陈礼谨抱着林随然不撒手是什么心情? 蔡英杰神色复杂地跟着陈礼谨进了教室,陈礼谨随便找了两个空位,蔡英杰坐到他身边,郁闷地找他倾诉:“我表白被拒绝了。” 陈礼谨有些惊讶,“什么时候?” “就昨天。”蔡英杰说,“我想着......都这么久了,她可能对我也有些好感了......然后她和我说,已经有对象了。” 蔡英杰郁闷地趴在桌上,“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陈礼谨欲言又止地回想了一下上次见到邱照清的场景,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但是他不好说出口,只能安慰蔡英杰道:“没事的,要不我陪你去吃两顿好的?”他语气还是一贯的冷,但是努力带上了些柔和,“还是你想去哪里玩?散散心?” 陈礼谨没有什么哄人经验,蔡英杰看到他绞尽脑汁想要安慰自己的样子,突然又觉得有点好笑,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算了,你哪里有空啊,待会下课就去找你那个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了。” 陈礼谨没想到蔡英杰连这也听到了,耳朵有点红,“找个时间请你吃饭吧,吃什么你定。” 他刚说完,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林随然发过来的消息。 kernel panic:中午想吃什么? kernel panic:我现在去买菜。 陈礼谨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他飞快打了几个字回过去。 还未读别急:你平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还未读别急:我很好养活的 还未读别急:[小猫打滚.jpg] kernel panic:好。 他心情极好地放下手机,就对上了蔡英杰那一脸写着“没救了”的表情。 陈礼谨的笑微微一僵,他努力着把自己嘴角往下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像在蔡英杰伤口上撒盐,他刚打算再说些什么,蔡英杰就拍了拍他的肩,“得了,一季说中午陪我去吃饭,你谈你的恋爱去吧。” “......那你们好好吃,有事给我发消息。”陈礼谨说。 蔡英杰摆摆手,示意陈礼谨别再说了,然后他就拿起手机和夏一季热烈讨论起了中午吃什么,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告白失败的阴影里移开。 陈礼谨再次点开和林随然的聊天框,只聊这么点根本不够。他想了想,又给林随然发了一句: 还未读别急:你在买菜了吗? 还未读别急:下次能不能带上我? 还未读别急:[小猫探头.jpg] 林随然那边没有马上回,应该没有在看手机。陈礼谨戳了戳林随然的头像,忽然想到什么,从善如流地点进备注界面,给林随然换了一个备注。 他盯着那个备注,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师已经开始讲课,陈礼谨想要好好听课,但是心听着听着又飞到九霄云外去。 林随然还是没有回,陈礼谨对着讲台发着呆,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点进了他很久没进的表白墙。 他很久没关注那个地方了。以前是觉得无聊,后来是......怕看到不想看的。但现在他有点好奇。 在今日热帖里他果不其然见到了自己的身影。 【计算机系的lsr和建筑系的clj,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吗?】 他往下划,看了几条回复。 【再打缩写我就跟你们拼了】 【楼主是不是也是今早在建筑楼下看到的[笑哭]】 【啥啊啥啊?】 【有瓜?】 【没瓜,就是clj上去抱了lsr一下】 【???】 【卧槽啊谁和我说的lsr是直男】 【所以......这是......成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从上学期开学就在嗑的一对啊啊啊啊啊之前我发还被人骂!!臣妾此生从此分明了】 【qnu真的没有长得帅的直男了吗?[微笑]】 陈礼谨极其满意地给几条他满意的回复点了个赞,手机顶端终于跳出了他一直期待着的消息提示。 男朋友:买好了。[图片] 男朋友:下次带你来。 男朋友:[小猫摸头.gif] 陈礼谨觉得自己脑袋要冒烟了,他把脸埋在掌心里,试图让自己的脸降一点温,这个备注的冲击力比他想的还要大...... 第59章 钥匙 下课前五分钟,林随然给他发来了消息。 男朋友:我在门口等你。 男朋友:慢慢来,不要急。 陈礼谨一点都等不住了,他焦灼地盯着教室上的挂钟数着秒,数到一半又乱了,因为心跳实在太快。终于在下课铃声响起的那瞬间,陈礼谨起身避开人群,像一条灵活的小鱼一样钻出教室。 林随然就站在教学楼外不远处的悬铃木下等他。陈礼谨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着奔向林随然。 林随然看到他,下意识地张开手臂,下一秒就被陈礼谨扑了个满怀。 林随然稳稳地将他接住,抬手轻轻揉了揉陈礼谨的脑袋,“这么急?” 陈礼谨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喘,“好想你......” 林随然租的房子和白叙一个小区,白叙在六栋,林随然在一栋。陈礼谨之前来找白叙摸猫的时候就来过这个小区很多次,只不过这次他是跟在林随然身边。 第62章 “我舍友也住在这个小区。”陈礼谨说。 “嗯,这里离清南近,而且房子也相对比较新。”林随然应着他,牵起陈礼谨的手带他走进电梯,电梯在26楼稳稳停下,他们走到一扇防盗门前。 林随然开了门,回过头把掌心里的钥匙递给他,“这个给你。” 陈礼谨轻轻啊了一声,林随然又说:“以后你想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我不在的时候也可以。不用和我说。” 陈礼谨甚至还没有走到林随然家里,林随然就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私人领域的钥匙给了他。 陈礼谨还愣着,林随然侧过身给他让出一条道,目光温和地看向他,“进来吧。” 林随然的房子是两室一厅,一个做主卧,一个是书房。整个装修风格都走的极简风,客厅有一扇很大的窗户,窗帘拉了一半,阳光斜斜地照进来。 “我要换鞋吗?”陈礼谨愣愣地问。 林随然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他可爱,“这里是你的地方,你高兴就好。” 鞋柜的旁边安安静静放着一双还没拆封的新拖鞋,陈礼谨当然不可能不换,他换好鞋站起身,林随然已经向厨房走去,陈礼谨迈着小碎步跟上他,“要做饭了吗?” “嗯,我已经备好菜了,炒一下就可以吃了。” 厨房的流理台上已经备好了中午所有要用的食材,蒸锅冒着热气,肉在碗里腌着,虾仁和豆腐被整整齐齐码成一排,陈礼谨洗了手,像个第一次进厨房的小朋友,好奇地看来看去,“我们中午吃什么?” 林随然系上围裙,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芥蓝炒牛肉、香菇蒸滑鸡、虾仁豆腐汤。” 没有一样是陈礼谨不爱吃的,但是他很怀疑林随然是不是又为了他的口味迁就他,“这些是你爱吃的吗?”陈礼谨问他。 林随然一愣,“怎么了?” “因为都是我爱吃的。”陈礼谨说。 林随然沉默了几秒,他拧开燃气灶,往烧热的锅里倒了一些油,把腌好的牛肉片滑入锅中。 “我......不太挑食。”林随然回答他,“小时候你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 他没有再往下说,但是陈礼谨已经猜到了。林随然还是在迁就他,但是迁就得这么彻底,已经把陈礼谨的喜好都变成了自己的喜好。大概在这经年累月中,他自己都已经忘了原来自己到底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陈礼谨眼眶又有点酸,“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没关系。”林随然将芥蓝炒牛肉盛盘,耐心地回答他,“可以去外面等我,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陈礼谨不肯离开他,他从背后抱住林随然,脑袋在林随然后背蹭了蹭,林随然轻轻叹了口气,纵容他道:“那......可以去电饭锅里把饭装出来吗?” 陈礼谨这才闷闷地应了一声,他走到电饭煲前,极其认真地将米饭分成了两份,盛进碗里。 滑鸡和虾仁豆腐汤也都好了,林随然端着走出来放在餐桌上,陈礼谨已经把两碗盛得圆圆的晶莹剔透的米饭都摆上去了,但是他还嫌不够,还垂着眼睛,在认真钻研怎么摆最好看。 林随然又被他可爱到了,他在陈礼谨对面坐下,给陈礼谨盛了一碗汤,轻轻勾了勾陈礼谨的鼻子,“吃饭吧。” 林随然做的饭一如既往的好吃,陈礼谨难得把一整碗饭都吃完了。 “还合你口味吗?”林随然问。 “超级好吃!”陈礼谨说,他摸了摸自己被撑得有点圆滚滚的肚子,主动站起身,“我去洗碗。” 林随然哪舍得让他洗,他刚想要开口拦着他,陈礼谨已经不容置疑地收好了碗筷走向厨房。林随然看着他的背影,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跟了上去。 陈礼谨打开水龙头,挤了一些洗洁精,开始一点点认真地洗起来,林随然靠在厨房的门上安静看着他。 陈礼谨俯着身,领口不可避免地滑开了一些,脖颈露了一截出来,但是手腕上的红痕又没有完全消下去,他看起来是那么纯白无暇,又那么容易让人引起施虐欲。 水龙头的声音哗哗作响,陈礼谨洗完最后一个碟子,他用干布耐心地擦干,放进橱柜里,再一转身林随然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陈礼谨毫无防备地撞进他怀里,厨房的空间本就不大,他们两个贴得这么近,瞬间显得逼仄起来。陈礼谨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在了抵在了流理台上面。 他似乎对空气里的危险浑然不觉,他抬起头看向林随然,脸上带着点无辜,“哥哥?” 他身后抵着冰凉的流理台,身前是林随然滚烫的体温。林随然的呼吸凌乱,气息扑在他颈侧。陈礼谨的手顺着林随然的脊背缓缓上滑,最终搂住了林随然的后颈。 得到了这近乎默许的动作,林随然浑身一颤,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低头想要吻他。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陈礼谨能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要蹦出来的心脏,一下一下,炽烈又直白。 可就在林随然的唇即将贴上来的刹那,陈礼谨微微侧头,躲过了这个吻。 林随然僵住了。 他茫然地抬起眼,眼底翻涌着无措和被拒绝之后的受伤。 林随然一瞬间想了很多,他刚才那副操之过急的样子是不是太难看,太让人讨厌了?眼底原本翻涌的情欲一瞬间都化成了深深的自厌,他想自己还是搞砸了,甚至觉得刚才自己那不顾一切想要吻上去的姿态实在太过于弄巧成拙。 他又只用了一瞬间来强迫自己冷静。他强压下心底翻涌的难堪,松了点劲,刚想往后退一步,陈礼谨又转回来,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 林随然刚想下意识地道歉,陈礼谨就开口了。 “亲我之前要说什么?”陈礼谨问他。 “什么......”林随然所有的预想和道歉的话都卡住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陈礼谨的手依然稳稳地搂在林随然的后颈上,他低低蛊惑道:“要说喜欢我。要说喜欢陈礼谨。” 他逼着他说出内心里最隐秘又最恐惧的渴望,林随然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是看着他。 “说啊,”陈礼谨用膝盖轻轻顶了顶他的大腿,逼得林随然闷哼一声,“喜欢我吗?” 林随然像是被逼急了,却又舍不得退开。他张了张嘴,缓慢又艰难地说道: “喜欢。” “听不清。”陈礼谨仰头,眯了一下眼睛,“再说一遍。” “喜欢。”林随然的声音发着抖,像是被逼到了极点,“喜欢陈礼谨。” 陈礼谨终于笑了。 “我也喜欢你。” 他抬手扣住林随然的后脑勺,直接吻了上去。 林随然睁大了双眼,随即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再也维持不住那层表面克己守礼、蹈矩循规的假象,他们都克制得足够辛苦,在肌肤相触的瞬间如火燎原,点着了他们最后一丝理智,不知是谁不肯放过谁,也许两个人都不肯放手。 林随然的手滑到他后腰,将人更狠地按向自己,仿佛要把人揉进他身体里。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肺里的空气全部耗尽,才喘息着微微分开。陈礼谨抵住林随然的额头,气若游丝地在他耳边道,“记住以后要怎么说了吗?” “......记住了。”林随然低声说。 “再说一次好不好?”陈礼谨目光潋滟地看着他,带了点撒娇的鼻音,“哥哥,我好喜欢听。” 他们的喘息声近在咫尺,林随然闭了闭眼,他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重担,又好像是被剥开了所有的伪装,“......喜欢陈礼谨。” 陈礼谨还在看着他,他纤长的手指往下滑,掠过林随然紧绷的肌肉,贴在他的胸膛上。 林随然的心跳撞击着他的手,陈礼谨垂下眼,感受着他说话时心跳的加速。 “.......最喜欢陈礼谨。” “我也最喜欢你。”陈礼谨抬起眼,专注地回应他。他贴在林随然胸膛上的手往上滑,扯住林随然的衣领往前一勾,毫不犹豫地再次吻了上去。 第60章 双人床 他们差点在厨房过了一整个中午,亲了不知道多少次,陈礼谨到最后被亲得实在受不了了,他浑身发软,腰被流理台硌得有点疼,他挂在林随然身上和他撒娇,“哥哥......腰疼.......换个地方亲好不好?” 林随然手顺着他的后背滑下去,替他揉着后腰,陈礼谨轻轻眯了一下眼睛,又被林随然抱起来往客厅走。 林随然半跪着把他放在柔软的沙发上,熟悉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陈礼谨眼睫颤了颤,闭上眼,想要继续迎接林随然的吻,一阵突兀的闹铃忽然响了起来。 陈礼谨猛地睁开眼,看向声音的来源,是林随然丢在一旁的手机。 林随然皱着眉去抓手机,关掉了那个刺耳的闹钟。 “......下午的课。”林随然叹了口气解释道。 第63章 清南的午休时间实在太短了,基本吃个饭再休息下就要赶着去上下午的课。 林随然看着面前被亲得意识有点朦胧的陈礼谨,他想,他有什么课能比面前这个他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陈礼谨重要?他刚想说他把课翘了,陈礼谨轻轻晃了晃他的袖子。 “快去吧。”陈礼谨的声音还有点软,“我又不会跑。我下午没课了,就在这里等你。” 林随然还在看着他,陈礼谨主动靠上前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没敢亲嘴,怕又停不下来。 陈礼谨问他,“我可以去你床上睡觉吗?” 林随然点点头,“不用问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我去睡觉了,”陈礼谨替他整理好刚刚被自己揪皱的衣领,小小地催促他,“你也快去吧,别迟到了。” 林随然知道再磨蹭下去大概是真出不去这扇门了,他深深地看了陈礼谨一眼,没再耽搁,拿起包,推门走了出去。 门被林随然轻轻合拢上,陈礼谨看着主卧的房门好一会儿,才起身走进主卧。 主卧和客厅的装修风格差不多,基本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双人床上只摆了一个枕头,铺的是深灰色的床单。 陈礼谨还穿着外面的衣服,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爬上林随然的床,他想了想,打开林随然的衣柜,想从里面翻一件林随然的衣服出来穿。 衣柜里清冽干净的柠檬雪松的气息铺面而来,他留恋地多闻了几下,然后挑了一件白衬衫换上。 衬衫对他来说有点大,松松垮垮的,衣摆垂到大腿。他扣上衬衫的扣子,忽然注意到衣柜下方有一个多出来的枕头,和床上那个孤零零的枕头是同款,大概是林随然嫌多余才放进衣柜里的。 陈礼谨盯着那个枕头看了几秒,伸手把那只困在衣柜里不知道多久的枕头救出来,抱在怀里小心地拍了拍,走到床边,把这个枕头摆在了床上那个孤零零的枕头旁边。 两个枕头并排在一起,终于占满了整张双人床。 做完这一切,陈礼谨满意地爬上床。衣服和床上都浸染着属于林随然的气息,他拉开被子盖住自己,觉得自己整个人像被林随然温柔地包裹住,身体和精神都彻底放松下来。 他用脸蹭了蹭带着林随然气息的枕头,没多久就坠入了梦乡。 林随然傍晚下课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陈礼谨穿着他的白衬衫,睡在他的床上。 卧室的窗帘没完全拉上,透进来一点光,陈礼谨躺着他的枕头,怀里还抱着一个偷渡过来的枕头,他睡得正沉,深灰色的床单衬得他整个人更白,身上那件明显大了不止一号的衬衫滑落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和肩头。 林随然放慢脚步走进去,生怕惊扰到床上安睡的人。 他动作极其轻地在床沿坐下,他没有伸手去碰陈礼谨,只是这样安静又贪婪地看着他。 这个画面是以前他在梦里都不敢去幻想的画面,过于美好到他怀疑现在也是个梦。 他闭上了眼睛,又睁开。 陈礼谨还在那里睡着,呼吸绵长又平稳。 真的不是梦。 他抬起手,想要去揉一揉陈礼谨柔软的发丝,但是怕吵到陈礼谨,手只是悬在半空中,隔空摸了摸他的头。 他脚步很轻地又退出了主卧,轻轻帮陈礼谨关上门。陈礼谨待会睡醒大概会饿,他先去把晚饭准备好。 他走到厨房,在冰箱里挑了一些食材,他耐心地把食材洗净,开火烹饪,忙活了好一阵,正打算把锅里的烧汁脆皮豆腐装盘,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陈礼谨睡得脸颊红扑扑的,他显然还没从困意中缓过来,极其依恋地用脸颊在林随然的肩膀上蹭了蹭,过了几秒才开口,“好香.......” “嗯。”林随然温和地回应他,“快好了。” 直到林随然装好盘,陈礼谨都没有任何松手的动作。林随然被他抱得有点不好转身,他好脾气地哄道:“乖,我把菜端出去好不好?” 陈礼谨娇纵地回他,“不好。” 林随然想了想,“那你帮我把菜端出去好不好?” 陈礼谨这才点点头,慢吞吞地从林随然背后挪开了一点。 他向林随然伸出手,林随然小心地将那盘豆腐递到他手里,“小心烫。” 陈礼谨应了一声,接过盘子,步伐平稳地往餐桌走,把那盘豆腐端端正正地摆在了餐桌正中央的位置。 林随然目光一直追着他,确认他没被烫到才放心。他收回视线,脑海里却控制不住去想陈礼谨,刚刚陈礼谨在他背后,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陈礼谨走过去之后他才发现有多犯规。 陈礼谨还穿着他的衬衫,光着两条白净的腿,他的腿又直又细,他拉开椅子乖乖坐好,手放在膝盖上,像个乖巧等饭的小朋友。 但是小朋友才不会只穿着上衣就到处晃。 林随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注意锅里菜里的火候,陈礼谨看起来也打算放过他了,他倚在椅背上玩手机,直到林随然把最后一个菜端出来时,他才抬起眼睛。 陈礼谨把手机随手丢在一旁,目光期待地看着他,“可以吃饭了吗?” 林随然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看着陈礼谨单薄的身影,还是没忍住问他,“冷不冷?” 其实林随然整个房子都有中央空调,一点都不冷,甚至待久了还有一些闷。陈礼谨的脸说不上来是刚刚睡红的还是闷红的,他摇摇头,“不冷啊。” 他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不冷,抬手把衬衫扣子解开了一颗,衣领顺势往下滑了一些。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穿着有什么问题,林随然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血液似乎都涌向了某些不该去的地方。 林随然仓促地低下头,给陈礼谨夹了一筷子菜。陈礼谨兴味盎然地夹起刚刚林随然给他夹的菜,放到嘴边小心地吹了吹,送入口中。 “真好吃。”他心满意足地说,两条白皙的腿在桌底下晃来晃去,衬衫领口敞开的弧度似乎随着他的动作又大了一些。 林随然食不知味地吃着饭,却忽然感觉被轻轻碾过。像羽毛拂过,又像电流蹭过。 他抬眼去看陈礼谨,陈礼谨好像也被吓到了,他停下晃动的腿,无辜地看着他,“我好像不小心踢到了......”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林随然都拿他没办法,他看着陈礼谨面前已经空了的碗,问他,“吃饱了吗?” 陈礼谨点点头,“嗯嗯。”他说着站起身,凑到林随然身边,双手撑在林随然的膝盖上,用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对林随然撒娇,“今晚的碗你洗好不好?” 林随然一把捞过他的腰,陈礼谨小小喘了一声,被林随然按坐在自己怀里。 他们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感受得真真切切。 陈礼谨的腰被林随然死死禁锢着,只能被迫维持着这个羞耻又亲密的姿势,他的薄红从脸颊蔓延到耳朵,“哥哥是要亲我吗?” “嗯,好喜欢阿谨。” 话音刚落,他就被林随然扣住了后颈。林随然在这几次接吻里技术进步了不少,陈礼谨被他亲得浑身发软,快缺氧了林随然才放过他。 陈礼谨瘫软在林随然怀里喘着气,林随然把他抱起来,动作轻柔地放在沙发上,揉揉他的脑袋,“我去洗碗。” 陈礼谨没说话,他目送着林随然走进厨房,又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向门口。林随然洗碗时似乎听见他打开了一下门,他洗完碗出来时,陈礼谨还是坐在沙发上,只是换了个位置。 “哥哥。”陈礼谨听到动静,看向他,“过来抱我。” 林随然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陈礼谨支起身体,变成跪着的姿势,抬手环住林随然的脖子,把脸埋在林随然肩膀里。 他的呼吸被无限放大在林随然耳边,他叫他,“哥哥。” “嗯?”林随然回应他。 “哥哥......”陈礼谨又叫他了一声。 林随然拢在他后背的手抱得更紧了些,轻轻安抚着他,“我在。” 陈礼谨声音发着抖,语气变得又绵又飘。 “我想要......” 【??作者有话说】 林随然:拼尽全力无法抵抗 最近有点忙,下周周二不一定会更,看看如果没赶上就是在周四零点xox 第61章 我挺喜欢的 “......”林随然感觉自己头皮要炸了,他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克制力才找回一点理智,“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会受伤的......” “没关系。”陈礼谨侧了一点脸,呼吸洒在林随然颈侧,“我刚刚叫外卖了,我都放到房间里了......” 林随然僵在原地没有反应,陈礼谨从他怀里抬起头,脸颊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又叫了他一声,“哥哥。” 林随然苦苦维持的理智分崩离析,下一秒,陈礼谨被他拦腰抱起来往卧室走。 第64章 陈礼谨的心跳得乱七八糟,他环着林随然的脖子,纷杂的浪潮几乎要将他的思维都淹没,他被林随然放到床上,他们混乱地又接了几次吻,他在喘息的间隙看向林随然的眼睛,他看到那里面翻涌的近乎毁灭的渴望。 他一点都没有被吓到,他伸手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一粒一粒。 “我知道你只想看着我......”陈礼谨咬着手指,气息有些不稳,“我是你的......我一直都是你的......” “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愿意......” 他没能再说出什么别的话。林随然的动作剥夺了他所有的语言能力。 陈礼谨脑子和目光一起失了神,只能挣扎着说出几个破碎的字。林随然抱住他,声音低低的,“后悔了就告诉我。” 陈礼谨心一惊,他死死抓住林随然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我没有后悔......呜......” 他哭得厉害,求饶的话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林随然吻掉他的泪,看着陈礼谨失神又艳丽到极致的脸,虔诚地迷恋道:“好乖......你已经很棒了......” “好漂亮,阿谨好漂亮。” “难受了就告诉我好吗?” 屋里只有窗户里透进来的一点光,但是没有人有功夫去开灯。他们在落地窗前,在要暗下来又没有完全暗下来的深蓝色的天空前,窗户敞开着,外面的高楼大厦亮起点点光芒,连绵成一片地上的星空。陈礼谨恍惚间感觉自己置身在夏日的一片草地里。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月亮,只有晚风,只有星星,只有前面的林随然。 他已经无法分辨痛苦与欢愉的界限,就像他无法分辨自己与林随然的界限。他们在极致的战栗中休戚与共,他们胡乱又不得章法地接吻,吻得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好像他们从始至终就是一体的,陈礼谨就是林随然,林随然就是陈礼谨。 陈礼谨累极了,他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拦腰抱去洗澡。 他坐在浴缸里听到水声,又在水声中睡过去,再醒来时费了很大力气才睁开眼。 房间里的窗帘被严严实实拉着,一点光都透不进来。深灰色的床单已经被换掉了,他躺在崭新的深蓝色床单上,轻轻动了动,一阵清晰沉重的酸痛感顺着他的腰侧、大腿、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他低低吸了一口气,在床头柜上摸索着自己的手机,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幅度轻一点,好半天才摸到手机,拿起来一看,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好在今天是周六,他不用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没上课。 房间里很安静,林随然不知道去了哪里。蔡英杰和白叙都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11:46】 英杰且英俊:你周末还回来不? 【15:06】 还未读别急:不了吧 我周一再过去 他昨天才告诉的白叙他和林随然的事,白叙给他回了好几条。只是后面......后面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什么都顾不上了。 【昨晚18:19】 xub:真在一起了?????!!!!!! xub:人呢? 【15:07】 还未读别急:你说得一点都不准 xub:? xub:我差点要去给你报失联知道吗 还未读别急:暂时还活着....... xub:半死不活? 还未读别急:? 白叙的推测一点都不准。 林随然不仅爱他爱得要命,而且行得不能再行了......昨晚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们滚烫的体温,混乱的呼吸,那一次次将他抛上云端又卷入深海的浪潮,还有林随然抱着他,一遍遍和他重复的“好乖.......好漂亮......” 那么激烈,那么失控,又那么被温柔安抚。 陈礼谨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他把手机丢回床头柜,正打算钻回被窝里时,卧室门被推开了,漏进来外面的一点光。 林随然轻轻地走进来,刚好对上了陈礼谨湿漉漉的眼睛。 陈礼谨昨晚哭得有点狠,眼睛有一点肿起来,让他的眼尾看上去还是红红的,委屈极了。 “醒了?”林随然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他走进来,坐在陈礼谨身旁,柔声问他,“饿不饿?” “有一点点。”陈礼谨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也哑了,他有些费劲地想要起身去洗漱,刚坐起来就被腰上那阵无法忽视的酸麻弄得一激灵。 林随然靠上前替他揉着他的腰,“我熬了粥,先喝点好不好?喝完帮你揉一揉。” 林随然实在有点过分体贴,陈礼谨被他揉得舒服地眯起眼睛,轻哼了两声。 陈礼谨没说好还是不好,林随然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停下揉腰的手,上前轻轻吻了一下陈礼谨的额头,“我先去把粥端过来。” 陈礼谨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林随然已经站起身,脚步轻缓地推门走了出去。 陈礼谨在床上赖了一阵子,感受着腰上那阵被揉了之后存在感反而更强的酸软,任命地掀开被子,还是打算先去洗漱。他艰难地下床挪进洗手间,盥洗台上摆着林随然替他买的新牙刷,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换了一身林随然的居家服。 外露的皮肤一如既往的光洁白皙,他没有什么表情地抓住衣领一扯,一片片暧昧的红痕瞬间暴露出来,昭告着他昨晚经历了什么。 他不用再看也知道其他的被衣料盖住的肌肤是什么样了。大概大差不差。 其实林随然本来没有想给他留印,他身上这些全是他自己求来的,当时他真的感觉自己要死掉了......他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感觉,让人又想就此沉沦下去,又恐惧真的会就此沉沦下去。被留印的时候会带来一小阵痛,能暂时让他清醒几秒钟。 虽然留完了之后是更令人神智全无的灭顶之中就是了。 陈礼谨松开手,让衣领重新盖住那些印记,低下头洗漱,耳根不自觉地又红透了。 林随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洗手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陈礼谨再抬起眼时,从镜子里看到了林随然。 林随然的眼神落在陈礼谨的领口上,落在陈礼谨被打湿的碎发上,最后落在陈礼谨还有点泛红的眼睛上。他们四目相对。 林随然是那样专注虔诚地看着他,眼底的温柔满得几乎要溢出来,陈礼谨觉得自己的耳根烧得更厉害了。 他关掉水龙头,转过身,“......我洗好了。” “嗯。”林随然温和地说,“出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陈礼谨牵住他递出来的手,极其自然地又被带回了床上。床头柜上用白瓷碗装了一碗温热的粥,林随然拿了一个枕头垫在陈礼谨腰后,拿起那碗粥,用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喂到陈礼谨的嘴边。 陈礼谨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喂着吃饭过了,他有点不适应这样被人照顾的生活,但还是乖乖张开嘴,含住了那勺温热的粥。 是一碗小米粥,米粒熬得软烂适中,里面加了一些南瓜。林随然喂得很耐心,每一勺都是确认到了可以下口的温度之后才喂到陈礼谨嘴边。陈礼谨喝着喝着,忽然觉得这个口感有一点似曾相识。 碗底的粥已经快见底,小米粥熨帖了一些他的喉咙,他说起话来没再那么哑了。他问林随然,“之前我摔倒时你给我送的粥,也是你自己做的吗?” 林随然没想到他还记着,点了点头。 “我说我在外卖里点了一大圈,怎么都没喝到这么好喝的。”陈礼谨声音轻了些,“你都不告诉我。” 像是撒娇又像是控诉,控诉林随然为什么藏得这么深,让他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找到。 林随然的心像是被他揪了一下,有点酸也有点胀。汤勺碰撞时发出叮的一声,他把最后一勺粥喂给陈礼谨,把瓷碗放回床头柜上。 那些孤独的年月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他没有给自己解释什么,只是把陈礼谨搂到自己怀里,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发顶。 “还很难受吗?”林随然问他。 陈礼谨顺从地靠在他的怀里,“一点点。” “我下次轻一点。”林随然有些心疼,手往下按了按陈礼谨的腿,“你刚吃饱,待会再帮你揉腰好不好?” “其实,”陈礼谨脸埋在林随然的怀里,他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其实.......” “嗯?”林随然专注地帮他揉着腿,给了他一个气音。 “其实、也不用轻一点.......” 陈礼谨说完,把脸彻底埋进林随然胸口,只留给林随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脑袋在林随然怀里蹭了半天,闷闷的声音又响起来,“我挺喜欢的.......” 他在林随然怀里细碎地颤栗着,看起来快要冒烟了,以前那个步步紧逼又对他百般勾引的陈礼谨在得到之后反而褪去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内里最柔软的内核,林随然不用看都知道他脸肯定已经红透了。 怀里的陈礼谨是那么无条件全然接受他,他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林随然心口涨涨的。林随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用了点力,把陈礼谨更深地抱入怀中。 第65章 第62章 不要忘 当天晚上他们还是睡在一起。卧室里的灯全关了,只留了一盏暖黄的小夜灯。 陈礼谨昨天累得差点半晕过去,直到今天他才真切体会到睡在林随然身边是什么感觉。 不是昨天像意识被抽离的浪潮,今天林随然把所有的担忧都转成了克制。林随然手环在他的腰上,陈礼谨安静地躺在林随然怀里,被柠檬雪松的味道染了全身。 林随然的体温没有昨晚那么烫人,而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陈礼谨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玩着林随然的手,再用自己的手指探进去,和他十指紧扣。 林随然任由他玩着自己的手,忽然开口道:“我明天早上,可能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陈礼谨问。 “......”林随然沉默了一阵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陈礼谨也没追问,只是低头轻轻在他们十指紧扣的手上吻了一下。 他这个动作大概给了林随然勇气,林随然终于还是开口道,“......去一家私人心理诊所。我来清南以后一直都在那里看的。” 一股尖锐的心疼和酸楚瞬间裹挟了陈礼谨,疼得他差点要无法呼吸。 但是陈礼谨没有表现出一点震惊,也没有追问,只是牵着林随然的手变得更紧了些。 “嗯,去吧。我等你回来。”他平静地说,在黑暗中把脸埋进林随然颈窝里,声音又带上了一点撒娇,“明天还想吃你做的饭......” 林随然紧绷的身心因为怀里的人放松了一些,他低下头,下巴抵着陈礼谨的发顶。他迎着陈礼谨的话应他。 “好。” 陈礼谨第二天醒来得格外早。 他手臂依赖般地探过去,但是指尖摸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床单。他睁开眼,床铺空空荡荡,一点林随然残余的体温都没有了,林随然大概已经离开了好一阵子。 陈礼谨心里泛起一阵失落,他翻身起床,拉开卧室的窗帘,上午的阳光瞬间充盈了整个卧室。 他迎着阳光走到厨房,想要找点吃的,却发现冰箱上林随然已经给他贴了一张纸条。 是熟悉的林随然的字迹,笔锋沉稳有力。 “谨:粥在电饭煲里温着,醒了可以吃。然。” 陈礼谨看着那张纸条,他用手轻轻抚上去,然后走向林随然给他留下来的那碗粥。 他打开电饭煲的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看清电饭锅里煮的是什么粥时,被压抑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漫了上来。 是上次他摔倒时,林随然默不作声给他送来的青菜瘦肉粥。他昨天只是随口提了一下说好喝,林随然全部都记着,今天又给他做了一次。 陈礼谨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他从橱柜里摸出一个碗,低头把粥盛起来。 他端着粥走到餐桌前,眼泪全部掉进碗里,他狼狈地抽出一张张纸擦了又擦,不能再哭了......林随然要是知道自己因为他哭成这样,一定会难过的。 陈礼谨拌着眼泪吃完了一整碗粥,他轻轻放下勺子,屋里安静得可怕。他走到厨房开始洗碗,水龙头的哗哗流水声暂时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 他洗得很慢,洗完之后拿着干布仔细地把碗的每个角落都擦干。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把碗放回橱柜里,屋子里又陷入了那种空荡荡的安静。 他走到客厅,把沙发上的垫子整理整齐,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摆正。他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目光看向了林随然的书房。 那间他还没进去过的房间。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不大,书桌上的台式电脑旁边还放着一台合上的笔记本电脑,是林随然平时上课时最经常带上的那一台。 靠墙的地方有一个书架,上面整齐放着一排书籍,大部分是计算机和建筑相关的专业书籍,还有一些外文原版书。 他走近那个书架,在角落的一排的专业书籍里,发现了一本和其他书籍都明显不同的深蓝色的笔记本。笔记本很厚,时间已经有点久了,边角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他的心跳了跳,心底一股强烈的渴望指引着他去把这本笔记本拿起来。 林随然大概......根本不会想到他会真的走进来,翻看他的东西。 他知道这可能是林随然不想让他看到的私人空间。但心底那股强烈的想要靠近林随然的渴望,最终还是战胜了他所有的道德感和理智。 他从书架中抽出那本笔记本,同时在心里默念。 对不起,怪我吧,林随然。 他深吸一口气,极其小心地翻开了笔记本的封面。 映入眼帘的是林随然熟悉的字迹。他刚刚在冰箱的便利贴上看到过。 晴。? 阿谨今天摔倒了。他哭得好厉害,我背着他去医务室。 校医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痛得一直死死抓着我。 .......他那么怕疼。 我去给他买了甜牛奶,他喝了一口就不哭了。 希望他明天膝盖就不疼了。 三月,雨。?? 阿谨这次数学考砸了。他没和我说,一个人躲在院子后面偷偷哭。我找到他,给他讲了他错的题。 他真聪明,一点就通。 ?晴。?? 停电了,阿谨和我看月亮。他说想去月亮上造房子。 ?? 四月,多云。 阿谨养的小金鱼死了。他在院子里坐了一下午。 我陪他坐着。 直到晚上星星出来,他才说:“它是不是变成星星了?” ......大概是吧。 我们一起在院子里挖了个小坑,把金鱼埋了。他摘了一朵小花放在上面。 他问我:“阿然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 6月9日,多云。?? 阿谨今天穿了我送他的那件衬衫。他穿起来很好看。 6月10日。晴。 阿谨的生日。 他戴着纸王冠,像个小王子,许愿的时候还偷偷睁开眼睛看我。 希望他所有愿望都实现。 陈礼谨抱着这本日记,哭得难以自已。 不是因为这本日记里记载的他早已遗忘的往事,是因为这本日记里所有字迹,全部都不是小林随然那稚嫩又歪歪扭扭的字。都是那个长大后的林随然写的。 他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刻,平静地回忆着所有事,一笔一划地记下来,然后强迫自己记住所有事,不允许自己忘记分毫。 只有这样,那段属于他们的共同过去,才能在他一个人的记忆里,得以延续。 他的记忆不是自然的留存,是被他这样一笔一划硬生生刻进骨血里的。 陈礼谨哭得发抖,但是笔记本只翻了一半。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逼着自己往下看。 ....... 阿谨在叫我。 他流了好多血。 我醒了。 ...... 今天去看了阿谨。 他坐在教室里画画,阳光落在他头发上。 没敢多看。 ....... 下雨了,阿谨又忘记带伞。 我把我的伞给了路过的一个女生,说是公共伞区多出来的伞,托她转交给阿谨。 女生把伞给了他。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对女生说了谢谢。 他撑着我的伞走了。我在图书馆的走廊站了很久,等雨停。 ...... 阿谨今天心情好像很不好。 放学时一个人走得很慢。 ...... 阿谨今天是和几个同学一起走的,他们好像在讨论一道很难的物理题。 他本来皱着眉,后来好像想明白了,表情又高兴起来。 真聪明。 一直都很聪明。 ...... 再往下,是一些林随然随手夹进去的几页和心理医生沟通的记录。 问:你说他忘了你,忘了过去。你希望他想起来吗? 答:不希望。 问:为什么? 答:那些记忆不好。他忘了,才能往前走。 问:但是记忆也应该有好的部分?比如,阳光,小猫,生日愿望? 答:......嗯。如果忘掉那些能让他轻松的话,那就都忘掉。 问:那你呢? 答:总得有人记得。 问:如果他真的永远想不起来了,有了新的人生、新的朋友、新的爱人,新的未来......怎么办? 答:没关系,我一个人记得就够了。 问:那如果有一天他想起一切,却因此恨上了你,怎么办? (长久的沉默)???? 答:不敢想。他平安就好。恨我也没关系。是我欠他的。? 问:你说你会跟踪他放学,给他匿名送东西。这些行为,你自己怎么看? 答:......卑劣。 问:除了卑劣感,还有其他感受吗? 答:安心。知道他还平安。知道他还在那里。 第66章 问: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会继续这些你认为卑劣的行为吗? 答:会。 问:为什么? 答:我需要活下去。 问:恨不恨命运? 答:没什么可恨的。? 问: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会有这样一种未来?你会放下所有,包括对他的喜欢,重新开始生活。 答:没有可能。 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没有可能? 答:我必须记住。 问:你一直在强调记住。对你来说,记住意味着什么? 答:记住是责任。我必须记住。只有我记得,那段过去才不会被人彻底忘记。如果我忘了,那就没有人会记得了,他受的苦也白受了,这是背叛。 ...... 不要忘。 林随然,不要忘。 ...... 林随然刚踏进门,就看到陈礼谨像一尊望夫石一样,直挺挺地坐在玄关正中央,抱着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林随然愣了一下,他反手轻轻关上门,然后温柔地朝陈礼谨张开了双臂。 陈礼谨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扑进了林随然的怀里。几乎是抱到林随然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眶就红了。 林随然像之前无数次一样稳稳地接住了他,手抚着陈礼谨的后背。 “饿了吗?”林随然问,“我去做饭。” 陈礼谨在他怀里用力地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还带着鼻音。 “......再抱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会日更~ 第63章 以后一定 陈礼谨今天格外黏人,恨不得一整天都挂在林随然身上,林随然走到哪他跟到哪里,像林随然的小尾巴。 “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他跟着林随然走进厨房,靠在流理台上问林随然。 林随然打开冰箱思考了一会,“.......好像要没有菜了,下午得去买。” 他说着,从冰箱里拿了几个鸡蛋,又拿了一个娃娃菜,“今天中午吃紫菜鸡蛋饼和娃娃菜炒肉好不好?” 陈礼谨在旁边点头,“我也想去买菜。下午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林随然答应他。他挽起袖口打算择一下娃娃菜,陈礼谨又凑上来,“我也想帮忙。” 林随然想了想,“那你帮忙煮一下饭好不好?我们两个人煮两杯就够了。” “嗯。”陈礼谨应着,但是没有离开的动作。他直直地盯着林随然的脸,“亲一下。” “嗯?”林随然看他。 “亲一下。”陈礼谨执着道。 林随然觉得他可爱,又拿他没办法,低头和他接了个吻。 陈礼谨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到电饭煲面前开始煮饭,他用量杯精确仔细地倒了两杯米,又在水池前认认真真洗了好几次,用干布把电饭煲周围的一圈水渍擦干,才终于满意地把内胆放进锅里。 林随然洗完菜,侧头看了一眼还在研究电饭煲的陈礼谨,好脾气地提醒他:“可以加一点油,这样煮出来会更好吃。” “哦哦!”陈礼谨跑到调料区把油拿下来,小心地往锅里滴了两滴,按下煮饭键。 “我做好啦!”陈礼谨又晃到林随然身边,“是不是得饭快熟了再来炒菜呀?” 林随然温和地应他,“对。” “那要不就趁这个时间,我们一起去买菜好不好?” 林随然垂眸想了想,“也可以。” 于是他们在大中午走进了附近的一家超市。 林随然推着购物车,陈礼谨像一块小年糕一样黏在他身边。正午的超市人不多,他们路过一排蔬菜区,“想吃什么?”林随然问。 “想吃油麦菜。”陈礼谨想了想,“还想吃虾,再买点鸡腿好不好?想吃土豆泥焖鸡腿。” “好。”林随然稳稳应着他,他们在各个档口穿梭,林随然把陈礼谨刚刚说的食材一一买下来,陈礼谨东看看西看看,又往购物车里塞了一排酸奶和好几包薯片,每一样零食他都拿了好几种不同的口味,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林随然最喜欢哪个味道。 不过没关系,他总会知道的。 “你喜欢吃橘子吗?”陈礼谨问他。 “可以吃。”林随然应。 那就是一般般。陈礼谨想,又问他:“草莓怎么样?也是应季。” 林随然轻轻笑了一下,“可以。” 陈礼谨最后还是把橘子草莓都各买了一点,他抱着两袋水果去称重,路上看到了柠檬,他想起林随然身上的气息,虽然他自己不喜欢吃柠檬,但是说不定林随然会喜欢。 他又拿了两个柠檬,把购物车填得满满当当。 他恨不得东买一点西买一点,最后看看林随然平时吃哪些东西最多,再调整自己下次来超市的战略。 陈礼谨还想再试图往购物车里塞两包果冻,林随然哄他,“已经买很多了,我们吃完以后再来买好不好?” 陈礼谨想要知道林随然都喜欢什么急切渴望,一瞬间又被“以后”这个承诺给慢慢安抚下来了。 “好。”陈礼谨乖乖说着,把果冻又放回了原位。 他们去结账,陈礼谨晃了晃林随然的手,“我来买单好不好?这次买的都是我喜欢吃的。” 林随然侧过脸看他,他怕林随然不同意,又继续撒娇道,“下次都买你想吃的,下次你买单。” “好。”林随然温顺地应着,把购物车让给他。 陈礼谨自然而然地接过,仰头看他,“你去外边等我。” 超市明亮的光落在陈礼谨脸上,他亮晶晶的眼睛看起来纯粹又天真,林随然从来都拿他没办法。 林随然点点头,没有丝毫异议地转身往外走。 林随然转身之际,陈礼谨脸上的天真瞬间褪去,他目标非常明确,眼疾手快地拿了几盒收银台旁边摆着的不同品牌但标注着最大尺寸的套,他看也没看到底是什么系列什么味道,就塞进了刚刚他想放果冻的那个缝隙里。 上次他慌里慌张叫的外卖,买的好像有点太小,这次再试试,还是不行的话.......那再想办法吧。 林随然看着陈礼谨结完账,提着两个袋子向他走来。他自然地伸手要接,陈礼谨只给了他其中一个袋子。 “回家吧!”陈礼谨晃着他的手,雀跃地往前走,“这几天都不冷了,感觉春天要来了。” “嗯,最近开始升温了。” “是不是过一阵子樱花就要开了?” “应该快到花期了。植物园那里会开得比较快。” “我们到时候去看樱花好不好?” “好。” “我最近还得想想怎么安慰蔡英杰。” “嗯?” “他表白被拒绝了,我还刚好谈恋爱了,好歹算好朋友,安慰一下。之前我们在那个珍珠河旁边吃饭,你记得吗?那会儿我们吃饭的时候樱花都落了。” “记得。可以问他想不想一起吃饭。” “可以吗?” “可以。”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家门口,陈礼谨走在前边,他拿出钥匙开门,林随然自然地伸手接过了他的袋子。 陈礼谨一想到那个袋子还装着什么,耳根有点红,他有点着急地关上门,“我来整理这些,你去做饭好不好?” 他也不等林随然回话,从林随然手里把袋子抢过来,又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反常,极其找补地说了一句,“我有点饿了。” “我去做饭。”林随然温柔地应着他,他没再停留,也没去追究那个被陈礼谨严防死守的袋子里有什么,转身走去了厨房。 厨房很快响起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陈礼谨蹲在购物袋旁边,着急地去翻那几个盒子,他拨开上面的一堆零食,终于在袋子底部翻到了四盒。 .......他刚刚是拿了几盒来着?好像是五盒? 陈礼谨在袋子里又翻了一阵,实在是没找到那失踪的第五盒,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抱着怀中的四盒就往卧室跑,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还放着上次没用完的东西,他耳根烧得更厉害,把四盒烫手山芋都丢了进去,关上抽屉,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客厅。 陈礼谨把袋子里的水果和零食挑出来放在茶几上,林随然刚好端着一盘炒好的菜走出来。他把菜放到桌上,视线先是落在陈礼谨身上,然后他又好像看到了什么,视线落在了陈礼谨脚边不远处的靠近沙发的地板上。 陈礼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安安静静躺着一个蓝色的盒子,包装设计简洁无比,只有一个超大号的标识被放得最大。 是失踪的第五盒。 “......” 陈礼谨感觉自己整个人快烧起来了,他把脸埋进手里,试图逃避林随然的目光。 林随然没有说什么,他替陈礼谨拉开椅子,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可以吃饭了。” 陈礼谨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站起身,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虚弱地走向餐桌。 第67章 那个盒子......就先让它在那里躺着吧...... 陈礼谨本来想吃完饭把林随然支走,自己再悄无声息地去解决那个东西,但是他看着林随然吃完放下筷子,他实在没脸再像以前一样撒娇让林随然洗碗了,也没脸当着林随然的面去捡,他只能腾的一下站起身,“我去洗碗。” “吃饱了吗?”林随然依旧温和地问。 陈礼谨匆忙地点点头,把碗收拾到厨房,他以最快的速度洗好出来,发现林随然不在客厅里,他小小松了口气,正打算去捡那个沙发旁边的盒子,却发现那边空空如也。 第五盒又不翼而飞了。 陈礼谨觉得自己脑子要炸了,这种时候消失还能是因为什么? 他在原地僵硬了几秒钟,走进卧室里,林随然已经站在房间里了。午后的阳光有点艳,他正在拉窗帘,把室内的光线调整得更适合休息。听到后面有脚步声,林随然转过头看他,“要休息一会吗?” 陈礼谨点点头,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失踪的第五盒已经在床头柜里,和他新买的四盒......还有上次没用完的那盒躺在一起了。 他已经没有勇气拉开床头柜确认,他在床上坐下,但是又想事已至此,他倚在床头上,看着拉完窗帘走向他的林随然,委屈地软下声音。 “哥哥。” “嗯?”林随然挨着他坐下。 他们相顾无言地看了一会,陈礼谨翻身骑在了他身上,他们亲了个天花乱坠。 陈礼谨被亲得眼睛水雾朦胧的,他感受到林随然的反应,声音又软了些。 “做吗?”他委屈巴巴地问林随然。 第五盒成了最快用在陈礼谨身上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混着滚烫体温的触觉席卷了他,陈礼谨忍不住呜咽了一声,林随然的动作也顿了顿,他低头看了一眼包装,神情有些复杂。 “......冰感螺纹?”他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把包装上的字念了出来。 陈礼谨:“......” 陈礼谨浑身都在发抖,床单被他抓了又抓,身体软得连哭都没有力气,只能被迫迎接着那一阵阵浪潮。 他发誓自己下次一定要看清系列......起码不能是这个什么冰感螺纹...... 第64章 世界末日 直到快要傍晚,陈礼谨才终于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他躺在凌乱的床褥间,意识似乎还没能从那冰火交织的余韵中缓过来。 林随然站在他身前,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陈礼谨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任由他抱自己去洗澡。 林随然轻轻将他放进了热水浴缸里,陈礼谨在水流的冲刷中终于找回了一丝神智,他嘟囔了一句,“......下次还是换一种吧。” 林随然失笑,“好,下次不用这个了。” 林随然把他洗干净,抽了一条浴巾帮他全身擦干,“要不要睡会?” 陈礼谨的脸被热气熏得粉扑扑的,他困倦地点点头,又被林随然抱回了床上。林随然帮他盖好被子,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睡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陈礼谨无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林随然坐在他身边,静静看了他很久。 一直到夜幕西沉,整个卧室一片漆黑,他的身影几乎要融进夜色里。 他站起身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房门。 “阿谨,起床吃饭了。” 陈礼谨是被林随然的声音叫醒的,林随然开了床头柜上的小夜灯,陈礼谨困顿地睁开眼睛又闭上,“好困.......” “乖,我们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林随然耐心地哄着他,带着陈礼谨的腰让他轻轻坐起来。 陈礼谨像浑身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倚在林随然怀里,林随然身上的气息让他安心无比,他差点眼睛一闭又直接睡过去。 他的身体太酸了.......动一下都好累,他无意识地开始哼哼唧唧撒娇,“不想吃.......哥哥.......” 林随然稳稳搂着他,手轻轻揉着他的脑袋,“就吃一点点好不好?还是我拿进来喂你?” 林随然说着,就真的想松手往厨房走。陈礼谨实在还是有点习惯不了被人喂着吃饭,他一想到那个画面脸更要烧起来,他觉得自己倒也没有到一做就下不了床的地步,慌乱地制止了林随然,“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 他慌不择路地从林随然怀里挣开,结果他下床太急,腿根处的酸软一瞬间裹挟了他,陈礼谨踉跄了一下,林随然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把人又捞回自己怀里。 “还是我抱你过去吧。”林随然无奈又纵容地叹了口气。 陈礼谨把头埋在他肩膀里,悲愤欲绝地放弃了挣扎。 他们吃完饭的时候才晚上七点多,陈礼谨那点困意是彻底消散了,他披着林随然的外套站在客厅的窗前,安静地眺望着清南市的夜景。他这两天穿的都是林随然的衣服,大一号的尺码衬得他身型更加清瘦单薄。 他站了一会,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他转过头,林随然在身后安静地看着他。 林随然似乎完全没有上前的打算,好像只要这样在陈礼谨身后专注地看着他就够了。 “哥哥。”陈礼谨叫他,“你过来看。” 林随然顿了几秒,迈开脚步走向他。 他们在26楼,站在窗前可以眺望到一大片清南的夜景。鳞次栉比的高楼亮起不同颜色的灯光,脚下是纵横交错的繁华街道,清南几乎是用一种最高傲的姿态矗立着,容纳所有外乡的漂游者。他们站在其中,瞬间就融进了这一大片灯火里。 “我还没有住得这么高过。”陈礼谨声音轻轻的,“我一直都喜欢看夜景,但是以前在鲤州住得太矮了。” “以前我不高兴的时候,”陈礼谨继续说,“就跑到我家阳台上,但是我其实什么夜景也看不到,然后我又会生气地跑回房间。” “为什么生气?”林随然问。 “考砸了、不想写作业、碰到了烦人的人......很多事情。” 陈礼谨低了点头,视线转向川流不息的街道,“而且我不容易出门,很多时候我只能待在家里。然后我就会去电脑上看那些城市的夜景,想象我自己也站在那么高的楼上。我那个时候想,要是我可以出门就好了。”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提起过车祸相关的话题,上一次提还是在那个陈礼谨失控的雨夜。 林随然侧脸看向陈礼谨,陈礼谨没有再说话。他安静地看向窗外,他们沉默了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怪我吗?”林随然开口。 陈礼谨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漫无目的在街道上游走,看着一辆辆车驶过,“你是不是后来想了很多次?后悔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出门,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就好了。” 林随然没有接话。 “我现在在想,如果现在突然就是世界末日,住在低楼的可以逃生,住在高楼的无一生还,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林随然问他。 “后悔现在和我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如果没有我,你可能会在体育场、在便利店、在很多安全的地方。但是和我在一起,你只能站在这里。” 林随然的回复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后悔。” 陈礼谨轻轻笑了一下,“所以其实我们没得选。我们从来都得在一起。” 无论是十年前那个日丽风清的午后,还是十年后这个灯火通明的夜晚。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他们注定只能同生共死。 林随然沉默了很久。 “医生说,希望我和伴侣.......每晚睡前分享一件彼此的事。”他终于说出了那句在心里打转了一天的话。说完之后,他却一点轻松都没有感受到。 他依旧清晰记得那一天。陈礼谨和他站在海边,陈礼谨笑得是那么好看,给他分享秘密。他做了什么?他和陈礼谨说“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他把陈礼谨一个人抛在海边,他犯下了他自己都觉得不可饶恕的错。 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去祈求陈礼谨的毫无保留,他害怕陈礼谨因为他而回忆起任何一丝痛苦。他最后打算放弃这项任务。 但是此刻,他站在对他毫无保留的陈礼谨旁边,他觉得自己不可以对陈礼谨有所保留。 陈礼谨没有问“你严重吗”,也没有问“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望着楼下的万家灯火。 “好啊。我今天要听两件。”陈礼谨矜傲地仰起头,“一件是今天的,一件是上次你在海边没有告诉我的。” 林随然没有想到他这么猝不及防地就说了出来,他转过头,组织了很久的语言。 “......其实你高中毕业典礼时候收到的花,是我送的。” 陈礼谨垂下眼睛,像是在回想。 “那束满天星和蓝玫瑰?” “嗯。” “还有一个呢?” “......你高一时候桌上突然出现的甜品,也是我送的。但是后面我没有再送了,因为觉得不能让你养成吃陌生人东西的习惯。” 第68章 陈礼谨笑了一下,他没有点评什么,他只是接着林随然的话继续说。 “我知道你在noi结束的那天路上,在看我和阿染的照片。” 林随然心里一瞬间惊涛骇浪,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 “不能只有你看我,是不是呀哥哥?”陈礼谨眨了眨眼,眼神里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天真无辜,“我也得......看看你才行。”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天吧,用明天要说的那件事告诉你。”陈礼谨说。 他看着还在沉浸在震惊和困惑中的林随然,抬起手,解下自己披着的那件林随然的外套,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里面穿的还是林随然的居家服,他倚在窗前,宽大的领口松松垮垮,再往下坠就要露出那一片布满红痕的肌肤。但是陈礼谨像一点都不在意,他点开手机的相册划了几下,找出了一张三花猫的照片。 “要不要看看阿染?”他问林随然。 陈礼谨的相册里往下滑,全是阿染的照片。 “这个是它三岁的时候。”陈礼谨对着一张已经有点年份的照片说,“那个时候它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睡觉。” 林随然沉默地看着那只睡得正香的小猫。照片里的阿染已经是一只成年猫,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那只连走路都不太稳当的小奶猫,躺在他和陈礼谨一起挑的垫子里睡觉。 “它很小很小的时候,也很喜欢睡觉。” “是吧。”陈礼谨说,“我就觉得这个习惯是从它小时候带过来的......” 他说着,又划了几张,“这个是它最喜欢的猫抓板,它有一段时间最喜欢在里面睡觉,睡得全是毛。” “这张是跟我闹别扭,躲在沙发底下不出来。哄了好久,最后用冻干才骗出来的。” 陈礼谨还在翻着照片,直到翻到了后面,他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这张照片里的阿染,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它趴在一个柔软的垫子上,安静地看着镜头——或者说,是镜头后面在拍他的陈礼谨。照片拍摄时间显示是两年前。 “......都两年了啊。”陈礼谨愣愣地说。 那个曾经存在于他们生命间的鲜活的小生命。 它短暂的一生横跨了他们的相遇和分离,它没能等到他们重逢的这一天。 没能等到林随然再次摸摸它柔软的身体,也没能用它毛茸茸的脑袋,再蹭一蹭那个曾经笨拙照顾过它的男孩。 林随然抬手将陈礼谨抱入怀里,陈礼谨在他怀里轻轻发抖。林随然以为陈礼谨要哭了,但是陈礼谨没有哭,他只是把头更深地埋到林随然怀里。 “我想搬进来住。”陈礼谨闷闷地说。 【作者有话说】 同居生活要开始了e(>)3 日更今天结束啦,下次更新在后天零点~ 第65章 甘之如饴 “啊?你真要搬出去啊?”蔡英杰蔫巴巴地问,“那宿舍岂不是只剩我和老夏了?” “又不是见不到了,每天上课还见呢。而且我住得也没有太远,就在清南附近。”陈礼谨把几件衣服收进行李箱,安慰他,“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蔡英杰长长地叹了口气,“就那样呗。” 陈礼谨拍拍蔡英杰的肩膀,“你之前不是说林随然做饭好吃吗?周末要不要一起吃饭?” “啊?我吗?”蔡英杰瞪大眼睛,“他同意吗?” “他和我说的。让我可以问问你。” “谢谢......你们真的都是大好人。”蔡英杰蔫蔫地说,他看着陈礼谨收起了专业书,犹豫了一会,还是有点担忧地问,“但是......礼谨,你们真的这么快就住一起了吗?” 蔡英杰叫了他的名字,语气认真了许多,“这才......在一起多久啊?” 陈礼谨看他这幅自己都自顾不暇但还是还在担心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我知道可能在别人眼里有点快......但是......我和他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已经错过太久的时间了。” 蔡英杰迷茫地看着他,看起来似乎是想说“你和林随然不是才认识几个月吗?” 陈礼谨合上行李箱,“有机会再告诉你,说起来太长了。” “好吧。那你记得常回来看看孤寡老人。” “嗯,周末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或者你直接发给他。” “那还是发给你吧......”蔡英杰想象了一下自己给林随然发消息点菜的场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发给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陈礼谨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发给我。我走了。”他走到宿舍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忧郁的蔡英杰,“别难过了,明天早上还得见呢,上课帮我占个座。” 蔡英杰终于被安慰到了一点,有气无力地朝他摆摆手,“知道了,快去吧。” 陈礼谨走出宿舍,林随然已经在楼下等他了。林随然看到他的身影,自然地上前接过陈礼谨手中的行李,“都收好了?” “差不多。还有一些不想搬了,要用的时候再重新买或者回来拿吧。”陈礼谨低头按着手机,“反正这边还交着住宿费,放点东西也没事。” 他说着,对林随然挥了挥手机,“我打了车,虽然不远,但是提着行李也怪累的。” 林随然拎了一下陈礼谨的行李,“其实还好。没有很重。” “这还不重?”陈礼谨看着自己的30寸行李箱,“我好不容易才搬下来的,还好我住二楼。” “之前做负重的时候比这个还重一点。” 陈礼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想起了某些时刻林随然无论是抱他还是捞他看起来确实都毫不费力的样子,他耳根有点热,“......你一般都什么时候去健身啊?” “没有固定的时间,有时间就会去。一周大概去四五次。”林随然耐心回答着他。 “那你上周末......”陈礼谨的耳朵更红了,“都一直和我在一起,还有时间练吗?” “我可以平时去的。”林随然轻笑,“不影响。” 说话间,陈礼谨打的车已经稳稳停在了他们面前,林随然单手握住行李箱的提手,一抬一送,行李箱便稳稳地躺在了后备箱。陈礼谨看得有点愣神。 林随然身上这种力量感实在是......有点太帅了...... 车子没两分钟就开到了小区门口,陈礼谨早上才从这里出来,没几个小时又回到了这里。 他们进了门,林随然去帮他收拾一些行李箱里的零散物品,陈礼谨坐在卧室里,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在林随然的衣服旁边。 林随然的衣服颜色都比较统一,在几个深色系里打转,陈礼谨的衣服颜色和花样就更多一些。 他没有把自己的衣服挂在衣柜的另一侧,而是一件一件认真地挂在林随然的不同衣服旁边。 有小狐狸刺绣的卡其色衬衫挂在林随然深蓝色的衬衫旁边,米色针织衫挂在林随然黑色的毛衣旁边。 他们两种风格的衣服挨在一起,却也不显得违和,陈礼谨的衣服悄无声息地就融入了林随然那个原本简约冷清的衣柜。 陈礼谨挂完最后一件,看着他的衣服与林随然的衣服亲密地交错排列,满意地点点头,走到了客厅。 林随然耐心地在帮他分类一些杂物,沙发上已经放了一排归类好的东西,充电宝和数据线这些放在一起,书本和文具画笔放在一起,还有一个区域给了陈礼谨的小玩偶和盲盒。 行李箱已经见底,只剩下几件不太好归类的杂物,林随然还在犹豫往哪里放。 “这些看看你想放在哪儿。”林随然看到他走出来,温和地说,“都可以放。” 陈礼谨先是把自己的一排发卡搬到了洗手间——他一直很喜欢这些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发卡,别刘海的时候很好用,就是以前在宿舍,他不好别太显眼的,所以都是只买不戴。 林随然的洗手间里没有专门用来放这些小东西的地方,陈礼谨想了想,转回去拿了一个超级玛丽的问号方块收纳盒,把发卡都丢了进去,然后放在了镜子旁边的架子上。 林随然还在对着手里的小玩意犯难,试图辨认这是什么,陈礼谨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和他解释:“这个是冰箱贴。是分成好几片的披萨。” 陈礼谨说着,找到了披萨的剩下几片,然后走到冰箱旁边,把几片披萨拼在了一起,瞬间冰箱上就出现了一个圆滚滚的披萨,“是不是很可爱?”陈礼谨问。 林随然在旁边失笑,“是很可爱。” 陈礼谨继续往冰箱上贴他到处收集来的冰箱贴,“以前在宿舍没有冰箱,都没得贴,现在它们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他们忙了半天,陈礼谨真正的生活用品收拾得很快,剩下的时间全在处理陈礼谨那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会随温度变色的小恐龙水杯放在了茶几上林随然纯黑色的马克杯旁边。 第69章 还有好几个造型各异的玩偶,陈礼谨挑了两个最喜欢的摆在卧室的床头柜上,一边放了一个,剩下的被他摆在了沙发和飘窗上。 林随然原本整洁冷清的风格被这些小玩意填满,还有一排盲盒暂时无处安放,陈礼谨只能先暂时把它们一个个摆在茶几上,像是一排茶几护卫者。 “我东西好像有点太多了。”陈礼谨后退了一步看向四周,又看向在旁边任由他胡作非为的林随然,有点发愁。 “没关系。”林随然温柔地说,“很可爱。我很喜欢。” 陈礼谨极其得寸进尺,他立马顺杆爬,凑到林随然身边,“那我们周末再去买点好不好?我一直想要一个香薰,还想要一个能放盲盒的展示柜。” “好。”林随然应着他。 陈礼谨高兴得踮起脚尖和他接了个吻,亲完陈礼谨才发现已经晚上十点了,刚刚一直在收拾都没来得及看时间。 “我先去洗个澡。”陈礼谨说。 林随然点点头,他看着陈礼谨走进浴室里,不多时就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林随然走进厨房里,打开被冰箱贴占满的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瓶牛奶出来。 他从陈礼谨一排的杯子里选了一个小猫马克杯,把牛奶倒进去,放进微波炉加热。 刚拿出来的时候牛奶还有一点烫,过了一会儿,等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林随然又轻轻试了试温度,牛奶已经到了可以入口的温热程度。 陈礼谨从雾气氤氲的浴室里走出来,他虽然把自己的沐浴露带过来了,但是还是用的是林随然的沐浴露,闻起来有点柑橘柠檬味。 他一边嗅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往外走,林随然给他递过来一杯热牛奶,“睡前可以喝一点。” “谢谢哥哥。”陈礼谨接过那杯牛奶,“你也去洗澡吧。” 林随然洗完澡出来,陈礼谨已经喝完了那杯奶,正趴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机。陈礼谨那截白皙的脚腕就在他面前晃,晃得林随然心痒。 陈礼谨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看了林随然一眼,林随然只围了一条浴巾,水珠顺着他精壮的腰腹往下流,陈礼谨目光追随着那颗水珠,看着它流到被浴巾遮住的地方。 陈礼谨忽然问,“哥哥,你的锁屏密码是什么?” “嗯?”林随然坐到他身边,但是他没多问,只是把自己的手机交给陈礼谨,“0610,你的生日。” “换一个吧。”陈礼谨说,“我想想......0616怎么样?又有你的生日又有我的。” 林随然低头按了几下,又把手机推回来给他,俯下身温柔地蹭蹭陈礼谨的鼻子,“改好了。” 他们互相看着,没忍住接了一个吻,林随然的手抚在陈礼谨平坦的小腹上,感受着他越来越紊乱的呼吸,陈礼谨被亲得全身都在泛红,他们差点直接进入下一步,陈礼谨终于想起来正事。 他喘着气,摸着林随然的腹肌,半是持宠而娇半是得寸进尺地问,“那你的支付密码和银行卡密码是什么?” “都是061016。我开了最高额度的亲密付,我的卡你都可以随便刷。” 陈礼谨拿起自己的手机,又是扫脸又是输指纹,按了好半天,最后抓住林随然的手按在自己手机上录指纹,他看了眼输入成功的提示,“好了。”他把手机丢到一旁,“现在我所有的密码都和你一样了。” 林随然一愣,“.......” “只需要知道你的密码就可以刷走两个人的资产,是不是很划算?”陈礼谨觉得他的反应可爱,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下我要是还忘了,真的就只能来找你了。” 林随然还是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陈礼谨用膝盖轻轻顶了顶他,“还愣着干什么?”他歪了点头,眼神很无辜,“不亲我了吗?” 他如愿以偿得到了更多。 林随然一手就能环住陈礼谨纤细柔软的腰,他搂着陈礼谨往他怀里按,低头去吻陈礼谨的脖颈,陈礼谨仰着头,发出一声难耐又甜腻的哭吟,他承受着他的吻,承受着他的一切,可是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第66章 吉他 蹭饭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蔡英杰经历了第一次谨慎忐忑的蹭饭之后,无比自然地接受了来他们家里吃饭这件事。 无他,实在是林随然做的饭太好吃了,吃了还想吃。 陈礼谨周末经常睡到下午,林随然会在他睡觉的时候出门健身或者干一些自己的事,要吃正餐的话基本得等到晚上,所以蔡英杰都是选择晚上来蹭饭。 蔡英杰周五就给陈礼谨发了想去吃饭的消息,得到陈礼谨肯定的答复后,在这个美好周六的下午,蔡英杰买了点零食和酒,再次提着熟门熟路地敲响了他们家的门。 给他开门的是林随然。林随然似乎刚运动完不久,换了一身居家服,发梢还有一点湿。 “来了?”林随然看到他,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侧身给他让了个位置。 卧室的门紧闭着,陈礼谨看起来还在睡。 “林神!”蔡英杰的笑容无比灿烂,“今晚吃什么!” 林随然走回厨房继续处理食材,“蒸粉丝扇贝、糖醋排骨、滑蛋牛肉、清炒油麦菜、虾仁豆腐汤。” “好耶!”蔡英杰欢呼,他知道林随然一般不主动叫醒陈礼谨,又问道:“谨哥还没醒?” “醒了有一会了,你可以门口叫叫他。” 蔡英杰把手中的酒水放在餐桌上,却没有急着去门口叫陈礼谨。他跟着林随然钻进厨房里,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礼谨是不是快生日了?” “嗯,下个礼拜六。” “我能不能打听一下你要送什么?” 林随然沉默了一会,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礼物清单,而是说,“他最近很喜欢那个蓝色猫咪的ip,买了很多周边。你想送可以从这个方面考虑。” “收到!感谢林神!” 蔡英杰套到了情报,感觉今天来吃这顿饭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他心满意足地离开厨房,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 “醒了吗谨哥?” 卧室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陈礼谨揉着眼睛打开了门。他极其喜欢穿林随然的t恤和裤子当睡衣,又宽松又舒服,蔡英杰每次来的时候陈礼谨的居家装扮都大差不差。 “来这么早?”陈礼谨问,他好像还有点不清醒,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客厅的光线。 “不早啦,太阳都快下山了!” 陈礼谨“噢”了一声,走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他打开电视,随手按了一个频道,但是也不看,就播着当背景音。 “我今天买了好多好吃的!”蔡英杰把他带来的袋子拎到陈礼谨面前,“上次老夏给了我一包薯片,是我没吃过的牌子,我买了好几个口味一起带过来。还有这个牛肉夹心饼干也很好吃。” 陈礼谨对零食显然更感兴趣一些,他好奇地拿起一包薯片撕开,给蔡英杰递了一把,自己也拿出一片,两个人像仓鼠一样咯吱咯吱就在客厅啃起了薯片。 “这个番茄味还可以。”陈礼谨赞同道,“下次我也买这个牌子的。” 厨房里林随然适时提醒道,“快要吃饭了。” 陈礼谨像只被抓包的小仓鼠,他从茶几的抽屉里摸出一个甜甜圈形状的封口夹,把薯片夹住,撒娇般地应了一声,“知道啦。” 蔡英杰第一次听到陈礼谨对林随然撒娇时那个和平常完全不同的声音时,震撼得回去消化了一个礼拜。后来听了好多次,才渐渐习惯了陈礼谨的这个声线。 陈礼谨有点无聊,拿起手机开始玩,忽然收到了一条新消息,他看了一会,抬头对着厨房里的林随然问,“哥,白叙说今晚也想来家里吃饭,够吃吗?” “够,让他来吧。” 白叙也是蹭饭的熟门熟客,一开始他来是因为还是对林随然心存疑虑,想考察一下林随然,结果一来就被林随然做的饭征服了。再后面是勒令陈礼谨不许分手,因为分了他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了。 蔡英杰在这里碰到白叙的次数比之前在宿舍时碰到的次数还多,一来二去的他和白叙也熟起来了。 没过多久门铃响起,陈礼谨去开门,白叙抱着猫对他挥了挥手,“我不白来,把我儿子给你带来了。” 陈礼谨瞬间就把白叙抛在了脑后,他接过白叙怀里的布偶猫,抱在怀里颠了颠,“白殊是不是胖了点?” 陈礼谨说完,低头亲了白殊的小脑袋一口,被小猫身上的气息迷得神魂颠倒,立马推翻了自己刚刚的话,“不胖不胖,一点都不胖。” 白殊被他蹭得舒服,在他怀里就开始咕噜噜。 白叙换好鞋走进来,“沈殊把它当猪养,不胖才怪呢。” 蔡英杰也凑过来,在白殊毛茸茸的背上摸了两把,带起一小撮浮毛在空中飘。 陈礼谨把猫交给蔡英杰,忽然很想林随然,于是走进了厨房关上门,隔绝了客厅里小猫和朋友发出的动静。 第70章 “要帮忙吗,哥哥?”他在洗手台上洗了手,压了点声音问。 林随然轻轻笑了下,把问题又抛给他,“帮什么?” 陈礼谨摸上林随然结实的小臂肌肉,“我什么忙都可以帮的呀。” 林随然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夹起一块刚出锅的糖醋排骨,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喂给陈礼谨,“帮我试试味道吧。” 陈礼谨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排骨,酸甜浓郁的酱汁在他嘴里化开,他满足地笑了一下,“好好吃。” 林随然看着他吃完了一块排骨,抽出一张纸巾,帮陈礼谨耐心地擦了擦嘴,“去外面等我。” 纸巾擦过陈礼谨的嘴唇,陈礼谨被蹭得心里痒痒的,很想把他哥拽下来亲一口,但是碍于客厅还有两个大活人外加一只猫,他强行忍下了这个冲动。 陈礼谨端起那盘刚出锅的糖醋排骨走出去,摆在餐桌上。 蔡英杰第一个闻到香味,窜了过来,“开饭了吗?” 厨房里林随然端着两盘菜也跟着一起走了出来,“可以吃了。” 他们一起落座,蔡英杰拿起筷子,目标明确地直奔糖醋排骨而去,在吃到心心念念的糖醋排骨之后,蔡英杰终于达成了今天来这吃饭的另一半目的,几乎要流下泪,“这太好吃了!林神你能不能去开个餐馆造福一下全人类啊?” 陈礼谨小口喝着汤,听到这话之后轻轻哼了一声,他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林随然已经好脾气地解释道,“我现在只想给他做。” 陈礼谨在旁边矜傲地点点头。 白叙:“......” “对了,谨哥你怎么悄无声息地就晋级十佳歌手决赛了!”蔡英杰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两人若无旁人的相处模式,一边埋头苦吃一边问,“以前都不知道你会唱歌。” “你进十佳了?”白叙也有点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前段时间吧。随便报了个名没想到过了。”陈礼谨谦虚道。 一旁的林随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看起来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初赛复赛可是刷下去好多人呢!”蔡英杰瞪大眼睛,“我还是看到那个公众号发的决赛阵容宣传才知道你上了,我靠你怎么深藏不露啊?” “你决赛要唱什么?”白叙问。 “先保密。”陈礼谨说,“我连林随然都没告诉呢。” 他说着,轻轻用脚碰了碰林随然的小腿,“是不是?” 林随然无奈地笑笑,算是承认他保密工作真的做得很好。 “决赛是什么时候?”白叙又问。 “下礼拜二。”蔡英杰嚼着肉,含糊地说,“我要是不看公众号我都错过这个消息了。” “本来想开始前一天再告诉你们的,吓你们一跳。”陈礼谨笑了一下,又说,“现在吓不到了。” 其实他一开始报名是因为在书房的角落里看到了林随然——或者说,silas,当时上台用的那把吉他。 陈礼谨脑海里一下又闪回了在酒吧哭得狼狈不堪的那一夜。他抱着吉他往外走,在客厅逮住了林随然。 “那天在酒吧,我还看到你上台表演了,是不是用的就是这把吉他?”陈礼谨和林随然说,“silas人气蛮高。” 林随然还是他一贯温和的样子,看不出当时一点台上silas那个颓废张扬的样子,他揉揉陈礼谨的脸,“我很久没去了。” 他一开始成为silas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那只是他那段年岁里一个用来苟延残喘的方式。对陈礼谨那份压抑却又不可言说的爱日日烧灼着他,他必须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不然他会疯掉。 他借着silas的面具,可以暂时将心口的情绪倒出去一些,虽然结束了演奏,silas变回林随然之后,那些痛苦和爱还是会像藤蔓一样生长缠绕回来,但他至少可以获得几分钟虚假的解脱。 后来......陈礼谨回来了,他自然也不再需要这些方式。 “所以当时第二天早上的醒酒茶,到底是不是你送的?”陈礼谨追问道。 “我买的,让白叙转交给你的。”林随然诚实道。 “我就知道。”陈礼谨说,“白叙怎么可能会那么细心照顾人。” 林随然就笑了,他亲了一下陈礼谨的额头,正想往卧室走,又被陈礼谨叫住了。 陈礼谨抱着silas的吉他,他忽然很想用这把吉他再唱些什么。silas的吉他可以不用只是背负那些那么沉重的歌。 “教我吉他吧,哥哥?”陈礼谨说,“我想学。” 林随然沉默了一会。他用这把吉他弹奏出了很多痛苦不堪的旋律,他其实没有很想让陈礼谨真的接触到。 “好不好呀?”陈礼谨放下吉他,搂着他的脖子和他撒娇,“我不难教的,我会钢琴的,我一定学得很快的。” 他怕林随然不答应,踮起脚亲了他好几下,“我还会付学费的,不亏的哥哥。” 林随然拿他一点办法没有,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回吻陈礼谨,“好。” 第67章 归我了 陈礼谨在音乐这件事上天赋异禀,也许还有一位好老师的功劳,反正到了十佳决赛的那一天,他已经能自如地抱着吉他弹唱了。 十佳的地点在清南设施一流的体育馆。场馆外面摆着巨幅的广告牌,上面贴着今晚的选手照片。陈礼谨的照片也在其中,广告牌上陈礼谨垂了点眼睛,是他一贯对外展现的面无表情,看起来有点生人勿进的意思。 体育馆里已经完全被改成了小型演唱会的样子,舞台灯光全部都准备好,观众在陆续入场。 清南的十佳向来是神仙打架的聚集地,蔡英杰在门口就开始为陈礼谨紧张了,他对着那个巨幅广告牌拍了两张,有些心焦地问旁边的林随然,“天啊我怎么这么紧张?你紧不紧张?” 他说完,也没等林随然回复,又转头去问旁边的夏一季,“我靠,我心要跳出来了。” 夏一季在旁边笑他,“又不是你唱,你紧张什么?” 林随然轻轻皱了点眉,少见地也表露出了自己的一丝紧张,他倒不是担忧陈礼谨的实力,只是对于陈礼谨将要唱的歌,有些期待和紧张。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会想起陈礼谨在家坐在飘窗上,抱着吉他安静练习的样子。 陈礼谨还是没有告诉他们他要唱什么歌,他在家里经常弹的是一首关于夏天的歌,再加上现在已是六月,即将进入夏天,林随然猜测他大概会唱这首歌。 入场检票时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根荧光棒,他们进场早,选了个比较靠前的位置坐下,白叙和沈殊坐在他们的旁边。 舞台上的屏幕在播着参赛选手的vcr,蔡英杰紧张得抓着林随然乱晃,“啊啊啊怎么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我心要跳出来了!” 林随然被他晃得自己心里的紧张也更重了些,忽然他们的手机一起亮了,是陈礼谨在他们的群里发了消息。 还未读别急:我在后台化完妆了 还未读别急:知道你们紧张,发个消息安慰一下 英杰且英俊:我靠我怎么感觉比我自己上去唱还紧张啊?! xub:我靠我怎么感觉比我自己上去唱还紧张啊?! 还未读别急:那我下来,你们上来唱 英杰且英俊:滚滚滚 观众还在陆续入场,蔡英杰低头和陈礼谨互呛,旁边走过了一个长卷发的女生。 “嗨,你们也在这里呀?” 邱照清和季华瑛坐到了他们后排,礼貌地对着他们笑了笑。 蔡英杰动作一僵,他显然还记得自己表白失败的事,他有点不敢转头去看邱照清,是林随然打的招呼。 “照清,季老师。”林随然对他们点点头。 “可以不用再叫季老师了。”季华瑛轻轻笑了笑,“我辞职了。” 邱照清坐在她身边也跟着笑,“嗯呢,终于可以说了,这是我女朋友,季华瑛。” 蔡英杰在前面如遭雷劈,他僵硬地看向邱照清,“所以你当时说的......” “就是她呀。”邱照清说,“英杰,你是个很好的男生。我没有在发好人卡,我觉得你阳光、真诚、讲义气,是个非常好的朋友。只是我喜欢女孩子,希望你以后可以碰到更好、更适合你的女生。” “.......好。”蔡英杰艰难地点点头,他这么多天的坠在他心上的不甘和回想似乎终于落地了些,他不易察觉地轻松了一些。 夏一季在旁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蔡英杰还没来得及再悲伤春秋一会,陈礼谨的消息又来了。 还未读别急:我抽签抽到了5号o.o 五号,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卡的位置让人心焦。 忽然,体育馆的顶灯全部熄灭,舞台中央的追光灯骤然亮起,身穿礼服的主持人站在了舞台中央,观众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亲爱的老师同学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来到本届清南大学的校园歌手决赛现场!” 蔡英杰收起手机,身旁的林随然也坐直了身,表情是蔡英杰从来没见过的专注和紧张。 第71章 第一个选手登台,唱了一首最近很火的歌,兼具爆发和高音,现场不少人听过这首歌,反响异常热烈。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着陈礼谨就快上场了,一旁的白叙有点紧张地捏了捏沈殊的胳膊,蔡英杰焦虑得反复刷起了表白墙,看着上面的实时评价。 【捞一下3号,谁有3号联系方式】 【感觉4号有点紧张,高音有点飘】 【我听着还可以啊】 【陈礼谨居然会唱歌?我以为他只会画图】 【他初赛时候不就唱过了?】 【这年头谁看初赛啊】 【谁锐评一下唱功?别是用脸上来的】 蔡英杰虽然根本没听过陈礼谨唱歌,但是怀揣着一种对陈礼谨盲目的自信,他回帖道: 【英杰且英俊:别乱猜了,陈礼谨唱得贼牛,你们就等着吧!】 终于在所有人的屏气凝神之下,第四位选手下台了。 主持人款款上台开始报幕。 “接下出场的五号选手,是来自建筑系的陈礼谨同学。他将要为大家带来的曲目是——《love story》!” 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有因为这首耳熟能详的歌,也有因为陈礼谨平时用脸积攒下来的人气。 “他唱这首?!”蔡英杰慌乱地拿起手机开始拍,“跟他的风格是不是不太搭啊?” 林随然大概也有些惊讶,他没有说话。 舞台上的灯光骤然暗下,再亮起时,陈礼谨已经抱着林随然的吉他,坐在了舞台中央的高脚椅上。 陈礼谨没有像其他选手那样选择正式的西装,相反他今天穿得有些俏皮。他穿了一件背带短裤,衬衫中间还打了个蝴蝶结,看起来像一个不谙世事的邻家少年。 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紧张,而是自如地环顾了一下全场,然后对着林随然的方向,轻轻露出了一个笑。 和广告牌上那张写满生人勿进的脸判若两人。 然后他无视掉了因为他的脸和笑沸腾起来的全场,伴奏开始播放,他扫了一下吉他,唱出了第一个音。 “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们都很年轻)” 陈礼谨唱歌时候的声音和他平时的声音不太一样,大概是因为练过声乐,有一套专门的发声技巧。他唱得很轻松,带了点娓娓道来,台风又稳又烈,台下不少观众被他带动了开始合唱。 唱到第二段主歌时,他把吉他背起来,利落地跳下高脚椅,抬手抽走了支架上的麦克风。 陈礼谨在舞台上放开得非常自然大方,没有丝毫的扭捏,唱到中途甚至还给观众递了一次麦,仿佛不是在参加歌手比赛,而是在开自己的演唱会。 观众爆发出更大的欢呼,跟着他的动作合唱,荧光挥舞成一片交错的海洋。 林随然怔怔地看着他,台上的陈礼谨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他是那么光芒万丈,好像他生来就应该在聚光灯下,享受万人的欢呼。 他心底那股占有欲难以自抑地泛了起来,和他汹涌的爱意交织缠绕,他想要告诉所有人陈礼谨是他的,又想让所有人知道陈礼谨有多优秀。 他无可避免的沉沦。 台上的陈礼谨已经唱到了最经典的bridge部分,现场合唱渐渐弱下来,似乎都在屏气凝神,等待最精彩的那一段。 陈礼谨闭了闭眼,又睁开,抬手往上一挥,舞台的灯光跟随着他的手势骤然变换,现场的气氛爆发到了最高点。 “marry me silas you'll never have to be alone(嫁给我吧,silas,你再也不会感到孤独)” 不是罗密欧,也不是朱丽叶,是silas。 观众欢呼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体育馆内,台下的观众未必知道silas是谁,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们在陈礼谨勇敢又无畏的表白下欢呼尖叫。 而陈礼谨,完成了这一点燃全场的举动之后,狡黠地笑了笑,他利落地唱完最后几句歌词,把话筒往上一抬,欣然接受着台下的掌声与喝彩,像一位完成了完美演出的大明星。 然后他对着所有人优雅地鞠了一躬,消失在了暗下来的灯光中。 “我操。”旁边的蔡英杰结束了录制,呆愣地说,“这太牛了。” 一旁的林随然和他一样楞,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要陈礼谨是他一个人的,于是陈礼谨在万众瞩目中告诉他,我是你一个人的。 白叙也算当时silas的见证人,他看了看林随然,又看了看暗下去的舞台,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又有点感慨。 陈礼谨单肩背着吉他,猫着腰,在重新亮起来的灯光中小步跑向观众席,坐在了林随然旁边的给他留着的空位置上。 他脸上的妆还没有卸,亮片坠在他的眼尾旁边,让他看起来亮闪闪的。 林随然还没有回过神,陈礼谨牵住了他的手,“喜欢吗,哥哥?” “陈礼谨你太牛了!”蔡英杰在旁边夸张地说,“你不第一谁第一?!” 陈礼谨轻轻笑了一声,带了一点骄傲,“不一定能第一,强手很多。不过......我也喜欢我唱的。” 下一秒,他被林随然带起了身,林随然甚至没有看陈礼谨一眼,只是紧紧牵着陈礼谨的手,带着他往体育馆外面跑。 陈礼谨百忙之际还不忘转头对震惊的朋友们笑了笑,表情看起来像在说“不好意思,罗密欧带我走了。” 蔡英杰:“......” 白叙:“......” 林随然拉着陈礼谨,他们一路跑到体育馆外边的杂物间,里面没有开灯,一片漆黑,林随然摘下他背着的吉他,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陈礼谨就被林随然抵在门上,狠狠吻了上去。 林随然吻得又凶又急,陈礼谨短促地喘了一声,随即被裹挟到了疾风骤雨里,黑暗中他看不清林随然,只有唇齿交缠的水声回荡在他们耳边,陈礼谨全身也像软成了一滩水,他顺从地倚在林随然怀里,承受着他的一切索取和占有。 一轮吻的间隙,陈礼谨在他怀里喘着气,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silas,林随然。”陈礼谨问,“归我吗?” “归。”林随然应着他,“都是你的。” 第68章 莫比乌斯 直到比赛结束,主持人已经开始宣布获奖名单时,林随然和陈礼谨才重新回到座位上。 白叙扫了陈礼谨一眼,有点阴阳怪气地说,“还知道回来呢,我还以为到时候奖杯得我上去领,再给你送过去呢。” 陈礼谨脸上的妆还在,眼尾的那点亮片尤其明显。只是口红被蹭掉了大半,他耳根也有点红,好在观众席上没有光,别人看不清他的脸,不然他真的要没脸见人了。 “闭嘴吧你。”他毫无威胁性地瞪了一眼白叙。 白叙被他瞪得忍不住笑,坐在他身旁一直沉默的沈殊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压低声音在白叙耳边问,“你也想试试吗?” 白叙一瞬间收敛了笑,咬着牙回他,“别随便乱发情。” “我没有。”沈殊一脸被冤枉的样子,“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也想这样,我可以陪你的。” “没有人在想!” 季军的获奖者已经出了,没有陈礼谨的名字。台上的主持人举着手卡,接着念起获奖名单。 “接下来公布亚军的获得者。获得亚军的是——” “建筑系,陈礼谨同学。恭喜。” 掌声和欢呼如潮水般袭来,其中还有人喊了几声陈礼谨的名字。 蔡英杰也在旁边拼命鼓掌,“牛逼!虽然我还是觉得你值得冠军!” 陈礼谨笑着拍拍蔡英杰的肩膀,站起身去领奖。在他即将起身路过林随然的瞬间,他假装自己是在俯身走过去,其实抓住林随然的衣领,非常迅速地亲了一口。 他自己也不知道亲到哪里了,可能是嘴也可能是脸,但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他没脸去和林随然核实了。 他迈起步子往台上走,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奖杯。 主持人将话筒递到他面前,“恭喜陈礼谨同学!有没有什么感想想和大家分享一下?” “谢谢大家。很荣幸能获得这个奖,谢谢我的朋友们。也谢谢......我的男朋友林随然。我重新唱歌是因为他。” 陈礼谨轻轻笑了一下,“谢谢你教我吉他。也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台下的起哄声和尖叫几乎要将他的声音淹没了,陈礼谨想今天过后他和林随然的名字一定会在表白墙上霸占好几天,但是他乐在其中。 他在持续不断的掌声和欢呼声中下了台,心情极佳地回到座位上,把奖杯递给林随然,“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林随然稳稳地接过他的银色奖杯,温柔地看着他。 “不行不行,这必须得庆祝一下。”蔡英杰在旁边说,“你不是周六生日吗?不能让你就这么事业爱情双丰收了,给我请客!” 夏一季和白叙也在旁边起哄,“请客!” 第72章 “请请请。”陈礼谨笑道,“周六都来给我过生日。地方你们挑。” 转眼就是周五晚上,林随然说第二天要给他做蛋糕,陈礼谨高兴得不行。他怕自己第二天起不来,发誓生日前一天要早睡,结果晚上又跟林随然不小心弄到了半夜。 事后陈礼谨整个人软得不行,被林随然抱着走到书房门口。 “阿谨,要不要下来看看?”林随然温声哄他。 “困......”陈礼谨头埋在他肩膀里,“看什么......” 林随然轻轻把他放下来,拧开那扇关了一整天的书房门。 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四周贴满了亮闪闪的星星月亮灯,书房的桌子上摆着好几盒包装精致的礼物,从桌上垂下来一大片瀑布花。 无数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垂坠而下,书房弥漫着馥郁的玫瑰香气。 “刚好十二点,阿谨,生日快乐。” “明天还会和他们一起过生日,我有点贪心.......想今天晚上先和你过一次。” 陈礼谨眼睛一眨不眨,他本来软绵绵地倚在林随然身上,沉默了一会之后,站直身体,走进了这间屋子。 星星灯的光落在他柔软的脸上,玫瑰炽烈的红衬得陈礼谨的皮肤愈发的白,他微微仰起脸,像站在花丛之间,又像站在星河之下。 “好漂亮.......”陈礼谨轻轻说,“好喜欢。”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林随然。 林随热专注地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不加掩饰的爱意。 “哥哥。”陈礼谨唤他,“过来抱我。” 林随然刚刚往前走了一步,陈礼谨就迫不及待地跑上前,他几步就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像只轻盈的蝴蝶一样,跳起来抱住了他。 林随然环着他纤细却不再那么单薄的腰肢,轻轻吻着陈礼谨的头发,“阿谨要不要拆礼物?” “嗯.......要。” 林随然抱着他走到那张被玫瑰花铺满的书桌前,书桌的另一半上洒满玫瑰花瓣,放着好几个大小各异的礼物盒。 陈礼谨顺势坐在了书桌上,他拿起里面最小的一个盒子,是丝绒质地的包装。他动作轻缓地解开上面蝴蝶结,里面是三条金手链。 “是你最近很喜欢的那个ip的联名全系列金手链。”林随然在旁边给他解释道。 “好可爱。”陈礼谨小心地拿起来一条递给他,“哥哥帮我戴。” 林随然帮他仔细把手链戴在了左手腕上,那个小小的金色猫咪刚好坠在陈礼谨的腕骨上。陈礼谨晃了晃自己的手,觉得很满意,又拿起了下一件礼物。 下一件礼物包装更奢华一些,是一条de beers的白金钻石项链。 “觉得你戴上去会很合适。”林随然温声说,“上面的图案是莫比乌斯环。起点是你,终点也是你。” “阿谨,我的世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永无止境。” 钻石随着陈礼谨的动作反射着光芒,陈礼谨咬了一下嘴唇,“这还是我的第一条钻石项链。” “以后给你买更多。”林随然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眼角,“看看别的礼物好不好?” 桌上还摆着两个占地面积非常大的礼盒,陈礼谨拆开上面的丝带,是两盒乐高。一盒已经拼装完毕,模型的主体是一轮巨大的弯月,一个小男孩坐在上面,怀里抱着一只橘色的小猫。 “这个是我定制的乐高,一共有两套。一套我已经拼好了,一套是全新的。如果你还想拼的话,可以拆全新的,如果不想拼了的话,看我拼好的就可以。” 林随然说着,按下了弯月上的一个开关,皎洁的光芒瞬间充盈了整个月亮。 陈礼谨惊讶地睁大眼睛,他用手抚摸过小男孩怀里的小猫,“好漂亮!是阿染吗?” “嗯。”林随然说着,从桌上又拿起一个方方正正的礼物盒递给他。 “什么呀,是个相框吗?”陈礼谨抱着那个盒子,软软地说。 “你拆开看看。”林随然的声音很温柔,“慢慢来。” 陈礼谨揭下包装纸上的贴纸,手上转了两个圈把包装纸拿下来,却在看清楚手上的东西时愣住了。 是一个羊毛毡。 那只漂亮的小三花栩栩如生地趴在他的手里,歪着头安静地看着他,连眼睛旁边那一撮黑色的毛都一模一样。 “阿染。”陈礼谨的眼泪猝不及防地往下掉,砸在了小猫的脸上。他慌忙地想要擦去上面的眼泪,把小猫的脸颊蹭得湿漉漉的。 林随然抱住了他,轻轻吻着他的脖子,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陈礼谨哭得发抖之际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像是无声的安慰。 ?“.......我好想它。”陈礼谨泣不成声。 “当时我把阿染带走以后,它每天下午都想跑出去。一旦听到有门铃响,都会激动地在门口打转。” “我当时还不知道为什么,小猫不是都很胆小吗?都很怕陌生人,它为什么总想往外跑.......我后面才知道它是想回到院子里等你......可是我新搬的家里没有院子也没有你。” “我把它养到那么大,它最后那么安静,就躺在我怀里。我床上还都是它掉的毛,房间里都是它的小玩具,碗里还有它吃得到处都是的猫粮。可是它就是走了。”陈礼谨断断续续地说,把那只小猫毛毡抱得更紧了些。 “阿染就在这里,在你的手里,在月亮上。”林随然捧着他的脸,陈礼谨的眼泪全滚到他的手心里,“阿染一直都很爱你,无论它在哪里。多远都不会消散,死亡也分不开。” 陈礼谨的抽泣声缓过来了一些,林随然松开了捧着他脸的手,把桌上放着的最后一个文件袋拿了过来,认真地递给了他。 “还有最后一件礼物。”林随然对他说。 陈礼谨眼睛红红的,他有点茫然地接过那个文件袋,“这是什么?” 林随然没有马上回答,他极其专注地看着陈礼谨,在把陈礼谨的模样第一千次一万次刻在他的心里之后,他平静地说道,“这是我的遗嘱。” 陈礼谨拿着文件袋的手剧烈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随然,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听懂。 林随然依旧认真地看着他,“里面的文件我已经都公证过了。我的医疗决策权与身后事决策权都属于你。你可以决定我所有的去向。” “我目前拥有的以及未来可能拥有的所有资产和财产,除了留给父母的部分,剩余的所有都是你的。” “无论到最后是你先走还是我先走,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我就在这里。死亡也带不走我的爱。” 陈礼谨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林随然握住了他发抖的手,“我的过去,我的未来,我的所有都属于你。陈礼谨。我永远爱你。” 第69章 纸王冠 过生日的地点最后投票选到了一间别墅轰趴馆,是蔡英杰极其力荐的地方,说可以打麻将唱歌玩游戏,各种设备一应俱全。 下午林随然和陈礼谨到那儿的时候,蔡英杰和夏一季已经在那边准备着了。客厅被贴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夸张的彩带,蔡英杰见他们来了,制止了陈礼谨往里面走的动作,“等等!” 陈礼谨的脚步停在原地,“怎么了?” 蔡英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礼花,利落地拉开拉环,礼花砰的一声炸开。 林随然反应极快,下意识地将陈礼谨往自己怀里护了一下,但各种亮晶晶的彩带还是铺天盖地洒了林随然和陈礼谨满头。 蔡英杰在旁边笑得不行,叉着腰满意地对陈礼谨说,“怎么样,喜欢我的迎接方式吗?” 陈礼谨:“......” 他面无表情地从林随然怀里探出头,从刘海上摘下来一块心形亮片,“你给我等着。” 熟悉陈礼谨的都知道他的威胁毫无震慑力,蔡英杰乐不可支地继续去客厅和夏一季打气球,“白叙和沈殊说出去买吃的了,你们看看还缺点啥。” 客厅的茶几上已经摆了一排的果酒和零食,林随然带了一袋子的烘焙材料,他轻轻刮了刮陈礼谨的鼻子,“我去给你做蛋糕。” 陈礼谨点点头,林随然走去厨房,陈礼谨就坐到蔡英杰旁边,他看着蔡英杰打了两个气球,“好玩吗?” 蔡英杰给他塞了一个打气筒,“你试试。” 陈礼谨打了一个透明气球,觉得有点索然无味,又放下打气筒,理直气壮地说,“不行,我是寿星,不可以做这种事。” 蔡英杰:“?” 蔡英杰:“那你一边玩去。” 陈礼谨顺理成章地走到厨房,他看着挽起袖口开始打发奶油的林随然,“哥哥,要我帮忙吗?” 林随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含着笑意道,“没关系。你过生日,等着吃就好。” 陈礼谨没应,也没走,他就安静待在林随然身边,看着林随然做蛋糕,时不时给林随然递一些他需要的材料。 第73章 客厅传来动静,陈礼谨探出头,是白叙和沈殊回来了。沈殊手里提着一袋打包盒,还提着几杯奶茶,他把吃的都摆在桌上,转头对大家说,“同学们要是想吃东西的话可以过来。” 白叙听得心里发毛,“在这就别用学生会那套称呼了吧?” “对不起,习惯了。”沈殊委屈巴巴,“那......大家想喝的话,奶茶放在这里了。” 白叙受够了他这幅我见犹怜的样子,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拿起奶茶给一人递了一杯,“我想着现在还太早,吃的可以晚点再吃,先喝点奶茶。” “感觉客厅好安静。”夏一季拿起电视遥控器按开,“我放点东西吧。” 他不甚熟悉这里的电视,拿着遥控器按了半天,不小心点进了k歌频道,劲爆的金曲老歌旋律瞬间在客厅里炸响。 “k歌?”蔡英杰兴奋地凑过来,“这个好,让我们的亚军给我们唱两首!” 蔡英杰说着,在茶几上发现了两个话筒,他拿起来开机,喂了两声,他亢奋的声音立马通过话筒传到了整套房子里。 陈礼谨:“......” 陈礼谨:“我过生日,应该你们给我唱。” “说得也是,那我先来两首!”蔡英杰看起来早就跃跃欲试了,他迫不及待点了两首二次元的歌,他乱七八糟的日语和鬼哭狼嚎的歌声瞬间传遍了整个别墅。 夏一季默默捂住了耳朵,白叙和沈殊并肩坐在沙发上,白叙嘴角抽搐着,沈殊努力维持着他一贯的学生会精英形象,但是眼神里还是透露出了一丝茫然和痛苦。 连一向云淡风轻的林随然,做蛋糕的手都几不可闻抖了一下。 陈礼谨逃进厨房里,猛地关上厨房门,试图逃避那阵可怕的歌声。 “我后悔我刚说的话了。”陈礼谨表情一片空白。 蔡英杰唱得极其投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唱完了一首还觉得不够,意犹未尽地对着话筒接着说,“谢谢大家!下一首《极乐净土》献给大家!” 白叙:“谁在谢谢他?” 陈礼谨倚着厨房门,忽然想起昨晚他和林随然没完成的话题。 昨天林随然和他说,邱照清那边也想给他送礼物,在问林随然是不是方便过来。陈礼谨有点奇怪,因为他平时和邱照清的联系并没有太多,和季华瑛更是毫无私交。 但是他还没多问几句就被勾走了魂......主要是穿着丝绸睡袍的林随然实在是太帅了,腹肌也很好摸......然后陈礼谨就把自己想问的都忘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了...... 蔡英杰鬼哭狼嚎的声音几乎要盖住所有声音,陈礼谨不得不钻进林随然怀里,才能让林随然听到自己在说什么,“照清她们是真的要来吗?” 林随然在他耳边应,“嗯,她们说要来给你送礼物,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为什么呀?我们好像没有什么联系。”陈礼谨问。 “华瑛姐是我表姐。关系一直还不错。”林随然和他解释道。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 “嗯,以前我还在高中的时候,照清就老是往鲤州跑,去找华瑛姐,我是那会认识照清的。她们对你都挺感兴趣的,就是以前没什么机会认识。” 外边蔡英杰音量又大了些,林随然不得不提高了点自己的音量,“如果你想的话,以后还可以一起吃个饭。她们人都挺好的。” 陈礼谨刚要说话,一阵门铃声响起,蔡英杰的歌声瞬间停了。陈礼谨松了口气,“我去开门。” 门外站着邱照清和季华瑛,邱照清看到陈礼谨时,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哈喽,礼谨好呀~” 她说着,把手中的礼物盒递给陈礼谨,“这个是我和华瑛一起给你准备的礼物,生日快乐!” 陈礼谨接过那个有些分量的礼物盒,“谢谢你们,进来坐坐吧。” 蔡英杰显然没想到是她俩,音乐的伴奏声音还在继续,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伴奏,但是按错了键,反而把音量调大了几度,他脸涨得通红,“啊!抱歉抱歉!” 季华瑛摆摆手,“没关系,你们玩你们的,别因为我们放不开。” 邱照清在旁边点点头,“嗯嗯,我们就是来给寿星送个礼物。那我们先走啦?” “随然在做蛋糕呢,要不要吃了蛋糕再走?”陈礼谨问。 蔡英杰停止的大脑这才重新开始思考,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门口亲昵自然站在一起的邱照清和季华瑛。曾经那份让他辗转反侧的悸动似乎已经没有再那么让他难过了,虽然大概还是需要时间,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开始学着释怀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附和陈礼谨道,“对啊,寿星都发话了,人多热闹嘛!” 他说着,露出了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他不再刻意回避邱照清的目光,而是大大方方地看向她们,“刚刚......我唱的歌没吓到你们吧?” 白叙:“?原来你知道自己唱成什么样啊?” 整个客厅笑成一团,邱照清也笑了,“挺有活力的,蛮有个人风格。” “进来坐吧。”陈礼谨侧身给她们让了个位置。 “谢谢寿星,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啦。”邱照清甜甜地笑了笑,挽着季华瑛一起走了进来。 蔡英杰没好意思再继续他那惨不忍睹的歌声,客厅一时有些安静。陈礼谨拿起话筒,“怎么又突然安静了?那我唱一首吧。” “好!!”白叙带头鼓掌,“我支持!” 陈礼谨在地毯上坐下,抬头扬了点声音问林随然,“哥,你想听什么?” 一时间客厅所有人都看向林随然,林随然没想到会问他,他沉吟了一会,“唱《enchanted》吧。” 他之前在家总是听陈礼谨哼这首,但是还没机会听到完整版。 “没问题。”陈礼谨利落地点了歌,电视里开始播放mv,“好像没有降调功能,我唱原key可能有点难唱,大家凑合听听吧。” 夏一季心有余悸地说,“刚刚那样我都忍过来了,现在什么样我都能接受了。” 他说完就被蔡英杰捶了一拳。 陈礼谨笑了一下,他跟着前奏打着拍,拿起话筒唱出第一句。 原调对男生来说确实有些偏高,但是陈礼谨熟练地用了真假音转换的技巧,气息极稳。副歌有个音没唱上去,他也没在意,放松地接着往下唱。 毕竟这本来就是一次轻松的聚会,所有不完美都可以被原谅。 厨房里,林随然裱完了最后一朵精致小巧的玫瑰花,他放下裱花袋,端着那个双层蛋糕走了出去。 陈礼谨唱完最后一句歌词,气息平稳地收了尾,客厅传来了一阵疯狂的掌声。 “这才是真正的音乐啊!”夏一季拼命鼓掌,“好听好听!” 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蔡英杰离灯的开关近,他伸手开了灯,瞬间就被桌上那个漂亮的大蛋糕吸引了。 “哇!”蔡英杰欢呼着跑向前,“这也太好看了吧!” 蛋糕的整体是月亮的暖黄色调,一层是一轮圆月,二层是一轮立体的弯月,月亮中间有一片玫瑰花海,还用翻糖做了一个戴着王冠的小男孩,正仰头坐在月亮上对着大家笑。 陈礼谨走到蛋糕面前,看向温柔看着他的林随然。 虽然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他忽然觉得,之前过的很多很多年,在林随然还很小的时候,他一定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的。 “谢谢阿然哥哥。”陈礼谨低声说,“我好喜欢。” 林随然笑了笑,他没有说话,拿出写着19的蜡烛,细心地插在那片玫瑰花海里。然后划着火柴,点燃了蜡烛。 一旁的蔡英杰叠了个纸王冠给陈礼谨戴上,白叙去把房间的灯又关了,客厅再次陷入了一片傍晚的昏暗中。 只有蛋糕上蜡烛跳动的火苗,金色的光倒映在陈礼谨脸上,他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也随着跳动的火焰闪闪发光。 “快许愿快许愿!”蔡英杰嚷嚷,然后用他那不成调的歌声唱起了生日快乐歌。这次没有人嘲笑他的歌声,大家伴着窗外传来的蝉鸣,都加入了给陈礼谨唱生日歌的队列。 陈礼谨双手合十,闭上眼许愿。林随然依旧专心虔诚地看着他。 陈礼谨的愿望不长,很快就许完了,他吹灭蜡烛时,所有人都给他鼓掌。 八岁的陈礼谨,在那个初夏的夜晚,在合唱的生日快乐歌中,闭上眼许完愿,睁开眼。 十九岁的林随然还在他身边。他们从来没有分离过。 第70章 夏夜 陈礼谨过完生日没多久,就是期末周到来的日子。 清南再次进入地狱的期末周模式,图书馆不早点预约根本抢不上位置,但是林随然总是很有办法,陈礼谨根本不用操心什么,每次跟着他,都能在图书馆拥有一张安静的书桌。 其实原本的计划是他们直接就在家里书房复习,但是两个人毫无自制力可言,经常复习着对视一眼,不小心就复习到卧室去了。眼看着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陈礼谨痛定思痛,发誓要禁欲,不能再这样了,于是他们还是选择了图书馆。 第74章 蔡英杰有时候也会过来跟他们一起,但是蔡英杰还是和以前一样坐不住,看两眼书心就会飞到九霄云外。 “诶谨哥,你说对面那个女生在看的是不是滴血验亲那段?”蔡英杰戳了戳陈礼谨,示意他往前看。 陈礼谨没说话,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一下蔡英杰空荡荡的课本。 蔡英杰讪讪地收回视线,继续逼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晦涩难懂的名词上。 林随然坐在陈礼谨对面,轻轻笑了笑。 林随然今天戴上了他那副很久没戴的细框眼镜。他这次戴是因为今天早上他穿了一件黑衬衫,陈礼谨看了好半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习惯性地环住林随然的腰,撒着娇问他,“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戴眼镜给我看呀?” 其实林随然近视度数很浅,除了有时候需要高强度盯着屏幕写代码,日常生活没有那么需要眼镜。但是他从来不会拒绝陈礼谨。 但是当他们坐在图书馆复习时,陈礼谨又开始怀疑今天让林随然戴眼镜是不是正确的。 因为他男朋友真的太帅了……今天还黑衬衫再戴细框眼镜,这样一搭配又斯文又禁欲。他垂眸思考时,骨节分明的手会轻轻搭在下颌旁边,手臂上的青筋性感得要命。 陈礼谨经常一抬头就看呆了,他在心里念了几遍色即是空,然后庆幸此刻是在图书馆,不然一整天的复习计划又要泡汤了。 本次期末周最大的敌人不是怎么背都背不完的复习提纲,是对面那个帅得让人心猿意马的男朋友。 蔡英杰今天待到傍晚就学不下去了,他起身开遛,陈礼谨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觉得自己也有点学不下去了。 林随然还在专心地看着复习资料,陈礼谨假装自己也在认真看着建筑结构图,其实偷偷看了林随然半天。他能想象到林随然那件黑色衬衫底下精瘦的腹肌线条,想得自己有点口干舌燥,各种清心咒在念了一天之后也变得效果甚微。 他拿起apple pencil,用圆润的笔尖轻轻戳了一下林随然的手背。 林随然被打搅了思路,他抬眼看向陈礼谨,然后伸出手,抓住了陈礼谨那只捣乱的手。 陈礼谨想要抽回手,林随然却握得更紧。林随然看着他红透的耳根,一下就猜出了陈礼谨想干什么,他压低声音问,“今天就先到这?” 陈礼谨点点头,他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桌上的复习资料,然后抬手,帮林随然把电脑也扣上了。 他们两个动作默契地收好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图书馆。 走出图书馆,夏天傍晚的微风扑面而来,陈礼谨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哥哥,我们去喂一下小猫吧。” 陈礼谨说的是他在学校里经常喂的那群小猫,即使现在不在学校住了,他也经常记得带上猫粮去摸摸它们。 “好。”林随然应了一声,牵着陈礼谨的手往那片小猫最常出没的树林走。 陈礼谨一开始带林随然来的时候,小猫们还有点怕生,现在次数多了,它们对林随然的熟悉程度就像对陈礼谨一样了,看到他们两个过来不会再躲开。 陈礼谨拿出两罐猫粮,给林随然递了一罐,然后他晃了晃手中的猫粮罐,几只小猫瞬间窜了出来。 那只三花猫来得最积极,它和陈礼谨最熟,吃完就跳上了陈礼谨的膝头,心满意足地舔着自己爪子。 林随然坐在陈礼谨身边,伸手轻轻摸着它的背,小三花被摸满意了,抬爪抱住林随然的手。 陈礼谨眼睛弯了起来,他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小猫湿润的鼻尖,“你眼光真好。” 三花在他腿上蹭来蹭去,陈礼谨把它抱起来,交到林随然怀里,“小动物最敏感了,它们知道谁是真的喜欢它们。它知道你很好,所以很喜欢你。” 林随然失笑,用手挠了挠三花的下巴,三花顺从地待在了他的怀里。 陈礼谨看着这一幕,拿起手机拍了下来。 夕阳顺着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片里的林随然神情温柔,那只三花猫在他怀里,被夕阳衬得毛发更黄。 其他几只小猫也陆续吃完了猫粮,天色渐渐暗下去,树林的光变得更昏暗了些。 “好啦。”陈礼谨拍了拍小三花的脑袋,“我们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好不好?” 三花似乎听懂了,喵呜了一声,从林随然怀里跳下来,蹭了蹭林随然的裤腿,又蹭了蹭陈礼谨的,然后轻盈地消失在了树林里。 陈礼谨看着它远去,抬手牵住林随然的手,“走吧哥哥。” 夏天的清南和冬天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冬天悬铃木上落满了雪,远远望去,高悬的树上是一排的银装素裹;而夏天时,树叶重新长了出来,夹杂着不知疲倦的夏蝉的鸣叫,一片的生机勃勃。 他们扫了两辆共享单车,并肩骑在回去的路上。 他们骑车穿过长长的悬铃木大道,夏夜的清南,白天的暑气尚未完全褪尽,空气里还有一些热意,但是晚风拂过他们,恰好驱散了那份燥热,骑在街道上只觉得惬意。 比其他城市都大一倍的红绿灯倒计时藏在树叶之间,街上的路灯已经纷纷亮起,把街道映成暖黄色,但天空还是还没有完全暗下去的浅蓝色,和地面的灯火遥遥相对。 周边有一排商店,陈礼谨骑着骑着,目光被一家烘焙店吸引。他停下车,看向跟着他停下来的林随然,“想吃蛋糕。” “走吧,去买。”林随然利落地应道。 他锁了车,和陈礼谨一起走进这家烘焙店。店里的灯光暖洋洋的,一股面包的香气扑面而来。 陈礼谨刚进店就迫不及待走到了摆着蛋糕的橱窗前,他目光在那些精致的蛋糕里梭巡,表情看上去有点纠结,最后打算一起买了。 “要一个提拉米苏,还要一个红丝绒蛋糕。哥,你想吃什么?” 林随然目光在这排蛋糕里看了一圈,他还没说话,陈礼谨已经从他的眼神里猜出了他的想法,“再要一个柠檬饼干蛋糕。” “好,请稍等。”店员应着,把三个蛋糕包装好递给陈礼谨。 陈礼谨心情极好地接过,挽着林随然的手走出店门。 “我现在就想吃。”陈礼谨软声道,“可是我不能站在街上吃吧?” 林随然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街道旁的一颗悬铃木下有条长椅,提议道:“我们去那里坐着吃?” “好!” 陈礼谨拉着他的手坐到长椅前,他没有拿他想吃的那两个蛋糕,而是把那个柠檬饼干蛋糕拿了出来。 “就先吃这个吧,剩下两个回家再吃。” 陈礼谨说着,拿起叉子,挖了一块蛋糕递给林随然,“尝尝好吃吗?” 林随然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入口是很清爽的柠檬味,中和了蛋糕的甜腻,很适合夏夜。 “好吃。”林随然温柔地说。 陈礼谨这个勺子给自己也挖了一块,送入口中。 川流不息的车辆从他们面前驶过,他们并肩坐在悬铃木底下的长椅上。陈礼谨自己其实没有吃几口,大多时候他都在专心致志地投喂林随然。 林随然顺从地接受着他的投喂,一直到一整块蛋糕被吃完。陈礼谨把剩下的包装袋收好,打算一会儿走的时候再拿去丢。 他向后靠在长椅上,目光看向林随然,林随然也正看着他。他们的身影几乎要融进树荫里。 “哥哥。”陈礼谨往林随然那里挪了些,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说,“我好喜欢你。” 他刚刚想了很多事,脑袋乱糟糟的,但是待在林随然身边,闻到林随然身上熟悉又安心的气息,不管要面对什么,他好像都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林随然吻了吻他的发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不说陈礼谨也可以感受到。 他一直都感受得到。 “我们回家吧。”他们坐了一会,陈礼谨又站起身,牵住林随然的手,习惯性地和他十指相扣,“明天我们还来图书馆吗?” “阿谨想来就可以来。” 陈礼谨想起自己那些禁欲的誓言,在期末周显得格外难熬,但是他又很需要那份满绩奖学金。他轻轻叹了口气,“考完我们不急着回家吧?” “没关系,我不急。” “那我们在清南待上一阵子再回鲤州好不好?” “好。” “我感觉这样真好。”陈礼谨说,“哥哥,下次陪我去凌晨的马路上走走好不好?” “等到夜深一点,街上没有人的时候。我们可以去便利店买点冰酒,然后放点我们喜欢的歌。就沿着街道慢慢走......我想这样很久了。” 陈礼谨经常有这种突然冒出来的新想法,林随然揉揉他的脑袋,他永远愿意纵容陈礼谨那些天真或者天马行空的心思。 “好。阿谨想什么时候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去。” 第71章 同学还是男友 陈礼谨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了考完的这一天。 第75章 他从考完那天晚上之后就没出过门,和林随然没日没夜腻在一起,像是要把之前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卧室的窗帘大多时候都拉着,只留一条缝。作息已经完全被打乱了,不管外面是下午三点还是凌晨五点,反正困了就睡,醒了也不急着起身,陈礼谨会依偎在林随然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林随然聊着天,或者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听着对方的心跳。 林随然也纵容着陈礼谨,陪他一起堕落,陪他过着打乱作息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是他还是会在陈礼谨赖床时哄着他起来吃点东西,也会记着家里什么物资需要补充了,及时在网上买。 陈礼谨被他惯得什么都不用再思考,他每天只需要沉溺在林随然的吻里,沉溺在林随然温柔的索取里。有时候在卧室,有时候是浴室的镜子前,也会在凌晨的厨房、在午后洒满阳光的书房,在家里能走到的一切的地方。 陈礼谨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无尽的浪潮里,没有日出日落的概念,没有星期几的区分。他不再去想学业,不去想成绩,不去想别人,不去想明天。 他的世界只剩下林随然。 他们做的事情越沉沦亲密,陈礼谨却显得越天真懵懂。 他会在最失控的时刻,用最信任的眼神看着林随然,仿佛要把自己的灵魂都交给他。 陈礼谨的气息洒在林随然小腹,他被呛到了,林随然着急地抽了几张纸,又拿起床头柜上的水递给他,陈礼谨还在咳,但是他没有接那几张纸,而是就着林随然的手喝了一口水。 水是温的,他喝下去,然后给林随然展示,“我都咽下去了。” 他的眼睛完全睁开时像小鹿一样,又圆又无辜,他好像真的纯得一点常识都不懂,他抓住林随然的手,贴上自己的肚子,“哥哥......这里面会有宝宝吗?” 极致的爱和冲动瞬间淹没了林随然。他只能更紧地拥抱他,更深地吻他,更无尽地占有他。 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陈礼谨沉溺在其中,不愿意醒来。 他的意识是被林随然唤醒的。 窗帘被拉开了一些,阳光透了进来,陈礼谨猜应该是下午。 他有点不太适应这个光线,把头埋进林随然怀里,“怎么了?” “好像是......杨阿姨。”林随然把他的手机递到他面前,屏幕上“妈妈”的备注跳动得格外显眼,“要不要接?” “......”陈礼谨闭了闭眼,拿过手机接通。 “喂,妈。”他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了一点哑。 杨宁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阿谨,在休息吗?” “嗯。”陈礼谨含糊地应了一声,“刚睡醒。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大事。妈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叫王姨再给你理一理房间,被子也晒晒,等你回来住得舒服点。” “......还不好确定,我回去的时候说一声。” “你爸说太久没见你了,都有点想你。昨天还在念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陈礼谨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随然一直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安慰性地捏了捏陈礼谨的手。 陈礼谨和他对视了一眼,又垂下眼睛。 “......知道了,妈。” “那行,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啊。回来前记得给妈打电话。”杨宁婉又叮嘱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陈礼谨放下手机,他比谁都清楚,这样的日子是有结束期的。 林随然揉揉他的脑袋,“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我和你一起。” 陈礼谨软绵绵地倚到他的怀里,“我就是想,回去之后就不能这样每天和你在一起了。” 这样放纵沉溺、世界上只剩下他和林随然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即使他知道终究要回归现实世界,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多贪图几天。 林随然抱着他,温声哄他,“没关系,你想见我,就给我发消息,我会来见你的。” 他说着,轻轻吻了一下陈礼谨的额头,“我一直都在。” “知道啦。”陈礼谨忍不住笑了一下,“别这么严肃,嗯?哥哥。” 陈礼谨挺直了点身子,捧着林随然的脸,吻上林随然眼角的痣,“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你也很好看。”林随然和陈礼谨鼻尖相抵,认真地说,“阿谨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们又开始接吻,体温又开始落在这张双人床上。 世界再次被隔绝在外。 鲤州国际机场的到达大厅。 陈礼谨说今天要回来,杨宁婉和陈慎掐着时间,一如既往地在机场外边等着陈礼谨。 夏日午后的阳光有点烈,空气里带着鲤州特有的咸涩海风的气息。 陈礼谨是和一个很高的年轻男生一起走出机场的。陈礼谨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那个男生穿着黑色衬衫,步伐沉稳地跟在陈礼谨身边,两个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杨宁婉下意识地多看了那个高个子男生两眼。距离有点远,午后的阳光也有点晃眼,她看得并不真切,只是觉得那个男生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陈礼谨停下脚步,和那个男生说了几句话,才推着行李箱,转身走了过来。 “爸,妈。”陈礼谨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和他们打招呼。 “快上车吧。”杨宁婉帮他拉开车门,“累不累?在飞机上有吃东西吗?” “还好。”陈礼谨坐进车里,“在飞机上吃了个面包。” 杨宁婉也坐进副驾驶,陈慎启动车子,车子稳稳地驶离机场,杨宁婉忍不住瞟了一眼后视镜。 那个很高的男生已经不见了。 陈礼谨靠在车窗旁,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犹豫了一会,杨宁婉还是忍不住问,“阿谨,刚刚那个男生是你的同学吗?” 陈礼谨眼睫颤了颤,他没有睁开眼,沉默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他也是鲤州人吗?” “对。” 杨宁婉还想再问点什么,比如“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但是看着儿子闭目养神,似乎是有点累的样子,还是没有再追问。 车子稳稳停在那栋熟悉的小洋楼的门口,陈礼谨下了车,被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眼睛。 家里的陈设几乎没有变,还和他走的时候差不多。王姨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糖醋鱼,“小谨回来了?快来洗手吃饭。” 王姨从陈礼谨记事起就在陈家做事,但是她有自己的家庭,不住家,每次都是干完就走。上次因为临近春节,放了个长假,陈礼谨没见上她几面。 “来了。”陈礼谨应着她,把手机息屏。 还未读别急:哥哥,我到家了 还未读别急:你到哪儿了?[小猫歪头.gif] 男朋友:我也快到了。 男朋友:今天一路辛苦了,好好休息。 其实陈礼谨倚在林随然肩膀上睡了一整路,他到清南时一点都不困。 他只是知道杨宁婉想问什么,也知道说出林随然的名字之后,父母会遭受到多大的冲击。 ......他还在想。 从他决定要和林随然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想这件事。到放假前想得更厉害。 陈礼谨知道同性恋从来都是他们家绝不会启齿的话题。虽然清南的风气开放,但是鲤州的民风一直很传统,从前杨宁婉和陈慎谈到这类话题,都是神色厌恶地说“恶心”“变态”,然后会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仿佛这是什么洪水猛兽。 更何况还有小时候的那件事,陈礼谨知道即使父母不说,内心也还是会对林随然心怀芥蒂。 所以他决定不告诉林随然,自己去面对。 即使林随然知道以后可能会不高兴,他也不想要告诉林随然。 因为他知道林随然知道之后,一定会因为愧疚和自责选择退让,只为了让他可以少一些为难。 他知道林随然会对他说,“没关系,其他那些对我不重要,不公开我的存在也没有关系。只要你高兴,只要你不再为难,我怎么样都可以。” 可是他不想这样。 他不想在父母面前假装单身,假装他们的感情不存在。 他想光明正大牵着林随然的手,告诉父母这是他的爱人。 可是,该怎么告诉父母? 要怎么告诉他们,他喜欢男生?怎么告诉他们,那个他们以为已经被隔绝在儿子生命之外的林随然,不仅回来了,而且就是儿子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阿谨发什么呆呢?”杨宁婉唤他,“快来吃饭呀。” 陈礼谨收回神,他往餐桌前走。 桌上摆了几道他平时爱吃的菜,他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杨宁婉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在清南吃得惯不惯?”杨宁婉问他,“感觉你都瘦了。” 陈礼谨摇摇头,“没有瘦,我吃得挺好的。” 第76章 这是实话。 他在清南天天吃林随然做的饭,林随然担心他挑食,每天都换着花样给他做,他后面上称发现自己被喂胖了好几斤。 杨宁婉显然不太相信他,絮絮叨叨地接着往下说,“学校食堂肯定没有家里的好,都没什么油水。那个外卖也不健康,这次回来多给你做点好吃的,好好补补。” 陈礼谨垂下眼,他吃着王姨做的鱼,满脑子却都是林随然。 想起林随然系着围裙在厨房给他做饭,哄着他多吃一口。 想起林随然每次专注地看着他,每次纵容他任性时,眼底温和的笑意。 “我同学会做饭的,我每次都是去他那儿吃。”陈礼谨安静地说,“我都胖了好几斤。” 杨宁婉给他夹菜的动作顿住了,她有些惊讶地看向陈礼谨。 “同学?是刚刚......机场的那个男生吗?” 第72章 怎么真是男朋友 “是他。”陈礼谨说。 “他......”杨宁婉斟酌着词,“是阿谨新交的朋友吗?叫什么名字?” “......”陈礼谨没有回答,他知道一旦说了今天这顿接风宴就吃不下去了。 “吃饭吧,我好饿呀。”他软了点声音,杨宁婉也像是松了口气,立马从善如流地接过了他转移的话题,“好好好,先吃饭。” 陈慎也适时开口,问了陈礼谨的考试,把话题引到了更安全的方向。 “阿谨,期末考试感觉怎么样?” “都挺好的。”陈礼谨应,“查了成绩是全满绩。” “真不错!”杨宁婉脸上绽开一个笑,又给陈礼谨夹了一筷子菜,“复习累坏了吧?快多吃点好吃的。” 餐桌的氛围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松。 吃了饭,外边天色还没暗下去。陈礼谨帮着王姨简单收拾了一下餐桌,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 他关上门,窝在床上,想林随然想得难受。 明明才没有分开多久,但是他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怀念林随然的笑,林随然的吻,林随然的气息。 他拿出手机,飞快地给林随然发消息。 还未读别急:哥哥,你在干嘛? 还未读别急:[小猫打滚.gif] 林随然那边没有立刻回,陈礼谨在床上翻了几个滚,点开备注栏,给林随然又改了个备注。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男朋友:我刚收好东西,在吃饭。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男朋友:阿谨呢? 还未读别急:我在想你 还未读别急:[猫猫哭哭.gif] 还未读别急:好想好想你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男朋友:我也很想很想阿谨。 还未读别急:哥哥,我们找个时间出去玩好不好? 还未读别急:[小熊星星眼.gif]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男朋友:好。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男朋友:想去哪里?都听阿谨的。 陈礼谨忍不住对着屏幕笑,又把脸埋进枕头里,好半天才回林随然。 还未读别急:哥哥什么时候吃完?想和哥哥打视频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男朋友:等我几分钟。 还未读别急:你别急,慢慢吃,我不催你!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男朋友:[小猫点头.gif] 等待林随然的这段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陈礼谨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把书架上的书抽出来又放回去,再把自己的盲盒一个个拿出来再摆回去,手机终于跳出了林随然的视频通话邀请。 陈礼谨几乎一秒都没有等,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林随然那张看过一万次却依旧还是很好看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他似乎刚洗过澡,发梢还有点湿,他温柔地盯着屏幕,唤了一声他。 “阿谨。” “哥哥。”陈礼谨趴在床上,一半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吃完了?” “嗯。阿谨怎么把脸埋起来了?” “想你想得脸有一点红......”陈礼谨软绵绵地说。 “没关系,阿谨怎么都很好看。”林随然温声哄他,“乖,把脸抬起来让哥哥看看好不好?” 陈礼谨把脸埋在臂弯里蹭了蹭,才慢慢地抬起头。 他白皙的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绯红,眼睛带着一点湿意,像被剥壳的荔枝。 他依赖地看向林随然,林随然也看向他。 林随然的喉结几不可闻地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都哑了几分,“阿谨真漂亮。” 他顿了顿,“一直都很漂亮。” 陈礼谨的眼眶有一点酸,他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失控,紧急转移了话题,“哥哥,我们找个机会去海边好不好?我喜欢夏天去海边。” “好。”林随然温声道,“我到时候开车来接阿谨。” 陈礼谨有些惊讶,“你会开车?你有车?” 林随然在清南时和他出门基本都是打车或者骑共享单车,他从没说过自己有车。 “嗯,我有辆车,考了驾照之后买的,一直停在鲤州不怎么开。我晚点开去洗一下车。” “我高考完也学了驾照,但是我都没买车,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开。”陈礼谨说。 “没关系,你想开的话可以开我的。” “好呀好呀。”陈礼谨眼睛弯起来,“那我等哥哥来接我。” “那阿谨早点休息?”林随然说,“想去海边的时候告诉我。” 他们又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陈礼谨把脸埋进枕头里,再抬起头时,眼眶已经完全被泪水浸湿。他抽了张纸把眼泪擦掉,安静地走出房间。 他下了楼,客厅的灯光调暗了,杨宁婉一如既往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陈礼谨叫了她一声,走到她身旁。 他看见杨宁婉的头上多了几根白发,原本风华绝代的脸上也长出了一些细纹。 “阿谨。”杨宁婉抬眼看他,“过来坐,跟妈妈一起看会儿电视?” 陈礼谨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他盯着电视里持续播放的狗血八点档,看到里面的主角撕心裂肺喊着“为什么偏偏是她?我哪点比不上她?!” 杨宁婉专心致志看着电视,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心事。 陈礼谨沉默了很久,他看着杨宁婉眼角的细纹和鬓边的白发,想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他的未来。想到父母的爱,又想到林随然的爱。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主角的哭喊声,和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乐。 陈礼谨深深吸了一口气。 “妈。我有话想和你说。” “怎么了,阿谨?”杨宁婉转头看向他,那股从机场开始就萦绕在她心头的不安感变得越发强烈。 “我谈恋爱了。”陈礼谨说。 杨宁婉像是松了口气,“看你这么严肃,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阿谨也到年纪了,没事,谈呗。” 陈礼谨没有说话,还是用他那双眼睛看着杨宁婉。 “是哪家姑娘呀?”杨宁婉问。 “......是男生。” 杨宁婉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陈礼谨,“......你说什么?” “我谈恋爱了,和男生。”陈礼谨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男生?”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巨大的冲击让她失去了往日的优雅和从容,“陈礼谨,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陈慎听到动静,匆匆从楼上跑了下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妻子脸色惨白地站着,而儿子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不清表情。 杨宁婉的胸口剧烈起伏,“你自己问你儿子!你问他!他......他干了什么好事!” 陈慎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阿谨?跟你妈说什么了?” “爸。”陈礼谨安静地说,“我谈恋爱了,和男生。” 下一秒他被陈慎抬手抽了一巴掌,陈礼谨被打得偏过头,头发凌乱地盖住了眼睛。 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声音,他的脑袋只剩尖锐的耳鸣。 “混账东西!”陈慎暴怒道,“简直不知廉耻!丢人现眼!和男人.....你疯了吗?!” “是不是今天和你一起走出机场的那个男生?”杨宁婉泪流满面,声音带着尖锐的颤抖,“是不是?!” 陈礼谨没说话,安静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啊?阿谨?”杨宁婉绝望地说,“你是不是被他带坏了啊?你之前都没怎么出过门,那么乖......是不是被他骗了?你跟妈妈说,是不是他逼你的?” 脸颊火烧般的疼痛让陈礼谨有点恍惚,陈礼谨安静地看向妈妈,他的脸颊已经迅速红肿起来,可是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得吓人。 “对不起,妈。是我自愿的。” 杨宁婉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陈慎赶紧上前扶住她,“你看把你妈气成这样!啊?!陈礼谨!你......你简直......简直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 第77章 “丢人现眼的东西!”陈慎咆哮着,“和男人搞在一起?!你恶不恶心?!你让别人怎么看?!你让我和你妈你以后怎么做人?!” 陈礼谨依旧沉默。他没有给自己辩解什么。 鲤州的夏夜天空是墨蓝色,他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远处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杨宁婉冷静了一些,她抓住陈慎的手,似乎是在给自己寻求勇气,“那个男的是谁?” 陈礼谨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红肿的脸颊在灯光下触目惊心,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仿佛不是在出柜,只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叫林随然。” 杨宁婉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她差点瘫倒在陈慎怀里,眼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绝望。 “是那个林随然吗?”她喃喃地问。 陈礼谨没有说话。这种时候的沉默基本等同于默认。 “陈礼谨!”杨宁婉几近崩溃,“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们?!你知不知道……”她脱力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当年要不是他、要不是他非要带你出去玩,你也不会......也不会......” 她仿佛又看到了医院刺眼的白墙,听到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看到那一张张病危通知书,看到儿子小小的、毫无生机的身体躺在病床上。 杨宁婉在丈夫怀里抽泣,声音越发激动起来,“他差点害死你啊!害得我们家差点就散了......你知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和你爸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为什么还要出现、他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你?!他是不是要害你一辈子才甘心啊?!” 她上前一步,哭着扑到他面前,歇斯底里地晃着陈礼谨的肩膀,“阿谨,你醒醒啊!他是在害你啊!他是在报复我们吗?!你跟他分开!现在就跟他分开!听到没有?!算妈求你了!跟他分开!” 陈礼谨被她晃得身体不稳,他依旧沉默着,原本就耳鸣眩晕的脑袋更加昏沉。 陈慎看到陈礼谨这个一意孤行的样子就来气,“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们才甘心?!你跟他在一起,你还要不要这个家?!” 陈礼谨缓缓地站起身,杨宁婉以为他会直接摔门离开,可是下一秒,陈礼谨跪在了他们面前。 “对不起,爸,妈。不怪他,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他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了很久,他才同意和我在一起的。” “我没有不要这个家。”陈礼谨哑着声音说,“爸,妈,我一直都很爱你们。” “我也爱他。” “我爱他。” 杨宁婉从来没有打过陈礼谨,陈礼谨在她心里一直是那个乖巧可爱、要供在心尖上的宝贝儿子。但是此时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巨大的失望和愤怒裹挟了她,她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到了陈礼谨的脸上。 陈礼谨被打得眼前发黑,身体剧烈晃了一下,他用手撑了一下地板,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嘴角应该是出了血,喉咙腥甜不堪,他艰难地咳嗽了两声。 “这事没得谈。”杨宁婉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她恢复了每次在谈判桌上、当年软禁陈礼谨时的强势冷漠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陈礼谨,“现在自己去房间里反省,反省好了自己跟他断了。” “如果你不断,我就联系他家里人,让他自己过来跟你断。” 第73章 哥哥呀 林随然习惯了早起健身和给陈礼谨做饭的生活,他的生物钟早,即使是放假,第二天依旧早上七点就醒了。 他下意识地侧身去搂陈礼谨,却只摸到了一片冰凉的床单。 他的意识逐渐回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回了鲤州。他在自己家里,陈礼谨也在自己家里。 他摸到手机,给陈礼谨发“阿谨睡醒了吗?”,陈礼谨没有回,大概是还在睡。 陈礼谨之前也经常睡到下午,林随然想起他每次睡着时懵懂安静的睡颜,心软了几分,在一排表情包里找了半天,给陈礼谨发了一个小猫盖被子睡大觉的表情包。 一直到中午,陈礼谨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阿谨宝贝:我睡醒了~哥哥新的一天好! 阿谨宝贝:[小猫伸懒腰.gif] kernel panic:饿不饿? 阿谨宝贝:一点点,我在下楼吃早餐啦。 阿谨宝贝:哥哥吃饭了吗? kernel panic:吃过了,阿谨也多吃一点。 kernel panic:[摸摸小猫头.gif] 阿谨宝贝:好呀,我一定吃很多很多。 阿谨宝贝:哥哥,也有一点想你。 kernel panic:我也很想阿谨。 阿谨宝贝:[小猫害羞.gif] kernel panic:阿谨好好吃饭好不好?吃完饭我们再聊。 阿谨宝贝:好。 陈礼谨没有提今天去海边的事,林随然想,阿谨刚回家,肯定要花点时间陪陪父母。等过几天,他大概就可以和阿谨一起去海边玩,一起吃好吃的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更好了些。 林随然走到厨房里,崔悦正在准备今天的午饭,林随然自然地接过崔悦手里的菜,“妈,中午我来做饭吧。” “好啊。”崔悦笑起来,“又能吃上儿子做的饭了!” 林随然系上围裙,熟练地在厨房忙碌起来。每道菜的步骤他都已经了如于心,就是厨房里少了那个总爱探头探脑,从后面抱住他撒娇的身影,还有点不习惯。 “阿然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崔悦靠在厨房门上,满脸的骄傲,“比你爸好多了!” 林随然笑了笑,没说话。他熟练地做了一桌菜,一家人一起坐在桌前吃饭。 林随然吃着饭,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鲤州的另一端。 阿谨现在是不是也在吃饭?有没有多吃一点? 吃完饭,他帮着母亲收拾了碗筷,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陈礼谨没有再发消息过来。他想阿谨现在大概是在陪父母聊天,或者像往常一样,吃饱了窝在沙发上打盹。 kernel panic:阿谨吃饱了吗? kernel panic:[小猫探头.gif]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陈礼谨的消息回了过来。 阿谨宝贝:吃饱啦!吃得好饱好饱!肚子都圆了! 阿谨宝贝:[小猫揉肚子.gif] 阿谨宝贝:刚刚在陪妈妈看电视呢!现在回房间啦~ 阿谨宝贝:哥哥在做什么呀? kernel panic:我在看书呢,阿谨在看什么电视? 阿谨宝贝:狗血八点档啦,没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想和哥哥聊天。 kernel panic:好,陪阿谨聊天。 kernel panic:阿谨想不想视频? 陈礼谨那边沉默了几分钟,才回过来。 阿谨宝贝:呜呜,现在可能不太行呢 阿谨宝贝:妈妈好像要过来找我说话...... 阿谨宝贝:[小猫委屈.gif] kernel panic:好,没关系。阿谨先陪妈妈。 kernel panic:[摸摸小猫头.gif] kernel panic:等阿谨方便的时候再告诉我。 阿谨宝贝:嗯嗯,哥哥最好啦! 阿谨宝贝:[小猫亲亲.gif]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随然都照常和陈礼谨保持着联系。陈礼谨的回复也总是熟悉的软糯语气,他给林随然发着可爱的小猫表情包,给林随然分享今天和家里人又做了什么,说今天和妈妈去逛了街,或者和爸爸一起下了棋。 只是陈礼谨每次都用各种理由拒绝了他的视频通话邀请。 林随然想,大概是真的忙着陪家里人,不好分心出来陪他视频。 林随然一直耐心地等着他。 每次实在很想陈礼谨的时候,他就会翻他们的聊天记录。看着陈礼谨软绵绵像棉花糖一样的语气,他的心也会跟着一起软下来。 直到有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林随然已经快睡觉了,陈礼谨终于给他发了一句话。 阿谨宝贝:哥哥,好想你啊。 阿谨宝贝:我真的好想看看你。 林随然没有犹豫,他点开视频通话,给陈礼谨拨了过去。 视频通话的邀请响了几声,却又被陈礼谨挂断了。 林随然微微一怔。 消息框里,陈礼谨的消息手忙脚乱地发了过来。 阿谨宝贝:啊!哥哥对不起!妈妈突然叫我帮她弄点东西! 阿谨宝贝:晚点!晚点再打好不好? kernel panic:好,没关系。阿谨先去帮妈妈。 心底那点失落被林随然强行按下去。他想,没关系,阿谨总会忙完的。 他们还要一起去海边的。 还好陈礼谨没过多久就给他回了个电话过来。他好几天没有听过陈礼谨的声音了,舍不得让陈礼谨多等一秒,他着急地接起来。 “喂,哥哥。”陈礼谨的声音依旧软软轻轻的,通过电波传来。 “阿谨。”林随然唤着他,心底那点焦躁瞬间被陈礼谨的声音抚平了。 “哥哥呀,我现在不好给你打视频。我们就打电话,说说话,好不好?” 第78章 “好。”林随然立刻答应他,“阿谨想说什么都可以,我听着。” “嗯......”陈礼谨在电话那头轻轻停顿了一会,“哥哥,我好想你呀。好想抱抱你。” “我也很想阿谨,很想很想。等我们见面了,到时候我抱你,好不好?” “好。”陈礼谨轻轻笑了起来,他很快又转移了话题,语气变得更轻快,“哥哥,你猜我今天下午做了什么?” “嗯,阿谨做了什么?” “我和王姨一起烤了小蛋糕!”陈礼谨的声音带了点得意,“虽然边边有点烤糊了,但是妈妈说味道还不错。等下次,我也可以给哥哥做甜品啦。” “阿谨真棒。”林随然弯起眼睛。 “哥哥,我和你说,我昨天还......” 陈礼谨那边的声音突然停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抽气声。 林随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他问,“阿谨,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陈礼谨软软的声音又响起来,“没事啦,和哥哥说话说得太开心,不小心咬到自己舌头了。” 林随然知道陈礼谨娇气得很,一直都很怕疼。他有些着急地问,“严重吗?疼吗?” “一点点。”陈礼谨和他撒娇,“不过听到哥哥的声音,好像就没有那么疼了。” “如果明天还疼的话,可以涂一点药膏。我一会儿给你叫个外卖送过去好不好?” “没有那么严重啦,笨蛋哥哥。”陈礼谨像是被他逗笑了,“不要紧张嘛,明天肯定就好啦。” “好,那你要小心一点,不要又咬到了。” “嗯,知道啦。”陈礼谨轻轻说,“哥哥,好晚了,我好像有一点困了。” “困了就早点休息吧。”林随然立刻说,“我们明天再聊。” “嗯......”陈礼谨温柔地应着他,“哥哥,晚安。我爱你。” “晚安,阿谨。”林随然说,“我也爱你。” 陈礼谨轻轻笑了一下,随即挂断了电话。 林随然依旧包揽了家里做饭的活。这天中午,他在厨房忙前忙后,崔悦进来冰箱拿东西,林随然忽然叫住了她。 “妈,我有话想对你说。” 崔悦转过头,“怎么啦,阿然?” “我和阿谨在一起了。陈礼谨。”林随然平静地说。 崔悦愣在原地,巨大的信息量让她有些缓不过来,“......陈礼谨?” “嗯,陈礼谨。” 厨房陷入一片寂静。 林随然早就和父母说过喜欢陈礼谨这件事,崔悦虽然心疼他,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干涉林随然。她以为那只是林随然高中时代一场注定无疾而终的暗恋。 她未曾想过,也不敢想,这段感情会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现在林随然轻描淡写地这么说了出来,她一时不知道有点该从何开口,“他知道以前的事了吗?” “他都知道了。” “你们是怎么......” “是我追的他。”林随然安静地说,“追了很久,他答应我的。” “他愿意吗?他毕竟......”崔悦担忧地问,“不要强迫人家。感情这种事,勉强不得的。”她担心儿子因为执念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担心陈礼谨是在某种压力或愧疚下才接受这段感情的。 “他......”林随然顿了顿,“愿意的。他也很爱我。” 崔悦张了张嘴,看起来还是有点担忧。 陈礼谨,那个小时候被她当做另一个亲生儿子的孩子。 “那,他的父母知道这件事了吗?”崔悦问。 林随然低下了头,“......还不知道。” 崔悦眉宇间的郁色更重了些,毕竟当过八年的邻居,她清楚杨宁婉和陈慎对此的态度:“阿然。你知道杨阿姨他们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想吗?他们到时候会怎么对你,又会怎么对阿谨?” 她无法想象杨宁婉和陈慎得知这个消息时的反应。她叹了口气,“阿然,妈不是反对你。妈是心疼你,也心疼阿谨。” 她心疼儿子这份执着又固执的感情。 她心疼陈礼谨那个无辜的孩子,夹在亲情与爱情之间,要承受怎样的煎熬和痛苦。 “阿然,你和阿谨真的想清楚了吗?” 林随然沉默地站着,背影挺拔如青松。 “妈,我知道。” “他如果选择告诉,那我就和他一起面对。他如果选择不告诉,我也理解。我可以默默守着他一辈子,我不需要那个名分。” “......”崔悦想说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气。 当时林随然和她坦白说“只有我喜欢他也没关系”时,也是这么义无反顾,带着这份坚定,转眼就过了很多年,直到现在。 他一直都没变。 第74章 不灭不休 陈礼谨日益可见地消瘦下去。 他每天都有在按时吃饭,而且吃得并不少,他不想辜负林随然每次温柔的叮嘱“阿谨要好好吃饭”。 但是还是抵挡不过他消瘦下去的速度。 他脸上的伤痕足足过了半个月才消退下去,但是伤好了,脸瘦得就更加明显,被林随然精心养圆了一圈的脸颊又变回了尖尖的瓜子脸,他的面色一天比一天更苍白。 他在父母面前,努力扮演着那个正在反省的儿子,收起所有的锋芒和情绪,沉默寡言。 在和林随然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时,他的眼睛会短暂亮起一小会儿,但每次结束对话之后,那些短暂回来的精神气又会如潮水般瞬间褪去,他陷入更深的空寂。 杨宁婉被愤怒和被背叛淹没,她最开始几天,恨不得天天去逼问陈礼谨,和林随然断了没有? 后面几天,她又冷静了些,她开始想和陈礼谨说说话,可是每次谈话都是不欢而散。 “如果你当时说,你重新和他成了朋友,爸爸妈妈都不会说什么,可是你现在......你怎么可以和他谈恋爱?”杨宁婉叹了口气,“你到底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陈礼谨抬起头,看到母亲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失望,他又低下头。 “我没有执迷不悟,妈。”陈礼谨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失望和愤怒依旧在她心口中翻涌,但这些天陈礼谨的消瘦和沉默她都看在眼里,她叹了口气,试图心平气和地好好和儿子说话,“你告诉妈妈,他到底有什么好的,能值得你这样?值得你这样跟我们对着干?”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阿谨,你以前多好啊。听话懂事、学习也好,爸妈从没有打过你,生怕你受一点委屈......现在呢?为了一个差点害死你的人,你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不是差点害死我的人。”陈礼谨猛地抬头,“他是我的爱人。他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当年不是他的错,是我要和他出去的,他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把一次意外全部都归成他的错?” “你们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接受。是我惹你们生气,是我活该。可我就是爱他,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如果你们还是觉得碍眼,觉得我给你们丢人了,我还是会按时来看你们,赡养你们。你们想怎么对我都行,也可以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 杨宁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陈礼谨,你要为了这个男人和我们断绝关系?” “我没有,我一直敬你们,爱你们。我很感谢你们把我养得这么大,可是这是我的人生!”陈礼谨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我连选择和谁过一辈子的权利都没有?!为什么我连选择幸福的权利都没有?!” “幸福?”杨宁婉声音剧烈颤抖着,“你觉得爸爸妈妈没给你幸福是吗?我们养了你十九年,你从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你觉得你在这个家里受委屈了是吗?” “陈礼谨,你告诉我,你和他重新认识了才多久?你就这么认定他会好好对你,他会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真的知道!”陈礼谨说。 杨宁婉怒火滔天,根本无暇顾及陈礼谨在说什么,她自顾自地往下说: “知道?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这些年在做什么,你知道他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吗?你失忆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又是什么样!” “你才十九岁啊,你懂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什么是过一辈子?!你就敢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押上去?!” “我可以证明!”陈礼谨的声音和她一样激动,“我可以用我接下来的一辈子证明!” “证明?好啊,你做好了为他豁出一切、反抗父母的准备,他呢?”杨宁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你这些天为他魂不守舍也要反抗父母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出来为你说过一句话吗?他敢站出来,站在我和你爸面前,为你辩解一句吗?!” 第79章 “他敢出来在佛像面前下毒誓吗?他敢出来说这辈子如果他变心,他就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吗?!他敢吗!” 陈礼谨僵在原地,脸色一片惨白。 他当然不怀疑林随然对他的爱,他知道只要他开口,林随然会毫不犹豫地应下任何誓言,可是他又怎么舍得让林随然真的说出这种话?! “我要他一个态度,可是他连露面都不敢。”杨宁婉看着面前仿佛已经失去所有灵魂的儿子,“算了吧陈礼谨,你们没有结果的。” “不是的、不是的......”陈礼谨颤抖着说,“是我没有告诉他......” “你没告诉他?行啊。”杨宁婉扬起下巴,像是打了一场胜仗,“那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你和他说,你们的事我已经全部知道了,要他过来谈谈。现在,马上。” 陈礼谨低着头,他一动不动,像是这番话被彻底击垮了。 杨宁婉也不催促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时间静止了很久,到杨宁婉的耐心即将耗尽时,陈礼谨缓缓抬起头。 他眼里所有挣扎痛苦都已经消散,他平静地开口。 “好,我打。” 他动作不再有任何犹豫,拿起被他丢在一旁的手机,按了几下,熟练拨通了林随然的号码。 等待接通的提示音响了两下,很快被接起。 电话那头,林随然温柔又带着惊喜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房间。 “喂,阿谨?” 陈礼谨没有说话。 “阿谨。”林随然又温柔地唤了他一声,“怎么不说话?” “林随然。”陈礼谨没有像以前一样撒娇叫他哥哥,也没有像杨宁婉预想的那样通知林随然,而是安静地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吗?” 林随然有点疑惑,他不知道陈礼谨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但是他顺着陈礼谨的话继续往下说,“是在酒吧的那一次吗?” “不是的,是我忘掉的,我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 他没有给林随然反应的时间,自顾自地往下说,“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我总觉得,那一定是很好的一天。其实你应该也记不得了,因为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对不对?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小......” “其实我也会想,如果那天没有发生意外,该有多好啊。我们就可以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放学,一起有好多好多数不清的回忆。” “我感觉好难过啊,我错过你的不是十年,是整整十八年。我怎么十八岁才重新遇见你呢?” “但是后面我又想,虽然我把之前的事都忘了,虽然我们错过了那么多年,没关系啊。我从第一次见面,就认定你了。所以后面,无论我经历了什么,无论我忘记了多少次......我还是会反复无数次爱上你。” “林随然,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可以让我放弃爱你。无论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林随然,我爱你。我比爱我自己还要爱你。” “阿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林随然的声音带上了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恐慌,“你在哪里,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陈礼谨仿佛没有听到林随然的话,他自顾自地往下说。 “林随然。”他轻轻叹息道,珍重地把这个名字放在心口吻了千万次。 “我向你发誓。如果陈礼谨有一天变心了,如果有一天陈礼谨负了林随然......” “那陈礼谨永远不会有一个好结局,他永远不会再幸福快乐。活着天打雷劈,万劫不复,生不如死。死了被挫骨扬灰,魂飞魄散,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此誓不灭不休。” 陈礼谨挂断了电话。 “......” 陈礼谨的话让杨宁婉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陈礼谨?” 陈礼谨没有回应。他垂着头一动不动。 紧接着,他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他的视线似乎失去了焦点,一片涣散模糊,他单薄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抖动,幅度越来越大。 “你怎么了?”杨宁婉走上前,“还好吗?” 陈礼谨不知道听到还是没有听到,支撑他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他猛地一晃,整个人直直地栽倒下去。 “阿谨?!” 杨宁婉慌乱地扑了过去,伸出手臂,接住了陈礼谨倒下的身体。 陈礼谨轻得像一片羽毛,他毫无生气地倒在杨宁婉臂弯里,头和手一起垂落下去,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阿谨?”杨宁婉的声音因为恐惧变了调,“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 没有回应。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手机被调成了静音,屏幕不知疲倦地反复亮起,林随然的电话在持续打来,得不到想要的回应,一遍,又一遍。 屏幕亮起,又暗下。 再亮起,再暗下。 第75章 哭什么 陈礼谨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墙,和空气里弥漫的消毒水气息。 他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意识逐渐回笼,感官在一点点恢复正常。 先回来的是听觉。他听到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然后是痛觉。他轻轻动了动手,痛是从手背上传来的,留置针的痛。 “阿谨?”旁边传来一声呼唤,见到他睁开眼时,那声呼唤更急切了些,“你醒了?” 病房里传来一阵动静,他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好像还有椅子被推动的声音,丁零当啷响成一片。 陈礼谨似乎是觉得这个声音有点吵,轻轻皱了皱眉。 杨宁婉和陈慎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杨宁婉似乎完全没休息好,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无比,“阿谨,你还好吗?你昏了两天,吓死妈妈了。” 陈礼谨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目光一片死寂。 历史仿佛重演了,他在苍白的病房中醒来,看到面前憔悴的父母。 他没有反应,杨宁婉吓得开始哽咽,“阿谨,你怎么了?不要吓妈妈,你还记得我们是谁吗?” “病人刚醒,不要过度刺激他的意识。”护士推着推车进来,制止了杨宁婉的问话,“他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和休息,让他慢慢缓过来。” 护士走到床边开始给陈礼谨换点滴瓶,陈礼谨依旧毫无生机地躺着,脸部一片苍白。他的眼神空洞寂寥,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引起他的兴趣。 护士换好药,又检查了一下监护仪的数据,确认一切正常之后,她直起身,再次叮嘱病床前的夫妻俩,“病人体征平稳,就是身体和精神都极度虚弱,需要绝对的静养。如果还有什么情况按铃叫我。” 她推着小推车离开,杨宁婉失魂落魄地站在陈礼谨病床前,却又记得护士的叮嘱,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她看着陈礼谨毫无生气的脸,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波澜,她踉跄地跑出病房,低声在走廊哭泣。陈慎紧随其后,把她搂进怀里安慰她。 走廊里还站着一个人。 林随然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门口。他不知道这么站了多久,未来得及刮的胡茬长了一小截出来,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消失不见,他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就像病床上的陈礼谨一样,他们的灵魂仿佛一起被抽离了。 “他醒了。”杨宁婉看向林随然,她颤抖着声音,但又极力压抑着,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进去看看他吧。”杨宁婉轻声说,“他......可能需要你。” 林随然没有立刻动。他像是没有听到杨宁婉的话,他又在病房前沉默地站了一会,才走上前,轻轻地推开那扇病房门。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声音规律地响着。林随然脚步极轻地走到病床边,极其小心地单膝跪下,让自己的视线和陈礼谨的平齐。 陈礼谨的眼睫动了一下,他看向林随然。 林随然伸出手,牵住了陈礼谨没有扎着留置针的那只手。 陈礼谨的手很冰,林随然用自己的掌心完全包裹住陈礼谨的手,极其温柔地摩挲着陈礼谨的手背,像是要把自己的温度渡给他。 “别看我......”陈礼谨微弱地说,“丑死了,现在。” “不会。”林随然哑着声音说,“阿谨一直都很漂亮。怎么都很漂亮。”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泪不小心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掉出来,滴到陈礼谨手背上。林随然像是被自己的眼泪惊到了,他低头帮陈礼谨擦掉,陈礼谨看他这慌乱的样子,极其虚弱地笑了笑。 “哭什么啊......又没把你忘了。” “别哭......”陈礼谨的声音轻轻的,“我记着呢,一直记着呢。” 病房里只剩林随然压抑不住的抽泣声,陈礼谨努力抬手想要帮他擦眼泪,刚刚恢复意识的大脑又漫上一股困倦,他的思维开始往下坠,“哥哥,我有点困......” 第80章 “睡吧,阿谨。”林随然应。 “嗯......”陈礼谨的意识有点模糊,“哥哥......别走......” “我哪也不去。”林随然在他耳边坚定地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阿谨,安心睡吧。” 得到了林随然的回应,陈礼谨眼睫轻轻颤了颤,他不再试图和睡意抗争,而是放任了自己,任由自己坠入那片温暖安全的梦境中。 陈礼谨意识在林随然的轻声呼唤中逐渐回笼。 “阿谨,要起床了吗?”林随然温柔唤着他。 陈礼谨费劲地睁开眼,“困......” 林随然从善如流地接过他的话,“好,那阿谨再睡会。” 陈礼谨沉浸在他的温柔乡里,差点就这么又睡过去,突然想起来今天要干什么,他猛地睁开眼。 “不行!你又这么惯着我。”陈礼谨嗔他一眼,掀开被子,跳下了床。 他从出院之后就不太常住家里了。在他昏迷的时候,林随然不知道和他父母谈了什么,总之,在他醒了之后,父母和林随然的关系达成了一个诡异的和谐氛围。 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出现的时候,杨宁婉会神色复杂,陈慎的脸色还是有点不好看,但终究都没有再说什么。 和父母那边的关系虽然有所缓和,但陈礼谨更多时候,还是选择跑出来和林随然住酒店——主要是林随然和他回家睡,或者他去林随然家睡,在目前的情景下,都太奇怪了。 而且他今天才第一次去拜访林随然家,他昨天晚上千叮咛万嘱咐林随然一定要早上叫他起床,不然下午再去拜访总觉得显得心不诚。 林随然在他身后笑,“其实没事,我爸妈不在意这个。你来了就很好。” “不行不行,我得给叔叔阿姨留一个最好的印象。”陈礼谨说着,在行李箱里翻自己的衣服,“我穿昨天选的那套吗?可是我现在又觉得,是不是有点太花了?” “都好看。”林随然真诚地说,“你穿什么他们都喜欢的。” “受不了你。”陈礼谨小声嘀咕着,“每次你都这么说,搞得我现在都不知道我穿什么最好看。” “因为穿什么都很好看。”林随然认真地说,语气里一点敷衍都没有,“阿谨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好啦好啦。”陈礼谨大早上被他说得耳朵有点红,“那我就穿昨天选的这套吧!”他宣布。 他换上昨天和林随然一起选的花色衬衫,踩着圆头小皮鞋,拎着要带过去的礼物跑到林随然身边,“我们现在过去吗?” 林随然伸手替陈礼谨理了理领子,“饿不饿?” “不饿呀,我都要紧张饱了。”陈礼谨拉着他的手摸自己肚子,“我感觉圆圆的。” 林随然失笑,还是给他拿了一瓶牛奶和一个面包,“阿谨还是先吃点好不好?吃多少都没事。” 陈礼谨匆匆喝了半瓶牛奶,面包象征性地啃了两口,“我吃好啦!” 林随然自然地帮他吃掉剩下的部分,“好,我们走吧。” 林随然的车就停在酒店停车场里,他的车是最近热度挺高的一辆国产电车,车身是黑色的,车型流畅大方,车内也宽敞,开了全景天窗,视野很好。 陈礼谨轻车熟路地坐到副驾上,系好安全带。 林随然也上了驾驶位,他启动车子,中控的显示屏随着亮起来。屏幕右边呈现出一排歌单,是他和陈礼谨一起选的。平时在路上,他们两个人的歌就这么混着听。 陈礼谨还给这个歌单认认真真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哥哥和阿谨的电台。 车上开始播放上次没有放完的歌,陈礼谨跟着哼了句“但我的心每分每刻”,又停下,转过头去看林随然。 林随然正在专注开着车,下唇抿得有点紧,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 到了红灯路口,他稳稳地停下车,似是察觉到了陈礼谨的视线,转头看陈礼谨,“怎么了?” “没什么。”陈礼谨摇摇头,“太帅了,多看几眼。” “看了还紧张吗?” “一点点吧,要是待会下车能被亲一口的话......应该就不紧张了。” 林随然轻笑,“好。” 绿灯亮起。 林随然握着方向盘,平稳地驶入一个环境清幽的高档小区。 陈礼谨记得他之前来过,是在那个雨夜,他慌里慌张把林随然叫下来,结果什么也没说清就走了,也没看清这个小区的全貌。 林随然停了车,侧头看他,“阿谨。” 陈礼谨咔哒一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跪在座椅上往林随然那边靠,“哥哥,这个窗户外面应该看不见我们吧。” 接个吻倒没什么,主要是陈礼谨总觉得这车以后也很适合发生点什么。 林随然轻轻嗯了一声,陈礼谨没有犹豫,迎着林随然的脸就吻了上去。 他们没有亲太久,陈礼谨结束了这个吻,心满意足地说,“好了,现在不紧张了。” 林随然抬手揉揉他的脑袋,“那我们上去吧。” 像是一直在期待走廊的动静,他们刚走到门口,林随然还没来得及开门,门就被崔悦从里边打开了。 “阿谨来啦?”崔悦充满欣喜的声音传过来,“快进来!” 第76章 不称职好朋友 崔悦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岁月似乎没有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什么痕迹,除了眼角上不易察觉的细纹,她看起来和杨宁婉一样顾盼生辉。 “崔阿姨好。”陈礼谨清脆地叫了一声,把手中拎着的盒子递给她,“这个是我和随然一起买的礼物。” “哎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崔悦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陈礼谨身上,她接过礼物盒,塞给了后面正在关门的林随然,她热切地牵着陈礼谨的手走进来,“让阿姨好好看看。” “阿谨都长这么大了。”崔悦的眼睛有点红,“上次见你,还是那么小一点点......现在长得真好......” 陈礼谨长高了,身形变得更加挺拔。他长大之后,五官变得更精致冷淡,眉宇间透着淡淡的疏离感,看不出来小时候是个爱撒娇的孩子。 崔悦的目光却好像穿越了陈礼谨的表象,她怜惜地看着他的脸,两张脸在她的记忆中重叠。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总爱在她面前蹦蹦跳跳,奶声奶气叫她崔姨姨的身影。 那个喜欢穿着各种各样可爱衣服的小男孩。为了多吃一块糖,会抱着她的腿撒娇,说着“姨姨最好啦”“再吃一块嘛”,如果她摇摇头说吃多了会牙疼,他立刻就会嘴巴一撇,开始委屈地掉眼泪,哭得让人心都要化掉。 林荣也从厨房走了出来,陈礼谨和他致意,“林叔叔好。” “阿谨还是那么瘦。”林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看着他,“这些年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的。”陈礼谨乖乖点头,“随然一直在给我做饭。” “他做的饭还合你的口味吧?”崔悦问,“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每次吃你林叔叔做的饭,都吃得眼泪汪汪的,还不好意思说不好吃,可委屈了。” 林随然在旁边轻轻笑了,“妈,阿谨身体刚好,别让他一直站着。” “哦对对!你看看我这脑子。”崔悦带着陈礼谨坐到沙发前,但是她看起来完全不打算放过自己的丈夫,“你林叔叔这么多年做饭就没长进过!也就我和随然能忍了,今天中午不让他做,阿姨自己下厨做一顿给你吃。” “还是我来吧。”林随然说,“你们都好好休息着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极其熟练地系上围裙,崔悦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目光又落回还有点拘谨的陈礼谨身上,“阿谨,就当做自己家,别客气。” 她说着,从茶几上拿出一袋旺旺大礼包,“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每次来,你眼睛都盯着这个看,要是没给你吃,你就不高兴。” 崔悦的眼里带了一些怀念,“这么多年,口味肯定变了吧?也不知道你现在爱吃什么,阿姨就还是按以前的印象给你买了,也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 “谢谢阿姨。”陈礼谨接过那袋零食,抱在怀里,“喜欢的!现在也喜欢吃!” 林随然再走出厨房时,崔悦已经拿了一本相册,在沙发上和陈礼谨一起看。 “阿谨,你看这张,当时是你和阿然在树底下睡觉。” “以前我们住的那个院子,有一棵长得很好的刺桐树,你和阿然以前最喜欢在这个树底下写作业了。冬天在那里写,夏天也在那里写,我每次都问你们冷不冷啊,热不热啊,要不要进屋?你们两个都和我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进去,就爱待在那儿。” 陈礼谨看着照片上两个挨在一起睡觉的小小身影。照片上的场景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但是在崔悦的讲述中,一种微妙的熟悉感浮上他的心头。他想不起来具体的画面和事件,可他仿佛真的能回想起在那棵树下时,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听见他和林随然的笑声。 第81章 好像他不是失忆,他只是在漫长的岁月流逝中,和大多数人一样,渐渐淡忘了自己的童年。 “还有这张,这张是当时过年。我们在院子里吃饭,你和阿然熬不到守岁就在树底下睡着了。结果后面突然放烟花,把你俩都吓醒了。” “你当时哭的呀,阿然本来自己也吓得够呛,也想哭,结果看你哭成这样,阿然连自己要哭都忘记了,光顾着哄你了。” 照片上,小陈礼谨眼眶通红地抹着眼泪,小林随然坐在旁边,表情着急忙慌地要给他擦眼泪。 是杨宁婉之前在饭桌上说过的那一次。 当时她刻意把林随然的身影抹去了,陈礼谨还在想,当时他哭的时候,林随然在哪呢? 林随然就在这,在给他擦眼泪呢。 陈礼谨心头一动,他抬起头去看林随然,林随然正好也站在厨房门口,温柔地注视着他。 “可以吃饭了。”林随然说。 崔悦如梦初醒般从相册中抬头,“哎呀都可以吃饭啦?阿然动作就是快!”她说着,牵起陈礼谨的手,“来来来,阿谨,我们去吃饭!” 陈礼谨顺从地站起身,他任由崔悦牵着自己走向餐厅,目光却始终没有从林随然身上移开。 林随然做的饭一如既往符合他的口味,陈礼谨吃着吃着,用脚轻轻蹭了蹭林随然小腿,林随然抬起眼睛看他。 崔悦还在旁边给陈礼谨夹菜,“阿谨吃得还习惯吗?” 陈礼谨眼睛亮亮地看向她,“谢谢阿姨,习惯的!” “习惯就好,习惯以后让随然天天给你做。” 陈礼谨那么自然地和长辈说话,仿佛在桌底下搞小动作的不是他。 林随然不动声色地又给他舀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陈礼谨这才含着笑转过头回来看他。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声。但林随然看得清清楚楚,陈礼谨在和他说,“谢谢哥哥。” 原本的计划是吃了饭之后他们就走,但是崔悦热情无比,拉着陈礼谨想让他多留一会,“阿谨,你好不容易回来呀,要不要多住两天?你想睡阿然的房间还是客房都可以!你要是睡阿然房间,我就把他赶去客房睡,让他给你腾地方。” 陈礼谨欲言又止,他看了一眼林随然,又恢复了那副不谙世事的乖孩子模样,“那我想睡他的房间。” 他说着,天真地问林随然,“你房间里没有我不能看的东西吧?” “哎呦有什么不能看的!”崔悦挥挥手,转头对林随然说,“那你这两天就去睡客房,把你房间给阿谨睡。” 林随然纵容地点点头,“好。我带你去房间。” 陈礼谨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林随然的房间。林随然的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和他第一次走进林随然的公寓时看到的样子差不多,一丝不苟,走的极简风。 陈礼谨关上门,隔绝出了这片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我给你换套床单。”林随然对他说。 “不用换。”陈礼谨轻轻笑,“换什么呀?” “晚上睡觉闻不到哥哥的味道,我会睡不着的。”他佯装委屈道,“可惜有人现在要睡客房了,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抱着哥哥睡过的床单睡了,是不是?” “这么委屈?”林随然低声问他,“那刚刚怎么不说想和我一起睡?” “我怎么知道你对外的口径里我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呀。”陈礼谨走近他,“在崔阿姨眼里,我们是拉上手了,还是接上吻了,还是......连碰都不敢碰的纯真好朋友啊?” 林随然笑了一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纯真好朋友?” “我可不想破坏我的乖孩子形象。”陈礼谨轻哼,“你也不要在房间里和我待太久,影响我清誉。” 他一边说着,一边煞有介事地后退了半步,看起来真的要划清界限。 “好的,好朋友。不过我有个小建议,”林随然从善如流,“下次往副驾格子里藏东西时可以再小心一点。” “......”陈礼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他无话可说,清了清嗓,“注意一下,好朋友之间不会说这种话。” “嗯。”林随然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那陈老师教教我,好朋友之间应该说什么?” 陈礼谨退无可退,他几乎全身都靠在墙上,好整以暇地抱着手看林随然,“这也要我教?” “我不会,陈老师。” 陈礼谨伸出手拉勾住林随然的领带,漫不经心地说,“那你过来一点......我不经常教人。” “好朋友之间呢,应该保持安全距离,不能有非分之想。最好的话......就一起玩玩具吧。多要好,是不是?” “玩玩具?”林随然真诚请教,“陈老师平时也和好朋友玩玩具吗?” “你作为我的好朋友,你居然不知道吗?”陈礼谨回他,“你真是个.....不称职的好朋友。” “我不称职。”林随然和他认错,“多教教我。” “嗯......那陈老师给你示范一下错误案例。”陈礼谨说着,扯着林随然的领带往前一拽。 他被林随然按在墙上,吻了个淋漓透彻。 【??作者有话说】 就这么七搞八搞最后还是换床单了(。) 第77章 是现实 房间门被崔悦敲响,“阿然,阿谨,你们收好了吗?要不要吃点水果?” 房间里的林随然应了一声,“还没收好,妈,你直接进来吧。” 崔悦进门时,陈礼谨正乖乖坐在书桌前,看着林随然换床单。 “崔阿姨。”陈礼谨甜甜地叫了一声,“他说不让我帮忙,我就只好坐着了。” “你忙什么呀!”崔悦说,“就该让他忙。” 她说着,把手中切好的西瓜递给陈礼谨,“来,吃点水果。” “谢谢阿姨。”陈礼谨乖巧地应着,他拿起一块西瓜小口地吃着,汁水沾了一点在他的嘴角上,他轻轻舔掉,问林随然,“林随然,你要不要也过来吃?一会儿再换。” 他在崔悦面前从来不叫林随然哥哥,没大没小得很。 林随然把新床单铺好,起身走过来,从果盘里也拿了一块西瓜。 “阿然,你铺床铺得衣领都歪了。”崔悦示意了一下林随然的领子,“注意形象啊。” 陈礼谨在旁边笑得肩膀发抖,“就是,铺个床还把自己铺成这样,笨蛋。” 林随然无奈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我下次注意。” “阿谨晚上想吃什么?”崔悦注意力又回到了陈礼谨身上,“我下午去买菜。” “我都可以,崔阿姨。”陈礼谨说,“我很好养活的。” 崔悦被他逗笑,“那我就按你小时候爱吃的去准备哦,不打扰你休息了,阿谨可以睡个午觉。” 崔悦走出房间,还体贴地帮他们带上了门。陈礼谨依旧坐在椅子上,看向林随然。 崔悦一走,他脸上那副乖巧可爱的样子瞬间褪去,他眯起眼睛,有点遗憾道:“床单换掉了,我晚上孤枕难眠怎么办?” 林随然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在椅子前,手搭在椅背上,“我也很遗憾啊,陈老师。” 陈礼谨身上的清冷感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那双眼睛。没有完全睁开时眼尾有点往上挑,显得十分难以接近。 陈礼谨没有动。他垂下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林随然。 他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冷漠,组合在他的五官上,却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为他献上一切。 “陈老师示范完了错误案例,现在是不是该教我正确的做法了?”林随然问他。 陈礼谨轻轻俯身,拉近了两个人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距离。 他们两个近得只差一线之隔就能吻上,陈礼谨却又堪堪停住,只是任由自己的呼吸拂过林随然鼻尖。 他没有吻上去。 在林随然按耐不住,即将主动截断这段煎熬时,陈礼谨直起身,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陈礼谨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漫不经心地说,“正确的做法就是保持距离。” 他目光扫过林随然的喉结,似乎想咬上去,但是又移开了视线,“好朋友之间要懂得适可而止。” 话说得好听,但是其实从来没人可以适可而止。 林随然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陈老师教得对。” 他站起身,拿起刚刚换下来的旧床单,利落地叠了几下,打算出房间放到洗衣机里。 “不过要是晚上实在孤枕难眠的话,陈老师也别委屈了自己。” 林随然说完,不再停留,拉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林家晚上熄灯得早,十一点左右崔悦和林荣就回房间了。 陈礼谨躺在林随然的床上,身下是下午林随然给他换的新床单。 第82章 陈礼谨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干净的床单上,一点林随然的味道都没有。 他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给林随然发消息。 还未读别急:睡了吗?我亲爱的哥哥 林随然那边没有马上回,陈礼谨轻轻拧开门把手。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客厅漆黑一片。只有客房的门缝里泄出一丝光亮,林随然还没睡。 陈礼谨小心关上门,悄无声息地跑到林随然门口,刚想敲门,门就被林随然从里边打开了。 暖黄的光泄露到客厅里,也照亮了陈礼谨的脸。 陈礼谨没有说话,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拉着林随然的手回到了原本就属于林随然的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不打算和我保持距离了?”林随然含着笑意问。 “睡都睡了那么多次了,还和我装什么?”陈礼谨问他,“下次要是我们玩水管工和寂寞人妻,你真的要去学一下怎么修水管?” “不用学。”林随然说,“我本来就会。” “好吧,那你救救我吧。”陈礼谨自然地翻上林随然的床,躺到自己最常躺的那一侧,“蛮寂寞的。” 林随然跟在他身边躺上了床,陈礼谨迫不及待往他怀里钻了钻,在闻到那股熟悉的雪松气息之后,终于满足地舒了口气。 “我们明天去海边吧?”陈礼谨问他。 本来计划要去鲤州很多地方的暑假,因为陈礼谨突如其来的出柜和住院,假期变得只剩最后一小截。但是他一直记着之前和林随然提过的这个约定。 “好。”林随然温声应着他。 陈礼谨勾着林随然的衣领,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了那个他想问很久的问题。 “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不和你商量,就跑去出柜了?” 陈礼谨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得很冲动,他本来是想自己先把最难熬的第一波怒火承受过去,这样林随然后面就会好过一点,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会直接晕过去。 以至于他留给林随然的不是缓冲,是更艰难的处境和又一次在病床前漫长的守侯。 他想过林随然可能会生气、可能会质问,可是林随然没有。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问过一句。 他只是在陈礼谨昏迷过去时,和陈父陈母艰难地谈了所有事,又在陈礼谨醒来,面对一片狼藉和父母复杂的目光时,给了陈礼谨最无尽的温柔和陪伴。 林随然沉默了一会,“那你想问问我,你昏迷的那两天,我都在想什么吗?” 陈礼谨不敢想。 他把头更深地埋进林随然怀里,小小声说:“对不起,我不问了......你也别再想......”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阿谨,你想做什么都好,我都会支持你。我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做,也知道你为什么选择不告诉我。”林随然轻轻叹息,“可是我已经再也没办法承受一次失去你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以。” 陈礼谨在他怀里小声啜泣,林随然轻轻帮他擦掉眼泪,“别哭,阿谨,我知道你那些天也很不好过,你一个人那么勇敢地过了那么多天,比起来,我也只等了两天。” “是因为你之前做的努力,我后面和杨阿姨林叔叔才能有好好说话的机会。阿谨,你是最勇敢的人。” 陈礼谨哭得更厉害,“我以后不这样了,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我知道,我一直相信你。别哭了好不好?”林随然温声哄着他,“阿谨的眼泪是珍珠,掉一颗我心疼一颗......阿谨,你哭得我心要碎了。” “我不哭了......”陈礼谨蹭着他的颈窝,“我们去海边看日出吧。” “好,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要不要睡会?到时候我叫你。” “别睡了。”陈礼谨闷着声音说,“这里隔音好吗......” 林随然一顿,瞬间明白了陈礼谨的意思。 “......没东西。而且你身体刚好没多久......” “我带了,都在我包里。”陈礼谨软着声音问他,“我好了很多天了,医生都说没事了......就一次好不好?哥哥,一次没关系的......” “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虽然林随然说这栋小区的隔音还可以,但是他们还是没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陈礼谨呜咽得细碎而克制,林随然还在担心他的身体,温柔又磨人,陈礼谨简直要发疯,他咬着自己的手指,又被林随然移开。 “别咬......”林随然哑着声音说,“咬我......” 陈礼谨忍得没办法了,一口啃上林随然的肩膀,试图压抑住那阵热潮。 最后还是不止一次。直到深蓝色的天空泛起一点白,他们才恍然要日出了。 陈礼谨喘着气看向窗外,“我们该走了。” 凌晨的夏夜空无一人,林随然去收拾扔了一地的东西,陈礼谨换了一套很适合去海边的新衣服,他换了一件蓝色的t恤,又套了一件牛仔破洞短裤,整个人看起来散发着海盐的甜腻气息。 他们轻悄悄开了门,离开家里,往楼下走。 陈礼谨软得差点走不动,他全身重量都倚在林随然身上,直到坐上车了,他打开车窗,吹了一会夏夜的热风,才稍微缓过来一点。 天色还暗着,他们驶在路上,车内的氛围灯亮起来,在漆黑的车内轻轻发着光。是陈礼谨选的浅蓝色。他经常在路上就捣鼓这个灯,每天都根据他的心情换颜色。 车子平稳地驶向海边,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们到达海边时,天空的边缘已经染上了一层粉紫的霞光,林随然牵着陈礼谨的手走到沙滩上,那里聚集着不少和他们一样来看日出的人。 他们找了一个远离人群的位置,林随然极其贴心地带了一块野餐垫,铺在沙滩上,他扶着陈礼谨坐下。 陈礼谨身上披着林随然给他带的薄外套,海浪的声音拍打着岸边,带来海鸥的鸣叫。陈礼谨听着听着,有点犯困,他依偎在林随然肩膀上,看着天空边缘慢慢染成金黄色,意识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林随然微微侧过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天空中的金芒越来越盛,一轮红日在朝霞中升出了海平面,耀眼的光芒铺洒向整个沙滩。 “阿谨,你看。”林随然轻轻唤他。 日出的辉光穿透了陈礼谨的眼睑,陈礼谨睁开眼睛。 整个海面被映成橘红色,烈得像火焰,又带着夏日特有的暖意,整片天空和海面融为一体。 浪潮的声音永无止息,海风吹起他们的发丝,陈礼谨又往林随然那里靠了点。 “像做梦一样......”林随然轻轻叹。 “不是梦。”陈礼谨说,“是现实。” 第78章 这么全能 五个月后的一个晴朗午后。 一行人围坐在咖啡厅,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咖啡果汁和甜品小吃,活像一张自助餐桌。 白叙一脸绝望。 “为什么讨论给林随然过生日这种事情我也要来?”白叙问,“你们知道如果沈殊知道我在这里,讨论给别的男人过生日,他会杀了我吗?” 陈礼谨慢悠悠地拿起咖啡抿了一口,“那正好,以后你别再来我们家蹭饭。省得沈殊提刀上门,影响我们食欲。” 白叙举手投降,“好好好,所以是要讨论什么?” 陈礼谨伸手在面前的ipad上点了一下,“离林随然的生日还有一个月。我主要是想问问你们,凭你们平时对林随然的了解,你们觉得他都喜欢什么?” 白叙欲言又止,“这种事情不该是你最了解吗?我们就是个蹭饭的。” 陈礼谨摇摇头,“我的视角是我的视角,我也想参考一下你们的视角。” 邱照清在旁边轻轻笑,“华瑛说他初中的时候会去滑滑板,不知道他现在还滑不滑。” “你看,这就是一个新的视角。”陈礼谨认真说,“他还没告诉我他会滑滑板这件事。” “有可能是已经不会了。”蔡英杰说,“我小学还学过跆拳道呢,现在都忘光了。要不还是往他现在可能喜欢的方向走吧......呃,他现在看起来......” 蔡英杰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困惑,“可能更喜欢品茶、盘核桃?” 陈礼谨:“......” 陈礼谨:“他十九岁,不是九十岁。” 白叙在旁边笑得不行,“你怎么不说他喜欢打太极遛鸟呢?” 蔡英杰抗争道:“你凭什么剥夺年轻人打太极的权利!有种你下次八段锦的选修不录视频!” 陈礼谨:“.......” 看这两个人是提供不出什么有效信息了,陈礼谨还是把期望寄托在了邱照清身上,“照清,华瑛姐还有说过什么关于他的事吗?” 邱照清想了想,“华瑛知道得也不多,他们也就初中那会儿熟一些,毕竟华瑛比他大好几岁呢。他初二的时候华瑛就去外地读大学了。” 第83章 她又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想,“嗯......也许他还挺喜欢音乐的?华瑛说有一次去他家里拜访他,看到他在弹吉他?还是贝斯?华瑛说她分不太清,就说了还弹得挺好听的。” 陈礼谨的脑海里,又回想起那个在舞台上,一脸漠然弹着吉他的silas。他好久没看林随然弹过吉他了,还真有点想了。 他对林随然的初中时代一无所知,高中倒是知道的还挺多,因为林随然每次和他讲起以前的事时,说的都是高中时候的故事,他都不知道原来林随然在那么早就已经开始弹吉他了。 “谢谢你,照清。”陈礼谨真诚地说,“很有用。” 陈礼谨飞快地往ipad上记了些什么,然后啪的一声合上平板盖。 蔡英杰和白叙还在争论林随然到底喜不喜欢打太极,陈礼谨听得头大,他抬手制止了这场对话: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谢谢大家。”他宣布,“你们要是还想聊聊天的话可以再坐会,点些别的吃的,单我都买好了,我就先走了。” “要去约会?”白叙从和蔡英杰的争论中抽出一个眼神,无语道。 “我们说了今晚要去商场逛逛。”陈礼谨有些不好意思道,“就先失陪了。” 陈礼谨的脚步十分轻快,转眼就消失在了店门口。 正是周末商场最热闹的时候,林随然说开车可能不好停,在地铁口等他。陈礼谨穿过拥挤的人潮,刷码出站,又在地铁口迷了路。 “哥哥,这里好像有二十几个出口......我该往哪走?”他发消息问林随然。 “阿谨。”他听到身后有人叫他,陈礼谨回头,林随然正站在他身后。 林随然今天穿得很男大学生,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棒球外套,踩着一双崭新的白色球鞋,他的身高和外貌让他在拥挤的地铁站里也显得格外醒目。 “哥哥!”陈礼谨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他飞快地扑到林随然面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林随然接过他背着的包,揉揉他的脑袋,“刚刚看到车进站了,算着时间差不多,就过来看看。” “下午玩得还开心吗?”林随然问他。 陈礼谨想起下午那场白叙和蔡英杰梦到哪儿说到哪儿的对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挺开心的,虽然没聊出什么有用的话题。” 他们牵着手,汇入商场更热闹的人流之中。 一楼都是一些名贵的大牌,陈礼谨扫过一间间奢侈品档口,“哥哥,你有没有想逛的?” 据陈礼谨所知,虽然他们不缺钱,但是除了有时候会互相送礼物,他和林随然都没有买奢侈品的爱好。果不其然林随然摇了摇头问他,“饿不饿?” 为了留肚子和林随然吃饭,陈礼谨下午只喝了杯咖啡,桌上的甜点几乎没动,现在还真有点饿了。 “有一点。”陈礼谨说,“我们去吃点什么?” 他说着,想起林随然最近好像在看一部日剧,讲的是深夜食堂,他跟着看了几集,当时看得自己也有点馋,于是晃晃林随然的手,“我们去吃日料?” 林随然似乎原本也想提议这个,于是他笑了笑,“走吧。” 这家商场的日料店是新开的,人气还挺高。正逢饭点,排队的人多得在外面坐了一排。林随然环顾了一圈店外的人,问他:“阿谨会不会很饿?还是我们换一家?” “没关系。”陈礼谨摇摇头,他上前去取了个号,“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一会再来吃吧。” 他们暂时离开了喧闹的店门口,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闲逛。走了一段路,路过了一间专门卖二次元衍生品的店,里面摆满了形形色色的商品,书籍徽章玩偶立牌相关的周边一应俱全,有不少年轻人在里面驻足。 陈礼谨虽然很爱买盲盒,但是他平时不太接触这些。不过他观察到林随然平时也会玩一些手游,于是他拉着林随然,装作不经意地逛到林随然最近在玩的那款游戏前。 货架的排列有些拥挤,他贴在林随然身边,上次他们来的时候这里还只有一些徽章,这次又多加了一些立牌。 陈礼谨看向某个白发红瞳的角色立牌,他上次还在林随然手机里看到过这个角色,“这个角色还挺好看的。” 林随然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拿起了旁边配套的角色徽章看了看。 陈礼谨了然,林随然就是这样,喜好不常宣之于口,但是只要认真观察就能知道林随然喜欢什么。陈礼谨没有直接点破,只是在走之前,默不作声把这两样都放进了购物篮里。 他们走出这排货架,忽然有个戴着假发的女生看到了他们,眼睛亮了一下,飞快地朝他们跑来,“两位老师,打扰一下,请问可以集邮吗?” 陈礼谨有些迷茫,他没有回答,林随然显然比他更懂这些,他好脾气地回复,“我们没有出cos哦。” “没事没事!原皮都很好看!” 陈礼谨还在懵,林随然低声和他解释,“就是想和你合照。” “哦哦......可以的。”陈礼谨说。 女生立刻欢呼了一声,她拿出手机调成了自拍模式,站在他们身前,将三个人的身影都框进去。 画面被定格,女生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谢谢老师们!拍得超级好看。” 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问道:“可不可以冒昧问一句,两位老师是情侣吗?” “是。”陈礼谨轻轻点头。 “哇——!!”女生捂住嘴,兴奋地跳了一下,“你们真的好般配!超级配!祝你们百年好合!长长久久!一定要幸福啊!” 她一口气说完,朝他们摆摆手,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跑开了。 “她好热情。”陈礼谨小声和林随然说,“说得好对。” “嗯?”林随然含着笑意问他。 “我们很般配。” 林随然轻轻笑出了声,“很有眼光。” 他们又路过了一家滑板店,陈礼谨看到里面挂着的花花绿绿形形色色的滑板,他扯扯林随然的衣袖,“我们进去看看吧。” “阿谨对滑板感兴趣了?”林随然笑。 “我就是觉得很好看。”陈礼谨说着,拉着林随然的手走进店里。 其实陈礼谨对滑板一窍不通,他佯装自己对其中某个卡通图案的滑板很感兴趣,其实目光全部落在林随然身上。 他看着林随然的目光落在一块深色涂鸦的滑板上,一位店员小哥走了过来,热情地招呼他们,“帅哥,看滑板吗?”他指着林随然目光落下的那块滑板,“这款是进口的,硬度适中,玩街式挺合适的。” 林随然礼貌地对他笑了笑,“谢谢,随便看看。” 店员又去给陈礼谨介绍他看着的那块卡通猫咪滑板,“帅哥,你喜欢这个啊?这个板子滑起来也挺稳的,很适合新手或者小朋友在平地玩玩哦。” “噢......”陈礼谨说,“还挺好看的。” “阿谨想要?”林随然问他,“想要可以买。” 陈礼谨赶紧摆摆手,“我不会啦,我怕摔,我就是看看。” 他说着,对着店员笑了笑,“谢谢啦,我们再看看别的。” 店员热情地说,“没事,有需要随时叫我!” 陈礼谨松了口气,他带着林随然在店里又转了一圈,他注意到林随然的目光在那块深色涂鸦板上流连了好几次,陈礼谨默默在心里记下,打算下次自己来研究一下这块滑板。 他们走出店门,陈礼谨软着声音和林随然说,“我感觉这些滑板都好酷呀,可惜我不敢滑。” 林随然温声说,“阿谨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哥哥会滑板?”陈礼谨装出惊讶的样子。 “嗯,以前玩过一点。” 陈礼谨想,林随然口中的玩过一点就是稳了。他像终于确认了什么事一样,高兴地点点头,“那我想看哥哥滑滑板,肯定很帅。” “我很久没滑了,不一定滑得帅。”林随然轻轻笑笑,“但是教初学者应该还是可以的。” 他说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排队提示,“快到我们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陈礼谨乖乖被他牵着走,他想其他人对他哥的刻板印象实在是太多了,林随然分明有很多年轻人的爱好。 这家日料店的味道还可以,不过陈礼谨的评价是不值得排那么久的队,不如林随然做的。 他把这段话和林随然说,林随然还是笑,带着陈礼谨走出商场门口准备回家。林随然牵着他绕过门口停着的一排电动车,他们走到一个路口时,忽然传来一阵引擎轰鸣声,有一个骑着机车的人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那个人戴着严密的头盔,身型无比利落,看不清他的脸。陈礼谨很少在现实生活中见过骑机车的人,他有点好奇地回头多看了两眼。 “阿谨喜欢?”林随然冷不丁地问。 “啊!没有没有!”陈礼谨忽然被抓包,慌忙解释,“我就是好奇。” 第84章 “阿谨喜欢的话,其实我也会骑这个。”林随然淡淡地说。 “啊?!”陈礼谨被他牵着走进地铁站,目瞪口呆。 他的男朋友,会的好像比他想的还要多一些....... 第79章 什么都可以 自从林随然说了他会骑机车之后,陈礼谨每天都迫不及待想看看,每天缠着林随然问东问西,终于林随然答应他周末一起去骑一下车试试。 出发那天,林随然穿着一身严实的皮夹克机车服,踩着一双马丁靴,宽肩窄腰,人高腿长,这身皮衣流畅地勾勒出了他精瘦的身形。 他明明裹得严严实实,什么也没露,但是出门前就又把陈礼谨帅到腿软。陈礼谨强行把他按在床上,导致今天的机车之行差点没成功。 再出门时已经是黄昏,陈礼谨脸上泛起的红还没有完全消下去,他乖乖地跟在林随然身边,林随然扶着他的腰,低头问他,“要不要明天再去?” 陈礼谨摇摇头,“就今天嘛,我没事。” 林随然的机车和他的轿车一样,车身都是通体漆黑,在夕阳下反着光。 机车已经被林随然停在了小区楼下,林随然拿起一个黑色头盔帮陈礼谨戴上,咔哒一声锁好卡扣,做完这一切,他才又拿起自己的头盔给自己戴上。 他跨上机车,长腿支地,侧头问陈礼谨,“阿谨,上来?” 陈礼谨深吸一口气,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夕阳下一身皮衣的林随然实在太帅了。他恨不得把人按在机车上自己再坐上去,但还是忍住了。 他跳上后座,俯身抱住林随然的腰,“哥哥,我好了。” “好,抱稳了。”林随然稳稳地应了一声,启动车子,引擎发出轰鸣声,车身瞬间滑出了小区。 林随然没有开得很快,处于一个刚好能让陈礼谨感受到机车但是又不至于太猛烈的速度。风呼啸着从陈礼谨耳边吹过,陈礼谨抱着林随然腰的手更紧了些。 他们沿着夕阳下的滨江大道行驶,林随然在一个无人的观景台边稳稳停下,引擎声静默下去,只余江面被风轻轻吹动的声响。 陈礼谨松开抱着他腰的手,跳下车,抬手解开安全帽的卡扣,露出一张被闷得有点泛红的脸。 林随然也摘下自己的安全帽,“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他问陈礼谨。 陈礼谨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仰起脸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不加掩饰的爱慕和迷恋,“哥哥......” 他的脸在夕阳下被渡了一层金光,琥珀色的眼睛变得更金灿灿,眼神里闪动的光芒和水面一样波光粼粼。 林随然被他看得一愣,然后他走上前一步,轻轻抬起陈礼谨的脸,和他在无人的江边接吻。 在外面不敢亲太久,回过神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城市的星星点点的光芒亮起来,整个江面被夜幕笼罩。 “你平时都什么时候会骑机车呀?”他们倚在栏杆上,陈礼谨转头看林随然。 “其实和驻唱一样......是个发泄的爱好。”林随然淡淡地说,听不出太多的情绪,“现在几乎也不骑了。” “以前很想你的时候,就选一天的凌晨,找一条没有人的道路飙车。” 只是最后的结局都和silas一样,饮鸩止渴,仅容他呼吸片刻。一旦速度减缓,他停在陷入空旷死寂的街道上,回荡的只有更空的绝望。 一直到日出,太阳照常升起,他又重新变回大家熟悉的林随然。 陈礼谨听完,又不管不顾钻进了林随然怀里,他小小声说:“那你以后再骑的时候就可以不用只是想我了。” 林随然就笑了,“我尽量。” “你爸妈是不是都不知道这些事?”陈礼谨问。 “不知道。”林随然说,“别人也不知道,只有你知道。” 顿时接收到了个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秘密,但陈礼谨看起来没有那么高兴。他松开手,又贴回林随然身边,“哥哥,你平时还喜欢什么?” 林随然没有犹豫地说,“喜欢你。” “不是这种啦......”陈礼谨说,“就像我喜欢吃甜品、喜欢摸小猫,你喜欢什么呀?” 林随然低下头思考了一会,他又说:“我喜欢给你做甜品,陪你摸小猫。” 陈礼谨就知道林随然会这么说,眼睛眨了眨,他眼神里带上了一点得意,“不对,我知道你喜欢什么。” “你喜欢柠檬味的东西,柠檬味的蛋糕、薯片、香水、洗衣液,但是你就是不喜欢吃柠檬。” “水果你更喜欢吃草莓,你不喜欢一切要吐籽的水果,比如葡萄、西瓜,但是这些水果如果是无籽版的,你就会吃。我上次买的阳光玫瑰,你吃了好多。” “你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喝奶茶都是三分糖或者无糖。比起奶茶,你更喜欢果茶。尤其是带点酸味的,比如柠檬茶或者百香果茶。” “你喜欢看纸质书,不喜欢看电子版,因为我买的电子阅读器你基本都不用,只喜欢看纸质版的。” 陈礼谨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带了点骄傲回头看他,“哥哥,我说得对吗?” 林随然被陈礼谨一大串如数家珍的话听愣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点点头。 “我去问蔡英杰他们,他们还说你喜欢品茶盘核桃。”陈礼谨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我说你是十九岁,又不是九十岁。” 林随然也轻轻笑了一下,看向陈礼谨,“那这么懂我的阿谨,想要什么奖励?” 陈礼谨想了想,“回家吧。” 后面他没有再说更多,因为林随然同样也很懂他。 “好。”林随然应着他。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了家,楼道漆黑一片,陈礼谨走得快,他没有去试图唤醒声控灯,而是凭着记忆拿钥匙转开锁孔。 林随然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他打开门。 客厅还维持着他们走时候的样子,没有开灯,陷入一片黑寂。他们进了门,陈礼谨放下钥匙,正打算去摸客厅的开关,忽然被林随然按在了玄关,紧接着吻了上去。 不同于在江边那个温柔短暂的吻,这个在黑暗中的吻极具侵略性,滚烫的气息瞬间席卷了陈礼谨所有的感官。 陈礼谨先是睁大了眼睛,又闭上。他瞬间就放弃了去开灯的念头,也放弃了所有抵抗。 陈礼谨清晰地感受到林随然身上散发出的不再压抑的占有欲,他抬起手臂环住林随然的脖颈,主动加深了这个吻,像是在鼓励林随然继续侵占。 从前在情事的占比上都是陈礼谨主动发起的比例高,林随然是最温柔的情人,大多时候总是将陈礼谨的感受放在首位,很少会自己主动发起。即使情动也不会对陈礼谨完全展露他那些肆虐的占有欲和侵略性。 陈礼谨老想着该怎么让林随然多表达一点,所以每次林随然展现出有任何撕开克制的前兆时,陈礼谨都很乐意再去顺从林随然一些,用自己最柔软的部分去承接林随然所有的冲动,甚至是那些可能带着些许粗暴的动作。 一吻完毕,他们依旧贴得很近。陈礼谨喘着气,微微侧过头,把自己白皙光滑的脖颈暴露在了林随然面前。 “都可以......”陈礼谨说,“留痕迹也没关系......” 林随然没有再犹豫,他低下头,重重地咬在了那片光滑细腻的皮肉上。不再是之前温柔的亲吻,而是带着痛感的啃咬和吮吸。 陈礼谨轻喘一声,他能感受到林随然啃咬的力度,感受到自己的脖颈在林随然的唇齿下变得肿胀发烫。 林随然的力道并不轻,大部分留给陈礼谨的是刺痛。可是大概又灌入了林随然的占有欲,陈礼谨觉得身体像过电了一样,那些痛觉都变成了酥麻,丝丝缕缕沿着神经缠绕上他的神智。 陈礼谨知道那里很快就会留下一个印记。明天,或者未来几天,只要他不刻意去遮挡,他和林随然走在路上时,所有路过他们的人都会知道这是林随然给他留下的标记。 但是陈礼谨一丝一毫的抗拒都没有。他环着林随然的手抱得更紧了些,更纵容地把他往自己怀里按。 他给予,他也索取。 林随然咬破陈礼谨的肌肤,完成了第一处标记,在他几乎要溺毙于这种标记的快感之中时,他尝到了血的味道。 他的理智突然回笼,将他从失控的边缘拽了回来。 客厅太黑,他看不清陈礼谨脖颈的具体情况,他用手指轻轻摸上去,触到了那一片在微微发烫的肿胀皮肤。 “痛不痛?”他担忧地问陈礼谨,想要去开客厅的灯看得更仔细些,却被陈礼谨不容置疑地拉住了手腕。陈礼谨牵引着他的手,再次覆上自己的脖颈。 “不痛。”陈礼谨的声音像命令,也像哀求,“我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收到了很多评论,谢谢宝宝们!!终于有种不是单机写文的错觉了5555 不管是留言互动的宝,还是默默订阅支持的宝,都超级超级感谢你们!每一个反馈都是我写作的动力owo 第85章 然后汇报一下进度,目前虽然他们两个已经谈上了,但是小林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有些束手束脚的。他忍了太多年,一时半会其实没办法完全放开,现在的他还不是林随然完全体(。) 所以后续还会发展一段时间,我会努力给大家一个我心目中最好的结局的~ 第80章 落水小熊 陈礼谨脖颈上足足贴了一个礼拜的创口贴,左右各一个,但还是有些红肿的边缘顺着创口贴遮不住的地方漫出来。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小的印记,散落在脖颈周围,分布得实在太零碎,陈礼谨干脆就不管了。 他这几天忙得无与伦比,白天要上课、要写作业,晚上要陪林随然,还要抽出时间去准备林随然的生日。书房的门再次被关上,这次陈礼谨足足锁了五天的书房门,还在门把手上挂了一个牌,上面写着:“林随然暂时不能入内!” 字的旁边被他画了一只很严肃的小猫,林随然看着这个牌,忍不住笑。 林随然知道陈礼谨在准备自己的生日,也纵容着他,于是他这几天要用电脑,都是把自己的那台笔记本搬来客厅。 有时候到深夜,林随然坐在沙发上回复完邮件,还能听到书房里面传来包装袋被撕开的声音。 他看时间不早,走到书房前敲敲门,“阿谨,要不要先休息?” 里面的动静停下,陈礼谨小心地探出一个脑袋,他在家里不会贴创口贴也不会用衣服挡住,任凭脖子上那些痕迹暴露出来,在他皮肤上红得晃眼。 “我知道了,你先回房间吧,我收拾一下马上去。” 说完,他又飞速地缩回脑袋,书房门再次被关上。 林随然无奈地笑笑,他走回房间,开了盏落地灯,倚在床头上看了会书,过了好一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才传来。 陈礼谨关上房间门,走向床,迅速钻进了林随然已经暖好的被子里,挨着林随然躺下。 林随然把手中的书倒扣在床头柜上,他垂眸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陈礼谨,用手轻轻拨开他散落在眼前的刘海。 陈礼谨没睁眼,只是又往他那里蹭了蹭,“哥哥。” 林随然熄了灯,陪他一起躺进被窝。他搂住陈礼谨的腰身,把人往自己怀里拢了些,“怎么了?” 陈礼谨没有回应他,似乎只是想这么叫叫林随然。他轻轻呼吸着,像是已经半陷入了梦乡。 在林随然以为他已经睡着之际,陈礼谨迷迷糊糊地开了口,“你还没有和我说晚安。” 林随然失笑,他轻轻哄着陈礼谨,“晚安,阿谨。” 陈礼谨最后几个字几乎是飘着说出来的,看起来已经进入了梦乡,“嗯......晚安,哥哥。” 第二天陈礼谨依旧是被林随然轻声唤醒的。 他困得神志不清,坐起身子时还闭着眼睛,林随然帮他从衣柜里选了一件高领毛衣和浅棕色的小熊绒毛外套,又帮陈礼谨拿了一件加绒的直筒裤。 他把衣服放在陈礼谨身边,亲亲陈礼谨的脸,“阿谨,衣服放在你手边了。” 陈礼谨困倦地去摸,第一件摸到的是那件小熊外套,他也不管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就往自己身上套。 林随然看着陈礼谨这幅样子,好笑地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自己帮陈礼谨换衣服。 他解开陈礼谨睡衣的扣子,怕陈礼谨冷,利落地又拿起毛衣给陈礼谨套上。 高领遮住了陈礼谨脖颈上那些还未完全消下去的红痕,他替陈礼谨折了折领子,再次拿起小熊外套帮陈礼谨穿上,拉好拉链。 毛茸茸的浅咖色外套衬得陈礼谨脸蛋更白,小熊兜帽软软地垂在他身后,他看起来整个人又软又乖。 林随然感觉自己在打扮一个洋娃娃,他被陈礼谨可爱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又亲了一口陈礼谨红润的脸颊。 “阿谨,去洗洗然后吃早餐吧。今天早上给你做了你上次想吃的虾皮馄饨。”林随然温声说。 这句话终于让陈礼谨的意识归笼了一点,他缓缓睁开眼。林随然还含着笑在旁边看着他,陈礼谨总算舍得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 他眼睛又不受控制地合上了大半,像是连走路这一小段时间都要争分夺秒再睡一会,他闭着眼睛,凭着记忆走去洗手间洗漱。林随然跟在他身旁,生怕他磕了碰了,确认他安全走到洗手台前了,才转身去厨房帮他把早餐盛出来。 陈礼谨洗漱完,头顶还别着一个胡萝卜发卡走到餐厅。他最近刘海长得有点长了,但是一直没找到时间去剪头发,这个礼拜都是找个发卡别一下。 林随然看着他的发卡,昨天是一只小兔子,前天是一只流汗小熊,陈礼谨的发卡像怎么也戴不完似的,每天都不重样。 陈礼谨拉开椅子坐下,面前的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馄饨,每个都是林随然自己包的,皮薄馅大,汤的味道也是恰到好处的鲜,不会像外面的店一样齁咸。 陈礼谨舀起一个馄饨,轻轻吹了吹气,送入口中。 是一如既往熟悉的林随然的味道,他吃得头顶的胡萝卜发卡都随着他的动作在晃,“好吃好吃!” 他一口气又吃了五个,才抬起头问林随然,“哥哥,你今早是不是没课?” “嗯,一会我去健身房。” “好。”陈礼谨把最后一个馄饨吃下去,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我去上课啦。” 林随然也站起身,拿起玄关衣架上的围巾替他系上,“好,路上小心。” 陈礼谨摘下头顶的发卡放在茶几上,虽然他很喜欢这些发卡,但是都只在家里戴。 他推开家门往清南走,又恢复了他平时淡漠的样子。他边走低头在心里思考,明天就是林随然的生日了,他在书房里还好多东西没有准备,今天必须要争分夺秒了。 他买的好多快递都是寄到清南的驿站,他再跑去清南拿回来,虽然麻烦了些,但是能确保林随然一定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有几个快递物流有点慢,让他提心吊胆了好几天,但紧赶慢赶还是赶在昨天到了,他还没来得及去拿。 蔡英杰一如既往在教室给他占了个位置,陈礼谨坐到蔡英杰身边,“明天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蔡英杰郑重地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 陈礼谨:“......”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祈祷。 陈礼谨知道林随然还是更喜欢待在他熟悉的地方,所以他这次没有选择再去外边过生日,而是让朋友来家里。 但是林随然过生日还让他做饭也不好,于是陈礼谨想了想,决定明天让这群最喜欢来他家蹭饭的朋友一起来给林随然做一顿生日宴。 虽然比较有意义,但是还是有点风险。为了防止他们把厨房炸了,陈礼谨也会在旁边帮忙,如果实在不行,就当机立断点外卖。 这个计划陈礼谨已经计划了一个多月,这是重逢之后他陪林随然过的第一个生日,他必须保证林随然的生日万无一失且美好难忘。 早上他只有一节课,下课的时候还不到十点。他上完课,跑去驿站取了快递,都塞到自己的包里,扫了辆共享单车,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 林随然还没回来,他去健身房的话一般中午才会回来。陈礼谨跑进书房,把刚刚包里的快递都取出来,撕开包装,又开始忙东忙西。 他拆开最后一个包装,再抬头时,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忽然全部暗下去,乌云密布,看起来很快就会有一场暴雨。 陈礼谨站起身走到窗边,正打算再仔细看看时,倾盆大雨瞬间毫无预兆地席卷了整个清南。 “糟糕......”他想起林随然还在健身房,今天早上天气那么好,林随然大概没带伞。 他没再多想,抓了两把长柄伞,就冲进了大雨里。 那家健身房就在清南附近,离得不远,陈礼谨跑出小区,拐了个弯就到了。就是他的裤腿和外套都被沾湿了,还好没有很严重,他在健身房门口收起伞,跺了跺脚,把自己身上沾到的雨水洒了一点出去,才推开健身房的门。 通往健身房的内部有一道闸机,看起来需要刷脸才能进去。陈礼谨自知是进不去,他撇撇嘴,低下头给林随然发消息。不过他猜林随然估计健身的时候不会看手机,所以也没指望林随然马上就能看到。 还未读别急:哥哥,我给你送了把伞,放在健身房前台了。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上! 健身房里面有一个前台,看到陈礼谨站在那里,礼貌地问,“先生,请问是要核销体验卡团购吗?” “你好,我是来送伞的。”陈礼谨晃晃手中的伞,“我是不是不好进去?” “您可以把伞放在前台这里,到时候让他过来拿就可以了。”前台说。 “好的,谢谢。”陈礼谨把那把伞交给前台,刚打算转身离开,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阿谨?”林随然穿着一身干净的运动服,站在闸机里,他快速刷了脸走出来,“你怎么来了?” 第86章 “雨太大了。”陈礼谨看向他,说,“我来给你送伞。” 林随然刚刚沐浴过,发梢还有点湿,他带着一身柠檬气息走进陈礼谨,抚上陈礼谨的小熊外套,摸到毛毛上沾了一层雨水,担忧地问,“有没有被淋到?” “就一点点。”陈礼谨又回前台取回自己刚刚存的那把伞,递给林随然,示意他去看现在窗外的瓢泼大雨,“我不来你现在怎么回去呀?” 林随然没说自己包里一直装了把折叠伞,是平时他和陈礼谨走在路上时给陈礼谨遮阳挡雨以备不时之需用的。 他只是温柔地接过陈礼谨递给他的伞,“好,阿谨帮大忙了。谢谢阿谨。” 第81章 二十岁的一场雨 陈礼谨在23:59就把林随然拉到了书房门口,他把书房上那个“林随然暂时不能入内的”的牌子转了个面,变成了“林随然生日快乐!!!”旁边还画了几只欢呼雀跃的小猫。 时针刚好走向十二点,陈礼谨把还播着倒计时的手机随手放到一旁,仰头看林随然,“哥哥生日快乐!” 他说完,眼睛在暖光下亮亮的,像一只等待邀功的小孔雀,“我今年是第一个和你说生日快乐的!我是不是你最贴心的宝贝呀?” 林随然被他逗笑,揉揉他的脑袋,“谢谢最贴心的阿谨宝贝。” 陈礼谨推开书房门,给他展示关了五天的成果,“当当当当——!” 暖黄的灯光流泻出来,整个书房被大大小小的各种不同礼物全部堆满,本来这个书房就没有多大,现在几乎被礼物和鲜花淹没,变成了一个藏宝阁。 地上堆满了,陈礼谨也没让空中闲着,空中挂满了千纸鹤和风铃星星,他们开门的动作带起了一阵风,风铃正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林随然有点惊讶,“怎么这么多?” 陈礼谨牵起他的手,带他走向最接近门口的礼物盒,“不多,一点都不多。” 他把最近的那个礼物盒递给林随然,“从这个开始,拆吧哥哥!” 这是一个很精巧的首饰盒,上面系着金色的缎带。林随然解开蝴蝶结,打开这个盒子,里面是一条纯金的长命锁。 “这是我送你的出生礼物!”陈礼谨弯起眼睛说,“送你一条纯金的长命锁,林随然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林随然大概是还没反应过来,他抬起眼睛看向陈礼谨,陈礼谨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而是又拉着他往前走了一步,把第二个盒子递到他手中。 这是一个更大一点的礼物盒,林随然拆开,里面是一只玩偶小熊。 小熊是浅棕色,几乎和陈礼谨今天穿的那件小熊外套的颜色一样。穿着一件红色的格纹背带裤,正憨态可掬地对着林随然笑。 “是不是和小时候那只长得一样?”陈礼谨问他,“我当时看我们两岁时候一起拍的照片,我们两个就在抢这只小熊。我去问了崔阿姨,崔阿姨说你可喜欢这只小熊了,睡觉都要摆在床旁边,一直到九岁了还抱着。结果后来拿出去晒太阳时不知道怎么就丢了,你哭了好久好久。” “我在网上找了很久,可是当时的玩具厂都关门了,我好不容易联系上里面的一个叔叔,他说那边还有几只当年的样品,我才买到了这只小熊。” 林随然说不出话,那只小熊在当年对他而言,是他失去陈礼谨后,为数不多能抓住的,和陈礼谨有关的念想。抱着它,仿佛还能嗅到一点那个叫阿谨的小男孩的气息。 它丢失在一个晴朗的冬日的下午。 他甚至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没来得及和小熊说再见,没来得及最后抱抱它,小熊就彻底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陈礼谨看林随然的眼眶红了,赶紧牵住他的手,“现在小熊回家了,我也回家了,哥哥,我们都回来找你了。” 第三件礼物是一个很方的盒子。他指引着林随然拆开,里面是一盒全色系的卡达蜡笔。 “你以前说我们三岁的时候很喜欢在院子里画画,画完地板就画墙壁,把白墙画得到处都是,还被大人骂了。”陈礼谨说着,没忍住笑了笑,“我觉得,三岁的小朋友收到这盒蜡笔,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吧。” “然后把家里画得到处都是。”林随然眼睛红红地合上画笔,用带了点哭腔的笑对陈礼谨说。 陈礼谨也笑了,然后把一个明黄色包装的盒子递给他。 “四岁是一本《小王子》。你说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睡,那时候我会缠着你让你讲故事吗?” “五岁是一个猫咪形状的风筝。五岁的你一定比我爱运动多了,一定能把它放得高高的,我会坐在旁边乖乖看着你给你加油的。” “六岁是一个新书包,庆祝你要上小学啦!不过这个书包对七岁的小朋友可能有点大,因为我买了能放下16寸笔记本的。你就先替他背一下吧。” 七岁是两件明显不属于七岁小朋友尺码的衬衫。陈礼谨打开包装,把其中的一件递给他,“这个是七岁的林随然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他攒了很久很久的零花钱,给我买的......上面有很多猫猫的衬衫。” 陈礼谨展开自己这件,给林随然展示,“当年的衣服,现在都已经穿不下了。所以我定制了两件我们现在的尺码。我们一人一件。” 八岁是他们很难去提起的话题。 是他们漫长分离的起点,也是重逢后彼此都不愿轻易触碰的伤疤。 “七岁是林随然送的礼物,所以八岁轮到陈礼谨送了。”陈礼谨轻轻地说,“当年你说你要当第一个送我生日礼物的人,其实我后面也想要当第一个送你生日礼物的人。” “我提前半年就在给你准备礼物,只不过后面没来得及送出去。” 陈礼谨打开自己那本泛黄的旧日记本,里面夹着一张生日贺卡,陈礼谨抽出来递给他。 贺卡背面是陈礼谨自己用蜡笔画的他们,他和林随然坐在树下,他们穿着厚厚的衣服,抬头看着冬天的月亮。 正面是小陈礼谨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的字,铅笔的痕迹已经有点模糊了,但还是能看出来当年那个小男孩努力把每个字都写得工整的样子。 【阿然哥哥: 生日快乐! 这次我是第一个和你说生日快乐的了吧!这张贺卡是我提前半年画的,哼哼,不要被我吓到。 暑假我跟着妈妈回老家了,你说不能和我玩的日子太无聊了,所以我花了好多天捏了一对小黏土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你。以后我再回老家的话,你就和他们说说话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阿谨】 贺卡的背面,被小林随然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句话: 【笨蛋阿谨!藏也不藏好点,我都看到了。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最喜欢阿谨了!】 陈礼谨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当年小陈礼谨用黏土捏的两个小人。看得出来陈礼谨在努力捏了,但可能因为还是半成品,捏得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来是个人样,光从样貌上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能从身高看出来,高一点的那个是林随然,矮一点的那个是陈礼谨。 “我当年一直以为这是我小时候无聊弄着玩的,一直放在我书架上,看到这张贺卡后我才意识到这是你的。” 陈礼谨说着,把小盒子递给了林随然,“这是八岁的陈礼谨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八岁的那个下午,林随然发现了陈礼谨藏起来的贺卡,偷偷写下了回应,满心欢喜期待着自己的生日。 结果它们没能送达。 林随然的眼泪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滴落在贺卡上,晕出一小块痕迹。他揽过陈礼谨,紧紧抱住了他。他什么话也没说,但陈礼谨的脖子已经被他的眼泪蹭得湿漉漉的。 “小时候的我在日记里记了很多以前的事,我把日记也送给你。”陈礼谨说,“全部的我都是你的。别哭,阿然哥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贺卡和小黏土人沉睡了十年,终于在这一天,送到了它真正的主人手里。 陈礼谨轻轻拍拍林随然的背,“好啦,九岁的林随然也要收礼物啦,嗯?” 林随然这才松了一点劲,他红着眼眶从陈礼谨怀里退开,看起来不情不愿的,平时那张看起来仿佛平静又无所不能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委屈。 他就这么看着陈礼谨,眼眶湿漉漉的,带着一点还没抱够的不满。 陈礼谨心化得一塌糊涂,他帮林随然擦掉泪,又亲亲林随然眼角的泪痣,“乖,九岁的礼物,我也准备了很久呢,阿然哥哥不想看看吗?” 林随然点点头,声音还带了点鼻音,“想看。” 九岁是他们分别的第一年。从来都黏在一起的时光被突然打断,陈礼谨想林随然一定很不适应。 “你看这些千纸鹤。”陈礼谨示意林随然抬头,“这些都是我搬新家之后叠的。那个时候我很无聊,但是除了和阿染玩,我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于是我就开始做手工。” 第87章 “书房里我一共挂了365只千纸鹤,都是9岁的陈礼谨叠的。每一只里面都写了字,有的是小时候写的,有的是现在的我写的。” “九岁的林随然,每天都可以过来摘一只千纸鹤,看看里面写了什么。里面可能是今天的天气,可能是画的一个笑脸,也可能是一句......来自很久很久以后的陈礼谨给你留下的话。” “虽然我们当时没有办法相认,但是如果九岁的林随然,每天都能收到一只陈礼谨写的千纸鹤,会不会开心一点?” “会。”林随然用力地点点头,“会非常非常高兴......” 陈礼谨笑了,他接着说,“十岁的林随然,可能已经开始慢慢习惯阿谨不在身边的日子了。但是我知道一定还是会难过。看到别人有一起长大的朋友,看到熟悉的场景,吃到以前一起吃过的零食......心里就会被扎一下。” “所以!我给你画了一本漫画,是以十岁的林随然为主角的哦!”陈礼谨把一本硬壳精装的漫画书交给他,漫画书的封面是一个小男孩穿着校服的背影,他旁边还有一只三花猫,看起来是阿染。书名是《十岁大冒险》。 “里面讲的是,十岁的林随然,在一个有点孤单的下午,碰见了一只神秘出现的会说话的小猫——就是阿染啦!在阿染的指引下,他踏上了一段奇妙冒险旅程,最后成为了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十岁的小男孩,翻开一本漫画书,看到自己居然是漫画里的大英雄,能高兴得晚上睡不着吧。” 林随然翻开漫画书的扉页,是陈礼谨给他写的一句话。 献给阿然哥哥: 什么!原来你真的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超级崇拜你的阿谨和阿染(一个小猫爪印) 林随然没再往后翻,他把漫画抱在了怀里,陈礼谨趁机上手揉了揉他的脸,“等你看的时候,我就和你讲,画的时候我都在想什么。我还画了好几个彩蛋!” “我会认真找的。”林随然小声说。 陈礼谨被他一本正经的态度逗笑了,又说:“然后你就十一岁了。十一岁的林随然,是不是开始学着把一些东西藏起来了?” “那些过去的记忆和事情,都只能小心地收好,存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因为要开始学着融入人群,学着开朗,学着去重新当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林随然了,不然会被担心的,对不对?” “其实,哥哥,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陈礼谨看着林随然的眼睛,说,“你放在书架上的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我看过了。你可能不会想到,我也是一个会不经别人同意就看别人东西的人。” “对不起,但是如果再让我选一次的话,我还是会翻开。”陈礼谨说,“因为我们实在错过太久了,我总是想再多了解你一点。你就算生我的气也没关系,你可以生我的气。你可以不用再去当那个完美的林随然。” 林随然本来就还红着的眼眶又落下泪来。他在意的从来不是陈礼谨的越界——他们本就不分彼此,从来没有逾越这一说。 大概是解脱。 他摇摇头,“我不生气......” 陈礼谨这次主动上前抱住了他,“十一岁的礼物......我没有准备别的。虽然之前对你说过了很多次,但我还想再告诉你一次。” “以后那些不能说、不敢说的话,都可以和我说。不用再一个人记得那么辛苦......我生来就是来爱你的,你的一切我都要。” “十二岁是你的第一个本命年,所以我送了你一个金红珐琅手镯。它是细圈,戴上就像是一条红绳一样,你手那么好看,戴上一定更好看。” “十三岁是不是开始自己一个人骑自行车上下学了?送你一个装满你喜欢的歌的mp3,可以开随机播放,因为我还往里面塞了好多我翻唱的版本,说不定哪首歌就突然变成我的声音啦!” “十四岁的你肯定长得特别快,青春期的男孩子一天一个样。”陈礼谨轻轻抚过林随然如今精壮有力的手臂,然后揽住林随然,抬头吻了一下他的喉结,“长得太快说不定还有生长痛,声音是不是也变了?我都不知道你变声时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不好听。”林随然低下头轻轻吻他额头,亲完才说,“很哑,像鸭子叫。” 陈礼谨噗嗤一声笑了,“我变声的时候也不好听,我们要是凑在一起,就是两只鸭子在叫。” 陈礼谨含着笑,把一双篮球鞋递给他,“你肯定那时候也很喜欢运动,不过我还是按二十岁的林随然的尺码买的鞋啦,十四岁的林随然,应该不会介意的吧?反正......你以后总会穿上的嘛!” “你现在就可以穿着它,去打球,去奔跑,去追你喜欢的人。不过也不用追......”陈礼谨说,“我就在这里啊。” “十五岁呢,是一个滑板,是我们上次一起去店里看的那个。我后面又折回去,把它买下来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当时到底是不是喜欢这个滑板。” 陈礼谨仰起脸,语气上带了一些理所当然,“但是十五岁的林随然喜欢玩滑板的话,应该也会喜欢这个滑板吧?毕竟可是我送的!” 林随然点点头,“喜欢的......” 他带了点委屈的样子又让陈礼谨忍不住心软,他把一个礼盒递给林随然: “十六岁,上高中了。送你一条围巾和一副手套。我知道你会偷偷来我校门口看我,冬天那么冷,风那么大......不要吹太久的冷风。” “十七岁,你会飞去很多地方打竞赛。那些大城市,灯火辉煌,车水马龙,有那么多新奇的东西,但是你每次都不在那些城市多留,只想着赶紧回来鲤州。” 陈礼谨展开一张拼接的地图,是他用一张张省份地图拼出来的大地图。上面被他写满了注释,囊括了林随然高中时候去过的所有城市,还都细心地标注了日期。他用不同的荧光笔画出了林随然高中时候的航线图,每一条都指向同一个重点,鲤州。 陈礼谨还额外补了一张清南市的地图,从清南的校园到如今他们居住的小区,每一个去过的熟悉的地方,都被陈礼谨做了记号。 “十七岁的林随然是天才呀。”陈礼谨指着地图上的羊城,“从高中开始自学计算机就拿到了noi金牌!你知道现在都还有你的传说吗?我看到一个视频底下有人在问,高中才开始自学计算机还有机会参加noi吗?然后底下就有人回复说,‘当然有希望,前几年那个拿了金牌的林随然就是高中自学的。’” “可是十七岁的林随然飞了那么多个地方,飞了那么远,都没有心思去看一看别的地方的风景,尝一尝别的地方的好吃的。”陈礼谨轻轻叹气,“因为我在鲤州。” “但是没关系,以后我们可以按照你当时的航线图再一起出去玩!我们去爬长城,去看外滩,去吃早茶,去看熊猫,把当年没有玩过的吃过的都补回来。” “十八岁,成年了。我看人家成年礼都是送西装、腕表什么的呀,但是我哥哥肯定不能有那么俗套的礼物。” 陈礼谨在拿出一张设计图递给他,“这个就是我送你的成年礼物!” 设计图上是一副耳返,外壳整体是夜空蓝,上面勾着几颗星星的图案,在靠近耳垂的地方,画了一颗圆圆的月亮。 “是我自己设计的,你专属的qdc耳返。用的是最好的单元配置,不过定制的话需要你真人过去取耳膜,所以现在还只能给你看设计图。我都联系好了,我们有空的时候就可以过去!” “你平时可以用它来听歌打游戏,如果有一天你还想站在舞台上,那它可以隔绝掉外界所有的喧嚣,让你只听见你自己的音乐,去最清楚地表达你想要表达的世界。” “成年快乐,哥哥。” “十九岁,我们已经重逢了。去年的今天,我没有和你说生日快乐,因为当时你把我拒绝了,我难过了好久。”陈礼谨说,“但是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也知道你比我更难过。” 陈礼谨递给他一个戒指盒,“如果我们那时候就开始谈恋爱,那这个就用得上啦。” 林随然打开戒指盒,里面是一对情侣对戒,是低调的素圈,收口处有一枚小小的星星。 “虽然迟了一年,但我们现在就可以补上了。” “好啦,别哭了哥哥.....明天眼睛要肿了。接下来就是今年的礼物啦!哥哥二十岁了!” 陈礼谨拉着林随然走到书房的电脑前,晃了晃手中的显卡包装,“我给你的电脑买了5090显卡!外设也全部买了新的,给你多加了一个显示屏,买了两个新手柄,换了两把电竞椅,还给你换了全透明机箱。是不是很好看?” “以后你想用来写代码、本地跑模型、打游戏,想干什么都可以!虽然我不太常打游戏,但是我也可以陪你一起打。我们可以一起玩双人成行,或者新出的双影奇境,也可以一起玩小小梦魇!” 陈礼谨说完,又凑到林随然面前,“怎么样,哥哥,喜欢这些礼物吗?” 第88章 林随然哭得几乎说不出话,他抱住陈礼谨,把脸全部埋进去,“喜欢......” 陈礼谨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脸,把他的泪蹭到自己脸上,又往林随然怀里钻得更深。 他没有再催促林随然,只是任由林随然在自己怀里颤抖,他轻轻顺着林随然的背,等林随然稍微缓过来一会了,又亲亲林随然的脸颊,“哥哥。生日快乐。” 林随然低下头,和陈礼谨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林随然的眼中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而陈礼谨用最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没有说话,也不需要再说话。连接吻都发生得自然而然。 他们在书房里接完吻,时钟指针已经走向了凌晨一点。 他们缠绕在一起的呼吸依依不舍地分开,陈礼谨轻轻喘着气,“我知道你看完肯定得哭......我不想把气氛搞得那么悲伤,所以除了这些,我还准备了最后一样。” “虽然我经常说,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知道你一直不舍得对我提要求。所以最后一样,我想送你我的承诺。” “今后你对我提的每一个要求,我都会答应。我不会拒绝你,就像你不会拒绝我一样。” 陈礼谨说着,看向最后一个封闭的箱子,小小声说,“我知道可能光这么说有点抽象......所以我就......买了一箱......呃.......” “但是不知道能不能说是送给你的,因为可能最后都是用到我身上的......” "总之!你可以从这个箱子里开始学着对我提条件,包括想让我穿里面的什么,用什么,都可以。以后也可以提一点别的,比如让我给你做顿饭什么的......什么都可以。” 陈礼谨说着,脸涨得通红,“那个箱子里,你就自己去看吧。最好、最好还是趁我不在的时候......” 林随然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他开口道:“好,我知道了。那现在我就想提要求可以吗?” “可以啊,提要求之前也不用问我的......” “那我想让陈礼谨永远幸福快乐,永远平安健康。陈礼谨可以做到吗?” 陈礼谨眼眶一热,本来是想活跃气氛差点又被林随然弄哭,“我......我可以。” 他说着,吸吸鼻子,“你提一点和你有关的愿望好不好?” 林随然微微侧着头,似乎是在思考。他看了陈礼谨的脸一会,又说,“那我想和你一起看这个箱子里的东西。” “......!”陈礼谨的脸一下从通红变成爆红,他支支吾吾道,“也、也可以......看就看吧.......” 林随然就笑了。他轻轻掐掐陈礼谨的脸,“别紧张,现在不看。” “我什么要求都能提,那我也可以什么要求都不提,是不是?”林随然温声说,“我现在想和你一起去睡一觉,我抱着你。什么都不做。” 陈礼谨本来命令自己绝对不能在林随然生日这天哭,但是林随然实在是......太犯规了。 他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眼睛还含着泪,他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写完这章有点燃尽了……休息休息下周四再更 依旧谢谢所有订阅和评论的宝宝们owo 第82章 蓝屏修复指南 陈礼谨破天荒地在周末的早上醒来了。虽然时钟已经走向十点,但是对他来说确实是个大进步。 与之相反的是林随然,他出乎意料的还没醒。以往这个时候他都已经早起健身给陈礼谨做好早饭了。林随然面朝着他这边,看起来睡得正沉,暂时还没要醒的迹象。 陈礼谨很少能在白天观察到林随然睡觉,他觉得有点好玩,极其小心地翻了个身,去数林随然的睫毛。 怕吵醒林随然,陈礼谨的手没敢真的碰到他,只是虚虚地点在林随然睫毛前。他数了半天,林随然忽然侧了一点头,把陈礼谨的数数全部搅乱了。陈礼谨也不恼,他目光开始往下移,掠过林随然的鼻梁和嘴唇,最后停在喉结上。 陈礼谨安静地看了一会,很想像之前无数次动情时一口咬上去,但是忍住了。 他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通知栏里给他推送了一排的今日各大app推送,里面夹杂着几条微信消息,是为了林随然生日专门建的一个小群,用来通知各种生日计划,没有拉林随然。 英杰且英俊:我准备好了!一点过去! xub:我应该也一点左右过去,这时间来得及不? [xub拍了拍还未读别急并把全世界的小猫都送了过来] 芒果拯救世界:那我和华瑛也这个点过去。 英杰且英俊:今晚我要复刻我最爱的糖醋排骨! xub:我能相信你吗 英杰且英俊:我能相信你吗 陈礼谨看得没忍住笑了笑,他弯起眼睛,在群里回复。 还未读别急:来得及 xub:哟?今天起这么早呢,我还以为得下午三点才能收到回复呢 还未读别急:我不回你就不来了? xub:我哪敢啊 陈礼谨和白叙互呛了几句,切到消息界面去看别的未读消息。 看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见过林随然的拍一拍提示语,于是他切到了和林随的聊天框。 他和林随然的聊天日益可见地减少,因为每天都待在一起,想说什么直接就对着真人说了。他点开和林随然的聊天框,上次发消息还是他昨天说的把伞放前台了,让林随然记得拿。 他拍了拍林随然那个蓝屏头像,看到底下跳出一条新提示。 [还未读别急拍了拍kernel panic] 林随然没有设置拍一拍的提醒语,但陈礼谨还是觉得好玩。他无声地笑了笑,正打算去检阅一下各个平台里朋友给他转发的视频图文时,忽然发现林随然的头像好像不太一样了。 他点开林随然的头像大图,还是那个蓝屏界面,但是上面的表情变了。从一个不高兴的:-(表情变成了一个嘴角向上的:-)笑脸。 陈礼谨有点惊讶地转头看向还在睡的林随然,又转回来,反反复复把这个头像看了好多遍。 他分明记得昨天给林随然送伞时还没变的。 陈礼谨的心一下子开始咕嘟咕嘟冒碳酸泡泡,把他的心浸得酸酸的又甜甜的,他好想现在就亲一口林随然。 亲亲他柔软的嘴唇,亲亲他高挺的鼻梁,亲亲他的脸颊,把自己的吻送到他的梦里去。 但是陈礼谨又舍不得吵醒林随然,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极其轻微地开了房间的门,走到客厅里。 他忍不住又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头像,对着那个小小的蓝屏笑脸看了又看,看得他在客厅里高兴得跳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他的目光落到厨房上,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既然今天林随然没来得及做早餐,那就他来吧!虽然他技艺没那么精湛,但是在林随然身边耳濡目染了那么久,煎个鸡蛋做个长寿面还是可以的。 他从橱柜里拿了面条,又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正小心地磕着碗的边缘打碎鸡蛋,熟悉的柠檬雪松气息忽然笼罩了他,他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陈礼谨想都不用想是谁,“哥哥,你醒啦。” “嗯。需不需要我帮忙?”林随然问他。 “不用不用,今天你过生日,你去外面等着吃就可以啦。”陈礼谨回头对他笑,“不过需要支付一下餐费。” 林随然低低笑了下,“什么?” “当然是亲我一下啦!煎鸡蛋一下,煮面一下,加配料一下,给你打个折,就亲我五下吧!” 林随然被他这没头没尾的的数学逗笑,“好,我付。” 陈礼谨终于如愿以偿地亲到了林随然,他手里还拿着鸡蛋,腾不开手去回应,只能仰着头,黏黏糊糊地被林随然搂着腰亲了半天,终于想起正事,“好啦,你快出去等我吧。我还想在十一点前吃上饭呢。” 他们家里的面条还是崔悦从鲤州寄过来的,因为之前陈礼谨无意间说过有点想吃面了,崔悦就火急火燎地给他们寄了一大份过来,吃到现在还没吃完。 陈礼谨把锅里的荷包蛋煎熟盛出来,又往锅里倒开水煮面,往面里加了些青菜和虾仁,一关火,两碗面就煮好了。 林随然怕他烫着,走进厨房,帮他把两碗面端了出来,“阿谨手艺进步了。” “那当然。”陈礼谨有点得意地说,“这可是林随然二十岁生日吃的第一顿由陈礼谨做的长寿面肯定要好好做!”他一口气说完,宣布道,“快吃吧!” 他看着林随然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有点紧张地问,“怎么样?” “好吃。”林随然没有犹豫地说。 “太好啦!”陈礼谨撑着脸看他,“下午哥哥也等着吃吧!我也要做一道菜。” 林随然温柔地点点头,“好。” “蔡英杰!快放排骨啊!” “等一下,我姜还没切好!” “邱老师救命啊!什么时候倒油啊?锅要被烧穿了!” 第89章 “就现在,赶紧倒油。” “救命啊啊啊——!我被油烫到了!” “哎呀!不是说了排骨要先煎一下再倒料汁吗?” 下午,整个厨房被吵闹的蔡英杰和白叙占满,邱照清和陈礼谨在旁边充当总指挥。整个厨房快乱成了一锅粥,做出的菜能否成功这件事实在是令人堪忧,林随然看得很想上去救一下场,但是陈礼谨说什么都不让他来,只允许他坐在旁边,于是他就只能和季华瑛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切。 林随然的目光始终落在厨房里那个忙忙碌碌指挥救场的身影上,季华瑛有段时间没见林随然了,她看了眼鸡飞狗跳的厨房,又转头问林随然,“崔姨和林叔最近还好吗?有段时间没去看他们了。” “都挺好的。”林随然说,“暑假的时候带阿谨回去见了他们一面。” “你看起来确实比以前的状态好了很多。”季华瑛说,“最近还在看心理医生吗?” 季华瑛今天没有扎头发,她的头发长了些,虽然已经不当老师了,但是五官还是锋利精致,身上总是还有些不由自主的凌厉感。 林随然来清南之后那家心理诊所就是季华瑛推荐的。林随然以往在她心里一直是个阳光开朗的表弟,但是上个学期有一段时间,季华瑛偶然在校园里看见了他,那时候林随然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都非常差,季华瑛被他吓了一跳。 她拉着林随然到了旁边的咖啡厅聊了聊。林随然的面色不太好,会回答季华瑛的问题,只是答得很空泛,最后也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季华瑛猜他是有点心防,于是给他推荐了这家诊所,对着陌生人开口也许会让他好一些。 她回家随口和邱照清提到了这件事,说在学校里看到了林随然,看起来状态不好。 邱照清想了想,她说:“我总感觉他有点喜欢陈礼谨。” 季华瑛有些惊讶,但是倒也接受良好,“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吧。”邱照清说,“我之前试图把他们两个凑在一起,感觉每次氛围都不太对。不过你别说,我总感觉陈礼谨也有点喜欢他。” 季华瑛倒是有点来劲了,她挨到邱照清身旁的沙发上,“这个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记不记得之前选修课的时候.......” 后面她们在沙发上咬耳朵八卦了半天,邱照清的分析实在是有理有据,最后说得她们两个全部都信了,现在看来,邱照清的推测居然全对了。 林随然说:“后面医生那边评估我的状态已经稳定了,所以当时结束了最后一个疗程之后就没有再去了。” 季华瑛点点头,“这样挺好的。礼谨那边还好吗?”她说着,压低了点声音问,“我听说他的父母不太支持?” 厨房里,陈礼谨似乎忍无可忍了,他放弃了寄希望在别人身上,而是抢过了蔡英杰手中的锅铲,试图自己抢救一下这道菜。 林随然看着厨房里那个和蔡英杰争论火候的陈礼谨,温声说:“嗯,他的父母确实有自己的担忧,毕竟发生过那样的事。我都理解。” “他决定要和我在一起时,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想过让他放弃。” “但是阿谨很勇敢,他比我们所有人想的都勇敢。他坚持到了最后,选择了我。所以我也不会让他失望。” “我会照顾好他,用我的一辈子去爱他,用时间告诉所有人,阿谨的选择没有错。” 第83章 又见樱 三月的清南升温明显,出门时已经不需要再裹着厚厚的外套和围巾。陈礼谨这段时间出门都只穿一件卫衣,林随然老是担心他冷,总是习惯性地会给他再多带一件外套。 陈礼谨下了晚课走出来,外面的雨落得很大,林随然拿着一把宽大的黑色雨伞,站在门口安静地等着他。 他们之前约定过,如果都有课才会一起走回去,不需要再专门跑一趟过来接人下课。毕竟清南校园不小,跑来跑去实在麻烦,但是今天的雨下得大,林随然有点担心,还是过来接他了。 看到陈礼谨走出来,他自然而然地上前,把手中的外套披到了陈礼谨身上,“走吧。” 他们两个撑着一把伞,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 陈礼谨和林随然抱怨,“今天教室空调开得太高了,闷得我差点直接睡过去。” “好像是之前有学生抱怨太冷了,教务处统一把中央空调温度都调高了。”林随然无奈地笑笑,“我今天上课的时候也觉得闷得慌。” “那过两天又会有人投诉太热了。”陈礼谨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怎么想的呀......下礼拜都要20c了。” “樱花好像这两天要开了,周末可以去看看。”林随然在旁边说,“今年我们还去植物园吗?” 大一他们刚谈上恋爱时,看的第一场樱花就是去植物园看的。一转眼又过了三年。 蔡英杰后面又喜欢上了个新的女生。那个女生看起来对他还算有点意思,两个人一起出去玩了好几次,蔡英杰计划下次再出去的时候就告白。 夏一季还是除了运动就爱窝在宿舍打游戏,陈礼谨后面搬走了之后,宿舍只剩蔡英杰和夏一季两个人,夏一季老是自嘲说每天的盼头就只剩等蔡英杰回来了。 白叙和沈殊还在分分合合分分,中途分了好长一阵子,最近貌似破镜重圆了,结果不知道又在吵什么,白叙最近总是经常盛情邀请陈礼谨过去玩,陈礼谨一过去就是大半天,林随然对此颇有微词。 季华瑛自己创办了一家心理诊所,听说月收入高得吓人,邱照清乐得想直接再也不努力了。 生活总在过,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迹上好好走着。 他们走到家门口,林随然小心地收起伞以防水珠乱溅,陈礼谨拿出钥匙开门。林随然走之前开了客厅的灯,他们推开门时,陈礼谨新选的暖白光洒了他们一身。 他们后面搬了家,换了一套更大的房子,主要是提升了客厅和书房的空间,还多了一个衣帽间。陈礼谨和林随然的各种收藏品已经快放满五个柜子,原本那套房子已经放不下了。 还有书房,陈礼谨嫌弃之前的书房摆了两张电竞椅之后位置变得太小,后面就爱钻到林随然怀里和他玩游戏。结果搬了新家,书房变得更大了,放两张电竞椅绰绰有余,结果陈礼谨还是不乐意,唯独爱往林随然怀里钻。 客厅里新摆了好几幅陈礼谨画的画,都被林随然用画框仔细地裱好放在各个显眼的地方。 “明天我们早点去植物园看樱花吧?”陈礼谨问他,“去年去晚了,简直人挤人。” 林随然笑,“早点是多早?” “我们晚上不乱来,我保证十点能醒。” “好。”林随然配合地应着他,“那我们就早上十点过去。” “白叙刚刚又给我发消息了。他说他新买了一盆盆栽,开得特别好,让我明天过去看。” “嗯。”林随平静无波地应。 陈礼谨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他拖长音调,“然后我说——明天是周末,我没空,我要和我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去看樱花。” 他说着,跳到林随然身后抱住他,“怎么样,我这个回答还可以吧?” 林随然转身,把陈礼谨搂到自己怀里。他们太熟悉彼此了,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陈礼谨小声说,“现在还早。” “晚了明天还看不看樱花?”林随然问他。 陈礼谨看了一眼窗外的雨,觉得这个雨估计到明天也停不了了,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樱花,抬手搂住林随然的脖子,“那我们后天再去吧......” 他主动踮起脚和林随然接吻,这个吻很快变得又凶又急。 陈礼谨被林随然按在沙发上,他被穿上了一套有蕾丝边的系带衣物,脚踝被系上了一条带着铃铛的银链,随着动作晃得叮当作响。 林随然从身后和他十指紧扣,他们手上的情侣戒指碰在一起,陈礼谨头埋在抱枕里,抖得抬都抬不起来,抱枕被他的眼泪浸湿了一小块。 之前他给林随然过生日时买的那一箱蕾丝薄纱丝绸柔软织物全部变成了一次性的,最后的结局基本都是被扯坏或者弄脏。但是林随然似乎很喜欢看他穿这种,后面又给他买了好多套,哄着他让他穿。可是每次陈礼谨穿上时候林随然都变得很凶。 陈礼谨欲哭无泪,可偏偏林随然还会在他耳边温柔地说,“阿谨真美。” 林随然的话和动作完全像两个人,陈礼谨几乎要迷失在那些温柔的风暴里,脚踝上的铃铛和窗外的雨响成一片。 林随然把他捞起来靠到自己怀里,“阿谨,看着我。”林随然低声说,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迷恋,“好乖......好美......美得我快疯了......” “阿谨喜欢这样吗?不舒服就告诉我。” 陈礼谨说不出话,但是林随然太懂得怎么点燃他。陈礼谨要疯了,他想要逃离,又想要沉沦,“呜......喜欢......” 第90章 林随然轻轻叹息,吻上陈礼谨湿润的唇,“......我好爱你。” 陈礼谨含着泪和他接吻,被林随然带入新的一阵漩涡之中。 第二天陈礼谨果然还是没能在早上起来。 他醒的时候又是一个下午,卧室的窗帘拉开了一点,透进来暗色的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未曾停下,把下午的天空下得几近夜晚。 他坐起身,一股熟悉的酸软感向他的全身袭来。但是他的体能可能在这些年里练起来了一点点,第一次的时候他差点连起身都起不来,现在起码还能自己坐起来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陈礼谨拿起来喝了一点,抓起林随然放在他身边的毯子披上,推门走出了卧室。 林随然戴着眼镜坐在沙发上,垂着眼写论文。他戴着耳机,似乎在听着什么。他最近确实很忙,毕业和实习的各种事情接踵而至,春招时候好几家大厂朝他抛来橄榄枝,开的薪资待遇都不菲,但是林随然都拒绝了。 因为他保研了。 其实那几家大厂开的条件已经够顶级,但是林随然只想留在清南多陪陈礼谨一会。 陈礼谨的建筑要读五年,于是陈礼谨今年终于得到了送林随然毕业的机会。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可能还会再有一次。 陈礼谨披着毯子,悄无声息地站到林随然身边。林随然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把电脑挪了点位置,陈礼谨几乎是同时缩进了他怀里。 “你忙完了吗?”陈礼谨软声问。 林随然亲亲他的额头,“还有一点,厨房里温着粥,阿谨先自己一个人吃点饭好不好?” “好。”陈礼谨乖乖地说,他慢吞吞地又裹着毯子站起身,走到餐桌前。 他把一碗粥喝完,去厨房里洗了碗,又走回沙发旁边。他没有再去打扰林随然,安静地披着毯子坐在林随然身边。窗外的雨声和林随然的键盘声都让他安心,他听着听着,不由得又泛起一阵困意。 林随然写完最后一串数据,抬起眼睛去看陈礼谨,发现陈礼谨已经倚在旁边睡着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林随然看着沙发上那个睡着的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陈礼谨睡得不沉,键盘声停下来的时候他就醒了。他揉揉眼睛,往林随然那里挪了点,把下巴搁到林随然肩膀上,“哥哥。” “在呢。”林随然将他和毯子一起抱入怀里,替陈礼谨揉着腰,轻轻应着他。 “雨怎么还在下呀。” “嗯,很适合睡懒觉,是不是?”林随然温声说。 “适合和哥哥待在一起。”陈礼谨软绵绵地说,“我想看电影。” “好。”林随然拿起遥控,按开电视,“想看什么?” “都行。”陈礼谨说,“哥哥挑。” 林随然挑了一部很适合雨天的文艺爱情片,陈礼谨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画面和音乐开始播放,陈礼谨注意力似乎在电影上,又似乎不在那上面。 “怎么一转眼都要毕业了。感觉好快啊,上一秒还在读高中,现在就大四了。”陈礼谨轻轻和他抱怨,“我不想去上班。” “阿谨想不想读研?”林随然知道凭陈礼谨的履历肯定能保上研,他问。 陈礼谨轻轻哼了一声,“读呀,但是读完研出来也是要上班的呀。那些设计院看着风光,一问工资2300。” 林随然就笑了,“阿谨不上班也没关系,想做什么都可以。” “唉,2300也得干呀......”陈礼谨说,“不然怎么买盲盒,怎么买新衣服,怎么养你呀.....” 他大概也觉得2300养林随然这句话好笑,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个工资都不够我给我哥哥买套新衣服。” 林随然亲亲他的脸,“那哥哥努力点,不让阿谨发愁。” 陈礼谨又往林随然怀里蹭了蹭,“好想当甲方,这样就不会有人对我的图指指点点了。我就想画我想画的。” “那阿谨画一下我们以后的家好不好?等我们买房了。” “那肯定是我画。”陈礼谨说,“我在客厅要一个大落地窗,书房也要超级大,我们的收藏品太多了。厨房也得大,虽然主要是你做饭,但是我也要在旁边看着......” 他说着说着,又有点发愁,“这得多大的房子啊,我得画多少张图,接多少项目,熬多少夜才能买得起啊......” “还有我呢。”林随然勾勾他的鼻子,“而且上次你不是还和老师一起设计了艺术中心那栋新楼吗?老师都说你的想法很有灵气,以后阿谨的设计肯定很抢手,别人想买都买不到。” “好啦,别哄我了。”陈礼谨把脑袋埋到他怀里,“被你说得我感觉我明天就可以买得起一套房子了......” “不是哄你。”林随然认真地说,“我一直都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会日更个三四天!这次日更完林哥的另一面应该也发掘出来了嗯嗯 第84章 和你的毕业快乐 处理完论文和各种事务,林随然的毕业典礼转眼就到来了。 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下午,陈礼谨说晚上要去白叙家睡,匆匆就消失了,一整个晚上都没回来。 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他们第一次晚上没在一起睡,林随然早已习惯了陈礼谨在身边的日子,第一次体会到孤枕难眠的寂寞,睡得并不太安稳。 到第二天上午,毕业典礼即将开始,林随然已经换好了学士服,陈礼谨都还没回家,只是给他发了条消息: 阿谨宝贝:哥哥!!!我们直接学校见!!不用在家里等我了! 林随然看着桌上做好的早餐,有点失落,但还是给陈礼谨回了一个好。 kernel panic:好,路上小心。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家,拿起车钥匙,开车去了清南。 今天艳阳高照,校园里人声鼎沸,毕业典礼在操场上举行,不少毕业生已经在操场上四处合影,操场上已经立起了巨大的宣传牌,还有两块很大的电子屏幕,写着“清南大学毕业典礼。” 林随然穿着紫色的学士服外袍,露出一截黄领,他独自走在人群之中,站在计算机学院的方阵前,却没有急着入座,而是又眺望了一下热闹的人群,试图找到那个身影。 还是没有出现。 失落感像涟漪一般越扩越大,林随然转过身,身后忽然传来了陈礼谨的声音。 “哥哥——!!” 林随然迫不及待地回头,看到陈礼谨呼喊着他,抱着一大束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花向他跑来。 陈礼谨跑得脸颊红红的,他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衬衫,搭了一件白色短裤,露出一大截白晃晃的腿,踩着一双很元气的运动鞋。 是很陈礼谨的穿搭,但是最让林随然惊讶的是,陈礼谨把头发染成了粉色。 他像一个明艳的夏日调色盘,带着最鲜活热烈的色彩,扑到林随然怀里。 陈礼谨抱完他,把怀里的花递给林随然,又示意林随然低一点头,变魔术般地拿出一个被他簪满五颜六色花朵的学士帽。 学士帽上面还认真地用金色的笔写了一句话:qnu lin suiran happy graduation 陈礼谨把林随然原本那个沉闷的学士帽摘下来,替他戴上这个新的,还用小卡子帮他卡好。 “好看吗?”陈礼谨晃晃自己的脑袋,期待地问,“我昨晚特意去染的!我在理发店整整坐了七个小时,我的天呀。” “还有这束花。”陈礼谨对他说,“我高中毕业的时候你送我蓝玫瑰和满天星,那你毕业我就送你一大束五彩斑斓的花!是不是很像一张油画,我哥哥的未来肯定也这么灿烂。” “你帽子上也有,都是我自己簪的,簪了好久呢。”陈礼谨像一只等待夸奖的小孔雀,粉色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喜欢吗喜欢吗?” 林随然抱着那束仿佛凝聚着整个夏日色彩的花束,所有的等待和空寂都被面前这个人一扫而空,他抱住陈礼谨,“喜欢。喜欢花,喜欢帽子。喜欢阿谨。阿谨最好看了。” 陈礼谨乖乖地回抱住他,“哥哥毕业快乐!” 操场里的广播提示毕业典礼即将开始,催促着毕业生尽快入座。陈礼谨替林随然又整理了一下学士帽,“哥哥,你快去吧,我在观众席那边等你。典礼结束我们去多拍点照片!” “我呢?我今天也毕业啊!” 白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也穿着紫色外袍,领子是粉色,他今天为了毕业化了个妆,沈殊站在他旁边。 “我会等你的。”在他旁边的沈殊立刻接话,可怜巴巴地说,“不要抛下我。” 白叙:“......”他耳根泛起一点红,“爱等不等。” “都拍都拍。”陈礼谨说着,轻轻推了推林随然和白叙,“快去吧,一会观众席见。” 他看着林随然入座,蹦到观众席上,蔡英杰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我的相机带了吗?”陈礼谨急切地问他。 第91章 蔡英杰从包里给他掏出了一台超长焦相机,“那必须,给你带了台180-600的,拍演唱会都够用了。” “谢啦!待会一起吃饭!”陈礼谨说,拿起相机调试了一下,插入自己的内存卡,精准地在计算机那边找到了林随然。 清南这个操场实在太大了,如果不靠相机,基本只能拍到一个小点,但是这可是林随然的毕业典礼,陈礼谨肯定不能这么敷衍过去,于是他找蔡英杰借了一台超长焦相机。 他眼睛凑近取景器,看见林随然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眼,似乎在看怀里的花。学士帽上陈礼谨亲手簪上去的花让他看起来夺目无比,连学士帽上那串qnu lin suiran happy graduation都清晰可见。 陈礼谨开了连拍,咔嚓一下拍了十几张,蔡英杰在旁边说,“你跟个站姐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台下坐着哪个大明星。” “难道不是大明星吗?”长焦实在还是有点重,陈礼谨轻轻放下来,甩了甩手,“我哥哥长成这样,要是出道肯定都人气最高。” 自从蔡英杰谈上恋爱之后,陈礼谨终于不用担心在他面前谈恋爱会刺激他弱小的心脏了,每次说话的语气都理直气壮,充满了对林随然的无限喜爱。 蔡英杰无语凝噎,“行行行,拍你的大明星吧,我服了。” 陈礼谨一口气拍了几百张,台上的校领导还在进行讲话,他低头翻了会照片,然后把相机镜头转到外语系那里,咔嚓咔嚓帮今天打扮精致的白叙拍了好几张,打算待会拿这些照片去勒索白叙请他吃顿饭。 他拍完,又把镜头转回了林随然那儿。他看见林随然目光转向了观众席,似乎是在找他的身影,陈礼谨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拍到林随然正面的机会,他狂按着快门,甚至都腾不出手去和林随然示意。 好在他的粉色头发实在够显眼,林随然远远看见一个粉色的小点在观众席上晃动,他对着那个粉色小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直直透过相机撞进陈礼谨眼里。 陈礼谨望着取景器,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眼里全是帮林随然出片的渴望,快门响得几乎要飞起,直到林随然因为台上的演讲结束,转回了头。 陈礼谨翻着这些图,眼里全是对自己技术的欣赏,他把相机转给蔡英杰看,“这全是神图啊!” 蔡英杰:“......”虽然他也承认林随然在人群中回眸微笑的特写确实好看,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是是是,帅帅帅,但是不要再让直男夸另一个男的帅了啊!” “接下来,请各位毕业生依次上台,接受校长的拨穗。” “帮我个忙!”陈礼谨对蔡英杰说,“一会林随然上台,我拍林随然,你用我手机帮我拍一下大屏上的转播画面好不好?” “行,肯定给你拍得妥妥的。”蔡英杰说。 陈礼谨重新把目光转向操场。等到拨穗仪式进行到计算机系,他再次举起相机,这次他按了录像模式。 他从镜头里看着林随然站起身,看着他稳步走向主席台。 林随然在校长面前站定,与校长握手之后,谦恭地低头,让校长替自己拨穗。 校长抬手,在那顶布满鲜花的学士帽上拨了一下流苏,林随然抬头,却没有急着合影,而是掏出了一对黏土小人,和校长说了句什么。 林随然细心地给这对黏土小人一人做了一顶小小的学士帽,细细的流苏垂下来。 拨穗时也经常会有学生带着自己心爱的玩偶上台,校长一愣,随即慈祥地笑了笑,伸手替两个黏土小人也拨了穗。 做完这一切,林随然举着学位证书和两个黏土小人,温和地看向台下的摄影师,与校长留影。 陈礼谨已经完全僵住了,只剩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还得接着拍,他吸吸鼻子,取景器在眼睛的水雾中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林随然走下台阶,下意识地再次抬头,去寻找那个粉色的身影。 陈礼谨知道他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但还是扬起嘴角,对他露出了一个泪流满面却又灿烂无比的笑容。 镜头里,林随然也笑了,他对着观众席的方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黏土小人。 从高中毕业以后又过了很多年,但所幸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坐在空荡校门口,对着漫天烟花无声哭泣的幽灵。 第85章 香槟气泡水 林随然结束了实验,推开家门,一片漆黑。 他放下手中的包,熟练地开了客厅的灯,客厅空无一人。 他走到书房,在那里看到了在一片黑灯瞎火之中画图的陈礼谨。陈礼谨整个人像是已经浸入了工作里,连林随然回来都浑然未觉。 “阿谨怎么不开灯?”林随然按亮书房的灯,看向陈礼谨。 陈礼谨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了一下眼睛,他困顿地眨眨眼,“......啊?太入迷了,我都忘了天黑了。” 陈礼谨最近在搞一个投标项目,据说竞争很激烈,甲方的要求又很严格,他已经连续半个月不是干到晚上三点就是四点了。林随然心疼他心疼得不行,但是陈礼谨说这是他毕业之后独立负责的第一个大型项目,说什么都要把这个项目弄好。 林随然轻轻走到他身边,陈礼谨顺势抱住了林随然的腰,他把头贴在林随然温热的腹肌上,闻着熟悉的柠檬雪松气息,精神似乎又回来了一点。 “饿不饿?”林随然问他,“给你煮碗面好不好?” “好。”陈礼谨乖乖地说,“哥哥真好。” 林随然揉揉他的脑袋,“等我一会儿。” 没多久,林随然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过来,他把面轻轻放在陈礼谨面前,“阿谨,可以吃了。” 陈礼谨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着面。林随然没有离开,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安静地坐在陈礼谨身边。 陈礼谨想起自己最近因为工作,都很少有时间陪林随然,心底的愧疚泛起来,“哥哥,等我忙完这个,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林随然轻轻笑了笑,他拿起陈礼谨随手丢在桌上的发卡,替陈礼谨别起一直往下滑的碎发,“没关系,阿谨可以慢慢做自己喜欢的事。” “陪你也是我喜欢的事。”陈礼谨说,“哥哥等我。” “好。”林随然温柔地说,“我等你。”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陈礼谨感觉体力又回来了不少。他重新看向屏幕上的图纸,“哥哥,我继续改图了。” “嗯。”林随然点点头,他没有催促陈礼谨休息,只是拿起空碗,“我去洗碗,你慢慢画。” 林随然洗完碗,他没有急着回书房。他在窗前站了一会,看着窗外流动的城市灯火,又转过身,去冰箱里拿了一些红提。 他耐心地洗净,装在果盘里,再次回到了书房。 陈礼谨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变,还在和他的图纸奋战。 林随然把那盘葡萄放到陈礼谨面前,陈礼谨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对林随然笑了一下。他没有说什么,捻了一颗葡萄含到嘴里,也没急着咬,就含着继续画他的图。 林随然耐心地待在陈礼谨身边,喂他吃完了一盘葡萄之后,收好果盘,走去客厅。 沙发上放了一本他之前没看完的书,林随然抽出他们上次去旅行时陈礼谨在一个小摊上买的书签,打开沙发旁边的阅读灯,倚在沙发上继续看。 他花了两个小时看完了剩余的部分。林随然合上书,走进书房,第一时间看向陈礼谨,发现陈礼谨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林随然把书放入书架上阅读完毕的那个区域,动作极轻地走近陈礼谨,他看了一眼还亮着屏的电脑,帮陈礼谨按了保存,然后小心地横抱起陈礼谨走进卧室。 陈礼谨在梦里闻见他熟悉的气息,软在林随然怀里,更加安心地陷入深眠。 林随然把陈礼谨轻轻地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他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陈礼谨,眉宇间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其实凭林随然的年薪,完全有能力让陈礼谨过得很轻松。陈礼谨可以不必熬到深夜,不必承受项目的压力。就算陈礼谨什么都不做他也养得起他。 但是陈礼谨也有自己的热爱,他有自己的野心和执着。 林随然爱他,陈礼谨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他。陈礼谨现在选了这条路,纵然可能艰辛无比,但只要能让陈礼谨高兴,林随然都愿意守着他,陪陈礼谨到如愿以偿的那一天。 林随然熄灭卧室的灯,躺到陈礼谨身边。陈礼谨在睡梦中也不忘往他的怀里钻,林随然将他搂进怀里,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发顶。 投标结果公布的那天,陈礼谨在工位上,深吸一口气,点开公示的网站。他看到结果,不可置信地关掉网页,再打开,还是那几行字。 中标单位:清南建筑设计研究院 项目负责人:陈礼谨 向来严苛的甲方甚至少见地夸赞了他设计中的创新理念,并且希望项目开工之后陈礼谨能够亲自驻场监工,参与整个落地的流程。 第92章 陈礼谨熬的脚不沾地的那些夜终于有了结果,工作群里导师第一时间公布了这个消息,他手机里几乎瞬间被各种祝贺的消息淹没。 他手还在发抖,甚至没来得及去回一下那些祝贺他的消息,他点开和林随然的聊天框,迫不及待地给林随然发消息。 还未读别急:哥!!!!!!! 还未读别急:[中标截图.jpg] 还未读别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是下一秒,林随然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男朋友:超级棒!恭喜阿谨!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男朋友:我知道阿谨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还未读别急:[小猫流泪.gif]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男朋友:阿谨晚上想吃什么?我定个餐厅我们一起去庆祝好不好? 还未读别急:好!!!我要吃最贵的!!! 陈礼谨把截图转发到朋友群,瞬间又收到了一大波新消息。 [明天就赚一个亿] 英杰且英俊:卧槽卧槽真的中了???!!! 芒果拯救世界:卧槽卧槽真的中了???!!! 季一下:卧槽卧槽真的中了???!!! xub:卧槽卧槽真的中了???!!! 还未读别急:卧槽卧槽真的中了!!! 英杰且英俊:你明天不会真的就赚一个亿了吧?! 还未读别急:真的吗 kernel panic:不是不行。 还未读别急:[小猫害羞.gif] 季一下:本群禁止情侣调情[微笑] 中标之后有一段时间的休整期,项目不会立即开工,陈礼谨的导师给他放了一个长假,加上调休足足有二十天,导师让他好好养精蓄锐,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陈礼谨踩着点,在下班那个点准时冲出了公司。他跑出公司大门,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 林随然降下车窗,眼里含着笑意看着他。 陈礼谨迫不及待地坐上副驾,他一边调着安全带,一边转头看林随然,“哥哥!我接下来有二十天的假!” 林随然启动车子,稳稳应着他,“阿谨先睡几天,睡够了我们后面慢慢安排好不好?” “好!”陈礼谨点头,他看着车子驶向夕阳,“哥哥,我们晚上去哪吃?” “上次那家法餐让你失望了,这次我们去试试一家很热门的omakase。听说口碑还可以。” 陈礼谨想起上次他和林随然去吃那家风很大的法餐,结果难吃得没吃几口,回来的路上饿得不行,还得拉着林随然去夜市买路边摊。 “希望这次不是营销。”陈礼谨说,“我真的受够网上那些诈骗帖了。” 林随然轻轻一笑,“应该不会,照清说上次和华瑛去吃的这家,说味道还可以。” 季华瑛的口味和陈礼谨一样挑,季华瑛能说还可以,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车子停在一家环境清幽的餐厅门口,整体是日式装修,因为是预约制,整个环境都安静无比。 服务员在门口迎接他们,确认了预约信息之后,引着他们进入餐厅内部。座位是传统的开放吧台形式,可以直接看到主厨的操作。 他们并肩在吧台前坐下,面前的主厨开始为他们处理食材。前菜是一道味增赤贝,陈礼谨拿起筷子小小吃了一口,发现这家餐厅的味道似乎真的还可以。 他冲林随然点点头,林随然轻轻笑了,拿起手边的酒杯,和陈礼谨碰了个杯。 “恭喜阿谨旗开得胜。” “那我谢谢哥哥一直陪着我。”陈礼谨弯起眼睛说。 林随然因为要开车,喝的是气泡水,陈礼谨就陪他一起喝气泡水。 这顿饭确实没有辜负期望,陈礼谨吃得心满意足,就是没喝上酒有点遗憾。林随然答应回家陪他喝,陈礼谨就又高兴了,给这顿饭打了满分。 回去的路上,连日的困倦漫上来,陈礼谨听着熟悉的音乐,闻着林随然身上安心的气息,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盹。 他被林随然轻轻叫醒时,车已经停在了他们家的小区的车库里。 陈礼谨迷迷糊糊的,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但是看着面前的林随然,身体的本能已经先脑子一步,他往前凑了点,想要和林随然接吻。 林随然靠近他,和他接了个短暂的吻,又稍稍退开了些。 “阿谨。”林随然温柔地看他,“给你个惊喜好不好?” “是什么呀?”陈礼谨还没醒过神来,问他。 林随然从驾驶位上的票夹里抽出两张机票和门票,递给陈礼谨。 票上清楚地印着目的地:taylor swift丨the eras tour丨zurich 陈礼谨睁大了眼睛,他看起来有点难以置信,心跳得比他早晨中标时都快。 “你不是一直想去瑞士玩吗?刚好她过段时间会在苏黎世开巡演。我买了两张内场前区票,我们刚好可以一起去瑞士玩,然后去看演唱会。” 陈礼谨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愣愣地接过票,那真实的触感才将巨大的狂喜传到他的大脑,“啊——!!”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要不是车内空间限制,他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他从副驾上扑过去,跨坐在林随然身上,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票,又看了一眼面前温柔对着他笑的林随然,“苏黎世!啊啊啊!” 他兴奋地抱住林随然,在林随然的脸上乱啄了好几口,“林随然我爱死你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啊!” 林随然稳稳搂着他的腰,陈礼谨这些年被他养得更圆润了些,但是腰还是细得盈盈一握,肉似乎都长去了其他更柔软的地方。 “阿谨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林随然轻轻笑。 陈礼谨犹觉简单的乱啄满足不了他,他低下头去和林随然接吻,亲得又激动又急。 因为前段时间工作忙,他们好一段时间没有这么亲密接触过了,几乎是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就起了野火,从他们的唇齿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陈礼谨把手中的票收回票夹里,放到副驾上,林随然拍拍他的屁股,示意他起身,“回家?” 陈礼谨摇摇头,他抵住林随然的额头,“就在这里好不好......” “哥哥,我等不及了......” 林随然没说话,陈礼谨再次吻上林随然的唇,舌尖撬开林随然的齿关,更深地纠缠进去。 林随然扣住他的后颈,夺回了这个吻的主动权。他把陈礼谨往自己怀里按得更深了些,陈礼谨被他亲得有些喘不过气,他们喘息着稍稍分开,陈礼谨又环着林随然的脖颈,把脸埋到林随然颈窝里。 “哥哥......今天可不可以对我凶一点?” “嗯?” “就是、就是......”陈礼谨脸一下全红透了,“就是,像上次一样......” 陈礼谨没说完,林随然就懂了。他说的是上次林随然有点喝醉了,很强势暴露占有欲的那一次。那次的体验实在是无与伦比,事后林随然还担心陈礼谨会生气,但是他没想到陈礼谨会这么喜欢,找着机会就想历史重演一下。 温柔的林随然轻轻叹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完全变了。 他眼神也有点凶,好像一下又变回了那个睥睨众生的silas,又或者说,这本来也是林随然的一部分,只是他从来不舍得对陈礼谨显露。 “跪好。”林随然简短地命令道。 陈礼谨扭来扭去,极其不老实,林随然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发什么抖?” 他抬起陈礼谨的下巴,强迫陈礼谨看着自己,陈礼谨全身全部红了,眼眶里泛着水雾,林随然低声问他,“连跪都不会了?要我教你?” 驾驶室空间挤了两个人之后显得过于窄,林随然往后调了一些座椅靠背,陈礼谨顺着惯性倒到他怀里,他腿软得根本跪不住,只能双手撑着林随然的肩膀,给自己找一个支撑点。 “呜......教教我......” 林随然掐住他的腰窝,手指绕着圈打转,“行啊,我教你。现在自己去副驾储物柜里拿东西。” “接下来还要我教吗?” 陈礼谨呼吸乱得不成样子,他慌乱地摇摇头。 “不、不用......” 林随然的每个指令都很简短,话语直白无比。 陈礼谨咬着手指呜呜哭,被林随然抓住手腕移开,“咬东西经过我允许了吗?” 林随然单手扯下了自己的领带,绕了两个圈把陈礼谨的手腕捆住,“别动。这是惩罚。” 陈礼谨双手被捆住,像一朵最柔弱的玫瑰,没办法像之前那样用刺给林随然留下抓痕。林随然抬起他的脸,用有些哑的声音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他低下头,在陈礼谨耳边说了句什么,陈礼谨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 林随然弯起指节,替陈礼谨擦掉源源不断的眼泪,抬起陈礼谨的下巴让他去看车窗上的倒影,“还是很美。像红玫瑰一样.......” 第93章 “看着我。”林随然说着,把陈礼谨又往前推了些,几乎要抵在车窗上,“看着你自己。看你现在的样子。” 陈礼谨说不出话,他仰着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栗。他太喜欢这份被林随然全然掌控的感觉,他知道林随然也很喜欢这份全然掌控他的感觉。 他失神地感觉整个世界在往上漂浮,而他落在林随然怀里,林随然成了他唯一的重力来源。 陈礼谨倒在林随然怀里颤抖,林随然稳稳抱着他,解开了他手上的领带。 尽管只勒了一小会儿,陈礼谨的手腕上还是留下了一点痕迹。林随然揉着那道红痕,低头吻了一下,低声问,“痛不痛?” 陈礼谨剧烈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随然没再追问,任由陈礼谨倚在自己怀里,他轻轻吻着陈礼谨的颈侧,等着陈礼谨缓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陈礼谨才找回了点神智,他在林随然怀里动了动,撑住林随然的肩膀想要起身。 林随然声音带了点事后的懒散,他替陈礼谨整理好衣服,“缓过来了?” 陈礼谨的脸还是红,“嗯......” 林随然又恢复了他一贯的细致体贴,“抱阿谨回家洗澡好不好?” “想喝酒。”陈礼谨软声说,“喝完再洗。” 林随然就笑了,“好。” 他拉开车门,把陈礼谨从车上抱下来,从地库走进电梯。 陈礼谨被林随然稳稳抱在怀里,脸贴着林随然的颈窝,听到林随然的脉搏声,他又用手贴在林随然的胸膛上,感受林随然的心跳。 林随然的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透过他的胸膛传到陈礼谨手心,又顺着血液蔓延到陈礼谨的心脏,与它同频共振。 林随然单手抱着他,打开家门,走到沙发前,动作轻柔地把陈礼谨放下来。陈礼谨眨着眼,看林随然转身去冰箱里挑了瓶青梅酒,在橱柜上一排陈礼谨的玻璃杯收藏中挑出了两个酒杯。 “哥哥,加点我上周买的那瓶白葡萄酒。”陈礼谨说。 “好。” 林随然把白葡萄酒倒进去,又加了些冰块,拿着两杯酒走出厨房,把酒递给陈礼谨。 “干杯!”陈礼谨接过酒杯,和林随然碰了一下。 陈礼谨仰头喝了一口酒,有点酸甜的冰凉酒液滑过喉咙,酒精灼烧着他的喉管,他的心似乎也跟着一起烧了起来。 他买的白葡萄酒度数有些高,没一会儿他就陷入了那种轻飘飘的微醺状态,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漫上来。 他很喜欢这种状态,他的思绪似乎都顺着轻盈起来。 他躺在林随然的腿上,拿起手机对着那两张门票拍了一张,还不经意地拍到了林随然搭在他身上的骨节分明的手。他有些得意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还未读别急:你怎么知道我男朋友给我买了内场的票还要带我去瑞士玩?[墨镜] 英杰且英俊:谁问你了?[微笑] xub:谁问你了?[微笑] 芒果拯救世界:瑞士!那边有一家中餐厅还可以! 还未读别急回复芒果拯救世界:发给我! 陈礼谨放下手机,嘴角还含着笑,他看着林随然低头看他时的眼神,没忍住抬手摸了摸林随然的脸颊。 林随然抓住他捣乱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在想什么?” “我在想,好像要溢出来了。”陈礼谨小声说。 第86章 动机不纯 陈礼谨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林随然刚刚就没有弄进去,他笑了一声,“什么溢出来了?” 陈礼谨面不改色地继续说,“我对你的爱每天都好像要溢出来了。” “哥哥,如果真的溢出来了怎么办呀?” 林随然没有说什么,他俯下身,气息离陈礼谨越来越近。他似乎想吻陈礼谨的眼睫,又似乎想吻陈礼谨的鼻尖,他把陈礼谨的脸颊吻了个遍,甚至还含住了陈礼谨的耳垂轻轻舔了一下,唯独遗漏下了嘴唇。 陈礼谨被他亲得呼吸都乱了,他微微张着嘴,在等着最终的那个吻,可是林随然停下了。 陈礼谨迷茫地看着他,不上不下,他心痒难耐,他甚至自己主动支起了点身子,想要去讨那个吻。 “林随然......你别欺负我。” “刚刚在车上都没觉得是欺负,怎么现在就觉得是在欺负你?” “那不一样。在车里是哥哥答应我的......”陈礼谨委屈地说,“可是现在,哥哥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又故意不给......” “阿谨想要什么?”林随然问他,“刚刚阿谨在车上说得那么清楚......我都照做了。现在阿谨不说,我都不知道。” 酒精让陈礼谨整个人又飘又软,他支在林随然的腿上的手仿佛随时软得要滑下去,他像坠入云端里,思维也变得迟钝,“再不亲我,真的快要溢出来了......” 林随然托住他要软得要滑下去的身体,含住一口酒,终于给了陈礼谨想要的吻。 林随然把酒渡给他,他口中同样浓烈的白葡萄酒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陈礼谨像被双份的酒精浇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被林随然触碰过的每个地方全部烧起来。 林随然吻得太深,陈礼谨根本含不住那口酒,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又被林随然吮掉。 “溢出来的话,全都喂给我好了。” 瑞士之行安排在三天后。 七月的瑞士不像国内的夏天那样热烈。空气中是一种温煦的暖意,陈礼谨和林随然一起走在苏黎世小镇的街道上。 陈礼谨今天特意打扮过,穿得精致无比,里面是一件露出锁骨的高奢宫廷风蕾丝衬衫,披着一件薄纱外套,脸上还贴了一点小亮片。 薄纱外套上面的细闪在阳光下反着光,衬得陈礼谨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林随然也穿了一件和陈礼谨同系列的衬衫,他们并肩走在街上,路过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他们是一对情侣。 他们刚吃过午饭,打算在苏黎世逛逛之后就去看演唱会。 他们在苏黎世的一条商业街上走,路过一家据说是瑞士百年老店的甜品店,西式的装修里橱窗透着暖黄色的光,陈礼谨拉着林随然的手进去看,店里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甜品香气。 他看到橱窗里一排粉色的马卡龙,有些心动,但是又怕马卡龙太甜。 他晃晃林随然的手,“哥哥,你看这个。不知道这里的马卡龙会不会很甜?” 店员刚好走到他们面前,看到了陈礼谨的视线,热情地用英语为他们介绍这款马卡龙,说是酸甜口的,是他们自制的奶油和树莓酱,销量很好。 “酸甜的?”陈礼谨充满期待,他用英语说要两个,又点了他们家招牌的手工巧克力,还有两杯schweizer eiskaffee。 瑞士的物价确实高,这家店在他们这两天吃的店里还算价格平价的。他们在店里找了张椅子坐下,很快,店员就把他们点的甜品和饮料端了上来。 陈礼谨点的饮料是瑞士的特色冰咖啡,是在冰咖啡里加入了香草冰淇淋和奶油、巧克力碎。他搅了搅,轻轻抿了一口,冰淇淋混着冰咖啡在他的嘴里化开,是很适合夏日的饮料。 “好喝!哥哥你喝一口。”陈礼谨把饮料递给林随然,林随然就着他刚刚喝过的地方尝了一口,虽然陈礼谨的东西都点了两份,但是他们还是一直很喜欢这样相互吃对方的。 “确实不错。”林随然温和地说,又把面前的马卡龙递给陈礼谨,陈礼谨咬了一口,酸甜的树莓果酱气息蔓延开来,中和了马卡龙的甜腻。 “这个树莓酱好香!”陈礼谨说,他晃了晃脑袋,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进场呀?” “阿谨想早点去我们就早点去,如果想轻松一些的话,我们开始检票的时候再进去也可以。” 陈礼谨想了想,“那我们早点去吧!我想多拍点照片。” “好。” 陈礼谨又咬了一口马卡龙,糖分带来的多巴胺让他心里的喜悦再次增加了一些,“我好开心啊,哥哥。” “晚上还能更开心。”林随然含着笑意看着他。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陈礼谨说,“哥哥,我们吃完这些就走吧?” “好。” 他们吃完面前的甜品,往体育场的方向走。越临近体育馆,演唱会的氛围越浓烈,路边竖起不少大大小小的广告牌,不少歌迷也和他们一样想要提前进场。在场馆的街道两旁,还有几个摊位搭建起来,在售卖应援物。 陈礼谨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兴奋得像是第一次看演唱会,又拉着林随然帮他在场馆门口拍了几张照。他心满意足地翻着照片,又抬头看向人声鼎沸的体育馆,“哥哥你知道吗,我初高中的时候很喜欢听她的歌。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能和你一起来看。” “是不是很开心?”林随然问他。 “超级超级超级开心!”陈礼谨说,“哥哥,我们去排队吧!” 第94章 入场队伍里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中国女生,也是从国内飞过来看演唱会的。她正在给四周的人发自己做的应援物,看到他们两个过来时眼睛亮了一下,用中文问他们,“是中国人吗?” “是的!”陈礼谨点头,女生就笑了,给他们塞了好几张票根和手链,“这是我自己做的,送你们。” “哇,谢谢!”陈礼谨高兴地接过她的礼物,把手链戴在自己手腕上,又给林随然也戴上,“做得真好看。” “不客气。”女生说,“祝你们看得开心!” 队伍还在继续向前移动,陈礼谨拿起手机,对着他和林随然的手链拍了一张,他恨不得把所有能拍的全部都拍一遍。随着开场时间越来越近,他的激动也越来越烈,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对林随然说,“我感觉我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 林随然就笑了,替他揉揉胸口,“阿谨要不要听听我的?” 陈礼谨就把手搭在林随然胸口上,“你怎么也跳得这么快呀?” “因为我也很期待,和阿谨一起。” 他们过了检票口和安检,工作人员给他们戴上了入场手环,终于走进了场馆内部。陈礼谨激动得转了两个圈,拉着林随然跑到内场。他们在的vip区是站票,他们来得不早不晚,位置是个中间还不错的位置,离延伸台很近。 夕阳渐渐漫上天空,林随然拿起手机,为蹦蹦跳跳的陈礼谨拍了好几张照片。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演唱会十秒倒计时。一个巨大的时钟缓缓运转,全场的观众跟着倒计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倒数声。 陈礼谨站在声浪中央,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林随然的手,一股既期待又紧张的情绪漫上来。 最后一秒倒计时落下,全场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开场的吟唱清晰地透过音响传来,陈礼谨转头去看林随然,林随然也正看着他。 陈礼谨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我在,阿谨!”林随然提高音量,声音穿透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他认真地告诉陈礼谨,“enioy it!” 全场响起剧烈的鼓点,地面似乎都在震动。《cruel summer》的前奏响起来,周遭是跳跃尖叫的人群,那个无数次出现在耳机里的声音和身影,站在升起的升降台上,接受着万众瞩目,出现在陈礼谨面前。 陈礼谨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巨大的不真实感淹没了他,他被震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跟唱都没法做到。 而且在这种时候,他最深爱的人在身边就在他旁边陪他一起感受。 他一瞬间想,人怎么可以幸福成这样? 大半首歌过去,在数万人齐声的合唱中,陈礼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跟着人群一起蹦起来,他不再管自己唱的音准是否正确,歌声是不是悦耳,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跟着全场一起合唱—— “i love you ain't that the worst thing you ever heard(我爱你 这难道不是你听过最糟糕的话?)” 林随然一直温柔地看着他。 看陈礼谨从最初的震撼落泪再到现在的彻底融入,他的手始终被陈礼谨紧紧抓着,他的心在鼓点的震动下也跳得剧烈无比。 陈礼谨一口气跟唱了好几首,从《lover》唱到《you belong with me》,又兴奋地跟着人群尖叫,“哥!!我初中的时候就一直听这首歌!” “我从那个时候就想听现场了!” “啊啊啊啊——!!” 林随然想起那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十四岁的,脸上总是有点忧郁的陈礼谨。他以前跟在陈礼谨身后默默送他回家时,总会忍不住想,陈礼谨耳机里都在播什么歌? 那个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他在满堂的欢呼声中看向他的青春,他的青春也看向他。高朋满座,喧嚣璀璨,终于将他拽离那些独身的孤夜。 音乐的尾奏落下,陈礼谨还未从这首歌的余韵里缓过来,熟悉的前奏响起,全场再次沸腾了。 是《love story》。 陈礼谨感觉自己的嗓子都要喊哑了,他激动地晃着林随然的手,“是这首!” 他曾经在清南十佳上,抱着silas的吉他唱过的歌。那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大胆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我记得!”林随然的声音和他一样激动,“你唱给我的歌!” 陈礼谨当时上台的时候,眼尾也像今天这样缀着亮片,在舞台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他在清南十佳的舞台上,在苏黎世巨大的体育场里,林随然都在他身旁。 “我好幸福啊。”陈礼谨刚刚止住的眼泪没忍住又滑落下来,他哽咽着继续跟唱。 is this in my head i don't know what to think(我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片空白) he knelt to the ground and pulled out a ring and said(梦中的他此时正虔诚地跪在我的面前 呈出手中的戒指) 林随然忽然松开了一直牵着陈礼谨的手。陈礼谨诧异地转过头。 全场的灯光骤然变换,四周不同国家不同肤色的歌迷转过头,他们都往陈礼谨这边看过来,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兴奋得如同自己见证了奇迹,蹦蹦跳跳着为这对亚洲男生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尖叫和欢呼。 地面还随着音乐的鼓点在震动,仿佛一路震到了陈礼谨的心脏,陈礼谨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 “marry me juliet you'll never have to be alone(嫁给我吧 朱丽叶 你再也不会感受到孤独)” 林随然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他的手中多了一个被打开的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莫比乌斯形状的戒指。 时间仿佛在这个瞬间停止了流动,陈礼谨愣愣地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林随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当年在清南那个小小的舞台上,抱着吉他,将一颗心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林随然面前。 林随然在这么多年后,在数万人面前,虔诚地将他的余生都呈给他。 眼泪更加汹涌地滑落而出,陈礼谨甚至舍不得让林随然多等一秒,他在周围观众的欢呼和祝福下,扑上前死死抱住林随然,声音抖得不像话,“我愿意、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对他们来说,求婚其实算是又在探索新相处模式了 这个新的相处模式我觉得爽爽的 第87章 所有物 [明天就赚一个亿] 下午14:15 英杰且英俊:@还未读别急 @kernel panic 英杰且英俊:你们两个求婚了??????? xub:什么???!!! 季一下:??? 芒果拯救世界:啊???? aaa五金批发瑛姐:? 还未读别急:你怎么知道的? 英杰且英俊:[分享视频-我拍到了苏黎世love story求婚瞬间!激动到飙泪] 英杰且英俊:刚推给我的,我一看这不是我老熟人吗? xub:不义气啊你们两个 结婚都不通知我们啊? 还未读别急:没来得及.... 还未读别急:不是怎么这么快视频就传你们那去了? 还未读别急:我们都没看到呢 英杰且英俊:什么都别说了 发红包! xub:什么都别说了 发红包! 芒果拯救世界:什么都别说了 发红包! 还未读别急:发发发 还未读别急:我是林随然... 还未读别急:等我拿一下自己手机,拿错了。 英杰且英俊:你拿错了怎么还用他的号还接着聊啊! kernel panic:....... kernel panic:你怎么知道以前回你消息的到底是谁? 季一下:受不了 好可怕 xub:林随然你什么意思,难道以前半夜回我消息的都是你?! kernel panic:...我也没那么无聊。 kernel panic:不是说他无聊的意思。只有他这么善良的人才会每次都理你那一串‘我又复合了’、‘我又分了’。 xub:撤回[微笑] 英杰且英俊:陈礼谨呢?他也别想跑! kernel panic:瑞士现在才八点。 kernel panic:没醒呢。 kernel panic:[微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一连发了十个红包) 英杰且英俊:谢谢谢谢谢谢老板!老板大气!老板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xub:谢谢谢谢谢谢老板!老板大气!老板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季一下:谢谢谢谢谢谢老板!老板大气!老板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芒果拯救世界:恭喜恭喜! kernel panic:哎呀,现在只是求婚了。 kernel panic:也行吧。 kernel panic:谢谢大家。 xub: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爽得要起飞了 xub: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啊啊啊啊啊阿谨答应我了!啊啊啊啊啊! 英杰且英俊:戒指都戴上了,还在这“哎呀也行吧” 林随然压住一直忍不住扬起的嘴角,他放下手机,没有再回消息。 第95章 陈礼谨睡得很沉,他一只手搭在枕头上,手指上戴着昨晚的莫比乌斯戒指。 林随然轻轻俯下身,把自己左手搭在陈礼谨的手边,他们手上的戒指成双成对,戒指上的碎钻在房间内昏暗的光线中也反射着光芒。 昨天晚上的盛大震撼似乎还在眼前,散场之后他们回到酒店,喧嚣逐渐褪去,落地窗外是灯火通明的瑞士小镇和被染成蓝调的雪山,他们依偎在床上,说了很久的话。 一直到夜深人静,窗外的夜景逐渐淡去,陈礼谨在他怀里睡去。 此刻,林随然看着还在梦乡中的陈礼谨,没有打扰他,而是又拿起手机,带上耳机,打开那个路人视角的求婚视频。 背景音是震耳欲聋的合唱声和拍摄者看到之后的尖叫声,他们周围是无数举着手机蹦蹦跳跳祝福他们的人群。林随然从求婚那天早上心率大概就没下过100,视频里的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但是他知道他当时的心已经快跳出来了。那不是一种对结果不确定的紧张,而是一个注定的仪式,为已知结局加冕时最极致的狂喜。 然后画面剧烈晃动了一下,应该是拍摄者激动到手抖了,只能看到陈礼谨的白色残影扑向林随然,画面再稳定时,陈礼谨把头死死埋在他颈窝里。林随然知道他的阿谨当时在哭,哭得话都说不稳了还要一遍遍对他重复我愿意。陈礼谨像一只飞鸟落入他的怀中,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猎物。 林随然摘下耳机,轻轻地靠近陈礼谨,听着陈礼谨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温热的,轻柔的,一下又一下。 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让他整个人得到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大概是一种独占欲被彻底满足的极致愉悦。 他其实一点也不温柔也不随和,他骨子里流的是占有欲和掌控欲的血,平日里被理智和爱意小心翼翼地束缚着。只有陈礼谨对他展露那种被他掌控时的迷醉时,他才会允许自己暴露出本性。 林随然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陈礼谨戴着戒指的手指,如同在亲吻那个平时束缚他欲望的牢笼。 一个他心甘情愿戴上,也绝不允许对方挣脱的牢笼。 他不会再放手,陈礼谨是他的所有物。完完全全,从身到心,妄谁都别想夺走。 他们流淌的是一样的骨血,陈礼谨的灵魂早与他林随然缠绕交合为一体,陈礼谨的每一秒都永恒属于林随然。 陈礼谨醒的时候,又是一个大中午。他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先闻到了黄油的香气,他坐起身,发现是林随然带回来的面包。 林随然正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看杂志,看到陈礼谨醒时,抬眼看向他,“阿谨醒了?” “是呀。”陈礼谨说,“什么面包?好香。” 他边说着边跳下床,走到那张放着面包的桌子前,林随然也向他走过来。 “是你昨天说好吃的那家。我早上又去买了些。” “哇!”陈礼谨跳起来抱住林随然,仿佛面包只是他一个用来表达亲昵的载体,“哥哥真好。” 陈礼谨闻着林随然身上的气息,又说:“不过现在是不是要叫哥哥未婚夫了?” “叫什么都好。”林随然搂着他的腰,“阿谨高兴就好。” 陈礼谨在他脖颈里闷闷地笑了笑,松开林随然,走去洗手间洗漱。他嘴里含着牙刷,含糊看向镜子,“哥哥,我们一会吃什么?” “酒店有自助餐,还是阿谨想出去找家餐馆吃?” “自助餐吧,我还没试过瑞士的自助餐呢。” 林随然倚在洗手间的门边,看着陈礼谨低下头洗脸。陈礼谨没用发带,刘海被打湿了一小撮,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到锁骨里。陈礼谨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走出洗手间时被林随然截住了。 “头发湿掉了。”林随然说。 “一会儿就干了。”陈礼谨心不在焉道,他还想离开,被林随然从身后抱住,林随然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怎么了,未婚夫?”陈礼谨懒懒地问。 林随然侧了点头,吻在陈礼谨刚刚水珠滴落的锁骨上,不轻不重地吮吸了一下,陈礼谨光洁的皮肤几乎是同时落下了一抹红痕。 陈礼谨轻轻喘了一声,他的手攀着林随然,看起来在把林随然往自己怀里按,说的话却不清不白,“这样我还怎么去吃自助餐呀......未婚夫。” 他似乎觉得这个新称呼很好玩,拖长了音调,把这三个字念得百转缱绻。 “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求婚了。”林随然对他说。 “嗯?”陈礼谨有点没反应过来。 林随然抽出一块干毛巾帮他擦刘海,同时把陈礼谨的手机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看。 陈礼谨划开消息界面,跳到最上面开始看,看到最后忍不住笑,他抬手敲了个问号到群里。 [明天就赚一个亿] 还未读别急:? 英杰且英俊:这回说话的是谁? 还未读别急:我是林随然呀 xub:少给我装! 英杰且英俊:就是就是 还未读别急:[小猫无辜.gif] 林随然刚好帮他擦好了刘海,陈礼谨把手机收到兜里,眼睛还含着笑,“哥哥,我们去吃自助餐吧。” 他们走到酒店的餐厅内,正是午餐的高峰期,但是环境依旧很清幽安静。 陈礼谨吃饭极其不讲究营养均衡,他拿了点土豆饼,剩下的盘子全部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蛋糕。 林随然拿了些肉类和沙拉,坐到陈礼谨对面,看着陈礼谨盘子里的食物,轻轻叹了口气,“阿谨,我再去帮你拿点别的吃的。” 林随然起身离开,坐在他们前面的一位金发碧眼的男生忽然转了过来。他是很典型的欧洲长相,眉眼柔和,再配上他的金色卷发,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excuse me, is that guy a friend of yours?" 陈礼谨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他的五官向来冷得不近人情,林随然不在他身边时,眼神里也褪去了娇气懒散,他看起来不太想接这句话。 那个洋娃娃般的男生看出了陈礼谨的冷淡,但是实在是对林随然感兴趣,还是继续追问,"he's very charming. is he single, by any chance?" 陈礼谨轻轻笑了,他放下餐叉,抬起自己的左手,给男生展示自己的戒指。 "sorry,he's mine." 男生尴尬地笑了笑,转回了身,陈礼谨继续低头吃自己的蛋糕。 林随然端着一盘寿司和一些烤肉、水果沙拉走回来,把盘子推到了陈礼谨面前,“阿谨,尝尝?” 陈礼谨漂亮的眼睛里盈满了委屈,“哥哥,我不喜欢吃沙拉。” “尝一口试试好不好?没有别的蔬菜了。我加了一点沙拉酱,味道应该会比生吃好一点。”林随然好脾气地哄着他,舀起一勺喂到陈礼谨嘴边。 陈礼谨含住那勺沙拉嚼了嚼,他咽下去,语气有点奇怪地说:“还是哥哥做的饭好吃。” “回去以后天天给你做。”林随然失笑,对他承诺。 “那我回去以后要把哥哥锁起来。”陈礼谨把沙拉推到了一旁,他说,“谁都不能看,哥哥只能每天看着我。” 【作者有话说】 礼谨:我手上那么大一个戒指你看不到吗!o_o 下一章就是占有欲大爆发! 第88章 分不清 在瑞士的这些天,他们的行程排得极其随性,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几点出门就几点出门,一切都以陈礼谨能够放松为主。 在最后一天,他们一起去看了雪山。 林随然租了车,陈礼谨自告奋勇要开车,林随然就在副驾看导航给他指路。 车辆拐过一个弯,连绵的雪山群出现在他们眼中。陈礼谨把车停在山脚下,拉开车门下车,清绵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 林随然也下了车,并肩走在他身边。他们坐缆车上山,没走几步路,就看到了一大片波光粼粼的蓝色湖面。 蓝绿色的湖水嵌在绵延的雪山中央,倒映着雪山和天空,澄澈透明得像一块最纯净的蓝宝石。 “好美......”陈礼谨感叹,他们站在一大片碧绿的草坪上,陈礼谨勾住了林随然的手。 “哥哥。” “我在。” 陈礼谨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戒指盒,他当着林随然的面,在湖边打开。 戒指盒中是一对签名款对戒,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本来想在雪山和你求婚的,结果你比我快了一步。”陈礼谨看着有些意料之外却又了然的林随然,轻轻说,“我还想了好久要怎么和你说。” “我们现在结婚确实在别人眼里好像是有点早,人家毕业都是想着赚钱工作,但我满脑子都想着和你结婚,我从刚和你在一起时就在想了。” “我真的等不及了,我早就想把你绑起来了。”陈礼谨垂下眼睛,看着手中的戒指说。 他不再是平时那副天真无害的表情,他露出了属于陈礼谨的本性。他漂亮的眼睛里不再是娇艳的媚意,而是像此刻的雪山一样万籁寂静,只剩下最纯粹的独占欲。 第96章 “我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在想,林随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属于我?” 陈礼谨把他手中的戒指盒又呈高了一些,他中指上的莫比乌斯戒指随着他的动作折射着光芒。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换我问你了。” “戴上它之后,你再也不能挣脱,再也不能离开我。你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只能是我的,你只能爱我。没有解脱。” “你愿意吗,林随然?” 林随然轻轻笑了一声。 他们眼睛里闪烁的是同类的光芒,在这片只有他们的天地间,他们不再需要有任何伪装。 他狠狠抓住陈礼谨的手腕,一字一顿,清晰地说,“我愿意。” “我愿意永远被你绑住,也永远绑住你。陈礼谨,我愿意永远爱你。” 他松开陈礼谨的手腕,拿起那枚刻着lin suiran的戒指,不容置疑地戴在了陈礼谨左手的无名指上。 陈礼谨也立刻拿起那枚刻着chen lijin的戒指,替林随然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中指和无名指两枚戒指碰撞在一起,陈礼谨仰起头,林随然扣住他的后脑勺,他们的吻烧得比火焰更旺,整座雪山似乎都在他们的吻里开始融化。 灵魂第一千次一万次交合在一起,他们的每一次相触,每一次亲吻,每一次融合,他们的灵魂就更疯狂亲密地交融,分不清谁是谁,也没有分清的意义。 林随然就是陈礼谨,陈礼谨就是林随然。他们是彼此的心跳,彼此的血肉,彼此的骨骼。因为有对方,才构成了自己。 他们从雪山上下来,在第一个陌生路人和他们擦肩而过时,他们肆无忌惮交合的灵魂收敛了锋芒,他们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对亚洲情侣。 “阿谨饿不饿?”林随然温和地问他,“想不想吃点什么?” “不想吃白人饭了。”陈礼谨脸上是他一贯的慵懒和娇气,“不要面包沙拉奶酪拼盘三文鱼。” 林随然莞尔,“照清之前说有家中餐还不错,我看离我们不远,去那里吧。” “好!”陈礼谨一下子开心了,他拉着林随然的手往停车的地方走,“那我们快去吧!” 回去的路上是林随然开车,车子缓缓驶离雪山,往城镇的方向开去。 陈礼谨倚在车窗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上的戒指,又抬起眼睛去看面前的道路,他什么也没再说。 车辆停在一家中餐厅门口,他们下了车,推门进去,川菜辛辣的味道瞬间包围了他们。 他们点了几道不辣的菜,陈礼谨吃不了辣,但是实在馋,于是林随然又点了一份让老板少放辣的水煮肉片。 菜很快被端上来。陈礼谨迫不及待地从水煮肉片里夹了一块肉,往常陈礼谨吃的都是林随然特制的不辣版,他的吃辣功底这些年一点都没有提升。他吃第一块的时候感觉还可以,但是又吃了几块,积累的辣意漫上来,他的脸颊很快被辣得通红,眼睛也起了一层水雾。 林随然觉得他可爱,让服务员上了一碗清水,他把肉片上的红油都涮掉,夹到陈礼谨碗里,“这样再试试?” “还是想吃哥哥做的不辣版。”陈礼谨看着碗里被涮掉所有调味的肉片,委屈地说。 “回去就给你做。”林随然耐心地说,“阿谨试试别的菜好不好?” “好吧。”陈礼谨勉为其难地应,他完全像个被惯坏的孩子,含着林随然的筷子吃了一口虾仁。 他们吃完饭,已经接近落日时分。回程的飞机在明天下午,林随然体贴地问,“阿谨还想不想再在外面玩一会?” “不要了。”陈礼谨摇摇头,“回酒店吧。” 陈礼谨看起来有些困倦,他们回到酒店,厚重的房门在他们身后咔哒一声合上,隔绝掉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陈礼谨脱掉鞋子,赤着脚在柔软的地毯上走,他停在单向的窗户旁边,回头去看林随然。 林随然随手把外套丢到一旁的沙发上,他慢条斯理地走近陈礼谨,他们都心知肚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懒得再去扮演什么温柔体贴或天真娇媚。 陈礼谨今天穿的也是衬衫,他们没有说话,林随然耐心地勾住他的扣子,一颗一颗帮他解开。 陈礼谨垂着眼睛看他的手指,似乎是嫌林随然的动作太拖沓,陈礼谨失去了所有耐心,他扯住自己的衣领用力一撕,纽扣瞬间崩开。 衣服散乱扔在地上,他们的吻毫无温柔可言,陈礼谨的手被林随然按在落地窗上,他们的戒指交叠着撞上窗户,戒指硌着指根,随着动作一次次撞上玻璃,指根被磨得泛红破皮。 “哥哥......”陈礼谨迷离地喘着气,分不清是要让林随然对他好一点还是凶一点。 “叫名字。”林随然掐住他的脖颈,抵着他的额头,陈礼谨本就潮红的脸上又泛起一层迷乱的红晕。 “林随然。”陈礼谨温驯地改口,声音抖得更不像话,“林随然......” “疼......”他无意识地说,不知道是指根被戒指磨得生疼,还是脖颈被啃咬的刺痛,还是身体撞上玻璃时的钝痛。可是比疼更甚的是淋漓,他的灵魂仿佛都被撞得离了体,尖叫颤抖着去找它的另一半,又被它的另一半张开怀抱,狠狠地吞噬交融。 林随然扣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往上抬。 “看着我们......分得清谁是谁吗?” 陈礼谨眼神涣散,不知道能不能理解林随然的意思,他茫然地看着窗户上的倒影。 他眨了眨眼睛,面前逐渐聚焦,倒影的面容在灯火中模糊不清。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他看到了如出一辙的疯狂和迷恋。 “分不清......”陈礼谨有些目眩神迷地笑了一声,伸手去碰那个倒影。 “林随然......陈礼谨......分不清了......” 夜很深了。 他们相拥着在酒店的大床上入眠,林随然侧身抱着陈礼谨,把陈礼谨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他均匀呼吸着,已经陷入了很深的睡眠。 陈礼谨毫无睡意。 以往这个时候他都是睡得比林随然更沉的一个,但是今天,身体残留的余韵和指根的刺痛交织着他,他轻轻挣开林随然的手臂,翻身下床,站到窗帘没有完全拉上的窗边。 离开林随然,他闻到自己身上的玫瑰香气更甚地散发出来,混了一点林随然身上的雪松味,变得有点像木质玫瑰香。 本来他很想把自己身上的味道变成和林随然一样的柠檬雪松,但是他痴迷柠檬雪松的同时,林随然也同样痴迷他身上的玫瑰味,他们唯独在这件事上谁都不肯让步,最后决定各退一步,分开洗各自的衣服和用各自的沐浴露。 他回头安静地看向林随然。 灵魂被满足过后,泛起的是更永无止境的渴望。他渴望林随然的一切,渴望不会因为拥有而消减,只会因为拥有而变得更加永无止境。 他知道这份永不消减的欲望会伴随他的一生,这是他的本能和天性。 他像一朵被折断根茎的玫瑰,在夜空中飘落在林随然身旁。玫瑰花瓣在夜空中颤动,它失去了根茎的滋养,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来源。 花瓣展开,一片花瓣,两片花瓣,三片花瓣,终于找到了它的根茎。玫瑰迫不及待地贴合上根茎,每一片花瓣都贪婪地吸附着那源源不断的滋养。它又变成了一朵完整的玫瑰。 林随然从充满玫瑰花的梦境中醒来,看到玫瑰在夜空中盛开。 陈礼谨还在喘着气,林随然揽住他,吻过陈礼谨身上所有地方,又含住他的唇,用自己的气息去稳着陈礼谨的气。 玫瑰开得是那样浓墨重彩,夜风再也无法侵袭,霜雪再也无法折断。 第89章 是我青梅竹马 陈礼谨蹲在地上翻行李箱,把所有给父母和朋友带的礼物都拿出来。 林随然在旁边归类,把每件礼物都收好放在茶几上。 陈礼谨分好礼物,又把换洗衣服都拿出来。衣服上还是他们熟悉的玫瑰与雪松交融的气息,就是衬衫报废了好几件,都丢在了瑞士没带回来。 “我要去买新衣服了。”陈礼谨语气不知道是惋惜还是什么,“又要没衣服穿了。” 林随然莞尔,“周末时候陪你去?” “那我到周末这段时间穿什么?”陈礼谨理所当然地问他。 林随然想起衣帽间里陈礼谨占了好几个衣柜的衣服,他不置可否,轻轻笑了笑,“不介意的话穿我的?” “不要趁机勾我上套。”陈礼谨说,“介意是什么意思?” 林随然没回答,走到衣帽间前,随手挑了一件自己的衬衫。他将它抽出来,看也没看,就抛给陈礼谨,“穿这件。” 陈礼谨轻轻哼了一声,抱着那件衬衫走进卧室。他没有换上,只是把衬衫挂在了卧室的衣架上。 手机震动,是他们群里的新消息。 [明天就赚一个亿] 还未读别急:给大家每个人都带了礼物,过两天寄出去 第97章 还未读别急:着急的也可以自己来我家拿 还未读别急:[小猫探头.jpg] 英杰且英俊:真的吗?我刚好兜风到你们家附近 还未读别急:? 英杰且英俊:没骗你!我无聊绕着清南兜风呢 英杰且英俊:我现在上去,方便不? 陈礼谨走出卧室,对着还坐在沙发上的林随然说,“蔡英杰说他现在过来。” “我看到了。”林随然应,同时打了两个字发出去。 kernel panic:来吧。 蔡英杰到的时候,是陈礼谨开的门。蔡英杰熟门熟路地进了门,林随然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陈礼谨依旧拽拽的,他在茶几上找到给他的礼物,递给蔡英杰。 “给你的。” “好哥们!”蔡英杰夸他。 陈礼谨在沙发上坐下,支起一条腿,“你一个人兜风?淇淇呢?” 夏淇是蔡英杰的女友。他们本科快毕业的时候谈上的,算到现在也差不多有两年了。 “她今晚加班。我就外面到处逛呢,一会去接她。” 陈礼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蔡英杰看了他们一眼,总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氛围不太对劲。以往这个时候他们两个都该甜腻腻黏在一起了,但是此刻他们两个分开坐在沙发两边,连视线都没给对方一个。 蔡英杰心里我靠了一声,这两个不会刚求婚完就吵架了吧? “要喝点什么?”林随然温润地问他,打断了蔡英杰的胡思乱想。 “还是可乐吧。”蔡英杰每次来都要顺走他们家一罐可乐,林随然也没再说什么,走去厨房帮他拿可乐。 蔡英杰逮到了机会,他压低声音,小声问陈礼谨,“你们两个没事吧?” 陈礼谨觉得好笑,看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事?” “怎么感觉你们两个求婚完变得好像有点腻了?难道人真的不能太早结婚?” “......”陈礼谨没说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林随然刚好拿着一罐冰可乐走过来,他把冰可乐放在蔡英杰面前,蔡英杰拧开拉坏刚要喝,就看见陈礼谨抬手截住了要离开的林随然。 他用叠戴着两枚戒指的手扯住林随然的衣领,林随然顺从地弯下腰,若无旁人地和他接了个吻。 “还腻吗?”陈礼谨平静地问。 蔡英杰瞠目结舌了半天,“不、不腻,不腻行了吧!我瞎说的,你不会生气了吧?” 林随然直起身,表情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他慢条斯理地说,“别紧张,他和你开玩笑的。” 蔡英杰:“?” 他感觉面前这两个人旅游一趟回来变成了神经病,他想了半天,问道:“瑞士风水是不是不好?” 陈礼谨:“......” 林随然:“......” 陈礼谨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站起身走到林随然身边,抬手搂住林随然的腰,用他甜腻腻娇滴滴的声音说,“哥哥,他好烦呀。” 蔡英杰终于舒服了,他抚抚胸口,拿起可乐喝了一大口,“这才对嘛!” 陈礼谨和他没话讲,他松开抱着林随然腰的手,转身往浴室走,“我去洗澡了,你自便。” 蔡英杰看了一眼表,“哦哦对,淇淇快下班了,就不打扰你们了啊,我先走了!” 门被蔡英杰砰的一声关上,屋子里只剩浴室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 林随然走到浴室门口,温热的水汽带着丝丝缕缕的玫瑰香气溢出来。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陈礼谨听到了声音,但是他没有回头。他依旧专注地冲洗着身上的泡沫,直到林随然把手搭上了他的侧颈。 林随然微微俯下身,任由花洒的水流浇湿他的衣服。他在陈礼谨耳边低声说: “转过来。” 水流划过陈礼谨的腰窝,溢进去又流下去,陈礼谨冲完手上的泡沫,才慢悠悠地转过身。 林随然的衬衫完全湿透了,勾勒出他精瘦的身材。陈礼谨扫了他一眼,“不脱吗?” 陈礼谨没有任何动作,语气平静地继续说,“湿成这样,还要继续穿着吗?” 林随然掐住他一直在溢水的腰窝,“那你呢?都湿透了,不难受吗?” 陈礼谨的澡又白洗了。 还好第二次不用他自己洗,他们两个都换上了干燥的家居服,陈礼谨困倦地被林随然从浴室里抱回卧室,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林随然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替他盖好被子,走去厨房开始给明天的早餐备菜。 一切好像变了又没变。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林随然照常温和地叫陈礼谨起床。 陈礼谨在熟悉的气息中醒来,他逃避起床般地捂了一会脸,再抬起头时林随然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床边系着领带。 “醒了?”林随然看向他,“早上做了厚蛋烧和牛奶麦片粥,用的是你喜欢的甜牛奶。” 陈礼谨哼哼唧唧的,不想面对又要回去工作的事实,林随然早已习惯他赖床的样子,他俯下身,和陈礼谨接了一个早安吻,陈礼谨的魂终于被找回来了一点。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等他磨磨蹭蹭洗漱完走到餐厅时,林随然已经把早餐都整齐摆在了桌上。 “我今天有个会,不一定能准时下班。”林随然对他说,“如果没准时下班的话,阿谨自己回来好不好?” 陈礼谨自己也有车,但是他不爱开,他平时就喜欢让林随然来接他下班。 陈礼谨舀起一口麦片,“那我待会自己开车过去。” “晚上想吃什么?”林随然问。 “要吃不辣版的水煮肉片。” 林随然莞尔,“好。” 陈礼谨吃完早餐,站起身,从玄关上拿起车钥匙,“我吃好了,碗我中午回来洗。” “好,路上小心。” 陈礼谨打开家门,却没有急着往外走。他站在门口,回头看林随然,什么也没说。 林随然走上前,和他接了个还带着甜牛奶味的吻。陈礼谨终于满意了,车钥匙被他挂在手上晃了晃,上面的小熊挂坠跟着一起转圈,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关上家门走了出去。 他在设计院楼下买了一杯咖啡,拎着走进设计院大楼。 他刚把咖啡放到工位上,坐他旁边的同事就看到了他手上的戒指,惊讶地凑过来,“陈工你这戒指?” 陈礼谨抬起手,大大方方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两枚戒指,“订婚了。” “哇你还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同事说,“嫂子是谁啊?” 陈礼谨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好玩,轻轻笑了笑,“是我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 “难怪这么早就定下来了。”同事感叹,“你长这么好看,不知道多少人要心碎了。” 陈礼谨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打开放假前的图纸继续看。 结果他订婚的消息一天就传遍了整个设计院,连他导都忍不住过来八卦,看他手上的戒指,“你真订婚了?” 陈礼谨的导师姓孙,是他从本科实习时就一直带着他的,也算是看着他成长的。陈礼谨真诚地点点头,“真的。” “挺好的。”导师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遇到对的人不容易,恭喜。” “谢谢孙导。” 设计院中午午休的时间比较长,陈礼谨经常选择回家休息。他点了外卖,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家里还残余着林随然留下的气息。他把外卖放桌上,转头想去把早上的碗洗了,却发现林随然已经都洗好了。 他歪了点头,继续拆外卖,然后拿出手机给林随然发消息。 还未读别急:哥哥,我中午回来吃外卖 还未读别急:设计院都知道我们的事了,他们都叫你嫂子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未婚夫:那你怎么说的?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未婚夫:阿谨中午吃的什么?我还在开会[小熊犯困.gif] 还未读别急:我在想,嫂子要是回来了,发现我跟哥哥的事了怎么办呀 还未读别急:我中午偷偷跑来哥哥家里吃饭的,点了麦麦! 还未读别急:一会儿我去哥哥的床上睡,嫂子会发现吗 陈礼谨都能想象到林随然在会议室里那个想笑又无奈的表情。他忍不住自己先笑了半天,林随然那边好半天才回过来。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未婚夫:......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未婚夫:胆子不小。要是被发现我们两个都完了。 还未读别急:[小猫哭哭.jpg] 还未读别急:那怎么办?等嫂子回来,我就偷偷藏到衣柜里?还是藏到床底?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未婚夫:藏到哪里都没用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未婚夫:整张床上都是你的味道,谁一眼进来都能知道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未婚夫:有个胆大包天的小坏蛋偷偷爬我的床勾引我 陈礼谨没再回,他吃完外卖,走进卧室,他换上昨天林随然给他挑的那件衬衫,他没有系扣子,敞开着前襟,把自己丢在林随然睡的那一侧床上,上面挥之不去的柠檬雪松气息混着他自己身上的玫瑰香,他深深吸了好几口,然后拿起手机,对着自己拍了一张。 第98章 还未读别急:[图片] 还未读别急:我很乖的,一定不会把哥哥的床弄乱的,谁都不会发现 还未读别急:哥哥看,是不是很乖? 林随然的会开到晚上快八点才结束,今晚的做饭计划彻底泡汤。他回到家时,陈礼谨也才刚下班,家里的餐桌上又摆了一桌的麦当劳,陈礼谨最近对板烧汉堡非常热衷,“我们今晚还是凑合着吃点吧。” 林随然轻轻叹了口气,“好。” “怎么今天的会开这么久?”陈礼谨给他递了一个板烧汉堡,问他。 “有个同事太爱发表自己的观点,好几个部门在扯皮推锅。”林随然揉揉眉心,“效率低得让人头疼。” “大厂也不好过啊。”陈礼谨走到他身边,帮他揉揉太阳穴,又亲亲林随然的额头,“哥哥是不是想辞职了?” 他们之间很多话都不用说明,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林随然今天开会时脑海中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也只是刚出现了个想法,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就被陈礼谨猜到了,“阿谨怎么发现的?” “你什么能瞒得过我呀。”陈礼谨轻轻笑,“反正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想去做一些更纯粹的技术,能自己主导方向的。”林随然说。 “那很好啊。”陈礼谨软声说,“哥哥那么厉害,做什么都能成的。” “阿谨呢?”林随然问他,“是不是快开始监工驻场了?” “还好,项目就在清南。还能每天回家吃饭。” “明天一定给你做饭。” “好啊。”陈礼谨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给他喂薯条。番茄酱沾了一点到林随然嘴唇上,陈礼谨凑上去帮他舔掉,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喂他。 他们吃完饭,陈礼谨还坐在林随然的腿上,他玩着林随然的领带,在林随然喉结上亲了一口,“我今天是不是表现很好?” 林随然笑,“你是说哪方面?” “当然是全方面啊。”陈礼谨掰着手指和他数,“我早上自己乖乖去上班,晚上回来还点好饭等老公回来吃。” 他极其不经意就把那个称呼叫了出来,林随然抬起他的脸,“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得不对吗?”陈礼谨歪歪头,极其天真地看他,“老公为什么今天还不抱我回房间呀?” 林随然笑了一声,拦腰抱起他往卧室走。 陈礼谨被他放在柔软的床垫上,林随然俯身刚要吻他,陈礼谨用手指抵住了他。 “等一下......”陈礼谨在看到床单时,表情瞬间变了,他受伤地说,“床为什么是乱的?今天谁来睡过了吗?” 他泫然欲泣,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明明今早出门前我才整理过的......为什么挂在衣架上的衬衫也不见了?” “老公......今天是不是有人来过家里了?” 林随然凑近他,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几乎要消失,他抵着陈礼谨的脸低声说,“老公不知道啊,我今天都在好好上班。” 陈礼谨抵在林随然的脖颈里,轻轻咬了一口林随然的喉结,在闻到林随然身上的味道时,眼神里的受伤更甚了,“老公......你身上怎么会有玫瑰味?是谁的味道?” “应该是有个小坏蛋,趁我们都不在家......”林随然说,“偷偷进了我们的房间,爬上了我们的床......衣服也不好好穿,把我的床上弄得都是他的味道,还故意发照片勾引我......” “那你......你有没有被他勾引到?”陈礼谨无辜地问。 林随然没再接话,他低下头,封缄了陈礼谨的唇。 陈礼谨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任由林随然的手指探入自己腰线下摆。 玫瑰和雪松的气息剧烈融合在一起,蔓延得整个房间都是,又像化成了最烈的酒精,每吸一口都让人目眩神迷。 玫瑰颤抖着,求与雪松不要有任何人造的藩篱,那会让玫瑰开始凋零。玫瑰需要雪松最本真的根系,毫无保留地扎进供养玫瑰的土壤,让根茎的汁液浇灌玫瑰的每一寸脉络。 “养玫瑰......要给玫瑰浇水的呀。”陈礼谨在林随然的吻里喘息着说,“不然......玫瑰会很难过的......” 玫瑰在雪松的浇灌中娇艳盛放,雪松在玫瑰的缠绕中汲取扎根。 【??作者有话说】 其实两种状态都是他们很舒适的状态,所以经常会无缝切换这样子 第90章 rose root 陈礼谨今天意外地没有沾枕头就睡,他躺在床上,缠着林随然的头发玩,“我妈今天跟我说,今年过年回鲤州的话可以一起吃个饭。崔阿姨和林叔叔也一起来。” 过去的几年里,虽然他们关系有所缓和,父母那边不再激烈反对,但坐下来一起吃年夜饭还是第一次。 林随然沉默了几秒,把陈礼谨往自己怀里搂更深了些,“好。” “紧张吗?”陈礼谨问他。 “有一点。”林随然诚实地说,“我会好好表现的。让叔叔阿姨放心。” 陈礼谨笑了,“那我会和他们说,你平时就是表现时候的样子,没有刻意表现。” 林随然没再说什么,他吻了吻陈礼谨的发顶,他们在玫瑰雪松馥郁的气息中入眠。 工作一忙起来之后,时间过得飞快。 陈礼谨的项目正式进入施工阶段,陈礼谨经常要带着安全帽去现场监工,但是他还是怎么都晒不黑,戴着白色的安全帽,人也白,在灰扑扑的工地上格外醒目。 午休的间隙他在角落和林随然打视频,林随然辞职之后有意向往新兴科技的方向发展,他最近在筹备独立工作室的事,也忙得脚不沾地。 “阿谨?”林随然合上手中的文件,看向视频里的陈礼谨,“还在工地?” “嗯。”陈礼谨应了一声,“刚看完浇筑。哥哥在做什么?” “刚和一个投资人开完会,在确认场地的事。场地基本定了,就在设计院附近那片科技新园区。” “真的吗?”陈礼谨眼睛亮了起来,“那以后我们中午都可以一起吃饭了!” 他们这段时间见面的时间几乎只有晚上下班,林随然最近还经常出差,一出去就是好几天,有时候一面都见不上。 “等我后天出差回来,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好。”陈礼谨说,“哥哥,那我先挂啦,下午还有几个节点要盯,晚上再打。” “好。注意安全。” 晚上陈礼谨回到家,他迫不及待洗了个澡,全身又像珍珠一样透亮。 家里空荡荡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他抱着ipad上床,他最近晚上还在给林随然的工作室画logo,但是没告诉林随然,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林随然在决定创办工作室时就确认好了名字,叫rose root。 陈礼谨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画得很用心,每一笔都力求最完美。等林随然确认好工作室的场地,他还会亲自去帮林随然设计布局,这个工作室是林随然的心血,交给别人终究都没有他自己来放心。 整个logo的设计已经初具雏形,还差细化。陈礼谨一画起来就忘了时间,他勾完线一看时间,忽然吸了一口冷气——他忘记今晚要和林随然打视频了! 他慌慌张张去看消息,林随然给他打了几个视频他都没接,最后是林随然发的一句话: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未婚夫:阿谨睡着了吗? 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未婚夫:[小猫睡大觉.gif] 还未读别急:xox 还未读别急:[请求进行视频通话] 视频很快被接起来,林随然在酒店里,穿着浴袍。 “哥哥!”陈礼谨凑近屏幕,“我刚刚在画画没看见!” 林随然知道他画画的时候一贯很入迷,体贴地问,“是不是在画rose root的logo?” 他们之间什么事都能猜出来,陈礼谨有点嗔怪地说,“不要说出来呀......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林随然低低笑了声,“我什么都没猜到。” “我快画好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嗯,那我等着看。”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陈礼谨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忽然想起什么,“下个月就要过年了,等你回来,要一起去买一下礼物。” “好,这个周末就可以一起去。” 陈礼谨目光落在林随然的发梢和被打湿了一点的浴袍上,“你刚刚在洗澡吗?” “是啊,本来是想洗澡的时候给你打的,”林随然大方地说,“感觉你会喜欢看。” “哎呀。”陈礼谨小小声说,“那你再洗一次吧。” “现在只有没洗澡的版本了,还看吗?” “看吧......” “陈礼谨。” “不要这么叫我......” “听我的。” “......好。” 林随然用低哑的声音叫他的名字,难以自抑地喘息,透过听筒传过来,就好像林随然真的在他身边,掌控着他的一切。 第99章 ...... 陈礼谨脱力地倒在林随然睡的那半边床上,他捂着脸,遮住了大半张脸上的红晕,“你后天就能回来吗?” “我争取早一点。不要捂着脸好不好?” “不要......” “那么漂亮的脸,哥哥都看不到了。” “那你回来自己看。” 陈礼谨说完,还是放下了手,他整个人像是被欺负狠了,眼睫全部被打湿,脸上的绯红一路蔓延到了脖颈,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他没让林随然多看,缩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我要睡觉了。” “好。”林随然轻轻笑,“睡吧,晚安。” 他们谁也没挂断电话,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他们身处两地的时候,夜晚的电话从来不会挂断。 林随然的工作室到了装修阶段,很快就可以挂牌开业,一群朋友咋咋呼呼说要来庆祝,被林随然挡回去了,让他们开业了再来开香槟。 朋友们只当他是想保持开业时的仪式感,这其实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这段时间他们实在是都太忙,无暇再去招待其他人。 整个工作室的室内都是陈礼谨设计的,陈礼谨有空就会跑过来监工,在前期一切谈妥,合同都签了开始动工的时候,施工方那边问题就出现了。 林随然这几天忙着和投资人开会,现场都是陈礼谨来盯的。他来的时候,工人们还在安装定制的展柜,工头站在一旁看着手中的图纸,看到陈礼谨时,对着陈礼谨抱怨道:“我说老板,你们这图纸画得有点不专业啊?” 陈礼谨没说这个图纸是他画的,他说:“这个图纸是建筑设计院里的人画的,是哪里有问题吗?” “设计院?”工头不屑地嗤笑了声,“这搞建筑的和我们搞室内装修的,根本就是两码事!” 他说着,估计是觉得陈礼谨不懂这些,语气就带上了些优越感,“他们画图就知道横平竖直、承重结构,哪懂我们实际施工里的收口和细节?” 陈礼谨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具体你哪里觉得不专业?” 工头见他虚心请教,更是来了劲,“你看这里,这个弧形隔断的收口,画图一笔就画完了,实际做起来可费工费料了,还有这个墙面材质.......” 他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陈礼谨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大概懂了。这工头无非是看林随然不常来,而自己看起来年轻又不太懂,觉得好拿捏,想趁机在施工途中多要钱,要么图省事让他改设计。 等工头终于发表完他的高见,陈礼谨正想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林随然的声音。 “哪里没法做?” 林随然不知道来了多久,他几步走到了陈礼谨身边,对着工头重复了一遍,“你刚刚说图纸的哪里,不符合施工惯例,没法做?” 林随然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语气明显是站在设计师那边的。工头平时相比起陈礼谨,还是更憷林随然一些,因为陈礼谨只是长得面冷了些,实际上都还挺好说话,但是林随然就不一样了,林随然平时虽然面色温和,但是他的温和总是带着压迫感,他会面色平静地让你说出理由,然后一条条用更专业的依据反驳得你无话可说。 工头刚刚的气势瞬间就没了,其实手上这张设计图都能做,只是只是费工费料,利润空间会被压缩。他原本想趁着林随然不在,拿捏一下看起来不懂行的陈礼谨,没想到林随然这么快就来了。 但是话都说出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也不是说没法做,就是有些细节,按图纸来比较麻烦,费工费料,效果也不一定好嘛。我也是为你们考虑.......” 陈礼谨站在林随然身边,原本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他没有急着再说话,只是当做看戏一样看着工头表演。 “效果好不好,业主自己会判断。”林随然淡淡道,“你们只需要严格按照签字确认的施工图纸执行。能按要求做吗?如果不能,现在可以提出来,我们按合同约定处理。” “能能能!林老板您放心!” “行,那就按照图纸严格执行吧。工期紧张,还请你们抓紧。”林随然又开口,给了工头一个台阶下,工头连连点头,不敢再有其他异议,赶紧转身去催促工人们干活。 林随然伸出手,揽住陈礼谨的腰,带着他往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走去。直到耳边的嘈杂声小了下去,林随然才低声问:“没事吧?” 陈礼谨心里的火气早在林随然出现的那一刻就消了大半,他摇摇头,“没事。就是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及时。” 再听那工头胡诌下去,他怕自己要忍不住用专业角度和工头争论可行性了,但现在他觉得那可能没有林随然这种直接的物理超度来得有效。 “刚好开完会,就过来看看。”林随然放柔了声音,手指在陈礼谨腰上轻轻捏了捏,“下次再这样,你让他们来找我,我们直接按合同办事,换一家施工方。你画的设计,谁也不准乱改。” “其实没关系,我应该也能用专业角度说服他.......”陈礼谨说。 林随然摇摇头,“阿谨的精力要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rose root的装修终于在三个月后完成,陈礼谨设计的rose root的logo也已经悬挂在入口处。 这天傍晚,最后的灯光调试完成。清扫的保洁撤场后,偌大的工作室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陈礼谨站在办公室内,他环顾了一圈自己的心血,每个转角,每样家具的颜色,都完全遵循着他的设计图纸,分毫不差地呈现在眼前。 灯光是陈礼谨设计的重点之一,他做了几种不同的模式,从全亮的工作模式到氛围灯休闲模式,还有局部重点照明的展示模式,角落里的弧形墙暗藏的灯带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与冷色调的主光形成巧妙平衡,不仅能够保证工作所需要的明亮,同时也兼顾了高级感。 陈礼谨越看越满意,这段时间的监工不算白费。他指挥林随然:“你把灯光调到氛围灯。” 林随然听他的话把光调成了更暖的氛围灯,然后陈礼谨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了他面前,跳起来勾住了林随然的脖子,“我要和你在这里接吻。” 这只是一个理所当然应该完成的仪式,林随然低下头,让两人之间那点距离彻底消失。 亲了半天,陈礼谨从林随然怀里抬起头,又说:“过年我们要各回各家了。” 他们得先各回各家,扮演好儿子的角色,然后在大年三十,再用伴侣的身份出现在各自父母面前。 这其中实在微妙又有些压力,虽然他们没说,但是都知道心里隐藏的担忧。尽管父母的态度已经缓和许多,但真正坐到一起,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意想不到的波折。 林随然扣住陈礼谨的手,他们的手十指紧扣着交叠在胸前,他轻声对陈礼谨说:“回去好好陪叔叔阿姨几天,他们肯定想你了。” “位置我都已经订好了,礼物我们也买好了不是么?”他继续说,“别担心,会好的。” 工作室开业之后,他们一行人约着去外面搓一顿。 因为是林随然工作室开业,他被灌得最狠,蔡英杰尤其来劲,给林随然倒了一杯又一杯,自己也喝得快神志不清了,还在拼命地往杯子里倒,“喝,都喝——!!今天不醉不归!” 林随然酒量尚可,但也招架不住这样喝,几轮下来眼神都有些迷离了,白叙也是又菜又爱喝,灌了别人几轮之后自己更是喝得眼神发直,哐当一声直接在沈殊肩膀上睡过去了。 陈礼谨心知肚明自己的酒量有多差,眼看林随然喝得快晕过去了,自己也不敢多喝,生怕两个人都喝得神志不清到时候没法回家。 他正想让蔡英杰差不多得了,蔡英杰却忽然换了副表情,忧伤得不行,“你说我们咋就成了大人了呢?明明之前还在读大学的......” 他越说越伤心,面上挂了两行泪,陈礼谨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比较清醒的,头都要大了,他起身给蔡英杰推了包纸,“你真的喝太多了。” 蔡英杰抽出纸巾,胡乱地往脸上抹,“你不懂,这是青春的落幕。” 陈礼谨:“......” 林随然醉了之后,眼神就没离开过陈礼谨。陈礼谨刚坐回来,就看见林随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陈礼谨。”林随然叫他。 陈礼谨指尖往前探了些,抓住林随然的手腕,温度热得有些要烧起来,“怎么了?头晕不晕?” 林随然正想说些什么,一旁的蔡英杰忽然就开了腔,唱起了“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他一开口,白叙都清醒了,在沈殊的肩膀上抖了一下,朦胧地抬起头。 “我是不是喝进地狱了。”白叙说。 陈礼谨实在没法了,他强行夺过蔡英杰的手机,在蔡英杰一声更比一声高的音浪中给夏淇打了个电话,麻烦她来接一下蔡英杰,然后抬起手,强行宣布道:“好了!今晚就到这了,下次再喝!” 第100章 说完,他无视掉了蔡英杰不满的哀嚎,给自己打了辆车,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勾了勾林随然的手,让他起来回家。 林随然酒品尚可,走路也没有东倒西歪,除了眼神有些放空,还真看不出来他醉了。 就是话更少了些,一路上陈礼谨问他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随然都只是用摇头替代。 直到回了家,陈礼谨推开门,他松开牵着林随然的手,按亮了客厅的灯,林随然的声音才从后面幽怨地传来。 “过来。” 陈礼谨转头看向林随然。林随然那双平日里对他总是盛着爱意的眼睛此刻变得和他的话一样毫无波澜,看起来凶凶的。 林随然工作上一直都很严肃,陈礼谨私底下还听林随然手底下一个员工说过,随然哥名字听着很随性,但是和他工作千万不能随性,他真的会认真去看每个数据,糊弄一个都不行。 他冷脸的这幅摸样真的很唬外人,但是陈礼谨才不怕他,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向林随然,跳起来搂住林随然的脖子,“我过来了,怎么啦?” 林随然顺势搂住他的腰,往前一带,“你今晚都没看我。” 陈礼谨被他指控得哭笑不得,“那是因为只有我还清醒着呀,总不能不管他们吧?我最后不是只把你带回家了吗?” “不要顶嘴。”林随然冷淡道,“陈礼谨,你应该学乖一点。” “我......”陈礼谨的脸忽然就红了,“我很乖的......” 【作者有话说】 又要见家长,写得我也开始紧张了是怎么回事> 第91章 除夕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林随然拉住了手腕,踉跄着往浴室走。 “等等.......林随然!” 林随然充耳不闻,径直将他拉进了浴室,然后打开花洒,冰冷的水瞬间倾泻而下,浇了两人一身。 陈礼谨被冻得惊呼了一声,好在水温很快由冷转热,蒸腾的雾气蔓延开来,冷热交替的刺激让陈礼谨大脑瞬间有些空白,湿透的发丝贴在额角,林随然却忽然在水流之下抱住了他,半天没说出来什么话。 陈礼谨被他抱得有点愣,他感觉林随然情绪有些波动,大约是酒精对他的影响实在有点大。他敏锐地感觉到林随然忽然又有点不开心,但是不是因为今晚那些幼稚的问题。他抬起手,回抱住林随然,安慰性地顺顺他的背,“怎么了?” “紧张。”林随然诚实地说。 林随然已经很久没表现出紧张,陈礼谨更温顺地依偎进林随然怀里,问他:“紧张什么?” “是因为要见我爸妈了?” 林随然沉默了几秒,然后承认道:“嗯。” 当年陈礼谨出柜的时候他们都还年轻气盛,感觉自己能和整个世界对抗,出柜出得惊天动地,如今好几年过去,人都沉稳了不少,父母那边态度也逐渐缓和,可心中总是会有些恐惧,恐惧在真正面对面时,一句话就可能轻易戳破那层脆弱的和平,让一切退回原点。 “怕我做得不够好,让他们觉得......你还是选错了。” “没关系,其实我妈前几天还偷偷问你来着。”陈礼谨安慰他,“还问了工作室的事,问你是不是都顺利,我说都挺好的......” “只是一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我们是以......我们本该有的身份在一起,对吗?”陈礼谨又接着说,“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最后也还是会在一起的是不是?我爸妈总是该接受的。” “而且,我觉得你哪里都很好。我没有选错。谁也不可以阻拦我们在一起......”陈礼谨的手收得更紧了些,他嘴角那点安抚性的笑意隐去,“我们在一起,走我们该走的路,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林随然的醉意似乎清醒了些,但是又没有完全清醒。他说:“我知道了。” 然后就低下头,把陈礼谨按在墙上,狠狠吻了上去。 陈礼谨被亲得气息混乱不堪,他挣扎地说:“衣服......湿的......” 林随然从善如流帮他解开,然后伸手打开浴室的柜子。 次数实在太多,陈礼谨光是听到包装撕开的声音就身体有些战栗,腰肢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他咬在林随然的肩膀上,有些艰难地说:“这样子回家了可怎么办啊......” 春节是他们一年到头唯一能陪伴家人的时间,所以这些年的春节,他们基本都是各自回各自的家里,走亲访友,直到返程才会一起坐飞机回清南。这个选择理智而成熟,他们都理解并接受。但是在这种即将分离又要重新在年夜饭见面的时刻,种种情绪都被和感官一样放大。 “怎么办?”林随然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吻了吻陈礼谨湿漉漉的眼睫,“只能忍一忍了。春节出来开酒店也好贵。” 陈礼谨被他这话逗得想笑,又因为林随然的动作化作了一声轻哼,笑声混着气息,听起来晃晃悠悠,“林老板都开工作室了还在意这点钱吗......” “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就不开房了吧。”林随然轻轻说,“我们偷偷溜出来去玩,随便你想去哪里。” “随便我去哪里?”陈礼谨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但此刻脑子里实在是一团浆糊,他说:“那我再想想......” “想得怎么样了?”林随然在机场门口,把包还给陈礼谨,示意他去看机场到达层等候的杨宁婉。 这么多年了,杨宁婉还是一如既往要坚持来接陈礼谨。陈礼谨从林随然手中接过包,说:“就去之前订的那家餐馆吧,不纠结了。” 餐馆虽然已经订了位置,但是这几天他们一直在纠结,这场聚会到底是要在家里聚还是出去外面的餐馆。 “我先走了。”陈礼谨接着说,“过两天见。” “好。”林随然温和地答应,“到家给我发消息。” 他们自然而然地分开,一个走向等候的母亲,一个转向出租车的上车点。没有任何过分的亲昵,一切都符合他们此刻在家人面前应该保持的身份。 杨宁婉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大衣,见到陈礼谨走来,她的目光往林随然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收回,问陈礼谨:“冷不冷?” “还好,刚出来有点,走几步就暖和了。”陈礼谨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车内,“爸没来?” “他在家里给你做饭呢。”杨宁婉说,“快上车吧。” 陈礼谨想开车,但是杨宁婉说他舟车劳顿,说什么也不让他开,于是陈礼谨只好坐进副驾。杨宁婉把车驶出停车场,才不经意地问道:“随然那边,他自己回去?” “嗯,他打车回去。崔阿姨他们应该也在家等着了。” 杨宁婉应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陈礼谨接上话茬,和杨宁婉随口聊了一些最近的工作和生活。 家越来越近,那顿年夜饭也越来越近。 年夜饭的地点定在了鲤州一家久负盛名的餐馆,大年三十的晚上,陈礼谨陪着父母推开包厢的门,林随然一家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 崔悦和林荣有十几年没有见过杨宁婉和陈慎了,再见面时,岁月在彼此脸上都留下了痕迹。那些年漫长的隔阂,在重新见到故人时,只剩下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十几年了,若不是陈礼谨和林随然兜兜转转之下又走到了一起,杨宁婉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 林随然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陈礼谨还是他平时一贯的随性又精致的穿搭风格。他摘下自己的围巾和外套交给旁边的服务员,露出里面的一件绣着星星的红色毛衣。 陈礼谨感受到父母的僵硬,他伸出手,轻轻扶住杨宁婉的手臂。 林随然也站起身,走到杨宁婉和陈慎身边,微微躬身,“杨阿姨,陈叔叔,过年好。” 杨宁婉看着面前已经长成挺拔青年的林随然,看到他手上和儿子如出一辙的戒指时,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过年好。都坐吧。” 这些年林随然对陈礼谨的照顾她都看在眼里,陈礼谨不再像之前那么消瘦,每次从清南回鲤州时的精神也很好。她中途不是没想过再劝劝陈礼谨,但是陈礼谨每次和她提起林随然时,脸上洋溢的光彩都在宣告他很幸福。 杨宁婉叹了口气,还是随他去了。 在看到陈礼谨真的过得好时,那些世俗的偏见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崔悦看着陈礼谨,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阿谨来了!今天这毛衣真好看,显精神。” “谢谢崔阿姨。”陈礼谨弯起眼睛对她笑。 林荣走上前,对陈慎伸出手,“老陈,好久不见。” “是啊,老林,好久不见。”陈慎也伸出手回握林荣。 陈礼谨坐在林随然旁边的空座上,右手边坐着杨宁婉和陈慎。 他和林随然交换了个极其短暂的眼神,随后又开始默契地和林随然活跃着餐桌上的气氛。 陈礼谨用小碗给所有人舀了一碗芥菜豆腐羹,林随然在旁边帮他递出去。 第101章 “杨阿姨,我记得您喜欢吃清淡的,这个芥菜豆腐羹可以试试。”林随然小心地把那碗羹放在杨宁婉和陈慎面前。 杨宁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林随然还记得她的口味,她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语气缓和地说,“确实还可以。” 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鲤州靠海,很多饭店的招牌菜都是海鲜,他们今晚也点了不少海鲜。林随然替陈礼谨剥了几只虾,放到陈礼谨碗里,陈礼谨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目光转回餐桌上,提议道,“要不要放个春晚看看?” 崔悦适时抓住了话题:“好啊!过年就是得看春晚!” 一旁的服务员打开了电视,热闹喜庆的音乐瞬间充满了整个包厢,也冲淡了些包厢内的沉默。 “听说阿谨最近在监工一个大项目?很辛苦吧?”崔悦在主持人喜气洋洋的说话声中,柔和地看向陈礼谨。 “辛苦是好事,年轻人就是要多磨练。”陈慎接话道。 “我听阿谨说,随然最近也在创办自己的工作室?”杨宁婉问道。 “是的阿姨。”林随然说,“主要想做一些新兴科技领域的技术研发和应用。” “挺好的。”杨宁婉点点头,“有想法。” 席间的话题在林随然和陈礼谨的引导下逐渐多了起来,他们开始聊起这些年鲤州的变化,聊两个年轻人在清南的生活,聊无关痛痒的家长里短。那场改变一切的车祸都被他们心照不宣地绕开了,没有人再提起。 这顿饭吃得比想象的要顺利很多,没有冲突也没有煽情。接近尾声时,杨宁婉放下筷子,沉默了片刻,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两个厚厚的红包。 她先是像往年一样,把一个递给了陈礼谨,接着把目光转向了林随然。她的目光有些复杂,但还是把红包递向了林随然。 “随然。”杨宁婉说,“拿着。过年了,图个吉利。” 林随然一愣,立刻站起身,双手接过了红包,“谢谢杨阿姨。” 崔悦也从包里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了他们,含着笑意道:“过年啦,收红包,来年祝两个小朋友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陈礼谨接过红包,笑得甜甜的,“谢谢崔阿姨!” “我们两家人建个群吧。”杨宁婉说,“以后有什么事,联系起来也方便。” “好啊!”崔悦接话,笑盈盈地看向陈礼谨,“阿谨来当群主好不好?你聪明,最懂这些了。” 陈礼谨立刻点头,“好,我来建群。” 他建了个群把所有人都拉了进去,还在琢磨群名时,外面忽然有人放起了烟花。 他们选的这家餐馆在老城区,不属于禁烟花的区域。陈礼谨住在新城区,已经很久没有在鲤州看过烟花了,他的视线不自觉被吸引走。 一朵朵烟花璀璨腾空,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响彻整个区域。 陈礼谨走到窗户前,他的脸被烟花映亮,林随然站在他身边,温柔地注视着他看烟花的侧脸。 又一朵金色的烟花腾然升空,在顶点炸开,照亮了鲤州古老的街巷,也照亮了除夕夜的夜空。 新的一年开始了。 他们的年夜饭在烟花中结束,两家人一起走出餐馆。街道两旁还带着炮竹留下来的硝烟气息,更多的烟花还在远处绽放。 陈礼谨和林随然各自站在自己父母身边,他们在门口分别。 有父母在,他们不敢表现得太明目张胆,连眼神接触都短暂克制。 “路上小心啊!这边巷子窄,车开慢点。”林荣对杨宁婉和陈慎打招呼。 “你们也是,路上小心。”杨宁婉点点头。 陈礼谨抬起头,看了林随然一眼,他们的视线短暂交汇,彼此眼中的花火又在下一秒被强行按捺下去。陈礼谨垂下眼睛,把脸埋进围巾里,跟着父母转身,走向自家的车。 陈礼谨坐上车,感觉有点好笑又无奈,他和林随然戒指都戴上了,什么事都做过了,在父母眼皮底下还像个偷偷早恋的高中生。高中时候没体会过的早恋感觉居然在订婚之后体会到了。 林随然看着他拉开车门上车,也转身跟上父母,坐上了回程的车。 陈礼谨坐在后排,压住嘴角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给林随然发消息: 还未读别急:林随然! 还未读别急:寒假作业我有几道题不会做,明天可以去找你吗 他发完,看着自己给林随然的备注,觉得现在的备注太不符合他拿的高中生剧本了,一点都没有早恋的刺激感,于是他飞快给林随然改了一个备注。 林随然几乎是秒回。 阿然哥哥:可以。 阿然哥哥:哪些题不会? 还未读别急:物理卷子最后那道大题,好难啊 阿然哥哥:是电磁感应那道吗? 阿然哥哥:明天早上要走亲戚,下午帮你看看吧。 还未读别急:那你要来接我 还未读别急:不可以让我等太久 阿然哥哥:可是我的山地车载不了人。 阿然哥哥:[小猫委屈.gif] 还未读别急:你自己想办法! 还未读别急:你难道要让我自己过去吗!那么远!天还那么冷! 还未读别急:[小猫生气.gif] 阿然哥哥:好好好,我想办法。 阿然哥哥:你不要生气啊 还未读别急:看你表现吧 阿然哥哥:我一会给你打视频讲题好不好? 还未读别急:那明天出去讲什么?! 阿然哥哥:我也有不会的题。 阿然哥哥:明天阿谨教教我吧。 还未读别急:这还差不多。 回到家,陈礼谨迅速遛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换了一身家居服爬上床,迫不及待地给林随然打视频电话。 林随然那边接通了电话,他显然也刚回到家,身上的西装都还没来得及换下。 “阿谨。”林随然坐在自己房间里,他把手机放在桌上,单手解开自己的领带。 “你干什么呀......”陈礼谨看着他的动作说,“我们是那种可以看你换衣服的关系吗?” 林随然就笑了,“那阿谨闭上眼睛,先不要看。” 他说着,还是没有停下脱衣服的动作,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西装外套的纽扣,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 “你——!”陈礼谨着急地说,“你怎么这样啊!”他说着,捂住了自己的脸,“不要脱了啊......没有你这样当哥哥的。” “好吧。”林随然略带委屈地说,“那我还是挂断电话再换吧。” “不许挂。”陈礼谨蛮横地说,“你还说要给我讲题的。” “不想讲了。” “你怎么可以顶嘴!” “我就顶。” “......”陈礼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脸彻底红透了,“烦死你了。” 林随然在屏幕对面笑,“不逗你了。阿谨明天想去哪里玩?” “我已经想好了,但是先不告诉你。”陈礼谨说,“你还是好好想想明天要怎么来接我吧。反正......不可以让我等太久。” 他们现在可是高中生,是不可以开车的。他倒是很期待林随然明天可以想出什么办法来接他。 “好,我一定好好想,保证让阿谨满意。” 【??作者有话说】 一想到要完结了,每章都不由自主写得很长…… 下章完结啦! 第92章 然谨(完结) 大年初一的下午,陈礼谨系着围巾,背着一个小包,站在家楼下等林随然来接他。 林随然非常准时地骑着自行车出现在了他面前。 林随然穿了身很学院风的衣服,骑的是他高中时一直骑的那辆纯黑山地车,但是后座那里被他改装了一下,多加了一个柔软厚实的坐垫,现在不再是不能载人的山地车了。 本来很酷的车被加了个后座,一下气势大减,变得居家实用了起来。 陈礼谨没忍住笑了一下,“这就是你想的办法吗?” “还满意吧?”林随然纵容地问他。 “满意。”陈礼谨说着,把围巾往后一甩,坐到后座上,搂住林随然的腰,“我们走吧!” “阿谨想去哪儿?” “......”陈礼谨没有立刻回答他,“你先往前骑。” 他把脸贴在林随然的后背上,闻着林随然身上他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轻轻闭上眼。 林随然替他挡住了大半的冷风,陈礼谨感受到风的气流在倒退,他眼睛都没睁,在骑到第一个路口时精准地开口,“左拐。” 他听到林随然按铃铛的声音,在车流声中格外清脆。 树叶沙沙作响,冬日柔和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 “停车。”陈礼谨说。 他睁开眼,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一中门口。 “为什么一个学生都没有呀。”陈礼谨看着空荡荡的母校,完全没用脑子地问。 第102章 林随然被他逗笑,“乖宝,今天是大年初一。” 陈礼谨侧过头,看到了一中旁边的花坛,还有那颗树,以及树下被阴影遮蔽的长椅。 他也笑了,“现在继续往前骑吧!” 山地车继续稳稳地往前走,陈礼谨这次没有闭上眼。 他安静地抱着林随然的腰,看着一路街景变换。鲤州城区带着特有的古韵气息,他们路过红瓦白墙和屋檐上的浮雕,又路过一排商铺。有新的店,有旧的店,交错排列在一起。 林随然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在附中门口停下车。一中的校园古色古香,充满了历史底蕴,附中就更现代简约一些。 陈礼谨轻轻说,“这段路好长啊。” “那时候也觉得很长。”林随然看向同样空荡的附中,柔声说,“但是刚刚又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长了。” “阿然哥哥。”陈礼谨唤他,“我还想去摘枇杷。” “.......” 林随然在他前面,他看不到林随然的表情。 林随然沉默了很久,陈礼谨也不急,他继续说,“我想去试试那个很甜的枇杷。还不知道到底甜不甜呢......” 时间静止了很久,林随然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依旧是一贯的温柔。 “好。” 他载着陈礼谨继续往前骑,越往前,路边鲤州这些年新落成的现代化建筑在一点点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古朴温润的鲤州传统建筑。 他们在一条老街前停下,陈礼谨向里面望去,这是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街,街道两旁是一排小商贩。 林随然没有继续骑进去,他在街口停好车,牵着陈礼谨的手慢慢走了进去。 陈礼谨手上的戒指硌着他的手心,陈礼谨乖巧地跟着他,走进了这条很旧的街道。 他们穿过一排卖水果、卖蔬菜、卖油炸小吃的小商贩,在街道的左侧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那是一条很原始的小路,只有脚底下铺了一层石板,两旁都还是大片的泥土地,长着高低不一的各种植物。 林随然带着他继续往里面走,一直到尽头,出现了一个废弃的蓄水塔,还有一颗野枇杷树。 那棵树长得不高也不低,树皮粗糙,有些年头了。 陈礼谨停下脚步,仰着头看这棵树。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棵树的高度确实有些望而却步,但是对两个成年男人来说,一抬手就可以够得到树叶。 这棵树显然经受了多年的风吹日晒,没有人工精心培育,枝叶间坠着几个青涩的枇杷果实。陈礼谨抬手,摘下了两个果子,用掌心擦了擦,把其中一个递给了林随然。 枇杷还没完全成熟,陈礼谨费了好一番劲才剥开果子的皮,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酸得他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一点都不好吃。”陈礼谨擦掉眼泪,笑了一声,“下次不要来摘了。” “是果子还没熟。”林随然执拗地反驳他,“等熟了肯定很甜。” 陈礼谨把咬了一口的果子递到他嘴边,“那你自己尝尝。” “我不要。”林随然说,“这个肯定很酸。” “很酸你还带我来?”陈礼谨吸吸鼻子,“我再也不信你找的枇杷树了。” 他带着林随然往小路外边走,回到那条石板街上。 他们谁也没说接下来去哪,但是谁都知道接下来去哪。 他们继续往石板街内部走,路过一排卖水果的摊贩,忽然被一个卖橘子的老婆婆叫住了。 “年轻人,等等。”老婆婆用鲤州话唤他们,“你们是不是那个......” “李阿姨,是我们。”林随然轻轻露出一个笑,“阿然和阿谨。” “我就知道我没认错啊!都长这么大了。”李阿姨——或者说,现在该叫李婆婆了,“当年你们搬出去之后都再也没见过你们了,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我们过得挺好的,现在在清南生活,过年回来看看。”陈礼谨看着面前全然陌生的婆婆,虽然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但是还是说,“婆婆最近还好吗?” “清南,大城市啊!有出息!我就跟以前一样,我儿子都叫我在家享福,别再出来卖橘子了,可我都卖了几十年了,闲也闲不住。”李婆婆摆摆手,“你们两个感情还是这么好啊,以前就经常看你们两个小小的一起出来玩。” “那时候才这么小一个。”李婆婆和他们比划,“现在都这么大了!” “他长得最高。”陈礼谨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林随然,“都不知道怎么长这么高的。” “都俊都俊!”李婆婆乐呵呵道,她熟练地从框里拿出两个橘子,递给林随然和陈礼谨,“来,拿着!” “这怎么好意思......”陈礼谨刚想推辞,李婆婆就不容反驳道,“跟我客气什么?你们两个小时候就经常来我这吃橘子。” 陈礼谨没再推辞,而是接下了橘子,笑得甜甜道:“谢谢李婆婆。” “不谢不谢!”李婆婆说:“你们两个是回来看看吧?玩够了就早点回家啊!” 她的语气仿佛还是在嘱咐那两个小朋友,陈礼谨在心里轻轻叹口气,又露出一个笑,“知道啦李婆婆,以后我们有空就回来看您!” 告别了李婆婆,他们继续往里面走。石板街被他们走到了尽头,面前出现了一条小巷子。 这里对陈礼谨来说依旧是完全陌生的环境,陈礼谨不知道该怎么走,只是任由林随然牵着自己往里面走。 穿过小巷,面前出现了一个院子。 院子中间有一棵很高很壮的刺桐树,刺桐树底下是一张石桌,院子两侧是两栋小楼。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住过人了,小楼的墙皮斑驳不已,门框也生锈了,院子里落满尘土。 但是陈礼谨在走进来的时候就觉得熟悉,因为他看过照片,他认得左边的那栋是以前他的家,右边那栋是以前林随然的家。 一走进来,陈礼谨就夺回了一点自主权。他拉着林随然走到树下的石桌前,石桌上都是灰尘。他脱下今天背的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生锈的钥匙。 “我找我妈要的钥匙。”陈礼谨解释道,然后他走到左边的那栋楼前,用钥匙在那把同样生锈的锁上转了半天,才勉强转开了锁。 林随然帮他推开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很大的客厅,家具已经都被搬空了,只剩白墙。 陈礼谨继续往里走,白墙上贴着一张身高尺,上面歪歪扭扭地用笔做了几个记号,左边写着阿然,右边写着阿谨。 “我从那个时候就比你矮那么多吗?”陈礼谨问。 “是啊。”林随然轻轻说,“你那会老是爱挑食,还总是不服气我比你高。” “有那么不乖吗?”陈礼谨盯着那张身高尺说。 林随然就笑,“没有,你最乖了。” 陈礼谨从洗手间里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布,他用矿泉水打湿布,走出了这间房子。 他走回树底下,用那块湿掉的布,耐心地擦着那张遍布灰尘的石桌。 林随然跟在他身边,他用随身带的手帕纸和陈礼谨一起擦,当那张石桌终于在清水的擦洗下露出原本的色泽时,陈礼谨用纸巾擦了擦手,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猫形状的陶瓷罐子。 “我把阿染带来了。”陈礼谨捧着那个罐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石桌上。 “嗨,阿染。”林随然轻轻摸上罐子上小猫的耳朵,揉了揉小猫的头,和它打招呼,“你又回来了。” 他们在石凳前坐下,阿染回到了它最喜欢的院子。 刺桐树为他们投下一大片树荫,阿染像以前无数次一样,懒洋洋地趴在阳光下打盹,看着两位遛出门玩的小主人拉着手,抱着一堆还没有熟的枇杷,在太阳落下之前狂奔着跑回院子,再一把把它抱起来,把头埋进它毛茸茸的肚子里乱蹭。 阿染眯着眼,听着他们幼稚又认真的关于下次还要不要摘枇杷的争论,咕噜了一声,从那个小小的怀抱中挣出来,重新跳回了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石桌。 它的毛也被晒得暖融融的,它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在石桌前继续打盹。它知道再醒来时,面前会出现一碗满满当当的猫粮,最上面还放着它最爱的小鱼冻干。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以前只写过一些小短篇,完全没有完结大长篇的经验,实话实说,刚写的时候自己都不确定这本到底能不能写完。 为了能够不坑,硬生生自己写了10万字才发出来,没想到后面越写越顺,写到原定大纲的情节时,还会觉得应该再加一些什么情节才会这么展开,就这么一口气写到了30万字。 写完的时候心里实在五味杂陈,这段时间的写作经历大概也会成为我以后很难忘的回忆。 谢谢所有看到这里的读者,谢谢你们愿意见证林随然陈礼谨的故事,非常荣幸随然礼谨能陪你们走过人生中这短暂的一小段路~